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悯不爱说话,性子很是沉稳地点了点头。
林昭抿唇,压住了眼底的依依不舍,“麻烦秦哥哥了。”
“我能帮得上一定会帮。”
秦一悯内心深处很是感谢林家,本来以为如果没有林家出手,他就是打断手,结果发现因为他和姐姐相依为命,对方是想要拿捏住他的,想要毁了他科举的门路。
秦一悯到现在也想不通,把自己的科举之路毁掉了有什么好处,不过心中还是提防起来,按照林晟彦的建议,借了李家的钱,把原本租的院子给退租了,新的宅院就坐落在府衙旁边。
林昭依依不舍和兄长告别,一行人踏上了回郧安的路。
而在此时甘露玟也终于知道了自己要去京都,去女院读书。
甘露玟的娘亲文夫人眼眶噙着泪,很是舍不得女儿,“也不知道你祖母怎么想的,要是去女院,怎么不早些去。”
甘露玟有些不甘心,她并不想去京都,去求见了祖母,结果知道了这一次是祖母跟着她一起去京都的。
文夫人舍不得女儿,但是听到了老夫人的话眼睛一亮,老夫人在京都里认识许多贵人,如今的清平侯夫人是她的手帕交,清平侯夫人可以说是京都里一等一的人物,京都比云州府肯定有更多英杰。这样一想,文夫人恨不得立即把甘露玟给送到京都里去。
“可是……”甘露玟还是不愿意,“我在这边认识了……”
“好友也就是雅茹那个孩子。”裘老夫人说道,“我知道你平时多帮衬她,只是总不能帮衬一辈子,她也十四岁了,也有她的际遇,你总不能一直陪着她。”
甘露玟也知道这个道理,加上她也知道祖母的性子强硬,这事已经成了定局,用自己的私房钱母亲还补贴了一部分,买了一套最好的头面送给侯雅茹。她要是去了京都,只怕会错过侯雅茹的及笄礼,这头面不如早些送给她。
只是没想到告诉侯雅茹的时候,对方如遭雷劈,表情一下扭曲起来,“你说什么?”
甘露玟因为这个表情而愣住了。
侯雅茹很快整理好自己的表情,用手帕擦泪,低头说道:“太突然了,我没想过会和你分开。”她的手都有些颤抖,原本的计划都因为甘露玟的离开而崩塌。
“你就不能留下吗?”侯雅茹抬头看着甘露玟。
甘露玟还沉浸在那个眼神里,不过还是下意识地摇摇头。
侯雅茹还是太年轻,她一瞬间失望又含着恨的眼神再次流露出来,被甘露玟注意到了。
甘露玟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沉默着,等到离开的时候,在马车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忽然之间想到了林昭来。她觉得自己刚刚和侯雅茹的交谈,就像是那次林昭见着侯雅茹一样。
*
林昭回到了郧安县,等到见过了长辈回到了房间里,就看到了摆在最显眼处的箱子,珊瑚笑盈盈地说道,“小姐,沈家少爷的箱子在你一离开就到了。”
这箱子到家里至少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林昭连忙洗手开启了赵翊林送的箱子。
两人相互送东西已经成了一种惯例,林昭和过去一样,一边把玩送的礼物,一边看信。
赵翊林首先就写到了,他按照娘亲的建议,跟着小舅舅学了生意经,里面关于价格的波动很有意思。价值与价格的波动,赵翊林几乎用了好几张纸来解释,林昭看的时候还不忘做笔记,里面不懂的东西打算晚点去请教周家三老爷。
除了生意经之前,赵翊林还写了自己跟着昭苏先生学了雕刻,这一次他还学艺不够精,怕浪费了料子,按照昭苏先生的安排,半年之后,他就可以出师了。
赵翊林还写了春日的各种情形的,这一部分是让昭昭最喜欢的,摸着信笺纸就仿佛想到了京都的春日,她打算回信的时候,也好好说一下郧安的春天。
离开郧安之前,城门外烂漫开着的花是桃花,她回来的时候,开得最好的是蔷薇。
淡黄飞白,浅粉恬淡、云蒸霞蔚……蔷薇花开得大片又簇簇,这些花可以用来做脂粉,还可以做香胰子,听说还可以吃,目前祖母和听雨已经试着折腾出来了一种叫做蔷薇饼的食物,打算用蜜和蔷薇花瓣一起试着做出饼来。
目前虽然没有做出来,但是听珊瑚姐姐说,前一段时间,家里都是一股馥郁的蔷薇香气,十分好闻。
昭昭想的入迷,她的唇儿翘了起来,双腿交叠晃动,甚至哼着从云州听来的小曲儿。
赵翊林把箱子托人送到了郧安县,就盼着林昭回信,眼看着到了四月底还没有消息,赵翊林开始反思起来,是不是自己的信写得太无趣,所以对方不想回信。
他等了半个月,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成了事实,于是忧心忡忡找到了母后。
沈岚搁下了炭笔,对着儿子说道:“你当时就不应该写太多的关于价格那些事,小姑娘看着多无趣,所以才拖一拖时间,甚至不给你回信。”
赵翊林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沈岚只是说笑,见着儿子的模样,立即说道:“我说笑的,林二小姐素来和你纸上说的来,没及时回信应该是有事,说不定不在郧安县,我想想看……林家二小姐指不定是去了云州。”
赵翊林:“云州?”随即意识到是林家二房的林晟彦要参加府试。
当时小舅舅沈誉还和林家人结伴,柳氏和林昭一起去了云州送林晟彦去松林书院念书。
他算一算日子,确实是有可能自己的东西到了林家,她正好去了云州,所以错过了,想到了这里他的眉舒展开来。
不过母后说他的信笺无趣,上一次的信笺确实更侧重于行商,指不定林昭当真觉得无聊。
赵翊林不想失去这个笔友,就和母亲探讨如何丰富信的内容,“母后,你觉得如果我写得信无趣,那你觉得应当写一写什么?”
沈岚回想儿子的几封信,觉得第一封信应该是那个叫做林昭的女孩子最喜欢的,便说道,“多写写京都的事情吧,之前你不是参加了诗会,可以把一些诗词抄给对方。”
京都里发生了什么?赵翊林首先想到了的就是关于价格的一桩事,因为汪贵妃不喜绿色,从海外送过来的绿宝石价格越来越低,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开始买入绿宝石。
赵翊林让人打听了之后才知道居然是祁家人在买宝石,因为祁家人买的不少,让原本不停下跌的绿宝石价格有了些许提升。
祁赟之应该很清楚汪贵妃现在讨厌绿色,居然花了不少钱买绿宝石,让赵翊林觉得很奇怪。
想到了祁赟之与元安公主和离的事,最后居然还把那位挑拨的妾室扶正了,赵翊林觉得,或许祁赟之是失心疯了。想到了祁赟之,又想到了最近风头很盛的祁明萱来。
赵翊林见过一次祁明萱,她看似谦逊,下巴却微微抬起,带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居高临下的怜悯。
赵翊林甚至在想,一个至今融入不了女院圈子的祁明萱怜悯自己什么?那个眼神让赵翊林把祁明萱给记住了。
“翊林?”
“母后。”赵翊林回过神来,“我刚刚还是想到了行商的事,想的是绿宝石的价格。”
沈岚嘴角抽动了一下,“我给你出个主意,林二小姐摆明了很喜欢你的画作,你可以多画几幅画。”
赵翊林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又开始了满京都打转,开始作画。
此时的祁明萱拿着家里的钱,对着父亲说道,“父亲你放心,价格已经跌到不能再跌了,很快就是越洋商行的船被巨浪卷走,等到这个消息传到了京都,宝石的价格就会上涨。”
第57章 避开海难
“这金线是因为一条船没有在海上被卷走。”
昭昭的指尖拂过小红尾的金线,上面每一条的功德金线,昭昭都很清楚是怎么来的,小红尾的尾巴忽然多生了一条金线,她就询问小红尾。
“什么船?”
“最近是不是下了雨?在海上雨就下得更大了,本来应该有大船在风浪里沉下,因为昭昭的原因,所以不沉船啦。”
林昭的表情一下就呆住了,“我从来没有去过海边,我也不能呼风唤雨,和我有什么关系?”
小红尾高高跳起,林昭下意识地把小鱼捧在手心之中。
小红尾让林昭把它贴在额头,林昭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大半年以前,周旗那一次也是这样。
林昭把小鱼儿贴在了眉心,一圈圈的无形涟漪扩散开来,和外面细细密密的雨水一起扩到了周家。
巧合的是,上一次做梦的是周旗,这一次涟漪扩散开,做梦的是周家二老爷周维。
周维觉得很稀奇,自从越洋商行转给了沈家,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很在意,觉得在海上披荆斩棘的日子让他怀念,怀念在陌生的国度里,观察其他地方的人谈吐举止,找到商机。但是时间久了,回到了郧安县的日子安定,大哥负责郧安砚的开采售卖,他负责的是采摘各种花瓣,试图做成胭脂,结果意外做出了充满馥郁芬芳的花油,只需要一滴甚至是半滴花油就可以做胭脂,他正在努力折腾,看看能不能把花油宛若是香料一样调好,直接可以让女儿家熏衣服用。
他看着熟悉的郧安县一天天变得好,父母笑呵呵的,三弟也成熟稳重了不少,一家人其乐融融,他都已经把以前在海上的日子都给忘得差不多了,居然今晚上又做到了这样的梦。
漆黑的夜里,水面看着平静,但是让嗅着海上的味道,让周维的身上起了鸡皮疙瘩,这个梦太真了,宛若就真的发生了一样,甚至无法让人区分开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可以嗅到船上淡淡的海鱼味道,海风湿漉漉地吹在他身上,甚至他的肌肤都被海风吹得发皱,手心里也有淡淡的瘙痒,是因为在海上的时间太久了,会起得疹子。
周维转回身,看着船舱里的东西,里面有不少的狗头金,还有宝石。
怎么会有狗头金?
周维的脑袋一痛,忽然很多的记忆涌入到了脑中,他这一次在海上是因为用低价骗到了狗头金,宝石是抢来的,这些狗头金和宝石需要及时带回去给汪德全,汪德全是为了三皇子敛财的。
三弟妹不是活着吗?怎么会死了;不是郧河县与翔安县合并了吗?怎么还是郧河县?不是……
混乱的记忆让他甚至觉得眼前的事是真的,满是鲜花的郧安县反而是虚假又美丽的混乱记忆,那才是一场梦。
想到周家投奔了汪贵妃,还因为带上了汪德全的人,那个叫做樊保山的人根本就不讲任何的规矩,这哪儿是做生意,分明是做强盗。
“周二老爷。”樊保山晚上放水的时候就看到了周维表情痛苦地站在船舱里。
樊保山顺着周维的目光也看着狗头金,所谓是无商不奸,不知道周维做生意为什么还要讲究诚信。
这些狗头金是连哄带骗拿到的,还有宝石直接在开船的前一天晚上抢了宝石铺子。他们抢走了东西之后,贿赂了码头的人,连夜离开。海上茫茫,看那群番邦人怎么到海上追他们!
樊保山想不通的是,周家三老爷这般痛苦,这都快到大齐了,居然还这副死鱼脸作态。
樊保山心中不屑,不过口中还是要安抚周维的,拍了拍周维的肩膀,“你放心,在贵妃那里……”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猛地船身一抖,让樊保山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了。
因为樊保山缩舌头及时,只是咬到了舌尖,就算是这样,他也蹲在了夹板上,眼泪都要出来了,等到船身稳定了下来,樊保山心中要骂开船的人怎么弄的。结果又是一个大浪,船舱里挂着的灯从钉子上脱落下来,整个船舱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船仓门猛地一下打开,湿润的海风涌入,周维抓住了扶手,忽然感觉到了脸上有海水。
眼前忽然一亮,是一道闪电,平静的海水露出了它狰狞的一面,海水滚动翻卷。
闪电过后没多久,就是轰隆隆低沉的雷声,没听到了这一声,樊保山停止了咒骂。
他的舌尖有些痛,现在说话都含糊不清,“是不是要下大暴雨了?”
“嗯。”周维应了一声,摸了摸脸上的海水,发现和泪水混在一起。
这是遇上了大风暴,只怕这艘船扛不住。
他是做生意的,行商是买低卖高,沟通南北海外,做差价生意,但是他不是抢劫的,或许这一场大风暴就是上天给他们的惩罚,周维闭上了眼。
船身猛地一个翻滚,狗头金从箱子里掉了出来,把樊保山的腰给一撞。
“哎呦。”樊保山发现混乱之中,他抱住了周维。
樊保山被狗头金一撞,疼得眼泪又渗了出来,看到了闪电听到了雷声,他也有些怕了,顾不得舌头的疼痛,开口说道:“周老爷,怎么办啊,这么大的风浪,应该怎么操船?箱子也没有盖紧了。周老爷,您去外救救场,我来把宝石还有放狗头金的箱子盖给盖上。”
船舱的门开合,让周维又看到了一道闪电,这一次的闪电停留时间很长,让他看到了远方的一道线。
“周老爷?”樊保山也就着闪电的光看到了周维奇异的表情,他的眼角含着泪水,嘴角却高高翘起。
樊保山被这个表情吓到了,不过周维的经验丰富肯定有办法的,他想着,不管周维是犯了什么毛病,现在都得哄着他,“周老爷,咱们商行里这么多人都在船上,您看都是拖家带口的,您的家人也在什么郧河等您呢。”
樊保山顾不得舌头的疼痛,继续说着,“您要是不想出海了,回去了以后我跟着我们老爷说,我在老爷面前还是有一些薄面,到时候越洋商行还是归周家……”
“没用的。”周维开口,“看到那边了吗?”
樊保山顺着周维手指方向看过去,他也看到了那一条长长的黑线,很快闪电熄灭,船舱里又陷入到了黑暗之中。
“那是什么?”樊保山问道。
“那是巨浪。”周维说道,“高达十丈(三十米高)的巨浪。没用的,这艘船会被巨浪给直接打到海底。”
樊保山的身子一抖,在外面闪电再次亮起来的时候,连忙到了装狗头金的箱子面前,里面几个小的狗头金已经滚落了出来,他费劲儿地倾倒出来里面的宝石和狗头金,准备整个人都缩在箱子里。
周维动也没动,樊保山不知道,当巨浪过来的时候,所有在海面上的东西都会被直接被打入到海底,这个时候有没有浮木都没有用,因为会直接被拍在浪下,根本就无法保持口鼻在海面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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