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她见江秋池的时候,江秋池也说过:三十年前,他的父亲江天璇和周丰菱,曾经在博茨瓦纳合作购买了一座钻石矿。
博茨瓦纳那时候是国际投资者眼中的“天堂”。本地许多土豪都去了那里购买钻石矿,不少家族因此一夜暴富。
可是到了1986年的时候,这个非洲小国家里发生了暴乱。叛军杀害了不少外国劳工和投资者。周丰菱和江天璇两个大男人走投无路,在兵荒马乱中互相扶持,这才产生了一段超越性别的同性之爱。
她记得江秋池还说过:“1980年左右,本地的几大富豪都去了博茨瓦纳购买钻石矿。其中包括我江家,还有周家。”①
其实江秋池没说的是:本市利用钻石矿发家的豪门,也包括徐文博所在的徐家,还有陆嘉然所在的陆家。
她穿书的时候就知道:陆家是本地的第一大珠宝商,陆嘉然本人是个霸总,其实他的财富,靠得就是继承父亲的钻石矿。
而徐文博所在的徐家,则是本地的第二大珠宝商。
徐家、陆家,这两个豪门的第一桶金,全部来源于博茨瓦纳的钻石矿。②
也就是说:本市从前的四大豪门:陆家、徐家、周家和江家,其实都发家于那场80年代的国际钻石矿风潮。
但,博茨瓦纳这个小国家长期南北分裂,到了1986年,南方的军队发生了暴乱。
杨家的故事,也是和三十年前的那场暴乱有关系——
在那场暴乱中,不仅有周丰菱和江天璇的爱情,还有许多劳工客死异国他乡,杨锫的父亲杨砚群就是其中的一员。
杨锫告诉她:“三十多年前,徐文博购买了一座钻石矿,要招募一些国人去做技术工。我爸从前干石油开采的活儿,会一点挖矿技术,徐文博就把我爸带去了博茨瓦纳。同行的还有七八十个父老乡亲。”
颜蕾点了点头:80年代那会儿,国内的经济水平不行,出国务工是个很时髦的工作。博茨瓦纳这个国家虽然经济很落后,但是在钻石矿上工作,确实待遇优厚。
杨砚群应该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随着徐文博去了非洲工作。
但是接下来,到了1986年,博茨瓦纳南方发生暴乱,当地的武装分子为了占据钻石矿这个财富命脉,就开始驱赶和屠杀各大钻石矿上的劳工和雇主们。
关于这场暴乱产生的后果,颜蕾从前只是听说而已,今天是第一次遇到受害者。
杨锫沉痛地告诉她:“暴乱发生以后,短短一周的时间里,包括我爸在内,一共有200多个父老乡亲惨死在那个国度!那些叛军都疯了,他们看到外国人就杀。不管男女老幼,他们全部都没有放过!”
颜蕾倒吸一口气,不解道:“叛军杀这么多外国人做什么呢?”
杨锫解释道:“当时,钻石矿是国际市场上的畅销货,叛乱分子只要非法占领一个矿区,就是多赚了几十亿美元。在金钱的诱惑下,别国劳工的人命不算什么。”
颜蕾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
杨锫顿了顿,才缓缓道:“我爸看风向不对,提前一个月买好了回国的机票,还打电话给我妈说:他会先飞去香港,再从香港坐船回来。于是,我们一家都去了香港打算接他回家。哪知道,飞机一来,下来的人不是我爸爸,而是徐文博那个家伙!”
!!!
颜蕾吃了一惊:“是徐文博冒着你爸爸的名字上了飞机吗?”
杨锫点了点头,他痛骂道:“我爷爷当时就恼火了,抓住了徐文博问他怎么回事。徐文博说:他给了我爸爸五万块钱,让他把机票转手了。可是转手的话,怎么机票上还是我爸的名字?我爷爷又去找那家南非的航空公司讨说法,对方根本不理睬。”
颜蕾默然,当时动荡一起,外国劳工都在逃难,而飞机票就是唯一的逃生办法。
徐文博肯定是耍了手段,冒名顶替了杨锫父亲的座位号,才逃回国内避难来着。
沉默了好一会儿,杨锫才继续道:“后来,我爸爸就没了消息。几年以后,我妈找到了一位老乡打探消息,那老乡认识我爸爸,他告诉我妈说:暴乱一起,回国的机票就被销售一空,国家派去接侨民的船还没开到,叛军就已经攻到了我爸的那座矿上。徐文博当时想逃之夭夭,可他没机票,就偷了我爸的机票,花钱买通了航司,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有了这个飞机座位。”
之后,他爸爸被暴乱分子打死,成了无数客死他乡的劳工之一。
这件事,杨锫至今都忘怀不了。他母亲曾去徐家要说法,徐文博还耍无赖,不肯赔偿劳工死者,非要说他父亲是卷财逃走了。
这样一来,他就更加痛恨徐文博。
三十年前,徐家出产的每一颗钻石上面,都沾满了劳工们的鲜血。
“也是我没本事,没办法把徐文博给打一顿,只好打了他的儿子出出气!”
对于打了徐晓斌的事,杨锫至今都不后悔,要是重来一次,他会打的更狠。
“打得好。”
颜蕾在心里说了一句不符身份的话。
当然,她表面上还是劝他理性一点:“徐文博此人罪大恶极,警方已经在收集他徐家违法乱纪的证据了。你放心好了,公道自在人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以后别自己冲动去报仇了,这样得不偿失。”
杨锫点了点头,忽而问道:“听说:那个南山上的悍匪肖文东,也是被徐文博害成这样的,是吗?”
颜蕾吃了一惊:“你听谁说的这话?”
杨锫的目光闪烁了下,“网上有人说:徐文博给学生放高利贷,害得许多人家倾家荡产。那肖老师也是个受害者,所以他才铤而走险买炸药,想炸翻他徐家狗日的!”
几天不上网,流言蜚语都成这样了吗?
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南山封锁了这么多天,炸弹狂魔的故事越传越多,老百姓都人心惶惶的,恐惧就是谣言的温床。
颜蕾有些无语道:“杨先生,你别看网上的那些谣言。虽然徐文博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南山悍匪肖文东也是个罪大恶极的坏蛋,他们两个都要接受法律的审判。”
“是吗?”杨锫幽幽多问了一句,但随即笑了开来:“颜警官你放心,我也想通了:我爸爸被害这件事毕竟没有证据,我就是打官司也打不赢的。还是交给你们来处理吧!”
“那好,打扰了。”
颜蕾合上了笔记本,说了声再见。
这时候,杨锫有些不好意思道:“颜警官,我能要你的电话号码吗?”
“怎么,你还有事吗?”颜蕾好奇道。
杨锫挠了挠头:“我就是想知道:徐文博这个混蛋以后怎么判。要是他坐牢的话,你能不能通知我呢?”
“好的。”她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了他,再次嘱咐道:“记住了,你不要冲动报复徐家。徐文博迟早会伏法坐牢的,私人斗狠斗勇只是犯法而已,那不是解决问题的良策。”
杨锫点了点头,“好的!颜警官,路上慢点走。”
于是颜蕾转身而去。
……
但是送走了颜警官以后,杨锫看着纸条,沉默良久,面上露出些踌躇来。
他的眉宇锁的很紧,嘴唇也咬的发白,好像内心无比的挣扎彷徨。
因为他不知道:这样下去是对?还是错?
纸条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缕芳香,杨锫不由得想起颜蕾的话,喃喃自语道:“这肖老师是个罪大恶极的人么?不要冲动复仇么?可是肖老师他也一直帮着我家啊……他是个苦命人……哎。都是徐文博的错!”
报复徐文博,这个机会他等了足足三十年。
如果,这次机会不把握住的话,他日,自己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父亲?
“对不起了,颜警官。”
杨锫想了想,还是把纸条扔进了垃圾桶里。无论如何,杨家的仇、还有那些客死他乡的亲戚们的仇恨,他是一定要报的……
所以,他同意肖老师的计划。
第77章 更迭
七月仲夏,骄阳似火。
今天是一年中最热的一天。
毒辣辣的一轮太阳悬在高低起伏的山谷上。
山谷的最深处,矗立着一排排黑窝棚户区,棚户的不远处是一条小溪,溪水被煤尘染得漆黑。
小溪的尽头是个黑煤矿,连绵起伏的山脉,把矿区和那些繁华的大城市隔了开来。这里和外面完全是两个世界。
所谓的黑矿,就是见不得人的矿区,工人是被骗来的黑工,老板是非法的黑工头,这里的一切,都更像是个大型集中营。
生活在大城市的那些富二代们肯定想不到: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一群人,他们密集如蚂蚁,衣服穿的破破烂烂,每天都要干沉重的体力活,吃的连狗都不如,动不动被老板抽打。下到地底下去,那命更是交给了老天爷!
一眼望去,这条山脉从东往西,一共有五个这样的黑矿口在运转。
每个矿口上都是硝烟弥漫,工人们从地底下开采出无数的“黑金”煤石,再被一车车地运上重卡。
老天爷不给煤矿工人好日子过,地底下有轰隆隆的采矿机,地上有这一轮毒辣的太阳。连日来的烦闷天气,简直要榨干每个人身上的最后一滴汗水。
他们苦啊!累啊!身上都是伤啊!可是被逼得不停地干活!
此时,一个黑瘦的小伙子抬头看了一眼蓝天,他的眼前飞过了一只小鸟。
这种小鸟在他们家乡的土话中叫“家巧儿” ,是一种羽毛五彩斑斓的小鸟。但这只鸟身上的羽毛居然是黢黑的——原来,鸟儿都被煤炭染上了一层黑色。
环顾四周,每一根草上、每一棵树上、甚至每一块石头上,都晕染上了黑色的斑驳。这都是煤矿开采留下来的痕迹。
小伙子擦了一把汗,他叫钱峰,高中毕业以后,就跑到本地的人才市场上找工作,本来只是想讨一份轻松的活儿,结果有个中介大叔请他吃饭,吃完了饭以后,大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跟我去煤矿上开矿车吧,一个月保证能赚一万块!”
他心动了,随着那大叔来到了这里,到了以后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那“好心”的大叔看他是个外地人,在本地无亲无故,就把他卖进了黑矿区里。
这处黑矿上的老板姓刘,刘老板没收了他的身份证,把他关进了棚户区,还告诉他要不停地干活,才有一口饭吃。
他也想过逃出去,可是矿井周围都是刘老板家豢养的打手和大狼狗,还伫立着高高的铁丝网。从那以后,他已经没日没夜工作了三个月。
钱峰有的时候想:自己死在矿井底下,也好过还活着喘气。
他上个月就看到这样一个老头儿:是被骗来干活的拾荒者,样子傻里傻气的,力气很小,一次性只能攉半铲子的煤,刘老板抽过他许多鞭子。
后来,这拾荒老头儿一下到了矿里,也不知道躲开那掉下来的钢梁,结果被戳了个窟窿,呜呼咽气。几个打手草草把那老头埋了,后山上多了一个土包而已。
对于这样的黑矿区来说,死人真的是太常见的事。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矿井塌方、井下漏瓦斯、漏水、井上的横梁掉下来、锤子没抡好……都有可能导致工人死亡。
而比死亡更可怕的,则是麻木不仁。
钱峰头也不抬地继续攉煤,他累得浑身都在发酸发痛,但是痛苦已经变得麻木,好像浑身的血都被染上了黑煤色。
第一个月,他还有些盼头,期盼着老天爷大慈大悲,赶紧让警察来查抄这个黑矿点吧!
后面两个月,随着刘老板的一次次打骂,他的血液也逐渐冰冷下来。这时候,他已经不再指望有人来救自己,也不敢再去想:明天会发生什么?明天是不是还能活着?明天那狗日的刘老板会不会拿鞭子抽人?
只有干活干活……不停地干活。
但……忽然间,轰隆一声!采矿的机器停止了轰鸣。
钱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他被卖到黑矿上之后,第一次听到机器停转的声音,耳朵里却还在嗡嗡地耳鸣。
发生了什么?
成百上千个和他一样的工人都抬起了头。
这时候,警车一声长啸,红色的警灯亮了起来,照样了漆黑的矿井!
这场面把黑矿上的打手们都吓呆了,下一秒,只见几辆警车从树林里冲了过来,直接撞毁了带倒刺的铁栅栏。
这道铁栏栅平时是工人们的噩梦,锋利的倒刺,就好比一把把尖刀。曾经不少试图逃跑的工人们翻越栅栏的时候,都被倒刺刺中,丧命于此。现在,它被七八辆接连而来的警车撞了个稀巴烂。
警车停下,每一辆警车上都下来七八个持枪特警——
“不许动,举起手来!”
“警察!举起手来!”
打手和老板都没见过这架势,黑洞洞的枪管之下,他们只好束手就擒。
接着,特警将这帮子开黑矿的坏蛋们押了过来,将他们的手往后一铐,塞进了警车里!
此时,剩下的警察们都在看着这帮黑矿上的工人:他们个个浑身漆黑,瘦的可怕,皮肤下就是骨头,简直就像是坟堆里爬出来的一堆骷髅。
黑矿上的劳工也看着他们这帮警察,彼此的眼中都充满了震惊。
不同的是,警察们是震惊:这些工人居然这么瘦,身上有这么多的伤。他们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而这些瘦骨嶙峋的工人们在震惊:警察真的来了?我们居然还有一条活路?!刘老板被带走了?这一切不是做梦吧?
沉默了半分钟,忽然间,所有人都扔下了手中的工具,大家兴奋地哭泣着、叫喊着、个个都像疯狂了一般,拼命发泄着情绪。
“警察来了!”
“啊啊啊,老天爷啊,终于有警察来了!”
“我活下来了!我活下来了!我活下来啦!妈妈,爸爸,我好想你们!”
……钱峰也放下了手中的铲子,眼睛里都是泪花。他抬头仰望着蓝天,不由得伸出了双手,那参差斑驳的阳光顺着缝倾泻而下——他终于盼到了黑暗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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