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子欢欢喜喜回去报信儿,并不知道自己注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另一边,沈青桠梳妆打扮过后,便被景衍拉去了书房。景衍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起了给沈青桠画一副画像的心思。他拉着人去书房,将笔墨纸砚悉数收拾出来,又让下人们在院子中摆好。
而后还非得让沈青桠乖乖立在花枝旁由着她画。
沈青桠立在花枝旁,久了浑身都酸了,她忍不住暗骂景衍半点不会体贴心疼人。
第28章 (捉虫)
沈青桠十五岁那年时,曾经也有人为她作过一副画像。
那是她出阁之日,白日疲惫不已,晚间沐浴时困极睡去。
她那新婚夫婿景衡久等不到人,越过屏风望了一眼。只见她整个身子埋在水中,唯独露出半边香肩。
景衡只瞧了那一眼,便慌忙逃离。事后,他按着记忆作了副美人沐浴图,还在卷尾提了句——赠枝枝十五岁生辰并新婚贺礼。沈青桠出阁之日正是她的十五岁生辰。
可惜,那幅画,景衡画毁了。他多添了几笔,将他想象之中,实则却并未看到的水下之景也画了出来。
他所画的是美人玉体横陈,活色生香之景。这般艳图自然不能再赠于枝枝。后来这副画便被景衡收在明月楼暗室,妥帖放置。沈青桠从头到尾不知此事,到宫变那日,景衡一把火烧了明月楼,他以为那幅画也随之毁于火海。
景衡不知,当日太子妃先行离开时,途径明月楼暗室,发现了那幅画。她恨毒了沈青桠狐媚惑主,将那副画揭下带走意欲毁掉。后来舟车劳顿之下倒给这幅画像忘了,于是那幅画便一直搁置在太子妃暂居的凉州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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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转动,时间缓缓消逝,景衍终于画完最后一笔。
他搁笔抬眸,将画像与眼前的女子比对。
这一番对比后,景衍微微凝眉,略带不满。此画在他看来只描摹出枝枝九分美好,容颜身姿是那九分,差的一分是画不出的风情。
“怎么?”沈青桠皱眉上前去瞧画,看景衍那副神情还以为他将画给画毁了呢。
“我在这可是立了许久,半边身子都酸了,你要是画毁了往后再不许拉着我作画。”她嘟囔着上前去瞧那副画像。
见画像并未画毁,反倒将人画的十分细致。眉眼身姿,鬓边步摇,每一处都极为用心,未曾放过丝毫细节。
“很好看呢,你画技好厉害!”沈青桠由衷地夸赞景衍。
景衍摇头笑了笑,眉眼氤氲风流,不正经的回了句:“画技拙劣,落笔描不出枝枝半分风情美好。”
沈青桠抵不过他这般调笑,红了脸娇声斥道:“油嘴滑舌!”
两人这边笑闹不已,前来传话的仆人立在门口进退两难。
还是沈青桠瞧见后,出声问了句,他才得了时机进来。
“公子、夫人,林老板送了帖子来,说是今夜澄园戏班派了出新戏,特特摆了宴,请公子携夫人前去观赏。”
仆人话落,景衍本欲拒绝,沈青桠却扯了扯他衣袖,暗示他自己想要去瞧瞧。
景衍顿住动作,心道几日后就要回京了,回京后他想要让她入宫,待入了宫,必然是难以出宫,倒不如趁着眼下,让她肆意玩闹一番,待入了宫,只怕就难有机会了。
“好,带你去。”景衍应了下来。
扬州夜里热闹繁华,景衍牵着沈青桠出府去了澄园。
这澄园原是林家产业,林风兮不耐经营戏园子,才让自己的庶兄接了手。
她早前从景衡的探子那里得知沈青桠与皇帝到了扬州,又知晓那两人关系不清不白,因此便起了些心思,想着制造机会让景衡好好看清楚沈青桠那个女人。
今夜便是她提早的安排,景衡接了她的消息后,强撑着病体早早到了。他到时,日头还未西斜。
林凤兮候在澄园等着景衡,见他这般早便到了,明白他是着急见那个女人,心中酸涩不已。
“爷来的真早,先去里间入座吧。”说着她便引着景衡去了侧首里间的位置。这处位置,正好可以将待会安排景衍所坐的那处里间瞧个清楚。
景衡今日仍旧易了容,他的易容之术就是林凤兮找的江湖人所教,这张造出来的脸,林凤兮早前也见过,是以一眼便认了出来。
景衡掩唇连连咳了几声,才撑着往里间走去,林凤兮见他身子虚弱,伸手想要扶他。她的手刚碰到景衡就被他下意识地甩开,他眼神里地那股子厌恶压不住得冒了出来。
林凤兮讪讪收了手,安静的跟着他去了里间,不敢再说话,只眼神倔强的咬唇立在一侧。
一室静谧,无人发声。
良久良久,夜幕挂起,外面人声鼎沸,景衡仍不曾开口。
直到外面隐隐传来沈青桠的声音,景衍才起身往门窗走,借着视觉的死角往外瞧去。
第29章 (捉虫)
隔着夜色月光,隔着人声熙攘,景衡瞧着他惦念了许久的姑娘。
他嘴唇微动,低喃了声“枝枝”。
眼前的姑娘穿着一身红衣,笑容依旧张扬肆意,与从前一般无二。只是她身旁的那个人不再是自己。没有了他,她依旧过得很好。
景衡苦笑一声,他的枝枝那般美好,合该受尽娇宠,一生富贵荣华,不受半分苦忧。
他如今手染鲜血满身罪孽,连瞧一眼她都是奢望。
景衡从未有那一刻像此时这般后悔。他后悔将枝枝卷了进来,后悔当初京城重逢没有不顾一切将她带走,远离这种种纠葛。
“出去。”景衡疲惫的合上眼帘示意林凤兮离开。他想一个人呆会儿。
林凤兮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垂首退下。
她出去后便往景衍和沈青桠的方向走去,林老板也正在他两人身旁。林凤兮攥紧袖中手掌,藏下眼中的厌恶上前去。
“这是舍妹,家中主事的。”
“这是褚公子,京城来的富商,风兮应当听说了的。”林老板脸上挂着笑容给景衍和林凤兮相互引见。
林凤兮拱手行礼,道了句:“褚公子风神俊朗,当真是一表人才。这位姑娘好福气啊。”说着还看了沈青桠一眼。
沈青桠客套的笑了笑,没接话。景衍听了林凤兮的话,倒是眼神促狭地瞧了沈青桠一眼,手上还不老实地轻轻捏了下她腰间软肉。
沈青桠白了他一眼,抬手对着他的手心就是一顿掐。
景衍吸了口气,才忍住没在人前失态。他眼神求饶,想要停战,沈青桠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不欲理他。
两人这一番打情骂俏,自然没逃过林凤兮的眼,她心下讽笑,暗骂沈青桠狐媚至极,却又开心景衡能瞧见这副情景彻底死心。
“两位里边上座。”林凤兮心下再厌恶,面上还是一副笑容引着景衍与沈青桠往里走去。
沈青桠被景衡牵着落座,她望了眼戏台子问道:“今个儿还是那位梦儿姑娘吧?”
林凤兮平时对戏园子不大上心,她连梦儿是谁都不知道。沈青桠这一问倒是把她给问住了,她侧眸瞧了瞧林老板,示意他上来回话。
林老板见状赶忙上前回道:“不是梦儿,今个儿换了个伶人。”
他话落,沈青桠也没再多问,虽然她蛮喜欢那梦儿姑娘的,但也没大多交际,不是她的话,听听旁人唱的也可以。
他们口中提及的那梦儿姑娘,此刻正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原本这场戏是定的她上场,可有位贵人黄昏时瞧上了她,扬言今夜要林老板把人送去他房里,还当真在这戏园子里挑了间上房住下了。
那贵人是住在扬州的奉川郡王,林老板自然不敢得罪,只得应了下来,将徐梦给换下送去奉川郡王房中。
说起那奉川郡王,可是出了名的荒淫,年过五旬,家中还养了上百名姬妾。
戏开场了,徐梦也被绑着送到了奉川郡王房中。
“哟,怎么是绑着来的。”奉川郡王说着就给徐梦松了身上的绳子。
今日黄昏时,是徐梦眉眼含情的瞧了奉川郡王一眼才引得他起了心思。原本徐梦只是听人说他身份高贵,想着若是能引得他欢喜自己,吊着他能在戏班里更得重视。却忘了,生来便固有的阶级差距,不容她在有些人面前随意耍弄心机。
奉川郡王虽荒淫,却也不是个强迫女子的人。他就是记着她那一眼,以为这女人对自己有意才让林老板把人送来的。
正因如此,他才给徐梦松了绑,心里还纳闷,这人怎么是绑来的。
徐梦仅仅是想吊着他而已,可不愿将自己的身子给这样一个能当她爹的人。
奉川郡王给她松了绑后,徐梦猛地推开他就往外跑。奉川郡王被推到在地,楞了一瞬,旋即意识到自己是被人耍了。
他也起了怒气,爬起来就去追徐梦。
徐梦打小学戏,瞧着身娇体弱,实则是练过些功夫的,她拼命跑起来,奉川郡王还真追不上。
她跑到自己房中,锁上了门躲在里面,心中慌乱不已。
毕竟那是贵人,她躲得过去吗?这一刻,徐梦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躲不躲的掉。
她正慌乱着,外边响起了拍门声,还有刚才那个男人的粗喘声。
徐梦心中愈发恐惧,她缩在衣柜旁,打开柜门想要躲在里面,突然一只男子腰带映入她眼帘。
她愣了楞,拿起那只腰带,爬上窗户,翻窗逃离房间。
她要去找林老板,拿着这只腰带,告诉她自己已经是那位公子的人了,林老板对他那般谄媚,想来也是忌惮他。
眼下林老板和林凤兮正同景衍和沈青桠在一处听戏。
徐梦跳窗出来后,那奉川郡王便紧追了过来。她慌不择路撞到戏园子里负责给客人送酒水的仆从。
“林老板在哪里?我有要紧事寻他。”徐梦拉着一个仆从问道。
这个下人刚给景衍他们房间送过酒水,他指着那处说:“林老板同贵客在那个房间。”
第30章 (捉虫)
徐梦瞥了眼身后紧追的奉川郡王,加快脚步往那下仆从指的方向走去。
就在她往后瞥那一眼时,景衍正好从房间出来。他是听诚也来报说齐钰候在外面有要事禀报才临时出来的,走的急用了轻功,徐梦并未瞧见他的身影。
徐梦闯进房中,瞧见林老板和沈青桠都在,微微愣住。她没想到,那位公子的夫人也在这里。
身后紧跟着响起奉川郡王的脚步声,徐梦慌了。
她顾不得别的了,扑通跪在地上,咬牙将想好的说辞道出。。“林老板,梦儿已经是褚公子的人,这便是褚公子留在梦儿处的腰带。”
“褚公子?”林老板问着,小心翼翼地瞧了沈青桠一眼,似乎是怕她生气。
沈青桠原以为是扬州哪位姓褚的公子,压根没往景衍身上想,可林老板这种眼神瞧着她,就由不得她不多想了。
“你是说我家公子?”沈青桠蹙眉上前,接过徐梦手中的腰带瞧了瞧。
景衍便服的腰带花纹都是一个式样,这腰带确实是他的。可沈青桠实在不敢相信景衍会瞧上眼前这个寡淡的小白花长相的女子。
沈青桠气势太盛,生得又美艳逼人,徐梦心中惶恐,却还是硬着头磕磕绊绊的答话:“是,我、我已经是公子的人了,求夫人收下我,梦儿不求什么,只愿伴在公子身边,为奴为婢都无怨言!”
闻言,沈青桠冷笑一声,半弯下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徐梦,声音寒凉逼人道:“小丫头,照过镜子没有?你是哪来的自信来与我说我夫君睡了你?嗯?我家郎君的眼睛又没瞎。”话落还轻笑了下,眼角眉梢尽是嘲意。
徐梦抖着身子不敢回话,那奉川郡王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瞧着沈青桠愣了神。
这时景衍回来了,瞧见门口挡了个人,诚也上前去示意他让开。奉川郡王被人拍了下才回神,他眼神不悦的转身,一眼瞧见景衍,顿时吓得血液倒流。
“皇、皇、”奉川郡王吓得结巴。他没听到消息说皇帝南下啊,怎的突然出现在了京城!
当年景衍血洗皇城之时,奉川郡王在京中办事,眼瞧着曾经轻辱过景衍的皇族子弟悉数被折磨至死,他吓得屁滚尿流,万分庆幸自己久居扬州没招惹过他。
侥幸留了一命后奉川郡王便回了扬州,景衍那修罗也成了他的阴影,逢年过节连进京都不敢去,连年托病让儿子进京。
景衍见奉川郡王开口,知晓他要说什么,眼神不悦的示意他闭嘴。
诚也赶忙上前拉过奉川郡王,避在一旁对他耳语道:“主子微服,不欲暴露身份,郡王慎言。”
景衍没心情搭理这奉川郡王,径直踏进里间。
沈青桠见他回来,神情顿时变了。她抬眸不语瞪着景衍,眼眶霎时就红了,那几滴泪珠儿要落不落。
景衍被她吓住,赶忙上前去哄:“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说着还眼神冷厉的扫了周围一圈。
沈青桠直接将手中腰带砸在景衍脸上,一句话也没说,只时那泪珠儿断了线似地不住地落。
景衍接着这腰带,更懵了,他前几日丢了个腰带,也没放在心上,只以为是下人收拾衣物的时候漏了,却没想到今日就被沈青桠拿着砸了脸。
他抬眸瞧着沈青桠,她可真敢啊,景衍这辈子就没被人往脸上招呼过,这还是头一回被人打脸。
他舌尖抵住后槽牙,暗道真是给她惯坏了,无法无天了啊,当着外面人都敢给自己男人甩脸。
可他心里再怄,再觉得惯坏她了,却还是上前给沈青桠抹泪,轻声道:“枝枝,好好说,闹脾气还是折腾我都随你。”罢了,自己惯出的毛病还能怎么的,受着吧,人前要是不顺着她,回去只怕还有的闹。
沈青桠抬手指着徐梦:“你让她说!”
徐梦抖着身子,不敢开口。林老板见状打圆场道:“是这样的,这丫头拿着公子你的腰带来,说是你的人了,让你家夫人收了她。”
林老板话落,那林凤兮还跟着添油加醋道:“这丫头可说了,为奴为婢都可,只想伴在公子你身边,依我看啊,夫人还是莫要善妒,这给郎君收个小妾又怎么了,何至于就哭闹着给自家郎君没脸。”她是唯恐沈青桠过得好,恨不得让她天天糟心。
景衍听到这也明白是怎么个情况了。他冷声道:“这人我不认识,至于腰带,家中倒是丢了一只,只是她是如何拿到的,那就不得而知了。诚也,进来,把这人送去刺史府,就说是涉嫌偷盗,让陈刺史好好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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