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愉扑哧一声笑了:“都怕成这样了,还放狠话呢?”
高探瞪她。
她依旧笑盈盈:“我的朋友刚见了你,他们说很喜欢你,以后每晚都要来找你玩,怎么样,开不开心?”
高探简直要开心死了。
他表面镇定,实则内心虚极,手指攥着死紧,来克制方才场景带来的恐惧。
终于在听到女鬼说要唤那几只阴物来和他认识一下时,高探终于若放弃抵抗似的闭了眼,片刻后他复睁眼,声音沉重却又释然,其中带着妥协:“我说——”
姬愉看着他。
高探重复:“你想知道的,我尽量告诉你。但是……你先让那些东西离开,并且保证永远都不要让他们来找我。”
“好。”得到对方的退让,姬愉也不再吓他。她起身,示意他看:“喏,没了,早走了,而且以后也不会再来吓你。”
“现在可以告诉我,巫浔那段日子经历了什么吗?”
高探点头,他坐起身来,披衣下榻走到圆桌前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水,润完嗓子后开口:“巫家的事情比较复杂,要给你道清楚,肯定会涉及许多巫家私事,希望你听完就烂在肚子里,切莫四处宣扬。”
“当然,我保证。”姬愉应得诚恳。
高探这才正式开始说:“天朔大陆深处有座高山,名唤天阴,其中世代居住着一个家族——天阴巫氏。这个家族十分古老,其起始甚至早于女帝开国。”
“巫氏家族本安居天阴,不掺人间事,然在第三代女帝继位后,因女帝无能,加之其下诸侯野心难训,致使整个天朔朝局动荡,险些崩溃。眼见着国力在内斗中消减,又四方民族虎视眈眈,突然出现了一个传言受天命护国的家族,也就是巫氏。”
“巫氏神异有目共睹,就你所知,能辨鬼神是一个,但不只如此。巫氏自来出天选之人,传闻天选之人是上苍派下管制人间的神明,其天资聪颖,能力非凡,因此数量极稀,十分珍贵,受人看重。”
“而那次一挽狂澜,让天朔重归安定的就是巫家的天选之人。当然,他背后依靠的自然也有巫家的力量。”
“巫家的力量?”姬愉惊讶:“巫家有那么大的力量?”
高探眸光微暗,想起巫家的那支让人闻风丧胆的军队……但他并不打算告诉姬愉,于是点了头后继续道:“之后镇压了反叛的那位巫家人,被女帝亲任为天都的摄像王,渐掌大权,因其强势无人敢叛,从某种层面上也是保得天朔平稳。”
“自那之后,天都的摄政王都由巫家人继承,而巫家有这个能力和资质的自是天选之人。”
“巫家的天选之人,自诞生的那刻起就备受重视。他们被予以厚望,细心培养,直到能担大任。”
“他们自小与父母分离,由巫家主身边的能人教导,等长到三岁时下山,交由在任摄政王磨炼培育。每三年都要回到天阴,接受检视和历练,这番历练也是要到继任时结束。”
历练?简单的两个字不知为何让姬愉心中有些沉重,她隐约觉得这二字就是她想要知道的关键。
“那是…怎样的历练?”姬愉声音很轻。
高探道:“天阴有片冰域,其间有座塔,唤之冰域七级。共七层,每三年度一层,度过即可下山,那是每位摄政王必定要度过的磨砺。”
“若度不过呢?”
他淡淡:“那就一直度,直到度过为止。”
说得简单,但姬愉隐约能猜测到其中艰难。
她继续问:“里面有什么?”
高探看着她,一向严肃坚毅的中年男人,此时神色难得显出不忍。
他的声音忽轻了下来:“那片冰域是片禁地,除了巫家主和几个内门人,便只有亲自经历过的天选之人能知道。我们下面的都不是很清楚,但……我隐约听人提过七极塔的第一层,名唤灭慈。”
“那里面没有什么特别可怕的东西,有的只是几个小孩。几个失去神智,疯了的小孩……”
姬愉呼吸滞住。
……
深处有仙山,山深伴云雾,山顶终年覆白雪,皑皑布千里。
千里之外有片冰域,冰域广而清冷,人迹罕至,只有一座高塔耸立。顶尖若在云雾之中,能刺破苍穹。
绵延不尽的白雪里淌着鲜艳的血,昏迷的男孩第六次被从塔中拖出,他身上的血流不尽,手上紧握着剑,那剑身却干干净净,毫无血迹。
巫家主看着满身伤痕,昏睡过去的男孩,目光落在他的剑上,眸中溢出失望。
他身边的一位老者忍不住皱了眉头,骂道:“顽固!无用!”说完,愤然离去。
巫家主失望过后,并没有什么反应了。沉思许久,他才摸着胡子淡淡道:“若他坚持不动手,就放弃吧,无需再救。”
无需再救?!另一位老者惊得瞪大双眼:“不救?!天选之人如此珍贵,怎能这样放弃,家主难道不知一个天选之人的诞生要付出多大代价吗?”
“那又如何?”巫家主面无表情:“第一步都跨不出,一个心慈手软、满身弱点的天选之人,你指望他未来有多大用处。还不如下定决心,早做打算,重头来过。”
老者不言。
“等他醒了,把我方才的话告诉他,他要依旧坚持,想死就随他去吧。”言毕,巫家主也抬脚离去。
……
白茫茫的冰凉之中,高塔的门缓缓打开,一个白色的身影慢行而出。
凉意泛过脸颊,男孩机械地抬头,看见了漫天飞雪。
飞雪落满整个冰域,荒原之中唯男孩伫立。雪花落在男孩身上,抚过他染血白玉面。
男孩持剑,剑身血迹斑驳,汇至剑尖,落在一片白雪无暇。
他望着飞雪,黑眸如潭,长睫染雾。半晌后,于万籁俱寂的荒凉之中,轻声喃:“…下雪了啊…”
白雪落无声,覆落万物,终空留茫茫一片,道是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先提醒一下,免得你们误会,高探说得是真相,但是是就他所知,而且是以他角度来谈论的,并不完整,也并不客观,还有些隐情之后才会显露出来。
还有之后的剧情节奏会快点,男主也快长大了。
我这个老母亲终于能写俩崽崽的感情戏啦,天晓得我之前每次写,都怕把类似友情亲情的情感给歪成了爱情。
另外,我这次的内容有粗长那么一点哦嘿嘿~
☆、第33章
姬愉并不知道她的到来是为了什么?
冥冥之中,她回到巫浔幼时,她以为她的来到能改变那个男孩,能对未来云銮殿上那个冰冷强大的男人产生影响,但她的影响似乎只是让他在面对她时,多了几分人气。
知道事情的真相,姬愉恍惚明白天道难改,大命运一直在按照原本的路径向前,他的人生该是怎样,会继续行进下去。
那座塔,他登上第一层,也会登上第二层,第三层……直到最后一层,而后长身立在高殿之上,如一座断人生死的神佛,掌天下事,翻手云覆手雨,乾坤都在一念之间,甚至连女帝的命运都握在他手中。
但那又怎样?
姬愉并不在乎,若改不了大命运,那就全他小细节。
她做不了谁的救世主,但却能做同行的陪伴者,经历过他的人生,陪他登高塔,伴他掌乾坤。这是姬愉答应过的事,她不会食言。
……
春秋几载,韶华变换。几度烟雨蒙蒙,飞花落雪而来又归去。
三年似江河水入海,流淌而过,途中浪花几朵,多是风停雨歇,岁月安然。
夏日的雨来得快,也去得快。清晨阳光明媚,地上雨水已干,不留痕迹。植物的叶片饱满翠绿,若能滴出汁水。
晨间被雨荡涤过的空气,格外清新,微凉的空气十分宜人,姬愉舒服地溢出声喟叹。
穿玉章庭,过茗风桥,桥下静水无声,池中的荷花绽得正盛,莲叶青翠,入眼清新秀丽,处处皆展示着夏日风光。
再向前百步,姬愉进了个弧形拱门。
进去后,视野开阔,墙角处摆放着排排兵器,但鲜有人用,倒成了院中的装饰。
金辉之下,十几个高瘦的白衣少年手持长剑,正对着一个身形不高的小少年。
白衣劲装的小少年淡然而立,眉眼平静直视前方。
当四下围攻而起时,他依旧不慌不忙,轻抬手时,两剑相抵,而后一个旋身飞身跃起,足尖点在一个白衣人的肩膀上,再一旋,高束的马尾于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精致的红唇带着三月的春意,却抿出冬日的冷肃。
将落地那刻,他忽一抬手,用力挥出,指尖的白气飞速化作森寒的剑气,若道道闪电直击向一众少年。
剑气如虹,冷光乍现,展现出雷霆万钧之势,只这一击便将十几个高瘦少年逼得连步后退。
少年们退步后停住,一拥再上前。
小少年却收手垂剑,剑尖支地,撑着身子再次跃起,横旋于空踢倒最近一人,借势他迅速提剑,一个飞旋,便直接刺过围堵的少年。
剑尖直面而来,少年们快速闪避,凌厉的剑气掠过耳畔,传来一阵麻痛。
未及反应,穿梭而过的小少年忽回眸,持剑之手猛力向后一劈,身后躲避不及的少年被剑气击倒,瞬间倒地一片。
不远处的姬愉看得激动,兴奋地呼一声:“好!”
这一声其他人不闻,唯背对而落的小少年睫羽轻抬,他收回剑,好似带着光辉,一起转了身。
色若春晓,气如明月。
成长的小少年生得愈发清新俊逸,惹人喜爱。尖而小巧的下巴,似雪冷白的肌肤,菱形红艳的双唇,精致漂亮的眉眼,秀气中有着年少的青涩和初春的嫩意。
怎说都是个好看到极致的小郎君,不知再过几年,又该如何地使人惊艳。
因他容颜而目眩之后,姬愉见小少年提剑而来。
银色长剑,剑柄刻着龙纹,在阳下闪着银光。
剑名封尘,不出则以,出必封尘。
这把剑姬愉曾在云銮殿上见过,那是已成摄政王的巫浔时刻不离身的兵器,不过那时她未有机会看它出鞘。
然这三年,小少年手中的封尘剑,姬愉见它出鞘过许多次,基本上每一次出鞘,都是如这次般的人仰马翻。
这的确是把好剑,巫浔曾让姬愉亲触过,即便她一个鬼魂,触上时都能感受到剑气的凛冽,似能震颤灵魂。高探说这把兵器,只有天选之人才有资格触碰,因为只有他们才能发挥出它的最大威力。
等到了以后,天选之人不断成长,封尘剑也会随之成长。斩尽一切不平,灭杀不臣之心。
待他走近,姬愉的目光从剑上收回,落到他面上,笑道:“练完了?击倒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啊。”
巫浔点头,不置可否。而后转头对站起的一众少年淡道:“今日到处,你们退下吧。”
白衣少年们齐齐抱剑躬身,相伴离去。
巫浔这才同姬愉搭话:“今日不出去玩吗?”
姬愉摇头:“不去了,这天都城我都逛了个遍,也找不到什么新意,没啥好玩的了。”
巫浔嗯一声:“若得闲,我可带你出城看看。城外与城内不同,你可去寻个新意。”
闻言姬愉眸光一亮,似想到什么:“你不是说你叔父今下午要带你出城嘛,也不用得闲,今天就可以。”
巫浔黑眸如夜,静望她:“他看得见你。”
只一句话,姬愉就打消了念头:“那算了,我可不想被他用目光射成骰子。”
见她神情恹恹,巫浔安慰道:“今日我要和叔父去办正事,你去了大概也玩不尽兴,等改日我有空就带你好好去看看。”
姬愉点点脑袋:“也只能这样了。”
说着一人一鬼出了拱门,沿石子路向前。
石子路两旁栽种着翠竹,空气中都是竹叶的清香,姬愉嗅了一口,觉得心情好了不少,继续道:“浔浔,过几日你生辰又要到了吧?”
“这次我该送你什么礼物呢?”她点着下巴喃喃。
提起礼物,正垂眸的巫浔却微不可见的一僵。
姬愉挂念着他的生辰,所以这几年一直在坚持送礼。然她的礼物……
姬愉思索着今年该送什么礼物。说来也惨,孑然一身的阿飘实在送不出什么礼。
巫浔六岁那年她送的那只兔子,是用给他买蜜饯剩的银子买的。七岁那年送的小红鱼,是她大老远地跑去城外河里捞的。而八岁那年送了只小野猫,是她在城中巷子捉得一只流浪猫,都说猫能看见鬼了,以前还不信,然那次捉这猫时显些没被挠个大花脸。
这些礼物中,巫浔最喜欢的好像是那只小红鱼。她送他后,他还专门让人买了个小瓷缸养着,好不容易将小红鱼养大,然而就把她后来送得那只猫吃了个干干净净。
要换别的小孩子见自己心爱的鱼被吃掉,铁定是要难过哭闹。巫浔倒是没哭,只是见了那只猫,就睁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黑黝黝的眸子,一言不发间让猫都忍不住炸了毛。
自此,见了他就躲,也不敢往他身边凑了。
巫浔有点担心小鱼再给他送什么动物,他怕自己后院哪天就成了个家禽场,然他又不好拂了小鱼的好意……
其实这倒不必巫浔担心,姬愉这次还真没打算再给他送动物,因为她有个更好的礼物,绝对能彰显她的心意。
走着走着两人到了茗风桥,望着桥下静水,姬愉笑着揉揉巫浔的脑袋:“这次的礼物与以往都不一样,我亲手做的,绝对惊喜。”
巫浔垂眸不言,心想只要不再送动物就好。
然生辰那日,他真的得到姬愉亲手送的“惊喜”时,更加说不出话了。
因为他得到……
一个被烧了的厨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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