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莫名苦涩一笑,试图挽留道:“狐帝不必心急,宴会过后,还有烟火表演,想必狐族少主定是爱看的。”
第9章 追灵蝶,至星河
果然,一听还有烟花看,两个小孩子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不约而同地望向白宣,面上皆带了几分恳切,只差出声相求了。
白宣心底默默叹气,他就知道,这天帝寂遥果真诡计多端...但这天庭确实不宜再久留了,无视自家儿子那殷殷切切的小眼神,他婉拒道:“天色不早了,青丘诸事繁杂,望天帝体谅。”
“白宣哥哥...”
听到白惜月的呼唤,白宣投去眼神,只见小仙子脸儿红红,娇滴滴地撒着娇:“白宣哥哥,月儿想看...”
那温温软软的女声一入耳,白宣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化了~
“晟儿也要!晟儿也要!”眼见小姑姑都开口了,白晟宇连忙帮声。
众目睽睽之下,倒也不好回驳小孩子的请求,白宣同狐后南烟对视一眼,只见后者微笑颔首,他终是允了下来。
得了应许,两个小孩喜上眉梢地,小小的欢呼了一下。白宣看在眼里,倒也宽了心,的确,属于大人的负面情绪,没必要强加给孩子们。
“天帝,魔界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自玉阶旁的席案处,突然传出一清清冷冷但甚是年轻的声音。
魔界?
对了,是那个身形挺拔的魔族少年!
白惜月撑直了脑袋,隔着御案向下去寻那少年,但那少年并不等天帝的回话,便兀自消形而去,她只堪堪瞅到了,他头上系着的...那飘逸的茜红丝绦。
“刚刚离开的那位...是谁啊?”她实在太好奇了,低声问向天帝。
“是魔界的二皇子,李登宵。”寂遥如实回答。
李登宵?她一直未能看清面容的魔族少年,便是唤作这个名字么?...
但小孩子的心思就像天上飘来飘去的云,上一秒还惦念不忘的事情,下一瞬便抛到九霄云外了,此时此刻吃饱喝足的白惜月对宴会已然没了耐心,只想出去放风玩耍。
贪玩,本是小孩的天性,寂遥一个眼神,一旁的宁笙便会意,遣了仙侍,将白惜月和白晟宇领去了花园。
等末尾席座的孟怀枝察觉时,白惜月已经离开多时了。
他心头骤然而生一股委屈,月儿姐姐明明答应过他的,会来讨回她的桐花头绳的...但委屈归委屈,小娃娃吸了吸鼻子,复又振作起来,她既不来取,我给她送去便是。
于是,他便央着他父君,口口声声要寻他的月儿姐姐,孟阙无法,只得密音天帝,问问惜月的去向。恰逢寂遥感到疲累,亦想离了这冗长而无趣的宴席,便邀孟阙一同前去位于天宫深处的花园。
彼时的白惜月同她的小胖侄子,正在花园里玩的不亦乐乎。
青丘四季如春,林深草密,每逢夜幕降临,总能得见成群成片的萤火虫。点点荧光,纷纷攘攘,或游曳于芦苇荡边,或蛰伏于草丛深处,如浮辉碎金,煞是好看~但...
她还从未见过眼前这般神奇的蝴蝶,原来蝴蝶...也是会发光的呀...
天界不分四季,花园中种植了各类花卉,腊梅与迎春一处开,亦不足为奇。这就招引来了各色灵蝶,其中一种名为“檀蝶”的浅紫色蝴蝶,惯爱眠宿于琼花之上,因其双翼能在黑夜中发出温和浅淡的荧光,便留在天庭的花园中以作观赏。
檀蝶族群在天宫后花园栖息了有近千年之久,从没像今时今刻这般惶恐过。
不知从哪里来的两个熊孩子,一晚上追着它们,几乎将偌大的花园跑了个遍。檀蝶停在粉白的琼花团上,是触角也软了,腿也酸了,累得翅膀都抬不起来了,幸得这琼花枝头高高,且能容得它们歇个一时半刻的。
白惜月可就不乐意了,要知道,青丘的蝴蝶可都是围绕着她飞来飞去,都不舍离开的...怎得天界的蝴蝶就这般清高?
无奈她个儿小且法力低微,拿那栖在琼花枝头的檀蝶毫无办法,白晟宇见他小姑姑望着花枝徒然蹙眉,便讨好地问:“小姑姑,你可是想要那枝头的蝴蝶,我可以帮你捉下来!”
眼见晟儿信誓旦旦,白惜月不禁心下狐疑,这小胖侄子的个头儿还没她高呢~她都不行,他还能有什么好法子?
如是想着,便微微点头,允了他去。
终于能为小姑姑帮上忙,白晟宇心头窃喜,手指间拈来法术,正欲好好表现一番...不想,竟被小姑姑出声喝止,他面带不解地凝向眼前的小姑姑,只见女娃秀丽的眉宇间挂上了些些愠恼。
他困惑地直挠头,这...他究竟又是哪里惹她不快了?
白惜月比起晟宇,不仅长了月份也高着辈分,私以为在小侄子面前,身为小姑姑的她,该是有绝对权威的...然,白晟宇总是喜欢在她面前,展示他最近新习得的种种法术,这让她小小的自尊很是受伤。
不得要领的白晟宇接连两次触了白惜月的霉头,可年纪尚轻的他确实琢磨不透,他这好看的小姑姑究竟是什么心思...
但美貌真是天然的大杀器,他觉得他的小姑姑啊,就连生气都这般好看~
“哼,我当你有什么好法子,竟是用法术围困,那算什么本事?”白惜月小脸一扬,很是傲娇地说,“真有本事,我们就来比比,不用任何法术,看谁先捉到蝴蝶!”
“好。”白晟宇一口答应,反正你长得好看,你说什么都对!
于是,可怜的檀蝶们,只歇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复又纷纷惊飞,四散亡命去也。
为了证明自己,积极求胜的白惜月,追蝴蝶追的那叫一个卖力,就连什么时候跑出了花园都不晓得。她放目四望,只见周围一片烟雾蒙蒙,天庭的各个宫室之间本就相距甚远,白天已是头不见尾,这到了晚上,就愈加分不清哪里是哪里了。
“晟儿!白晟宇!”她高声呼唤,却未得到任何回应。
她这侄儿真是讨厌,需要他的时候不见人影,不需得他表现的时候,却老是在跟前儿晃来晃去的...
“白宣哥哥!南烟嫂嫂!”她边摸索着前行,边连声呼喊,“义父!夜筝姑姑!天帝陛下!...”
声音传得很远,却悉数淹没在了层层烟云之中,连回声都没能激起半个,她不禁有些泄气。随着夜色渐深,她这心里头是越来越怕,绞尽脑汁地想,这天上的人她究竟还识得几个...
“怀枝?孟怀枝...”这刚涌到唇边的名字,就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想什么呢?孟怀枝不过一个三百岁的小娃娃,指望他,她坟头草都该三尺高了...
正值沮丧之际,方才跟丢的那只,发着忽明忽暗淡淡荧光的蝴蝶,复又宛宛转转地飞了回来。
“你记得回花园的路吗?”
蝴蝶状似乖巧地悬停于她眼前,并不离去,这使得她燃起了小小的希冀,兴许这灵蝶...能将她带回原处去。
暗夜里,散发着浅白光芒的檀蝶,恍如一颗烨烨生辉的启明星,本是追蝴蝶的白惜月,此刻正亦步亦趋地,追随着蝴蝶的微光。
前路漫漫,周遭荒荒,只有这熹微而孱弱的光亮,为她指引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视线突然开阔起来,她抬眸望去,眼前竟是一条涌动的亮白的河流。
她小跑了两步,临到跟前将才看清,这河里流动翻涌的并不是水,而是...而是星光!
难道,这便是天界的天河?传说中星辉满溢的银河?
这还是她从未见过的稀奇,她蹲在岸边,伸手去捧一抔星芒起来。然而,那荧光四溢的点点星辉,就如同风中的细沙一般,有秩有序却毫不留情地自她指间逝去...
就在这纷纷流逝的星光之间...
她看到了一个人。
她在星河的这端,那人一袭白衣,宛如玉树临风前,正好端端,伫立于河的彼岸。
河中偶有鲤鱼越出水面,随即带起银白的碎芒,星星点点,洒落于翻涌的河面之上。
那莫名消失的檀蝶,又莫名出现,扇动着纤薄的翅膀,颤颤悠悠飞向了星河对岸的那人。那人探出手来,手指如玉优雅舒展,那清高又胆小的檀蝶,就这般泰然自若地...停落于他修美的指间。
白惜月在这头默默看着,心中越发好奇,为何这仙人不言不语,不动用任何法术,便能教这颇为难驯的灵蝶此般亲近于他呢?
如是想着,她举步登上了一旁的白玉石桥,一路小跑着向那白衣仙人奔去。
她从来没有,像今晚这般的渴望过,渴望要去到...某条河流的对岸。
那白衣仙人似是察觉这方的响动,悠悠转过身来,只见一身着上白下紫齐腰襦裙的小仙子,正兴冲冲地朝自己奔袭而来。
头上扎了两朵小髻,却只其中一个,簪了白花黄蕊的小小桐花,那花儿随同她的跑动而一上一下地跳跃着,仿若一只欢喜乱撞的小鹿。
他微微侧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安静地,等待她的来临。
第10章 银桐花,季临风
人至跟前,白惜月将才把这白衣仙人瞧了个仔细。
不似想象中的沉稳出尘,眼前的仙人,不仅面容俊朗还甚为年轻,目光皆被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所吸引。极其罕见的耀紫瞳色,恍若盈盈剔透的水晶,似乎只要与之对上,便会跌入易耽溺、易破灭的幻梦。
“是因为你的眼睛么?”
“眼睛?”那年轻的仙人不明所以,“什么眼睛?”
“是因为你有紫色的眼睛,所以...才吸引了这紫色的蝴蝶吗?”她很是认真地问。
仙人失笑,摇了摇头:“非也,其实檀蝶虽胆小,但颇为喜人,只要不惊动它,它们是乐意停落在人身上的。”
说着,他动作轻柔地,将指尖的灵蝶递于她眼前,示意她接过。白惜月吞了吞口水,一双瞳色浅淡的秋水眸子,直直盯着眼前安静蛰伏的蝴蝶,她小心翼翼探出手来...
指尖却不小心,触碰到了那白衣仙人洁白的手背。
温温凉凉,如玉似翡。
檀蝶被如此一惊,自两人之间穿过,扑动着一双小巧的翅膀,向漫天繁星辗转飞去。
她还从未碰过陌生人的手,竟莫名脸上一热,颇为害羞地垂下了眸。
而这光景落在白衣仙人眼中,只当是她为着蝴蝶的离去而暗自懊恼,试问,谁人会舍得...让这般漂亮的小仙子伤心呢?
“此物赠你。”
一串亮银的桐花忽现眼底。
她倏地抬起头来,只见白衣仙人正浅浅笑着,目光深邃地看着她,那双紫水晶一般的眼睛,忽闪着灼目的光亮。
其实蝴蝶啊...
从未曾远去。
“给我?”她指了指自己,不太确定地问。
小仙子懵懂的样子,亦是可爱的紧,仙人但笑不语,忽而倾身,将那串银白的桐花,轻轻簪戴于她的发髻之上。
仙人身上熏了淡淡的槐香,煞是好闻,白惜月躲在这环绕的香氛之中,是一动也不敢动。
“好了。”白衣仙人后撤一步,眼见两朵小髻皆有了簪花,他甚是满意地笑了笑。
这时,“嘭”的一声,天边忽而绽开一朵绚丽的烟花,在斑斓光影的映照下,那仙人温良的笑容,越发的夺人心魂。
“哦,谢,谢谢...”她小脸更红了,幸而烟火嫣然,夜空泛霞,倒也不易教人看出。
“快回家去吧,我也该走了。”说着,那年轻的仙人便转过了身去,举步欲走。
“你...”她蓦然而生一阵心切,急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季,季临风。”
白衣仙人回眸一笑,随后消失于烟火璀璨的夜色之中。
季临风...吗?
尽管那身白衣已离去多时,白惜月仍出神遥望着他消失的那方夜空,倏尔想起一句诗来: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季临风,季临风...他真真是担得起——这个名字。
“月儿姐姐...”
一个身着月白褂衫的小娃娃,正立于星河的对岸,手里还紧紧地...紧紧地握着那串桐花。
白惜月走失,后宫几乎乱成了一锅粥,得知他的月儿姐姐不见了,他心中慌乱,只想立刻就见到她。此意念一生,不知怎的,下一瞬便立在了这星河边,将那簪花的过程...瞧了个完完整整。
原本千金重的桐花,好像瞬间就...化作了虚无。
方才的红粉硝烟还未散尽,便又是“嘭”的一声,一簇焰火急蹿升空,于夜幕深处怦然绽放。盛放即是凋零,如流星一般纷纷缤落的彩色焰光,悉数倒映在了脉脉涌动的星河之上,将孟怀枝那小小的倒影...打了个七零八碎。
“小龙?小龙!”
儿子突然消失,可教孟阙心急如焚一通好找,幸而血脉相亲,他能轻易感应到儿子身上的龙息。眼见小龙正好端端地站在天河边,他悬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可不知何故,这小孩只是呆立在岸边,对他的呼唤充耳不闻。
这很不对劲...
孟阙顺着小龙的视线,向星河对岸望去,只见一小仙子正亭亭立在那处,仰头观望这漫天烟火。
嗯?那是...月儿?
所以,小龙并非突然消失,而是施了瞬移的法术,赶来了月儿的身边?
嗯,一定是这样,对于小龙的能力,他向来是不疑有他的,虽然小龙现在才三百来岁,还没一根萝卜高...
等等,这就更不对劲了!
要知道,他儿子每逢见到月儿,就像饿狗见着了肉骨头,哦,不对,应该是像恶狼看到了小肥羊...这形容好像也不太对?
反正就是,只要孟怀枝一见到白惜月,就会张开双臂,迈开小腿儿,向那小仙子飞奔而去...
怎得偏偏这次,竟就停在了河岸,明明,明明桥就在旁边儿啊?
“孟怀枝,你干嘛呢?”
“父君...”
小娃娃抬起头来,竟是满面泪痕。
天,自百岁过后,他还从来没有见他哭过,怎么好好地...就,就突然哭了呢?
“儿啊,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孟阙手足无措,怀枝有什么不是,倒霉的一定是他。袖儿看上去对小龙漠不关心,但心里还是极为在意的,这份在意就在于,小龙一旦有什么不是,挨打挨骂挨冷暴力的那个人——就是他,也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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