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小心行事,总不为过。
此番正思量的当口儿,木门猛的被人一脚踢开。
柳长宁抬头。
便宜夫郎气势汹汹,他背着光,黑色的头发根根分明。
桃花眼蹿着怒火,殷红的唇做势便要开骂。
可低头,视线便落在她光溜溜的身上,嘴巴微启,怒容僵在脸上。
他愣了愣,红晕便止不住的沿着耳廓一路蔓延至颈侧。
别开眼,忍无可忍的骂道:“浪,□□!”
说完“啪”的一声将木门关上。
老干部柳长宁:……
被看光的人是谁?你回来,解释清楚?
第10章 倒夜香(一)
裴元绍守在柴房门口,脸上神色忽青忽白,他垂首而立,眼角一粒泪痣恰似屋外夕阳斜落的晕红。
柴房内,柳长宁跨出木桶,将身上的水渍擦拭干净,穿好衣衫,这才慢条斯理的将木门打开。
她凝了他一眼,挑眉问:“急慌慌找我,有何事儿?”
不远处的男子倏然抬起头,方才屋内气急败坏的慌乱仿佛惊鸿一瞥,一双桃花眼此时正蹿着火苗。
许是真的气的狠了,胸膛一起一伏,他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声音从牙缝中蹦出:“下,流胚子……白日宣……”
柳长宁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望着他。不咸不淡的打断他:“宣什么?倘若不是你擅自闯入我卧房内,我难不成当着你的面儿脱下衣衫?”
裴元绍一口气出不来,剧烈的咳嗽了一声,到口的斥责生生逼回了嗓门。
他双手摩挲着腰间的红鞭,手指蜷缩又伸展。反复了三两次,这才强忍着鞭笞此人的冲动。
抬手指着不远处的茅房,拔高声量怒道:“倘若不是你将茅房弄的臭气熏天……我如何会破门而入。况你堂堂一个女人,谁会料想青天白日如小哥儿一般屋内沐浴?”
裴元绍眉头紧皱,一双桃花眼布满嫌恶。
忙了一整天,从镇上返回家,原本心情尚好。去茅房出恭,却没想到,土垒的茅房内,溢满了黑黄的污秽。
整个茅房臭气冲天,几日来的憋屈,混合着鼻端满室的臭气,彻底爆发。
想到方才难闻的气味,他脸上将将平息的怒火再次飙升,他暴躁的蹂,躏右眼角的泪痣,泪痣鲜红欲滴,在白皙的俊脸上,似乎要滴出血来。
柳长宁掀开眼皮,迎着他的视线诧异的反问:“茅房本就臭味难挡,有何不妥?”
裴元绍原本心中就有气,眼前的女人现如今明知故问也就罢,竟然还似理直气壮。
他平复了下起伏的心绪,不怒反笑:“罢了,你去茅房看看便知,土垒的缸中,污秽已满,妻主还是快些将它们挑到田里增肥才是!”
柳长宁一脸懵逼,她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问道:“你让我除粪?”
裴元绍点头,眼中滑着抹不耐烦:“妻主不做,难不成让我一弱不禁风的小郎去挑粪吗?况,如今粪缸已满,不除污秽,往后咱家茅房便用不了了!这又怪的了谁?倘若不是妻主平日……泻的多?如何需要如此勤便的倒夜香?”
柳长宁圆眼倏然睁大。她……泻得多?便宜夫郎该不会以为……此人想象力实乃丰富。
不过这粪缸内的药浴水确实是她制造的罢了,但让她去除粪……呵呵呵!
柳长宁摩挲着尖细的下巴,眼珠一转,迎着便宜夫郎嫌恶的视线,皮笑肉不笑:“昨日咱们刚立好的约法三章,家中活计儿,你我共同分担。倘若我记忆不错,以往除粪之事儿皆是我做。公平起见,这一回是不是该轮到你了?”
身前的男子背着光,脸上喷涌而出的怒火悉数掩藏于阴影中,他指腹来回摩挲着腰间的红鞭。
待柳长宁气死人不偿命的话说完,腰中的长鞭便成一条弧线,快速滑过空中。
眼前男子红衣墨发,持鞭,眼中喷薄而出的怒火,似乎能将人灼烧殆尽。鞭子挥出,转瞬间,便将落于柳长宁的身上。
她眼疾手快,旋身闪过,赤手捉住鞭尾。看似细瘦的手臂,微微使力,将持鞭男子一把扯入近前。
柳长宁凑近,抬眸,压低声音警告道:“我昨日说过,井水不犯河水,倘若你做不到。裴公子,当自尊自重,拿着你的休书,赶紧离开,以免你我相看两厌,平添龌龊。”
第11章 倒夜香(二)
裴元绍身体微僵,他眨了眨眼,慢半拍的垂头,手中火红色的长鞭尾端此时正被人反手握着。
视线顺着她细瘦的手腕往上移动,入眼便是她那张冷漠的脸。
额头突突的跳,心中的怒火糅杂着说不清楚的失控感,令他反应迟钝了半拍,耳边来回响起对面之人毫不留情面的斥责。
裴元绍捏紧长鞭,眯上眼。
左手拢在袖口内,五指成拳,指尖深陷,刺痛方让他从震怒中找回半分理智。
他立在原地,墨眸晦涩难明。怒极反笑,方才如剑一般出鞘的气势缓缓退散。
殷红的菱唇微勾,一身的冷意褪去,瞬间换了副神色。
松开手中的长鞭,裴元绍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之人。
上前两步,外衫松松垮垮罩在他的身上,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动作幅度过大,外衫便褪了几分,露出白皙光洁的脖颈。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身上松木的香味儿直直扑入柳长宁的鼻端。
她双手抱胸,眼中布满厌烦之色。此人打架不成,还想勾引!
裴元绍此时正怒火中烧,面上不显,唇角的笑容却越咧越大。
村女那方面不行,且据他几日观察,她恐害怕男子!
呵!
他啐了毒的眼睛流光一闪,魅惑的冲着她勾唇,夕阳下,当真美的惊心动魄。
他抬手,素白修长的指尖缠绕着垂落的墨发。
举手投足俱是蛊惑。
低头,俯身,唇顿在她的耳廓处,湿热的气息喷洒而出,声音有着他刻意处理过的低哑:“不要,奴家听妻主的!”
沙哑的男音被强行转换成了矫揉造作之音,柳长宁裸露在外的皮肤,生出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她连退两步,技巧性的避开他越来越近的身子。
对面之人却仿佛没了骨头一般,作势又要扑过来。
硬的不行,要靠色you?无耻!
柳长宁三世为人,从没遇过男人娘娘唧唧的往她身上凑的行为,身上恶寒阵阵。
被逼迫的无法,矮身飞快跨入柴房,眼疾手快“啪”的一声将妖精附体的人关在了门外。
妈蛋!这人是故意的!浪,荡!
门外传来那人低低沉沉的笑,笑声越来越大,显是刻意为之。
柳长宁靠在门上,忍无可忍,以往冷淡事不关己的的神色彻底裂开,冷声公事公办:“滚吧!烧饭,除粪。本分事情若是没做好,即使对簿公堂,你这等夫郎,我也是不想留了。”
说完再不搭理屋外之人,堂堂无情道老祖,第一次被人气的束手无策,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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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宁在柴房内呆了半个时辰,天色便彻底的暗了下来,她往灶房走去。
锅内虽没有饭菜,却热着三个白白胖胖的肉包子。
柳长宁眯着眼,拿起肉包子,往嘴里喂。
她素来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便宜夫郎虽行为浪荡,但是他很聪明,明白她容忍的底线。
今日他二人尽管争锋相对,却大抵也只是互相试探,没有谁真正的讨的了好。他愿退一步,便各自安好。
肉包子比那人做的饭好吃的多,皮薄馅儿多,咬上一口,竟然还有浓郁的汤汁溢出。
柳长宁咬破皮,狠狠的吸了一口汤汁,满足的眯了眯眼。方才积压的怒火烟消云散。
吃完三个肉包,她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茅房,屋外天色已变成灰色,茅房处隐约放了几只木桶,远远嗅去,鼻端的臭味少了几分。
料想那人听话的去除粪,柳长宁眉眼弯弯。
挑粪这事儿,她是真的不愿做。
倘若被便宜夫郎恶心一把能换来他去挑粪,那此种买卖也算值当了。
想极此,柳长宁的心情又好了几分,唇角弧度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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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樵村,夕阳西下,村内的大妇们,纷纷扛起锄头,往家走。
乡间小道上,此时尚算热闹,大妇们一前一后,有说有笑。
正闲话家常间,却看见前方的岔道上,一红衣男子正挑着担子,扁担两头挂着两桶粪桶,臭味扑鼻而来。
仔细看来,越走越近的分明是,村西头柳家那荡夫郎。
几乎所有见到他的的人,脸上俱露出几分诧异之色。
“柳家夫郎,你挑粪呐!”
“元邵,往日这挑粪之事不是你家妻主所做……今日如何是你?”
“这挑粪桶之事儿啊,还须得女人来,你一个小哥儿,如何能干这等事儿。”
……
众人七嘴八舌的问。
却见红衣男子垂着头,声音透着两分委屈:“妻主前些时日差点晕倒在地里,如今体力大不如以往,明行无法,家中活计总归要有人做,是以……”
他欲言又止,半遮半掩。
旁人见他那神色,便也能猜出七七八八。
西樵村庄户们本就民风淳朴,虽觉他往日品行出格了些,但今日见他一小哥儿,竟然挑起粪桶,竟觉得此人有些可怜。
于是或多或少给了几分同情。
裴元绍一路绕道选了人最多的岔道,挑着粪桶刻意将整个村子走了一圈儿。
待他捏着鼻子,嫌弃的将大粪倒入地里的时候。
整个西樵村,几乎所有的庄户人家都在传,柳长宁身子垮了,她家夫郎为了生计,竟被迫挑起了粪桶,可怜。
隐藏在芦苇丛的探子,跟了一路,见天色灰了下去,这才一个闪身,消失无踪。
裴元绍背着空木桶,并没有回家,七拐八拐,去了后山空地。
运起内力,探完四周无人后。
他将身上的担子卸下来,冲着暗处的人唤了声:“出来!”
第12章 暗涌
从灌木丛矮身走出来的人,身着一袭淡青色襦裙,黑发高高束起,眉清目秀,模样周正。
她快步上前,神态严肃又恭谨。
“参见殿下!”
掀起衣角行礼,却被裴元绍用内劲儿,隔空阻拦。
“无须多礼。”他说完,回头看她,如墨的双眸看不出多大情绪,沉声问:“发生何事?迫的你从北环县亲自前来。”
关云云拱手,躬身站于一侧,抬头便迎上殿下那双波澜不惊的眼。
心中一个咯噔,面上却不显。虽来的匆忙,但如今得了那等消息,她必须得亲口汇报,方能放心。
她深吸一口气,回禀道:“禀殿下,漠北传来消息,北戎来犯!”
裴元邵左手转动着腕上的串珠,珠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响音。
他并没接话,视线落在珠串间,眼底晦涩不明。
关云云汇报的声音还在继续:“莫将军领兵十万迎战,战况惨败。更令人出乎预料的是,北戎人此番似有备而来,派一支铁骑潜入漠北大军驻扎地,将我军后方粮仓全部烧毁。”
裴元绍转动珠串的速度越来越快,“啪嗒”一声,绳线断裂。
珠串顺着他火红的外衫砸在地上。
他若无其事的看着珠子滚落于地,掀唇,声音低低沉沉,却极为笃定:“关二,京中那些老家伙坐不住了。”
关云云垂首,清秀的脸上滑过一抹讶异。
殿下的口吻,北戎的动作与京中竟然也有牵扯?
心中震荡,面上却不显。
他们这一批暗卫,皆是由长帝卿亲自挑选、调,教出来,一年前,殿下将他们分两对人马,分别渗入金陵、漠北两地。
俱是训练有素,心知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倘若不是今日殿下神色过于轻松、奇怪,他万不会如此喜形于色。
漠北大军的统帅乃殿下与女皇的嫡亲姑母。
如今漠北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原以为殿下……
预想中的震怒并没有,殿下神态出奇的平静,似乎预料之中。
关云云正暗自思量。
头顶上便传来那人沉郁的解释:“粮草早在北戎来犯前一天,便被我布下的探子暗中掉包。京中那些老家伙打的盘算怕是要落空。”
关云云倏然抬起头,显是殿下方才给出的信息量太大,她张了张嘴,一张娃娃脸神色复杂。
半晌,方知失态,躬身埋头补救道:“殿下高瞻远瞩。”
长帝卿素来聪明,从不做多余的事情,既然做了,便是有目的可寻。
一如一年前,借坠马由头,性情大变,并借机退居幕后。
顺势推出三朝元老贾太傅,辅佐年幼女皇把持朝政。并将贾太傅幼子纳入后宫,册封为皇夫。
崔太傅一脉本是中立一脉,为官清正廉洁,从不参与皇权之争。
长帝卿暗自运作,将其拉入权力中心,成了女皇一大助力。
金陵城盛传,当朝长帝卿不堪为男,好色成性,沉迷面首。
然而只有真正见过殿下雷厉风行手段的朝臣,心有余悸,并不全信。
即使帝卿流放北地,却依旧被京中的人时时监视。
关云云抬眸,看向远处红衣男子的身形,眼中盛满信服。
堂堂一介男子,素手可搅弄风云!此等人物是她们的主子。
她清了清喉咙,垂首,愈发恭敬的汇报:“另有一事儿,漠北大军接连战败,京中发来消息,派镇南王领亲兵五万增援北地,共同御敌。”
“预料之中。”裴袁绍摩挲着眼角的泪痣,似笑非笑:“内阁那群阁老,想必欲借此机会将镇南王的亲兵渗透漠北!呵?你且派人将此信交给姑母,我倒要看看谁才是漠北军最大的内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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