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你跟那桃花眼一样,是个不正经的花和尚。”世安托着下巴,挑眉笑道。
行远急了:“不是,我的意思是……师父知道我的身世,故而在某些方面,并未像对其他师兄要求的那样来严格要求我。”
世安点点头,依然不解的瞪着眼睛:“所以?”
“所以我亦可还俗娶妻……如果万不得已,或者需要的话。”行远貌似镇定地说出了这句话,但耳尖却红红的,很是可爱。
世安弯着唇角把头扭到一边,没再打趣他了。
*
有了他这番话后,世安心里一下子多了不少勇气。
因为她身为妖族,又是走兽之王,一向习惯单打独斗。赢了便是赢了,输了就找个隐蔽的洞穴默默养伤,伤好之后自然是猛虎下山、重振雄风。
在遇到行远之前,她从不知道“被保护”是什么样的。不过或许抓到白笙后,可以从她嘴里知道这个答案。
决定去妖界后,两人便去和一脸依依不舍的良画作别。
世安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一脸歉意的说:“我本想留给你什么,但我除了这朵青莲也没别的东西了。而且即使给了你青莲,它还是会回到我身边——”
良画大度的摆摆手:“说好了是我请你们来此小住的,怎么能收你东西呢?虽然我也想同你们一起去,但我更离不开这里,所以也不能再帮姑娘和小师父一程了……唉。”
世安和行远便同他又话别了会,然后朝着中心那条长街走去。
明明蓝天之上艳阳高照,那条长街却显得有些朦胧。
按理说这两界交汇处的结界有法术加持,应该泾渭分明,但此处的交汇处却很是稀薄,趋于混杂了。
世安忍不住在心里叹道,看来如今的妖皇竟是比她做妖皇的时候还要昏君些,连结界快破了一角都不管吗?!或许这就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两人很轻易的就穿过了结界,甚至都不需要做什么掩护。因为这条长街上什么人都有,甚至还有世安无比讨厌见到的——臭道士们。
本着“老娘现在惹不起但总躲得起”、和“去你大爷的,眼不见心不烦”两大原则,世安几乎是拉着行远冲进妖界的。
穿过那片朦胧色后,世安立刻感到了更为浓烈的、熟悉的妖气。
长街这边的画风明显就与那边有很大不同了:
妖精们连人形也懒得维持,直接露出了形形色色的原形。
但或许是被人族给同化了的结果,这边的妖族居然也像模像样的搭起了店铺、划分了地盘,各在各的一亩三分地里大展神通,试图吸引客人。
有只猪妖竟然是个屠夫,还磨刀霍霍向……它自己的大腿。无比真实的杀猪声骤然响起,伴随着一股血香和吆喝声:“现杀的猪前腿肉,快来看快来买呀!”
世安默默地把行远的头推向另一侧,只见对面是只窝在一堆草垛子里的鸡精。而看它那一脸便秘的神情就不难想象,它应该是在努力的下蛋或者孵蛋。
于是,她又无语的把他的头扶正,面向前方。
然而迎面正有片花草雄赳赳气昂昂的走来,跟大迁徙似的,还边走边掉土渣,散发出一种混合了青草、花朵、泥土的味道,盖住了其他店铺努力做出的味道,惹来一片不满和谩骂。
意料之中的,它们很快就……打起来了,漫天飞舞着花草泥土还有鸡毛之类的东西。
妖族普遍好斗、善斗,因为有不少店家和过客都为此驻足,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还鼓掌叫好。
那画面实在太美,简直让世安无语问苍天,但她又不好插手这种小妖精之间的纠纷,就飞快地拉着行远躲到一边去。
虽然她做妖皇的时候,从不拘束属下的着装形象,甚至偶尔自己也会化做原形在宫殿内轻盈奔走,但……当着小和尚的面看到这样的景象,总让她有种被扒光了的羞耻感。
不知道行远是为了安慰她受伤的自尊心,还是头次看到这样的景象由衷感叹,总之他感叹道:“妖界真的很有意思啊。”
世安偷偷瞟了他一眼,又瞟了他一眼,见他满眼新奇而不是一脸嫌弃,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她甚至还忘形得意地说:“小和尚,这可是我妖族的地盘啦,你的铜币碎银可不好使了。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我送你!”
行远见她眉飞色舞的开心模样,便只是温和地笑:“好,我知道了。”
他们二人小心地避开战争中心往前走了几步后,行远终于忍不住纳闷的问:“方才那只鸡……菩萨,是准备卖掉自己的孩子吗?”
鸡菩萨是什么鬼?
世安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只在孵蛋的鸡精,便大笑着解释道:“不不不,它是准备孵出小鸡精后,卖掉蛋壳。哈哈哈……因为它的蛋壳上也蕴含有些妖力和妖气。”
行远十分勤学好问:“为什么叫它鸡精?而不是鸡妖?”
世安耐心答道:“因为妖族对于妖的等级划分也是有讲究的。低等一些的妖族生来只被称为’怪’,这主要是说山川草木,比如那些在打架的花草。然后是’精’,主要指数量多、较常见的小型动物,比如方才那猪精、鸡精。再然后才是’妖’,这些相对比较少见、体型较大,比如狼妖啊、熊妖啊什么的……哦,我们虎妖也是的。”
行远又感兴趣的追问:“那为什么他们又叫你’大妖’?是不是说你很厉害的意思?”
世安骄傲的叉腰笑:“那当然啦!”
行远好奇的眨巴着眼睛,继续问道:“那大妖上面是什么?”
“大妖上面,当然是妖王了!”一道粗声粗气的声音传来,带着丝鄙夷,“连这都不知道,还来我们妖界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 世安:神特么鸡菩萨哈哈哈!
☆、白牧城(7)
行远默默低下头,颂了声佛号:“抱歉,小僧才疏学——”
世安打断他的话,朝前面不客气地骂道:“放屁,妖王上面还有妖皇呢!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对我的人如此无礼?”
“我的人”……行远的耳尖又红了,但世安没注意到。
“呵,你这口气倒是大得很。”那粗声粗气的声音说,“带个和尚来妖界,你准备干什么?”
世安双手叉腰,凶神恶煞的骂:“关你屁事!老树怪,好好当你的树架子不好吗,操心那么多干吗?”
只听浅浅的轰隆隆声,似乎有什么拔地而起。
那些个打群架的小精怪们赶忙住手不打了,四处逃窜着。眼前一片乱七八糟,满地狼藉。
那猪精屠夫化作一个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咻”的一下冲着结界跑过去了;那只鸡菩萨则使了个小法术,扇着翅膀带着那窝鸡蛋一起跑了,边跑边喊“喔喔喔”……
维持店铺形状的木藤骤然收缩,在他们面前扭结、汇集,挡住了他们前行的路。
世安不得不仰起头,才能看清眼前突然出现的巨大树怪,才意识到她刚骂的是谁。
世安:“……”
妈的,大爷您这么牛逼您倒是早点现身啊!咱们完全可以坐下来慢慢谈天说地侃大山的嘛,干嘛非要弄得这么鸡飞狗跳的?
老树怪枝叶繁盛,树皮颜色深幽,一看就知道已经有不少年头了。若是切开看的话,恐怕还能看到不少圈年轮。
它微微俯视着他们:“小和尚,你来我妖界有何贵干?”
相较于世安的瞠目结舌,行远反而更处事不惊些,他还恭谦地回答道:“小僧是为帮助身边这位朋友而来。”
老树怪嗬嗬笑了几声,庞大的树冠转向世安瞧了瞧,又问:“你为何帮她?她可是我妖族。”
“因与她有缘,也因我甘愿如此做,与她是何族并无干系。”行远又礼貌道,“这位菩萨可否能行个方便,让我们过去呢?”
世安无语的转开头,它都现出原形来了啊我的小和尚哎,怎么可能这么好说话嘛!
哪知那老树怪沉默了会后,回忆般的喃喃道:“你这小和尚给我的感觉有些熟悉,挺像我曾认识过的一个朋友……不过我妖界可比人间要凶险多了,你不怕死吗?”
行远坚定道:“不怕。哪怕是舍弃我的性命,我也定要助她。”
这话让世安的心也震动了。哪怕舍弃自己的性命,他也要助她?
那老树怪身上所有的树叶都对准了行远,似乎在审视他的诚意到底有多少。而行远毫不胆怯,神色淡然。
眼见着一人一怪僵持不下,世安不禁微微上前一步,站到行远面面。
那老树怪这才发话道:“罢了……那就姑且先放你过去吧。”
然后它“腾腾腾”的挪开了许多条树根,给他们让路了。
世安惊了:……这特么也行?
行远弯腰施礼道:“多谢。”
然后他伸手拉着被惊呆了的世安,缓步前行。
身后再次传来一阵缓慢变幻的声音,那股老树怪带来的压力瞬时消失了不少。不用说,肯定是它重新变回木架子、组成一个个店铺的模样了。
不过也正因为老树怪临时罢工、拆掉了所有店铺的缘故,前方一路平坦,走出好一段路后,才遇到了几个奇形怪状的小妖精。
感到身边忽然一反往日的热闹叽喳,有些太过沉默,行远便转头问道:“世安,你怎么了?”
世安用眼角瞟了他一眼,心想你还知道问我啊?
“那老树怪为什么突然对你那么好,突然就让路了?我明明都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
行远愣了下:“我也不知道啊。抱歉抱歉,是我打扰你修行了。”
见他一脸懊恼的模样,世安又心软了,飞快地说:“其实也没有啦,我也不一定能打得过它。”
行远疑惑地问:“可你不是说’精怪’之上是’妖’吗?你还是大妖,应该可以打得过的啊。”
世安补充解释道:“它不是普通的精怪,是把守边界的精怪。虽然不能轻易离开边界,但也是有点道行的。”
“原来如此。”行远安抚她,“无妨,你只管放心去打,打不过我就帮你打。”
世安忍不住乐了,这小和尚说话怎么这么像个见色忘义的昏君!真是物以类聚、人以区分啊哈哈哈。
她用手在眉骨上搭了个凉棚,眯眼往前瞧了瞧,又乐了——多亏了老树怪把它那些七缠八绕的树根树干都收起来问话、至今暂时还没能完全复原的缘故,那个矗立在东北方向的大宅子十分显眼,宛如一个巨大的靶子。
那大宅子用的是人族惯用的青瓦白墙,做得规整又漂亮,在这片乱糟糟、四不像的长街上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世安冲着那里指了下:“诺,咱们已经找到牧家宅邸了。”
行远顺着看过去后,转身冲着老树怪的方向颂了声佛号:“多谢。”
“谢什么谢,最该谢的难道不是我这如此好的眼力吗?”世安有些不服气,抿起薄唇盯着他。
行远清俊的脸上显出一丝笑意:“是是是,世安最厉害了。”
“嘁,油嘴滑舌的。”世安忍着笑把头一扬,大步朝着牧府而去。
之前行远打的那个比喻还挺贴切的,牧家和白家一样,都像是那黑白阴阳卦中的两个小圆点。
只不过世安更好奇的是,身为妖族的白家在人间倒是好存活些,但身为人族的牧家是怎么在妖界安然无恙的?
人族体质羸弱,又不像妖族一样可以利用天地精气和自身原形的优势,而且妖界妖气浓烈,他们会不受影响?
不过话说回来,小和尚他……感受怎么样?
对此,行远回答说:“妖气是很浓烈,但确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毕竟这里是世安你的地盘啊。”
他是小嘴抹了蜜吗,这么会说话!
世安又忍不住得意的说:“那是。放心吧,我罩着你!”
行远只是点头笑,也不提醒她屡屡败给自己的事实。
但快走到牧府跟前时,世安却忽然拉着他脚步一转,往左边拐过去。行远有些不解,低声问:“怎么了?”
“果然牧家请了修为不低的大妖去坐镇,”为方便说话,世安索性挽着他的胳膊,同他耳语道,“我感到了好几股强烈的妖气。”
行远立刻僵直了身体,屏息凝神侧耳去听,但耳尖红了,思绪也飘散开了。
他一直没有告诉她的是,妖界内的妖气很浓烈,而且气味杂七杂八的,有时甚至能熏得人有些头疼。
但从初遇她开始,他就觉得她身上一直有股若有若无的奇妙香气,十分好闻。甚至他还觉得,有她在旁的时候,自己的修行总能加速不少。
想到了二师兄行贤去探望他伤势那夜,曾偷偷与他传音道:“没想到小师弟你竟是个有福气的!若她对你竟有如此功效,那日后你多接近她,若能与她嘿嘿嘿……那修为不更容易许多了?”
他那时候严词拒绝:“师兄慎言,佛家子弟怎能生出嗔心□□。”
然而在良画家中时,他却跟世安坦白说“我亦可还俗”……果真打脸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吗?
“小和尚,你在听我说话吗?”世安用力掐了他一把,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行远缩着胳膊“嘶”了声,收回飞扬的思绪,赶紧答道:“在听的。”
只是不小心左耳进、右耳出了而已。
世安却没在意他的走神,拽拽他的胳膊好让他能更靠近自己些,严肃地说:“我想了一路,总觉得良画跟咱们有所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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