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子抱着我,像小动物那般蹭了蹭我,说道:“我倒也是能够明白你的心情。你毕竟也是第一次做母亲吧,与其在这里烦恼着,不如试着和阿治一起探索。”
“如果觉得很累但又没办法在阿治面前表现出来的话也随时可以过来找我聊天。”
晶子闭着眼,嘴边的笑容显得宁静又温柔,她说:“不管怎么样,你也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呢。”
为什么每个见到我的人都说我已经很努力了呢?明明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有做好,笨拙又没用,还老是爱哭。
不要对我这么温柔,直接责骂我,否定我,指责我怎么这么没用,说我这种人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就好了。
对我这么温柔的话,我会忍不住想要哭的啊?
我这么想着,伸手捂着眼睛,哽咽着点点头。
“这次一定要把阿治救出来,然后两个人像以前那样作为『家人』活下去吧。”晶子轻声地说道。
我握紧拳头,认真地应了一声。
···
与此同时的港口黑手党。
天已经黑了下来,被关在的房间里的、名为太宰治的少年醒了过来。此时的他正躺在床上,下午吃了森鸥外给的药后的太宰治睡了一觉,感觉现在的烧已经退了下来。
只是身体还有种疲惫的感觉,这使得他并不打算从床上起来。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撒进黑暗一片的房间,照亮了桌面上的粥。太宰治看了一眼粥,明白这是那个叫做尾崎红叶的女性送过来的,只是他暂时没有进食的欲.望。
太宰治闭了闭眼,忽地想起下午和森先生一起过来的那个叫做佐藤杏子的女性。
说实话,就算不知道这个时候能被森先生特意带过来的唯有幸子,太宰治也早已认出了她。
毕竟这个世上除了幸子之外没有谁再会用那种眼神看着他吧?用那种仿佛看着全世界最珍贵的事物的眼神。
而且,也正如幸子之前和他拉钩约好的那样。无论两人身处何处,他们的心也是联系在一起的。
这份深深的联系也使得太宰治在第一眼看到『佐藤杏子』时就认出了她。
躺在床上的少年垂着眼望着自己的小拇指,闭上眼睛,轻声地喊了一声:“幸子...”
妈妈...
第56章
“这几天布置好的一切都弄好了。”江户川乱步罕见地没了平时那种懒懒散散的模样, 他极为认真地用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看着在场几人。
“利用港口黑手党近段时间的暴虐与残忍,将他病重即将去世,去世前准备拖着其他势力家族陪葬的假消息传给那几个间谍。”
港口黑手党作为势力庞大的黑手党, 难免会有其他势力的人将自己人安插在里面。这些用性命做赌注的间谍固然隐藏得很好, 可耐不住有一个堪称作弊器的江户川乱步在这。森鸥外只是将他私底下记下来的港口黑手党人员名单放在他的面前,江户川乱步就立刻一一指出哪些人是哪个家族派来的间谍。
当然, 森鸥外拿出来的那份名单究竟是不是目前港口黑手党的所有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江户川乱步也懒得管那么多, 特别面对的还是森鸥外那种多疑的人。
顺便一提,这个计划是由森鸥外提出来的, 他很清楚人的心理防线有多薄弱,只是用了一点小技巧就使得那些间谍对费尽心思拿到的假消息信以为真,连忙震惊得传递给自方的首领。
比较难办的就是这些黑手党的首领们在收到消息后对信息的信任度, 当他们知道其他黑手党首领也收到一样的消息时会不会怀疑这是个圈套。关于这些森鸥外也用了些手段解决了。最主要的是近些年来的港口黑手党首领的确越发病重, 哪怕还存有理智,但也已经下达了很多疯狂的决定。
活在港口黑手党暴.政阴影下的其他黑手党想要尽力一搏将他拉下来而后一起瓜分港口黑手党这块蛋糕也不是令人费解的事情。
几个黑手党家族在庞大的港口黑手党下都显得无足轻重,这件事实不只是我们, 就连他们自己也知道。因此其他黑手党家族首领进行了秘密谈话, 决定一起联手在决定好的那一天夜里行动。
这件事在正式执行前只有少数人知道,原本这些少数人中应该还有港口黑手党安插下去的间谍, 但森先生把他们都拦下来了, 使得这些原本应该向港口黑手党首领报告这件事的间谍都处于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
“只是个医生?”我疑惑地望着森先生。他一直说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医生,怎么这么多“小手段”?
森先生平静地笑着说:“当然, 我只是个小小的医生。”
一旁的福泽先生投来了复杂的目光,大概是在想森先生怎么这么能装吧, 字面意义上的。毕竟待在那位易怒的暴虐首领旁获取对方信任的同时还偷偷地使用各种小手段, 培养了属于自己的势力, 没有一点演技和耐心是不可能的。
话题扯回来,按照这两人的联手安排,港口黑手党势必会在某一夜产生一定的混乱。福泽先生要做的是趁混乱潜入港口黑手党挡住碍事的人,森先生则会跟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在一起,至于他和港口黑手党首领待在一起做什么就不是我关心的了。
我要做的就是拼尽全力跑去找阿治,而后带着阿治离开。
虽然这样说起来好像很容易的样子,但实际执行起来还是非常困难的。无论是福泽先生还是森先生都是抱着尽力一搏的心态来的,这次真的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失败的后果都不是我们能够轻易承担下来的。
当然,也是多亏了沢田家光的暗地帮助,要不然我们很有可能会卡在计划的第一步。
沢田家光没来见森先生和福泽先生,我们商量好的计划与对话都是由我传递的。从立场上来看,他们的关系可能会有点微妙,沢田家光也只是打算帮我一把,不打算深入横滨内部的纷争,一旦他真的插手了横滨内部的纷争,这可就不是横滨内部的事情了,森先生和福泽先生反而要反过来警惕沢田家光背后代表的彭格列是不是终于准备侵入日本的黑手党了。
为了不给自己添麻烦,沢田家光只是暗中出手,唯一的目的只有帮我把阿治带回来。
与此同时,我听说阿治在短时间内已经获得了港黑首领进一步的信任,开始拥有一定范围的自由行动许可,港黑首领的亲信都认识他,大多数几个人对这个拥有异能无效化能力的『秘密武器』颇有好感。
阿治私底下好像还和森先生有什么联系,森先生没有告诉我,但是我凭着一种奇妙的直觉知道了。想想也是,虽然我一直将那孩子当做易碎品,但他可不是会乖乖束手就擒坐以待毙的类型。这么想着,我对这个发现也没有太在意。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直至计划那一天的到来。
那一天的天气很好,一早起来时,温暖的阳光撒下朦胧的光辉,使得每个人都暖洋洋的。树木被风吹拂着,空气间弥漫着一股极淡的花香。可到了夜晚的时候,天暗了下来,横滨的月亮也莫名地变为了血色,仿佛在预告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杀戮。
为了不被即将到来的混乱给殃及到,作为『佐藤杏子』的我提前来到了港口黑手党里。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港口黑手党里很多人也知道了我是森先生的护士。毕竟那个人作为目前港黑首领最信任的人、首领身边的大红人总归会受瞩目些。
当我走到港口黑手党内部的建筑时,其他人也没有太在意。只以为我是听了森先生的吩咐要去做什么事。毕竟只是在内部走动一下又不是去港黑首领的办公室,管理自然也没严格到变态的程度。
我走到森先生之前提醒我的一处房间内,走进后关上门,闭上眼静心等待声音的响起。
港口黑手党内部一向是比较安静的,特别是在港口黑手党首领生病后,性情变得极为易怒,港黑内部的人自然是大气也不敢喘的,闭上眼时我所能听到的只有来回走动的人们的脚步声。
然而,就仅仅只是一瞬间,“轰隆”一声,外面突然传来了爆炸的声响。原本寂静的黑手党内部就如同砸了一块石头进去的河水般猛地泛起了波动。
震惊的叫喊声、被木仓杀的呼救声、东西被砸烂的破碎声混杂在一起奏起一曲死亡乐曲。原本的寂静被轻而易举地打碎,所有生命在此刻变得无足轻重。
我睁开了眼,深吸了口气后猛地打开门,往最先准备好的线路奔跑。
越过门扉,越过走廊,越过拼杀中的黑手党们,我不停地奔跑着。有些地方烧了起来,熊熊烈火照亮了黑夜中所有人的眼睛,令所有人的心中都像是有火焰在燃烧那样。各种声音吵得人头疼,连呼吸也因此变得沉重起来,鼻间弥漫着一股毁灭与死亡的味道。
在奔跑的过程中,我有好几次差点被砍到、被木仓击弄到、被撞到,一趟下来,我穿着的衣服也变得有些破烂,身上出现了很多擦伤,鲜血顺着我的伤口不停地往下滑落。
即使如此,我也只是奔跑着,不停地奔跑者,一如在津岛家奔跑着寻找阿治的那个时候。
我很清楚自己不能停下来,只能不停地向前,倘若我在此刻停下来,等待着我的只会是无底的深渊。
长时间的奔跑使我不停地喘着气,肾上激素上涌使我的大脑空白,喉间涌起一股涩意。
原本守候在两边的黑手党们也不知道去了哪,我径直都走向阿治所在的房间,打开了门——
少年坐在床上,身上依旧缠着绷带却也不知何时穿上了一套黑西装,与以前相比看起来多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场。注意到门被打开的声响,他抬起头来望着我,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幸子。”
——“接下来是准备杀死我吗?幸子。”
记忆里,比现在的阿治要更加瘦弱、更加幼小的身影与此刻的他重合在一起。相似的场景不同的对话使得我原本凝重的表情不由得变得柔和起来。
说起来我明明没有告诉阿治我是谁,但他还是认出了我。
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就像是我永远不可能认错阿治一样,阿治也永远不可能认错我。
——毕竟我们是母子嘛。
哪怕身处世界的两端,我们的心也是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
我喘了几口气,平复呼吸后踏着脚步走过去,向阿治伸出了手说道:“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像以前那样两个人一起...”
哎呀,这次可不能再说去看樱花了。每一次去看樱花总会出点什么事,那应该说什么好呢?一起露营?一起野餐?一起去公园玩?不管怎么样,只要母子两个人能够在一起,无论去做什么事都能够让人感到开心。
可阿治却摇了摇头。不仅如此,他还一直坐在床上,一点也没有准备站起来和我一起走的想法。
我茫然地看着他,有些不明白阿治此时的动作。而阿治只是说道:“抱歉,幸子,我不准备离开这里了。”
“你的意思是...?”
阿治垂着眼,望向了被床被遮住的角落。
而我顺着他的目光——终于看见了角落里被绑起来的安德鲁和上原恒一郎。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嘴巴都被赌注了,他们如同死鱼那般被严严实实地捆.绑在瘦小的阿治脚边,看起来滑稽又有种类似鬼娃娃般的恐怖感。
他们似乎是已经被绑住了很久,结实的身体上出现了明显的勒痕,因为呼吸不通畅而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连半点呜咽声也发不出来。
这是多么好笑的场景呀,前段时间轻而易举地将我弄死、把阿治抢走的两个男人此时此刻竟然如同最卑微的蝼蚁那般任人宰割。而我只是靠近他们两个,身体就又开始记忆起疼痛,令我的额头开始冒起冷汗。
在如此可笑的场景下,我开始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和阿治的差距。
“我用了点小手段。”打破了仿佛凝固住了的寂静气氛的是阿治平静的声音。他说:“不,应该说在你所看不见的地方里,我做了一些你难以想象的事情。”
这么说着,阿治伸脚踹了一下被绑着的那两人。明明都是身材极为高大的男人,在此刻却如同棉花一般被轻而易举地踹倒在地——而后我才发现了,这两个人并不是因为长时间的捆绑而昏迷过去,反而像是受到了极为残酷的刑讯而昏迷过去,要不然怎么解释他们身上不多却极为狰狞的伤呢?指甲都被剥开,虽然身体还完整着,但不自然放着的、折断的手与脚也证明了他们经历了什么。
阿治垂着眼,低着头望着自己的手掌心,喃喃着说:“我...一直在想自己是为了什么而诞生下来的呢?我想要去死,可幸子你努力地把我拖了出来,对我喊着『恭喜您诞生在了这个世界,修治少爷。』”
“因为你抓住了我的手所以我想着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吧。但果然还是很艰难、很痛苦。因为不想让你难过,所以拼命地忍耐着、忍耐着。”他像是透过自己的手看见了不停流淌着的鲜血一般喃喃道:“可这一次,我觉得自己在死亡与暴力之中或许能够看见什么——关于活下去的意义。”
望着震惊的我,阿治抬起头来如此说道:“虽然幸子你总是说无论我是什么样的都会接受,但我还是觉得你离开我比较好。”
他总是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推开我。
说实话,就算是我也会感到生气,因为自己不被信任而感到生气。可我又因为阿治那胆怯的、破碎的心而感到了悲伤。他像是从出生下来时,心底就破了一个大洞一样,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会在那个洞口面前轻而易举地变为散沙。
而我面对这样的阿治又能够去责怪什么呢?他没办法去理解人类,因为过去聪明所以越过了鲜花的美丽直接看到了它的死亡,而我面对因为这样而感到了痛苦与绝望的阿治又能够去责怪什么呢?
我深吸了口气,说道:“如果我说『好』,而后离你而去呢?”
阿治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说:“那么,再见了——”他顿了顿,似乎因为觉得这是最后一次了而呼唤出声。
——“『妈妈』。”
阿治其实很少叫我『妈妈』,大多数时刻都是喊我幸子。或许是因为叫习惯了,也或许是因为出于小孩子的自尊,但我觉得比较大可能性是因为他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喜欢『幸子』这个名字,像是只要念着这个名字,我就真的能够得到幸福一样。
因此,当阿治喊我『妈妈』的时候,那都一定是非常时刻。
我沉默了片刻,有些生气地说道:“你是笨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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