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礼部自会安排好一切,明日百官朝见,关皇后和陈逾行的罪行也是该昭告天下了。”
卫婵沅走到陈逾白身边,看着纸上他的字迹,重新铺上一张纸,照着他的笔迹写了起来,边写边问道:“陛下,这晟朝可有我没见过的繁华盛世?我走后,你过得好吗?”
陈逾白整个人僵住,阿沅问的是前世吗?他在心里苦笑,晟朝没有繁华盛世,只有满眼萧条和百姓流离失所,晟朝灭了,而他,落得个凄惨下场。
但他温柔的笑笑:“你走后,我建了冰室,将你放在冰棺里,百年后同你合葬。而晟朝……”
“自然是百姓安居乐业,盛世繁华。”
卫婵沅顿了一顿,放下手里的笔,抬头看着陈逾白,带着些撒娇说道:“我怕冷,能不能别把我放在那么冷的地方,我还是喜欢泥土的味道。”
陈逾白知道,她已经在为自己的后事做打算了,看见鲜少撒娇的阿沅,此刻的样子。
她怎么能用如此轻松的语调说着自己的身后事呢。
他说不出答应的话,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轻轻将眼前人拥入怀中,“我也喜欢泥土的味道,如果你肯努力等我,我陪你。”
卫婵沅眼中的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她点着头,“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前世的繁华盛世我没见过,今生说什么我也会努力看到的。”
“既然是陛下治理的盛世繁华,你可一定要多看几年。”
陈逾白刮一下她的鼻子,“傻阿沅,你想什么呢?我当然要多看几年。”
“阿沅,我让人给你做了几身皇后服饰,明晚登基后的第一次群臣宴会,你要坐在我身旁,我会当众册封你为皇后。”
卫婵沅猛然后退:“不可,陛下不可,我并不想做什么皇后。”
“阿沅,你本就是先皇钦定的太子妃,按照祖制,你就是皇后,理所应当。”
不知为什么,自从二哥失踪后,她对无言的话深信不疑,既然无言说了,她不能承受凤冠,就不能逆天而为,若是执意为之,她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陈逾白喊道:“常禄!”
常禄推门而进。
“新缝制的皇后服饰可成了?明日拿过来让阿沅试一试。”
卫婵沅急忙打断:“常禄你别去,我真的不想试,陛下,封后这件事,可否先缓一缓,我这个人懒散惯了,让我统领后宫,我不愿去做这些事。”
陈逾白笑了:“哪里有什么后宫,阿沅,我的后宫只你一人,我说过了,会找机会,让薛玲玉和娄汐月出宫的。”
常禄一下子就想起之前卫婵沅中毒的事情,心想,登基大典一结束,他就把这件事说给陈逾白,这不就是让薛玲玉和娄汐月出宫的好机会吗?
卫婵沅皱眉,按照祖制她确实不需要争,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对于权利,她没有丝毫欲望,只想在这宫中有一席之地,安稳度日就好。
事已至此,她若再推脱倒显得奇怪,不如先去见一见无言。
“陛下,我心里有些不安,想现在去黄粱寺祈福。”
陈逾白看看窗外,“已经日落了,如今初冬,夜深会很冷,明日登基大典过后,我陪你一同去如何?”
卫婵沅很坚决,“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在今夜问清楚。”她心中担心的无非就是自己若册封后位,她的家人,她所在乎的朋友,可否能安然。
最后一次同无言对话还是去找二哥的时候,此后所发生的事情,全都和前世不同,她在想也许无言能有解决的办法,就比如当初让二哥皈依佛门,这次应该也有化解之法。
陈逾白突然问道:“我记得之前卫若书失踪时你也是非要去黄粱寺,究竟是为何?”
卫婵沅一时语塞,沉默片刻后突然觉得,为什么要隐瞒黄粱寺的事情,之前是因为他们不知对方重生,而现在都已知晓,有些事是应该共同面对了。
“不如陛下此刻陪我同去?”
陈逾白心头一紧,似是意识到了什么,问到:“阿沅难道是去找无言大师吗?”
卫婵沅吃了一惊,点点头,“你也曾同他参禅论道?”
陈逾白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即刻对常禄说道:“马上准备车架,去黄粱寺。”
上了马车,陈逾白搂着卫婵沅,心中惴惴不安,无言说过自己只可护阿沅性命不可强求其他,若有强求必有所伤,如此看来句句应验。
无言能够未卜先知,而自己的命运已被他看透,不论多么用力地想要偏离,似乎都要被重新拉回主线。
“阿沅,那次你是求他救卫若书吗?”
“是,想必殿下一定也知道无言所言皆应验。”
陈逾白垂眸,“今日你要找他,是否因为封后之事?”
“去年春日里,我刚重生时,无言告诉我若救想救之人,要放弃至高荣耀。我当时所求不过是要卫家所有人都安好,而后位我并不渴望。”
原来如此,这并不难理解,毕竟前生卫家父子三人惨死是事实。
“阿沅别怕,我同你一起问,若你实在不愿我也不会勉强,大不了永不封后。”
刚到黄粱寺,就远远看见无言等在寺门口。
两人有些奇怪,卫婵沅问道:“大师真的能未卜先知?知道我们会来?”
“非也,自丧仪结束,我已经等两位三日了。你们来的有些晚,想必有些事确是在我意料之外了。”
无言将二人带到禅房,小沙弥斟好茶,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陈逾白道:“重生,我们已互知。如今千帆过尽,不想再生枝节,大师所说让阿沅放弃后位而保全卫家是何意?”
无言却笑了:“贫僧当日说的,并非后位如此简单。试问,如今晟朝还有哪一个女子能比得过女施主风光无限?至高荣耀已获,何必多此一问。”
卫婵沅立刻说:“你当日说的至高荣耀不是皇后之位吗?”
“是也不是,现在后位对你来说坐与不坐有何差别?不过是形式罢了。”
“可是你说我若得了至高荣耀,就难保全想救之人!”卫婵沅有些心急。
无言笑道:“你们早已改变了原本要走的路,此时非彼时,自你二哥失踪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不在命数中了。贫僧等了三日,是有些话想对二位说,过几日我要远走,不再回来。”
慢慢起身对着陈逾白缓缓行礼,“天下大定,陛下使命已然完成,我没有再留下的道理了,之后种种皆是你们自己种下的因果,我看不见也不得知。还请陛下在厢房等候,我有些话要对女施主说。”
“什么话?”陈逾白警惕起来,“你不要对阿沅说奇奇怪怪的话,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日。”
“阿弥陀佛,不说也罢,那我就给女施主留一句话吧。往生已过,今生已定,除己身,所求所愿都已达成,只是你所造因果还未结束,今后要面对抉择时,望施主抛却一己私欲,为本身多积一些善缘,切不可贪恋一世。”
说了这么多卫婵沅只明白了“在做抉择时抛却一己私欲。”其他的都没懂。
“大师,你可不可以每次说话的时候都说清楚一些。”
陈逾白却对这抛却一己私欲颇有微词,“大师,既然天下大定,还有什么事是阿沅要去做选择的,她本就……”
时日无多。
这个无言要走了,也总能在他心里留个疙瘩,从一开始说的所有话就没有让他的心里好受过。
“不重要了,我们在他处还会再见,到了那时自然就懂贫僧说过的所有话了。”
“两位施主请回,贫僧失陪了。”无言转身离去,留下了一知半解的两人。
第107章 临朝
出了黄粱寺, 坐上回宫的马车,靠在陈逾白肩头,卫婵沅细细想着无言说过的话,虽不全懂, 但却一字一句都记住了, 既然“除己身, 所求所愿都已达成”,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只要自己在乎的家人朋友都安好, 即使现在就让自己走黄泉路,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了,所以,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陛下, 一会就让常禄将皇后的服饰送过来吧, 明晚我陪你一同参加群臣宴。”
“好。”陈逾白轻抚她的后背。现在的他只有一个想法, 就是他的阿沅想做就做什么,他的阿沅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至于无言说的那些奇怪的话,既然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不要影响他们之间的相处。
翌日, 常禄激动的给陈逾白更衣, 新的龙袍穿上身,陈逾白很平静,这不是他第一穿龙跑,也不是第一次即位,所有仪礼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常禄,段暄可等在议政殿外了?狱中的关皇后和陈逾行可用过了最后一餐,囚服可是新换过的, 让六安送些脂粉去,算是我给她最后的脸面了。”
常禄没想到在这样的日子,自家主子心里想的却是这些事,回到:“是。”
登基大典顺利开始,圆满结束,新皇第一次临朝。
陈逾白轻展龙袍坐于议政殿龙椅之上,满朝文武百官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举手投足之间帝王气质尽显,没有半点第一次上朝的生疏和局促,陈逾白习惯性的斜靠在龙椅上,很是放松的样子。
他的脸上很平静,既没有激动也没有喜悦,更没有紧张,很是自然的说道:“朕自幼为储君,得先皇信任,继承皇位,望诸位保持对晟朝的忠心,尽忠职守,同朕一道让大晟朝昌盛富庶!”
群臣跪拜:“臣等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陈逾白从龙椅上起身,“都起来吧。”
“众卿皆知先皇驾崩当日所发生的事,皇后和三殿下伪造传位诏书,意图篡位,其罪当诛。”
常禄喊道:“宣段暄觐见。”
众臣皆是一惊,段暄不是三皇子的人吗?现在宣他是何意?尤其是丞相段文忠很是不解,现在他们这些人能活下来都不容易了,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究竟要干什么。
段暄手中拿着两份卷轴,走上前,跪拜。
“陛下,小民手里有两份案卷,一份乃是三殿下为祸百姓草菅人命通敌卖国的证据,一份乃是关皇后和段文忠毒害先皇后的证据!”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
段文忠即刻上前,“陛下,小儿胡言乱语,老臣这就领回去好好责罚。”说着就要拉段暄。
关阁老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这小子早就是陈逾白的人了,当日诏书一事本就是他有意为之。
段暄却大喊道:“丞相段文忠才是胡言乱语,我乃他亲子,今日就是要大义灭亲,请陛下明断。”
陈逾白道:“刑部尚书,卫侍郎。”
“臣在。”
“你们且打开这两份卷宗好好看看,段暄所言是否属实?”
卫若谦也有些吃惊,他从来都不知道,可以说没人知道,原来段暄真正效忠的人竟然是陈逾白,这么久以来,甘愿在三殿下身边打探消息,不惜大义灭亲,是为死忠了。
两人拿过卷宗逐一打开看了片刻,里面的字字句句都足以让他震惊。
刑部尚书回禀道:“陛下,段郎君所言属实,还请陛下过目。”
常禄从刑部尚书手中拿过两份卷宗递给陈逾白。
陈逾白早就知道其中内容,陈逾行和吐延来往书信还是他给段暄的,匆匆看了几眼说道:“这些事情,朕早有耳闻,既然证据在此,请刑部将这些卷宗全部入库。”
常禄接过陈逾白手中的卷宗又给了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接过来时,暗暗感叹新皇帝的手段,同卫若谦退了下去。
陈逾白厉声道:“关皇后伪造传位昭书,毒害先皇后证据确凿,即刻处死。三殿下陈逾行草菅人命,通敌卖国,即刻处死。丞相段文忠参与谋害先皇后,助陈逾行掩盖通敌叛国之事实,即刻处死!”
段文忠跌坐在地上,哭喊道:“陛下饶命呀,都是关皇后逼微臣的,臣不得不从呀,其实微臣一直都是心向陛下的,求陛下饶老臣一命。”
“拉下去!”陈逾白丝毫不动容。
段文忠马上扯住段暄,“暄儿,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爹呀,是你爹呀。”
段暄冷笑:“你是我爹?抱歉,我没感觉到,我只知道我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是你逼死的,你一条命换两条命我还觉得你占便宜了,陛下仁慈赐你一死,若是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方能解心头之恨。”
段文忠楞住,不可置信的看着段暄,“这两年你都是装的?”
“放心的去吧,你不是还有个儿子,让他给你送终吧。”
陈逾白一挥手,等在一旁的禁卫军将段文忠拉了下去。
段文忠没再喊叫,就像是个木头人一样被拉走了。
朝堂之上突然鸦雀无声,气氛一时压抑难解,众臣都没想到新皇临朝第一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陈逾白坐回到龙椅上,闭眼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我朝与北狄的联姻,自今日起作废,择日送悦延公主回北狄。”
“段暄足智多谋,德行俱佳,拜为丞相。”
段暄跪拜:“臣谢主隆恩,定不负陛下所望。”起身站在一边。
一介白衣,贸然拜为丞相,群臣都无一人反对,不得不说,这么些年以来,段暄的才学有目共睹,这次作为夺位的幕后功臣,谋略可见不凡,试问,整个晟朝文官,有谁能比得上,自然无人敢质疑。
陈逾白又道:“骑兵营秦指挥使骁勇善战,北狄一行功勋显著,即日起统领守备军。”
秦善上前跪拜,“末将谢主隆恩。”后退回到原位,
“大将军娄振在陈逾行篡位攻城时,勇守城门,北狄一行功不可没,赐黄金万两,锦缎千匹。其子娄彦精通兵法,作战勇猛,护北疆有功,封为定远将军。”
娄振根本没想到陈逾白还会晋封自己的儿子,考虑的如此周全,当真让他有些老泪纵横了,很是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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