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桃的双手本来攀在窗台边缘,只堪堪露出双眼睛,见她看来,站直身子的瞬间,极为自然地松手,左手扒拉了一下眼皮。
“略~”
做了个鬼脸。
吓到她忙不迭转头。
林愿的手轻颤,水笔在纸上不经意地划拉出一道痕迹,不轻不重,极短的一笔。
胖胖的男生坐在他同桌,见到此景,压低声音好奇问了句:“你做了亏心事?”
林愿望向窗外:“没。”
胖男生道:“那就是因为季桃在等你吧,迫不及待了?”
林愿随意敷衍过去。
拖堂眼看到了尾声,季桃躲开窗户,靠着墙壁,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广播里的声音出现得毫无预兆。
透过校内的所有喇叭,仿佛在迎合晚霞的橘光。
广播里的内容其实平平无奇,和平常一样,像是在念一通抒情的散文。
可开头不过一句,足以让视线不自然瞥向窗外的人,宽阔的背部一瞬僵直,衬衫因此带来不合时宜的拘束感。
讲台上的班主任还没宣布下课,便已看见靠窗的那道身影腾地起身,椅脚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
林愿的动作很快,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回过神来,身高腿长的少年,已经阔步出了教室,越来越快,没了半分从容。
“林愿!”
季桃跟在他身后喊,也没能喊应。
广播室内,轮值的男生正拿着演讲稿,声情并茂地朗诵。
猝不及防地,门被重重推开。
他愕然地望向门外,话顿了一拍,随即反应过来,正准备继续接上。
“给我。”林愿不带迟疑朝他走去,凭借身高的优势,轻松夺过演讲稿。
手伸向调音台时,男生从茫然的状态中堪堪回神,半带恼怒地吼道:“你搞什么鬼!”
这句吼声的穿透力极强,喇叭似乎都在震动回响,天边弥漫出橘色的诗情画意,轻而易举消散了大半。
距离上一次经由广播造成的轰动,过去刚刚一天。
随后来了回应。
“这是我写给季桃的情书。”
冷淡中透着磁,像是在质问,认真过后,又放慢了语调。
“你读着,没觉得不对劲?”
晚风簌簌而过,音乐喷泉的水柱喷得很高,季桃隔着水幕,看见三楼广播室的窗口前,少年的侧脸隐在昏黄的柔光中,身形清隽挺拔。
心里的失落感,忽然一扫而空。
“其实我没喜欢的人。”
身后的不远处,有平静的声音传来。
季桃缓慢回头。
路游月浅浅抿了抿唇:“谁知道你那么倔,情书都来了,我只好……随便找了个位置塞进去。”
季桃愕然:“那广播……”
“如果你男朋友没阻止,不出意外的话,最后就会念出我的名字,顺便逐字逐句,再好好‘点评’一下文采,”路游月平静说完,无所谓地笑了下,“其实也没什么,我本来就没放在心上。”
季桃愣在了原地。
“你说的做朋友,还有效吗?”路游月上前了一步。
季桃眨了眨眼。
路游月笑着强调:“我想沾沾光。”
“其实我也……”季桃跟着她笑,“只是不想良心过不去。”
路游月:“所以呢?”
季桃想了想:“各取所需?”
“这个词不错。”
路游月的话音刚落下,明显一愣,她前方的视野里,少女翘起了右手尾指,笑眯眯的。
“拉钩。”
立于窗前,无需费神,便能轻易望见喷泉一侧。
林愿适时收回视线。
呆滞的男生擦了擦眼睛,他刚才看见,林愿的唇悄然不自知,轻勾了一瞬。
而面对他,一眨眼间,又恢复成冷然的神色。
-
林愿从广播楼里出来,是十分钟后的事。
季桃迎上去,小声嘀咕道:“我没有深邃的眼睛。”
林愿还没开口,她又自己接上:“不过没关系,归根结底,你这封情书还是写给我的。”
林愿望向她。
不过片刻,扬出习惯成自然的笑容:“我今晚,再给你写一封。”
“不要!”季桃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要什么情书,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够了。”
她自然而然探手,轻拍了拍他左侧的胸膛。
“这里,我感受到了。”
林愿微微一怔。
“有好多,”季桃笑着,信誓旦旦保证,“肯定比我还多。”
“嗯,”他低眸,“当然了。”
余晖拖着尾巴,即将要消失在地平线。
大多数学生已经结束了用餐,他们踏进食堂,随便找的位置便足够僻静。
端来吃食,林愿瞥见季桃的目光还在那封情书上,顺势一眼,视线在空中微微凝滞。
“来啦!”季桃欢快地接过餐盘,腾了腾身旁的位置。
林愿坐下,视线不经意地,又瞟了一眼。
季桃正在分着自己的鹌鹑蛋,拿了勺子,一个一个往他的餐盘里放。
丝毫没注意到情绪不明的视线。
“桃桃。”
“嗯?”季桃仰头。
少年瞳色漆黑,唇微动,话语更是漫不经心。
“抄的笔迹,你特意改了吗?”
“没有,是我让班长抄的。”
季桃专心做着自己的事,回答得也随意。
“我自己抄的话,不就变成我写情书给别的男生了?”
“怎么了?”
后知后觉悟出了点不对劲,季桃偏头看他。
“没有,”少年的掌心,随着温和的笑容,轻落在头顶,“桃桃真聪明。”
季桃僵了很久。
脸似乎,在发烫。
就连用勺子,放鹌鹑蛋的速度,都变得慢了。
多亏了路游月的到来,季桃的略显痴呆才得以打破。
她端了餐盘坐在他们对面,迎上少年的目光,又望了望一旁呆板的人,放轻了声音说:“季桃约了我。”
“啊!”季桃回神,深呼口气,猛地起身,“你要喝什么,还有……还要吃什么?我马上去拿。”
“我去。”不给她半分机会,林愿起身。
季桃悻悻而坐,等人走了,摸了摸脸,呐呐问道:“我脸红吗?其实我想出去散散热……”
“你不说的话,”路游月低头扒拉了下菜,垂下眼,“其实我根本不知道。”
“……”
林愿拿了三盒牛奶回到食堂,余光触及原来的餐桌,脚步不自觉变慢。
他走过去,放下牛奶。
突兀多出的一人,顺其自然拿了一盒,面无表情:“谢谢。”
林愿没说话。
他把剩下的两盒牛奶分完,坐在季桃身侧,迎上他的视线。
“你怎么在这?”
“哦,”盛溪给牛奶插上吸管,喝了一口,慢悠悠回,“我看你们像在开庆功宴?情书是我抄的,我得有苦劳吧?”
“我的给你喝。”季桃小心翼翼把牛奶推过来。
“不用,你喝。”林愿拿起了筷子。
没过几秒,季桃插上吸管,先喝一口,又递给他,眼神灼灼:“那我们一起喝。”
“咳~”路游月被呛到,不过一两秒,继续埋首,镇定自若扒起了饭。
林愿将牛奶推过去,语调平静:“你喝不完再说。”
“哦。”季桃用筷子戳着猪排,埋下了脑袋。
看似安静的氛围持续了十几秒,一只纤细的手抄着筷子,巍巍颤颤夹了一大块猪排,放到他的餐盘里。
林愿顺着猪排望过去。
某人连脑袋都没抬一下。
“季桃,”盛溪喝完牛奶,摇晃了下瓶身,确认没有后,笑眯眯递出了餐盘,“我也想吃,不能给我一块吗?”
季桃慌张抬头,抿了抿嘴,挑了一块看起来最小的,放到他餐盘里。
盛溪却没吃。
悠悠的目光落向对面,持续了几秒,倏地笑了笑。
“你男朋友,看来都不吃醋?”
“咳~”
这回噎的人是林愿。
半垂的脑袋抬起,捂住嘴,胸腔震动,用力地连续咳了几次。
季桃找水找不到,只能抓住牛奶,猛地递到他面前。
“快喝,快喝!”
一只修长的手将牛奶推了回去。
不过几秒,另一只修长的手握住筷子,不徐不疾伸到对面,将那块小到可怜的猪排夹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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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盛溪盯了对面有一会儿,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原来你男朋友的反应,要比普通人慢上一拍。”
季桃端着牛奶的手僵在半空,愣愣的,过了一会儿,咬住吸管,妄图一口气把牛奶全喝光。
“别听他乱说。”半途中,那只漂亮修长的手伸了过来,二话不说夺走她的牛奶。
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一时间,视线堪称密集。
林愿恍若无事,端正抿着吸管,将剩下的牛奶一口喝完。
“啧~”盛溪悠悠问,“间接接吻,很刺激吧?”
林愿没搭理他,分了一些自己的吃食到季桃餐盘里,温声嘱咐:“快吃,要上课了。”
季桃脸红红地埋下脑袋。
其实她想回答,有点刺激。
看到林愿的唇,和她的唇痕重合,不带犹豫,咽牛奶时,锋利的喉结不住滚动。
怎么能不刺激?
回家后,季桃开始准备礼物。
晚自习期间,通过和路游月在微信聊天,她了解到他们班的人没再对她冷嘲热讽。
一开始以为是交了朋友的缘故,后来和路游月仔细分析,才得出了结论。
大概是林愿在广播室,对那个男生说了什么威胁的话,就如同他在校门口对严一泽那样。
他像是能够洞察人的内心,遇到任何事情,只用最有效又快速的方法解决。
充分值得嘉奖。
季桃拆了很多盒巧克力,保留了其中一盒的爱心包装,将不同口味的巧克力放进包装盒里,又找来包装纸和彩带,耐心仔细地包了一圈。
成果出来,季桃很满意,拍了张照留念。
第二天,她和林愿说了不用来接。
季家有专职的司机,之前两天,不过是两人刚踏入恋爱期,于是就多了那么点浪漫。
季桃抱着爱心礼盒,透过车窗看街道一侧的风景,嘴角很轻易地上扬。
林愿在校门口看见了季家的车,低调不显张扬,连车牌号看去都平平无奇。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不显山漏水,是季家历来的家训。
算起来的话,季桃是当之无愧的富二代,不掺任何水分,至少在盛里市,想横哪只脚走路都没问题。
只说周边,盛里市开盘不久的云上居,便是由季家一手开发,而明华私立高中,季家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股份。
季家原本靠房地产发家,后来逐渐渗透各行各业,市场再随着需求,甚至发展延伸到了海外。
这已经是季桃爷爷那辈的事。
所以季桃这种人,注定和人有距离。
刹车被捏住,左脚随意踢开脚撑,林愿从前篮拿出书包挎在右肩,又掏出了锁。
车窗缓缓开启,季桃睁眼巡视一圈,恰好在最后望见他这里。
车窗没一秒开始闭合,再不见打开。她可能是从另一边下了车。
林愿锁好单车,站直身子将要迈步的同时,见到了慌张逃进校园里的身影。
他微怔,想到了昨天的牛奶。
或许继伪善和娇弱之后,又多出了矫情的毛病。
其实在很早之前,季桃就喜欢将自己吃过的、喝过的东西给他。
她偶尔,也会抢走他手里的东西。
像是癖好,逐渐成了自然。
抱她,背她,牵她的手,吻她的脸颊。
又或者是任她摆布。
在那些角色扮演的游戏里,他们无一例外都做过。
初一那年的圣诞夜,她冒着台风来找他,给他带来了很多零食,他们在沙发上看电视,她故意调到男女亲热的镜头,再似有若无地碰他的手,直到他看她,她才坦白道:“我也想。”
他放下手中被硬塞的零食,空出手去抱她,气息落在她的脸侧,始终清浅又均匀。
她不满意,让他更进一步。
他犹豫半天,要落向她的唇时,她又莫名来了气,一把推开他。
他被关在门外几个小时,直到她气消,他进屋,看到了翻天覆地的一切。
所有整洁的东西,都被打乱。将美好的东西变得不好,也是她从小以来的习惯。
十五岁生日那天,生日蛋糕上的蜡烛飘忽,他在闭眼许愿时,察觉到了眼睫处的轻吻。
他拉住她,问她是不是喜欢他。
蜡烛被她一口吹灭,所有蛋糕覆在脸上,那么突如其来。
她继续亲他的眼睛,直到隐约能窥见一丝光明,笑靥如花的少女,舔了舔嘴角的奶油,轻声说:“林愿,你是我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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