学校的营业厅早就关门了。
沈执又打车去了市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没关门的报亭,花了五十块钱买了张手机卡。
他只是想听一听她的声音。
一个字,一句话,就足够。
沈执站在严寒的冷风中,拨通她的手机号,接通之后,他安静听着她的声音,自己却没有勇气发声。
电话挂了。
沈执望着茫茫夜色,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很荒谬。
他也希望有个人来告诉他。
他到底爱不爱茶茶呢?
什么时候起,他竟然有点离不开她了呢?
沈执记得心跳加速的感觉。
当时姜妙颜抓着他的手,不断祈求:“班长,求你了,下回再收我的作业吧。”
那时候他对姜妙颜的悸动,确实是真的,有过想牵手亲吻的欲望,有过对她的偏爱。
所以在她出国前夕,他很不理智在图书馆就和她告白,说喜欢他。
姜妙颜笑着拒绝了他,说只把他当成很好的朋友。
所以,沈执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爱的人,是姜妙颜。
年少时的心动,铭记了好几年。
可是这份心动好像在无知无觉间,消失了。
真正再见了面,沈执发觉他已经没有从前那么急切热烈。
心跳是很平静的。
沈执回过神,在报亭买了十几张手机卡,才打车离开。
*
因为前一天没有及时回复闻淮的消息,茶茶第二天特意买了饮料去跟闻淮道歉。
毕竟他是为她捧场才去的现场,硬坐了几个小时看无聊的表演。
闻淮脾气非常不好,茶茶也早有见识,所以她吃了个闭门羹,等了半个小时,闻淮才逮着口罩出现在她面前。
茶茶把饮料递给他,“昨天我真不是故意的。”
闻淮翘着二郎腿,“行,我姑且先原谅你。”
两个人坐在角落楼梯里说话,无人打扰。
闻淮语气随意道:“昨天晚上你演的还挺好。”
茶茶傻笑两声,“她们都这么说。”
闻淮接着说:“我看见沈执喜欢的那女生了,跳舞的对吧?”
“嗯,是她。”茶茶急急补充道:“你别找她麻烦,我和沈执分手和她没什么关系。”
闻淮心里有数,当年就看见过沈执把人抵在墙上,看着像单相思。
他装作漫不经心,“几年不见,那姑娘越长越好看了。”
茶茶小声反驳:“我才是校花。”
虽然校花是虚名!
但她现在比姜妙颜漂亮!
她逆袭了!
茶茶汗毛竖了起来,警惕的瞪圆了眼睛,当年闻淮还问她要过姜妙颜的名字来着。
闻淮这些年也没找过女朋友。
除了她,身边连个女孩的影子都没见过。
闻淮皱眉,“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没什么!”
闻淮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他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稍微显得很随缘,他问:“你应该知道她叫什么吧?”
茶茶:!!!
茶茶想都没想:“我不知道。”
闻淮扯了扯她的小马尾,啧了声,“这么小气?”
茶茶很不高兴,“是的,我就是这么小气。”
她板着脸,控诉道:“你不会看上她了吧?你这个只看外表的肤浅男人!”
闻淮没有否认但也没承认。
他只是觉得姜妙颜长得很对他的胃口,跳舞身姿勾人。
他说:“我随口一问。”
茶茶沉思半晌,她有点小脾气,于是很不悦地问:“你不是顶流吗?你不是很红吗!?”
闻淮臭不要脸道:“确实,顶流就是在下,我很红。”
茶茶盯着他的眼睛看,“你是不是不想当顶流了?!”
“???何出此言?”
“顶流都从来不谈恋爱。”茶茶都想抓着他的胳膊,拿着大喇叭在他耳边循环播放:“谈恋爱都是会糊的!你就等着糊吧!”
闻淮真的无语了。
“你怎么还当真了?我就问问。”闻淮还要拍戏,和她待不了多长时间,到点就得走,“我先走了,改天再见。”
茶茶闷闷不乐回院里上课。
陈心意告诉她,沈执已经等了她很久。
茶茶根本不想见沈执,抱着书绕道从后门进教室。
老师已经到堂,沈执竟然闯了进来,表露出罕见的强势,用力拽着她的胳膊,众目睽睽下把她带了出去。
沈执熬了一个晚上。
噩梦接着噩梦。
梦里茶茶提着行李箱,和他挥挥手,连声再见都没有说。
他跑过去想要抓住茶茶,却被她用刀子捅进了心窝,她手上还染着他身体里流出来的血,她对他笑笑:“沈执,我爱上别人了。”
沈执清早被这个噩梦惊醒。
眼泪混着汗水,悄然打湿他的脸颊。
他茫然无措擦干净脸,一阵阵后怕铺天盖地涌来。
沈执知道自己想和她复合。
第24章
茶茶真的不想和沈执再见面。
并不是分手了,她现在马上就能不喜欢沈执。
不是轻飘飘的一句我们分手,这些年所有的感情就能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需要时间,才能慢慢的走出来。
茶茶现在看见沈执,想到的都是一些痛苦的记忆,看着他的侧脸好像就回到了那个孤立无援的雪夜。
一遍遍重复当时的记忆,对她而言,太过痛苦。
茶茶转身要走,沈执却不肯放她,表面冷冷淡淡,眼睛浮现着血丝,他的动作从来没有这么蛮横粗暴过,用力钳着她的手腕。
茶茶也很倔强,咬紧牙齿,面无表情挣了挣手腕。
她一动,沈执就更加用力,强势把她的手腕扣在楼梯间的门板上,“我有话想跟你说。”
茶茶始终低着脸,视线落向地面,“我不想听。”
沈执安静几秒钟,他长长吐了一口气,“茶茶,你抬头看着我。”
茶茶当作没有听见。
沈执被她彻底忽视。
她其实不太明白,沈执为什么还要来找她。
“分手的事情,我不答应。”
“茶茶,我不答应。”
沈执还说了很多话。
茶茶听了之后情绪没多大的变化,只有鼻子微微发酸。
她安安静静听着沈执说话,她不回答,也不给任何反应。
好像她只是一个事不关己的路人,在旁听别人的事情。
沈执是个性格冷淡但做事非常温柔的男生,他几乎从来没有对茶茶做过这么粗暴的动作,强迫她抬起脸,和他四目相对。
茶茶实在忍无可忍,抬起手掌在他脸上打了一耳光,她眼中的憎恶,仿佛眼前的人不是她深爱过很多年的男孩,而是个穷凶恶极的歹徒。
她吐字:“你滚。”
沈执被她这一巴掌打的偏过头,脸颊火辣辣的疼。
更让他感觉刺痛的是少女不加遮掩的眼神。
是憎恶。
湿漉漉的眸中夹杂着大部分的痛恨。
她恨他?她言辞激烈让他滚。
沈执愣住了,她怎么会恨他呢?
少女的眼睛水润润的,她用力咬着齿根,保持表面的平静。
锋利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这点疼痛算不上什么,远不如心头的伤疤被沈执一次次撕扯开。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懂。
他理所当然。
甚至在他看来,他还是无辜的。
他没有犯下什么大错。
没有出轨,没有暴力,没有任何值得被指责诟病的地方。
他,只是,不够爱他,而已。
茶茶颤抖着抬起眼皮,眼睛里的水光被她逼退了回去。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委屈求全。
因为喜欢他。
因为太喜欢他了。
什么都能容忍。
什么都能退一步。
只有能和他在一起就好了。
就可以不在乎那些委屈。
埋在他的怀抱中就可以感觉到很幸福。
茶茶稳住声线,很小声地问:“沈执,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沈执沉默之后,真心地说:“我没有。”
他只是想不通,一件小事,怎么闹成这样。
茶茶望向他的眼睛,她语气淡淡地说:“那天晚上,我听见你和他们说的话了。”
沈执反应了很久,都不知道她说的是哪天的晚上?
他想不起来。
他完全不记得。
茶茶不愿回忆,每提起一次,每每重新回忆一遍,沈执那些冷漠理性论断式的字眼都是刀子,割着她的心。
茶茶需要深呼吸,才能平复不平静的心情,才能让她胸口那些急切汹涌的情绪缓缓降落。
她又问:“你忘了吗?就是你去接姜妙颜的那天晚上。”
茶茶趁着他失神的片刻,轻轻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她的语调很轻柔,娓娓道来,声音舒缓而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你不知道吧,那晚我就站在离你不远的地方。”
天气寒冷。
大雪纷飞。
她手脚冰凉,孤立无援站在雪中。
“我一直都联系不上你,急坏了,傻到去找保安,还差点去报警。”
那么冷的天。
她哆哆嗦嗦一个人回到学校,只要能想到的人都去联系了。
她当时没想过沈执是一走了之。
更担心他出了意外。
如果可以,茶茶想把那天晚上的所有记忆都一键删除,太痛苦了。
如果她什么都不记得,她还生活在美好的乌托邦里,她什么都没有失去。
可是沈执非要逼她把她最痛苦的一段记忆说出来,抽丝剥茧,不肯放过她。
眼前的男人面色惨白,削瘦的十根手指头勉强撑着墙壁,高瘦的身躯晃了一下,眩晕感一闪而过。
茶茶看了眼面露痛色的他,接着说:“我回学校的时候已经过了门禁时间,然后很巧,看见你室友出门了,我就跟了过去。”
看见他的背影,高悬在空中的石头落了地。
她想,他没事就好。
茶茶说:“那天凌晨下着大雪,我一点都不觉得冷,我站在你身后,我听见你和他们说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你没有办法爱我。”
钝刀子才磨人。
心上人嘴里说出来的冷言冷语,比十二月的冬天还要寒冷。
“你不知道我跟你告白的时候有多紧张。”
多么的期待。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期待本就是一件会遗憾的事情。
她偷偷喜欢他那么久,像个傻瓜一样。
“当年,我甚至不是因为想和在一起才要和你告白,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也是被人爱着的。”茶茶的心已经麻木了,她努力心平气和把这些话都说出来,“就因为我懂事,我听话,我性格软,不对,是我软弱,所以就活该被你当成姜妙颜的替代品,被你当成一个备胎,被你当作调剂心情的牺牲品,是不是?”
就因为她傻她天真。
她不以恶意去揣测他。
所以被利用欺骗。
沈执头晕目眩,扶着墙壁的骨节响声清脆,青筋一根根浮现在皮肤表层,他眼尾发红,不愿相信:“你都听见了吗?”
茶茶轻轻点头,“我都听见了。”
过了一会儿。
茶茶望着他的脸,她说:“夏天的喜欢,在冬天本就该要结束的。”
说完这些深藏在心底、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秘密之后。
那些成千上百倍的痛苦,好像减轻了不少。
虽然茶茶还是无法释然,提起来还是觉得遗憾和伤心。
但是比起之前,光是想起那段回忆心痛的就快要死掉的情况,好了很多。
茶茶抬起眼睛,更着喉咙说:“所以请你,不要跟我说要和好的话了,谁知道会不会是第二次的骗局。”
她吸了吸鼻子,两下两排牙齿微微颤抖,她咬牙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也请你把我当成一个会伤心难过的人来看待,不要肆无忌惮伤害我,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和好——在茶茶跟他说出分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事情。
十几年的感情,确实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彻底消失。
那么多年的过去和那么多的陪伴,也的确难以忘怀。
但这不是沈执用回忆挟持她,让她和他和好的理由。
茶茶也不会被回忆绑架。
沈执有些透不过气,胸口沉闷,耳边嗡嗡嗡听不清声音,脑子也一钝一钝的疼。
昨晚连着的噩梦,好像在这一刻成了真。
言语成了伤人的利器。
沈执闭着眼睛就能想象到那天晚上她该有多害怕难过。
也难怪那天她在自己面前会哭的撕心裂肺痛哭流涕。
沈执感觉自己被她几句平淡的叙述挖空了心脏,空荡荡的,疼到木然。
楼梯间的门开了又关,茶茶说完这些话就回去上课了。
如遭重击的沈执神情恍惚,疼的快直不起腰,他扶着栏杆,大口大口的喘气,眼前视线模糊,他脚下踩空,重重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身体在台阶上连滚好几圈,摔倒在墙根。
沈执倒在地上,身体没有一处是不疼的,他自暴自弃般倒地不起,过了很久,男人嗓子里溢出几声痛极了悲鸣。
男儿有泪不轻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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