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说起来也是他倒霉。
他本是在修魔结界旁路过,碰巧遇到结界动荡不稳,看着面前那道豁口外面的修仙界花红草绿,充满灵气与生机的美好景象,他便满是欣喜兴奋地跨了界。
想到修仙界数之不尽的修炼资源,无数的凡人百姓,他的心就止不住地颤抖——他卡在出窍期一百二十年,此番机缘巧合到了修仙界,只要他小心谨慎着躲开那几个大派,便可以肆无忌惮,等他灭了两个小城躲起来,到时便可一举突破入合体期……
等他跨过结界,美好的念头还在脑海里打转,便被扑面而来的一道剑光直接斩断了肉身,要不是他专修灵体,怕是直接就被一剑杀死。
万幸那出剑的白衣剑修过于自负,斩出一剑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才给了他一线生机。
他这才惊觉自己运气太差,竟直接来到了修仙界第一大派苍剑宗的附近,他怕苍剑宗的剑修突然回返,直接忍痛脱离了肉身一路南遁。
一路逃命到了青林镇,正巧碰到外出游玩的陈府二少爷陈宁,便直接霸占了陈宁的身子,没想到这纨绔看着酒色脓包,身虚体弱,求生欲望却很强烈,他一路逃来,灵体几乎溃散,只能先让陈宁的灵魂在身体角落里苟延残喘。
两个灵魂互相争夺许久,将本就羸弱的肉身折腾的几次大病,他终于占了上风,然后就是偷偷摸摸地采补了几个少女,他想着反正这里是紫霞宗的地盘,而紫霞宗现在没落的很,根本不足惧怕。
听说紫霞宗来人除魔,看到三个筑基小豆丁,他还嗤之以鼻,却万万没想到竟惹来一位大乘期的祖宗藏在里面装鹌鹑。
本以为是撞了大运得以到达修仙界,没想到是厄运连连,季雨石都忍不住为他掬了一把辛酸泪。
“你这命,简直就是非酋降世。”
想到他一连碰到两个修仙界国宝般的大修士,季雨石感叹着摇了摇头。
她凑巧出来也就罢了,苍剑宗的那些剑修是出了名的死宅,整日里沉迷修炼,几十年都难得出关一次,这魔修刚一跨界便碰到苍剑宗的大剑修,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想到这里,她怕染上魔修的一身霉运,烫手山芋似地把魔修变成的小黑球扔到了纳戒里,等着回去交予项修明,让他处置。
季雨石这时才发觉唐原从始至终都很沉默,她只以为少年是怀念家人,就一脸慈爱地转过身,先轻轻抚了抚他的衣摆,拍掉他在林里沾到的树叶,这才老母亲般嘱咐道:“你去祭拜吧,为师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好。”
唐原愣了愣,将心理的乱成一团的想法抛到一边,点头应了,转身独自向小路尽头的墓地走去。
季雨石站在树林里,担忧地看着少年日渐高大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路尽头,心里很是做了一番思想斗争,终于还是没有偷偷跟过去。
二徒弟也长大了,现在做什么都一板一眼地要面子,要是知道自己哭鼻子的可怜样被师尊看到,定是会羞愧欲绝,如果再想着跳崖可就不好了。
这么想着,她无聊地在附近转了一圈。
没有了装神弄鬼的魔修,树隙间洒落的稀疏阳光霎时涌现出来,枯黄暗淡的树叶变得绿意盈盈,吵闹的鸟雀也在林中悄悄露头,树林又重新恢复了生机。
她靠在粗大的松柏上等了一会,就又待不住了。
一会儿低下头看看树根边白蓬蓬嫩呼呼的菌子,一会儿又抬起脑袋盯着飞来飞去的雀儿目露痴馋。
就在她忍不住终于要对那可怜的鸟儿下手时,突然瞟道前方一棵大槐树的树丫上,正端端正正地座着一个鸟窝,里面露出些许白莹莹圆乎乎的小巧事物。
是鸟蛋!
二徒弟做的蛋羹最好吃了……
季雨石想到小徒弟做的美味,鼻尖仿佛都闻到了诱人的香气,脑海里的烤小鸟被扔到了天边,她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那棵大槐树下。
粗大的褐色树干表皮很粗糙,摸上去还有些晨露染上的湿润触感,稍有些滑腻。
季雨石此时恍然忘记了自己的修士身份,她手掌在一起轻搓两下,便一把抱住了树干,也不顾红衣沾上露水,她右脚一抬,左脚在地面一蹬,就稳稳地爬了上去。
等唐原祭拜过唐家列祖列宗,回到这里时,就见到自己十分敬重的师尊像只红毛猴子一样地抱在一根粗大树杈上,正一拱一拱地往树梢边的鸟窝蹭过去,旁边还有只红嘴儿小鸟在一下一下地啄她的发丝。
师尊这是……偷鸟蛋被鸟抓到了?
看着女人这幅狼狈样,他心里的郁气竟突然一扫而空,笑意从眼角溢开,抚平了紧皱的眉宇,在脸颊映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唐原悄悄走到树下,仰头看着上方的红色身影笑道:“师尊,我回来了。”
“啊!啊?”
“这么快就回来啦……”
季雨石还在那一边抱着树杈保持平衡一边与小鸟作斗争,突然听到徒弟的声音,一时间很是尴尬:“我是,我是看到它的蛋掉在了地上,我帮它放回去,这小破鸟就误会了,误会了,哈哈……”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连一颗蛋还没掏到呢!
季雨石被徒弟抓包,心里暗自懊恼,‘我的形象……不行,我得抢救一下,先转移话题再说。’
她飞快从树上翻下来,在空中一转身,稳稳落在了地面上,不自然地将被鸟啄乱的发丝胡乱抚到耳后,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率先向林外行去。
“蛋已经平安放回去了,我们也快走吧,你师兄应该都等急了。”
季雨石飞快地走了几步,这才想起自己竟然把陈宁给忘了。
她原地转了两圈,勉强看到陈宁那和绿叶绿草融为一体的绿袍子,忙分出一点灵气将他包住了,让青年像气球似的横漂在自己后面,这才又急匆匆地向外赶去。
师尊一向大大咧咧,唐原很少能看到她这样乱了分寸的样子,在一旁瞧着,强忍着没笑出声,这会儿见人是真的要走了,他这才压住满脸笑意,正了正表情一脸正经地跟了上去。
“师尊,我们把他送回陈府,便直接回宗吧。”
少年声音里说不出的正经。
季雨石听了,忍不住偷偷回头瞥了一眼,见唐原的笑跟往常没什么不同,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语气又恢复了平常的自在随意没个正形:“好啊,这么多天没吃到汤圆做的美味,师尊衣服都肥了一圈。”
完了她还伸手扯了扯衣领,表示衣服真的肥了,自己真的瘦了。
季雨石絮絮叨叨地盘算回去要吃的东西,唐原在旁边一一记牢了,两人一个说一个记,没多久就回到了镇上。
刚转过路口,便见到庄玉韵一脸怒气地站在陈府门前,陈家父子在他旁边不住地擦冷汗。
三人对面站着四个身着红衣的青年,衣服均是红衣黑纹,看起来应是一个门派的弟子,为首的青年正一脸嘲讽地说着什么。
第23章 天阳派
红底黑纹的张扬服装,又敢在紫霞宗旁作威作福的,也只能是天阳派这个使劲蹦跶的蚂蚱了。
季雨石看着衣服跟她撞了色的四个天阳派弟子,心里顿时不太舒爽——女人嘛,都不喜欢跟别人穿得像,就算只是颜色一样,那一下撞了四个,也是够了。
更别提她的窝囊大徒弟一看就是被这四个獐头鼠脑的家伙给欺负了。
“呦,都聚在这干嘛呢~”
季雨石晃晃悠悠地带着唐原来到了门前,无视四人探寻又敌视的视线,自顾自地右手往前一指,一直飘在后面的陈宁就飘飘悠悠地浮了过来,正好横在两拨人中间。
青年墨绿的袍子上沾满了棕黑色的泥土和腐叶,仔细看看甚至还能瞧到某只顽皮小鸟飞过他时洒落下的一滩白色的不明物体,看起来神似一根横在半空中的大树枝。
季雨石站在府门前的台阶上把人停放好了,这才施舍般地扫向台阶下的四人。
只一眼,她好像看到了什么难以忍受的事物,赶紧用右手捂上了双眼。
“是知道我们解决了魔修,提前找人来庆祝了吗?就不能找几个好看的人来?这么美好的红色穿他们身上——哎呀我眼疾要犯了!”
她一手捂着眼不肯放,回头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庄玉韵仍气鼓鼓的小脸蛋,叮嘱他:“我知道你审美一向不高,但下次至少也要找正常水平的人,这几个真的太丑了。”
“你!你这个粗鄙——”
四人被季雨石一串举动惊得目瞪口呆,稍靠后些的一名弟子率先反应过来,只见他本就黑得反光的面皮又黑了一层,想来应该是气红的颜色在脸上看不出,只能显得更黑。
然而他质问的话还没说完,就又被一旁看清“树枝”的陈皓打断了。
“宁弟!宁弟你怎么了!仙师,您这是……”
陈老爷年纪大了,眼神难免昏花,此时才看清了横在几人中间还在昏迷中的陈宁,他惊得差点把手里的拐杖扔了,冷汗也顾不得擦,本应在家里养病的小儿子被季雨石从外面带了回来,再结合季雨石的话……
他的身体狠狠一晃,险些摔下台阶。
“您说的魔修,魔修……”陈老爷被陈皓扶着,勉强站住了身子,不敢把脑海里的想象说出来。
“想必你们也发现陈宁这两年越来越暴躁无常。”
季雨石轻轻向老人输送了一道灵气,稳住他的心神,这才继续安抚地道:“他被魔修夺舍两年,幸而他意识顽强,才能存活到现在。魔修已被我抹去了,让他多修养些时日就行。”
此时的陈宁还在昏迷,他的灵魂被压制太久,季雨石在回来的时候让唐原喂给他一粒养魂丹,再过三五日陈宁就可以清醒过来,只是还得虚弱一阵子就是了。
陈家父子虽然隐约觉得陈宁暴躁许多,但他在陈府一直表现得还算正常,他们也只以为是陈宁病过后身体虚弱脾气不好,没想到竟然魔修就在自己身边潜伏了这么久。
想到他们每日当着魔修的面商量请人除魔,父子二人不仅后怕出一身冷汗。
心惊之余,更是对季雨石三人感恩戴德。
“多谢仙师!多谢仙师!等犬子病愈,老朽就带他到贵派登门道谢,还请您不要嫌我叨扰。”
台阶上一片和乐融融,在台阶下干站半天的天阳派弟子额头都暴起了青筋,终于忍无可忍地变了脸色。
为首的金丹弟子勉强还保持了一点颜面,他阴沉地道:“诸位紫霞宗的道友,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么?”
“啊呀?原来是道友么?不好意思,你们穿的这般喜庆,我还以为你们是我徒弟请来庆祝的戏子呢。”
季雨石这才勉为其难地转过身来,艰辛地睁开半只眼睛斜睨着他们,只瞟了一眼,就赶忙侧头看向庄玉韵,示意他解释一下情况。
“我刚到膳厅,粥还没喝两口,他们几个就在陈府门外叫嚣着说让我们出去给他们天阳派一个交代,说咱们抢了天阳派的任务,他们正主来了也不迎接,是紫霞宗瞧不起他们天阳派。”
被自己写的炮灰门派嘲笑了半天,庄玉韵一口气憋了许久,这会儿季雨石回来了,他终于能把憋屈全倒了出来。
“我到门前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们就开始嘲笑我的修为,又笑我……笑话咱们紫霞宗之前那个被魔修吓得逃跑的弟子,让陈老爷别相信咱们,说紫霞宗从上到下全是草包!”
“哦?”
季雨石拉长了音调,看向台阶下还理直气壮瞪着他们的天阳派弟子,沉声问道:“是这样吗?从那么近的地方跋山涉水用了两周才赶到青林镇,等我们都解决了魔修,你们又特意来陈府堵着嘲笑紫霞宗上下门人?”
“本来就是我们先接下的任务,天阳派不像紫霞宗那么悠闲,我们两周就到这里已经很难得了!”
“再说了,我,我说的都是事实,前两年那个被魔修吓得屁滚尿流的,还是大乘期修士的开山大弟子呢,就那幅样子不是草包是什么……”
那个金丹弟子先是被季雨石的气势镇住,畏畏缩缩地说了几句,可能觉得自己说得有理,竟又挺起了腰板,“他是‘布雨真人’的徒弟,大的只会哭,小的只会逃,不正是从上到下都是草包吗!”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都对,把刚升起的一点心虚惊惧都抛在了脑后。
怕什么呢,就算那小子叫这女人师尊,她还能强到哪里去。
宗门出了那么丢人的师徒俩,想来这几个人也不会有脸为‘布雨真人’他们辩解。
再说了,他可是天阳派内门弟子,眼前这几个紫霞宗的窝囊废难不成还敢对他动手?
季雨石面色黑黑,听到自己果然跟庄玉韵那个丢人家伙绑定在一起被人嘲笑,她在心里将丢人丢到家的大徒弟骂了一万遍。
那金丹弟子看她黑着脸,一幅风雨欲来的样子,沉重的威压压得他刚挺直的腰板又弯了下去,他忍不住色厉内荏地大叫:“前辈,我说的都是事实,难道您听不得实话,要以大欺小吗!”
围观的百姓开始窃窃私语。
哎呦,她还什么都没做呢,这是看她修为高,就要仗着周围都是凡人百姓,想拿道义强压她了?
“你刚才说大草包是‘布雨真人’,小草包是她的徒弟吗——”
季雨石突然一扫阴气沉沉的面色,威势一收向他们粲然一笑,夺目的面容险些让几名弟子看呆了眼,她声音温柔得让一旁把自己藏在师弟身后的庄玉韵狠狠颤了两颤。
“哪里当得起前辈呢,我这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大草包教徒无方,倒是让天阳派各位看笑话了。”
台阶下的四人险些被她的笑晃花了眼,此时又被她话里的意思惊得差点晕过去,尤其是为首的金丹弟子,更是吓得站立不稳——他这是在大乘修士面前说她本人坏话了?这个“布雨真人”怎么与传说中的不一样?
“您!您是……怎么会……”他抖抖索索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如今天阳派越见势大,隐隐有对紫霞宗取而代之的姿态,他们也就越来越肆无忌惮,总是故意去找紫霞宗的麻烦。
本以为这次他就算在这几个紫霞宗门人面前嚣张跋扈,谅他们也只能忍气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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