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有点本事,但可惜啊可惜,如果今晚你不趟这趟浑水,恐怕日后也有机会在江湖上有些名气。”青年抬起手,握住谢无衍的剑,“但既然你都看到了,那么今晚,就得死在这。”
“砰!”
灵压碰撞,屋内陡然刮起一道强劲的风,如同漩涡一般,宛若要将整个屋子撑破。
然而在院子外看,一切仿佛都寂静如常。
金光罩。
这是天道宫的秘宝。
动手之前未保万无一失,这位天道宫的眼线早就在附近布下了结界。
谢无衍无法运功。
再加上刚才的消耗,封印咒现在已经逐渐爬至他的脸侧,显得妖冶而又病态。
他皱眉,似乎要强行突破封印咒的控制。
咒印黑红闪烁,宛若要将他整个躯体给撑爆。他抬眸,眸中一片赤色,即便是就这么同他对视,都能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沈挽情觉得情况不对。
谢无衍再怎么强,在原书中,破解诅咒也花了大本书的功夫。现如今强行突破,无疑是在自找死路。
“好了。”沈挽情握住他的手腕,喊,“谢无衍,停下。”
强风和灵力碰撞之下,吹得两人衣袍上下翻飞,耳边全是“嗡嗡”的震动声。
谢无衍似乎什么都听不见。
而就在这时,他佩戴在指尖的骨戒闪烁了下。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玄鸟扑腾着翅膀,强行突破而出。
“殿下,殿下!再这样下去,您会爆体而亡的。”玄鸟护主,尖嘴不停地扯着谢无衍的衣袍。
沈挽情松开了握住谢无衍手腕的手,她垂眼,思索了许久。
之前画皮鬼袭击自己的时候,那段残存的身体记忆,反复提到过献祭品这三个字。
原书里也曾提及过,原来的沈挽情因爱生恨将自己的躯体献祭给厉鬼之后,厉鬼的修为立刻进阶到一个登峰造极的程度。
或许,这就和她特殊的体质有关。
她的身体,是无论人还是妖眼中,最好的肥料。
谢无衍此刻的灵力如果不能及时压制下来,一定会像玄鸟说的那样,爆体而亡。
“看来这护着你的人,倒快把自己给折腾死了。”那青年放肆大笑了起来,“沈姑娘,我知道你性情刚烈。我今天也不想闹出太大动静,如果你想让他活,就主动和我走吧。”
沈挽情没回应他,甚至连头都没转一下,而是抬眼,平静地看向谢无衍。
许久后,才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转过身:“你好奇吗?这种据说已经消亡已久的秘术,到底能有多么强大。”
青年皱了下眉:“你什么意思?”
沈挽情低头,取下腰间的匕首,抵住自己的肩膀,然后笑了声:“我很好奇。”
说完,硬生生地扎了进去。
这一刀非常狠,她扎得很透,只觉得自己的肩膀仿佛要被硬生生掰碎。
她抬起头,咬了咬牙,将匕首抽出。
血瞬间染红了鹅黄的衣衫。
同上次别无二致的感觉。
宛若自己的伤口处是所有力量的根源,星星点点的火光汇聚,仿佛将其当做土壤,破土而出。
“砰!”
力量一瞬间倾泻开来。
漫天星火,裹挟着巨大的灵力波动,竟然硬生生撞碎了金光罩的掩护。
玄天阁所有人顿时戒备,鸣钟示意。
沈挽情深吸一口气,转身,在谢无衍面前蹲下,然后轻轻拥住他的肩膀,将头抵在他的肩窝处。
“好了。”她说,“停下吧。”
头痛欲裂,让她的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
眼前出现一片白茫茫的光。
沈挽情像是掉入一片柔软的漩涡,分不清虚无还是现实,只能听见巨大的轰鸣声。
许久后,周围再次归于平静。
四周的画面逐渐清晰了起来。
“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
“让我离开吧,让我离开这里吧。”
周围全是哭喊和悲嚎之声,有人拼命地撞击着锁链和铁门,撞得头破血流。
沈挽情环顾周围。
这应该,还是属于谢无衍的记忆。
“诸位,你们的牺牲不是没有意义的。”有长老模样的人站在宽阔的大厅中央,面色严肃,高谈阔论,“冥魔乱世,生灵涂炭,除了达成当年先人留下的传说,我们别无他法。”
传说?
沈挽情愣了下。
然而很快,她就看到了这个所谓的传说。
因为它就被刻在地牢入口的石碑上。
上面的意思大概是,天生异体之人与魔诞下的孩子,他的力量能够驱散一切肮脏和污垢,他的血肉可以唤醒足够封印冥魔的降魔剑,也能成为毁灭人世的恶果。
她突然明白了。
谢无衍就是天道宫,亲手造就出来的因果。
周边的环境在迅速崩塌,重组。
沈挽情又看见了谢无衍。
还是之前那个女人,她牵着谢无衍的手,面无表情地走在长长的过道上,满脸麻木,连视线都没有偏斜。
“母亲大人。”谢无衍开口,声音还是稚嫩的孩童,“您希望我这么做吗?”
女人终于停下步子。
她转头,看着谢无衍,然后俯下身,撑着膝盖,伸出手替他拨开贴着脸颊的头发,笑了:“希望啊。”
谢无衍没动。
然而女人的笑容只维持了不过一刹那,便瞬间变得疯癫而又痛苦,她放声大笑,然后说:“因为我恨你。”
宛若多年的挤压,终于找到一个宣泄口。
她疯魔似的,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越念越大声:“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谢无衍动也没有动,站在原地,就这么安静地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然后,伸出手:“母亲大人,我们继续走吧。”
沈挽情就这么看着。
看着谢无衍被自己母亲牵着,走向锻剑炉,然后被她亲手推入火海。
所有人都期待着他的到来。
却也从没有人真的期待他的到来。
“挽情!挽情!”
几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似乎有纪飞臣,还有风谣情。
意识逐渐崩塌,沈挽情的思维被拉回体内。
她艰难睁眼,只觉得眼睫沾上了血垢,视线一片模糊。
她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就像一块碳,被丢进火炉中反复炙烤着,直到一点点地燃成灰烬。
“学会控制这些。”谢无衍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别让它们聚集在你的体内,要将这些力量从身体里彻底地剥离开。”
沈挽情咬牙,尝试着按照谢无衍指引的去做。
但是伤口太深,导致这股力量过度蛮横,她的身体像是一个熔炉,已经完全没办法承载住这些。
“那就交给我。”谢无衍说。
交给他?
谢无衍扣住她的后背,将她一把扯入怀中,然后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糖!这是糖!仔细看!这难道不是糖吗!这就是糖!跳跳糖也是糖!
谢无衍:赚了赚了,希望每天都是满月。
沈挽情:虽然很感谢但是还是想问为什么过渡的办法是啵嘴。
我本人:其实也有别的方法但我掐指一算都快九万字了你们该亲一下了。
第二十六章
明明应该是不带任何感情的一个吻, 却在这漫天火光和触目惊心的血泊中,显得异常惨烈。
两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浑身上下都在发烫, 疯狂燃烧着的火焰宛若要将他们一同焚烧殆尽。
现在, 谢无衍一定也会被烧血所影响, 感受到她身上如同火灼般的痛苦。
但他却像没有痛觉似的,没有半点松动,反而逐渐收紧了扣在沈挽情后背的那只手。
沈挽情能嗅到唇齿间那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谢无衍凌冽的气息, 仿佛一条被炙烤着的鱼接触到了水, 痛苦被逐渐分摊。
谢无衍的力量被渡入她体内, 宛若劈开了一条通道,将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给引了出来,引进他的躯体里。
多半的力量被分走之后, 沈挽情不再那么难熬。
她开始逐渐找到窍门,让自己不被这股力量所操控, 去学会克制体内暴动的灵力, 只分支出自己所需要的一点, 然后去支配从血液里燃烧着的火焰。
逐渐,那股暴动渐渐平息下来。
沈挽情睁开眼。
周围烈火滔天, 灼得人头晕目眩, 但她却可以无比精确地捕捉到, 站在不远处破落的废墟上, 苦苦支撑抵御着的,那位天道宫的间谍。
青年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喷出一口鲜血,然后艰难地抬手,指尖幻化出一枚纸鹤。
血鹤。
在纸鹤上沾上自己的鲜血, 再施加咒术,纸鹤就会按照自己的意念将消息传递出去。
他是要给天道宫报信么。
沈挽情下意识地想要阻止他。
那团包围在青年身边的火焰仿佛有所感应一般,在她想法产生的一瞬间,“轰”地一声挤压过去。
“啊——”
声嘶力竭的惨叫。
青年还没来得及施咒,便连魂魄都烧得个一干二净。
沈挽情愣了下,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感觉到自己身上暴动的灵力慢慢散去。
原本是想留个活口给玄天阁一个交代,但没想到这股力量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蛮横。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突地升起一道火光。
沈挽情错愕转头。
谢无衍跪在地上,背脊却挺得笔直,他低着头,墨色长发沾满血迹遮住了他的面庞。
他身上烧着火,血痕已经爬到了他的脸上,衣袍完完全全地被血浸湿。
沈挽情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疼痛,但他却一声不吭,如同一个死人一样,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沈挽情快步倾下身,扶住他的胳膊。
头一次,从他身上没有感觉到冰冷,仿佛直接碰上了一个火炉,烧得掌心发烫。
“谢无衍。”她轻轻地喊。
他没说话,甚至连眼都没有抬一下。
血顺着脖颈一路往下,一滴一滴地溅开在地面上。
“谢无衍!”
沈挽情眉头紧皱,声音带着些轻颤。
终于,谢无衍抬头了。
他睁开眼,眸色如血一般触目惊心。他眼神艰难地聚焦在她的脸上,就这么平静地望着她,动了动唇角,却没能开口说任何一个字。
“砰”
蓦地,火光再一次燃起。
“挽情!”一旁的纪飞臣觉察到不对,“快离开那里!”
不行。
得将谢无衍体内的力量给引出来。
不然他会被活活烧死的。
沈挽情没走,而就在这时,谢无衍抬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下一秒,她就被谢无衍一把推了出去,硬生生地撞在那一片废墟之上,推离到足够安全的距离。
火光滔天。
沈挽情瞳孔紧缩,还没来得及上前,就被飞奔而来的纪飞臣一把拽住。
“别去!”
玄天阁的弟子长老一副戒备的模样,却没人敢靠近。
许久之后,火光终于熄灭。
沈挽情挣脱开纪飞臣的手,跪坐在谢无衍旁边。
她看着遍体鳞伤浸泡在血水里的谢无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下他的鼻息。
…没有任何呼吸了。
不知道为什么,沈挽情突然感觉到眼眶发涩,鼻尖酸疼,眼瞧着要呛出一滴眼泪,就看见刚才情急之下躲进骨戒里的玄鸟又蹿了出来。
玄鸟停在谢无衍旁边,跟个丧夫的寡妇似的,扑在他的身上开始抽抽搭搭,翅膀一抖一抖地,看上去哭得悲痛欲绝。
沈挽情沉默了一下。
差点因为感动和打击而呛出来的眼泪又憋了回去。
她看了看玄鸟,又看了看躺在地上一脸死人样的谢无衍,然后直起身,拍了拍手掌:“埋了吧,放心,我给你选块好坟。”
玄鸟如遭雷劈,哭泣的动作停在原地动也不动。
“倒真够狠心的。”
突然,谢无衍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来。
他闷闷地笑了几声,才缓慢地掀起眼帘,眸中噙着些笑意,虽然看上去满身是伤,但眼神却还是那样轻挑带着戏虐。
看上去,好像并无大碍。
哪有装死来吓人的。
沈挽情一想到刚才自己真的差点要被折腾出眼泪,不由地有些小生气。她抬手想拍一下谢无衍的胸膛泄愤,但却怕碰到他的伤口,于是抬手的动作一顿,接着一掌拍在玄鸟的鸟头上。
玄鸟吓得一扑腾。
谢无衍躺在地上没动,眉眼带笑地看着她:“怎么猜出来的?”
沈挽情:“玄鸟戏多就算了,演的还特假。你寻思一下,之前捉画皮鬼你假装受伤的那晚上,它是不是也是这样哭丧的?”
…谢无衍幽幽地看了玄鸟一眼。
玄鸟一激灵,立刻躲回了骨戒里。
沈挽情朝他伸出手:“我扶你站起来。”
“站不起来。”谢无衍轻飘飘地说,“五脏六腑都差点被你那团火窜得挪了位,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
这么一句话,又把沈挽情该死的愧疚之心给激了出来。
她又在谢无衍身边蹲下,耷拉下眼皮,许久后,才轻轻地说:“谢谢你哦。”
“怎么谢?”
沈挽情绞尽脑汁:“要不然,在我能做到的情况下,我答应你一个要求?”
“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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