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被丧失主心骨、根本无法对抗那些宗门的魔修们,立刻缓过气来,有了反抗的余地。
那些高修为的宗门长老掌门们,此番终于遇到了真正的劲敌,联合起来与白秋一战,白秋正值力量鼎盛时期,久久不落下风,即使染得一身是血,也越战越勇,毫无退缩之意。
“刺啦”一声,白秋抽出手中的剑,面前的人晃了晃,轰然倒地。
她听到了脚步声。
白秋猛地转头,便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是宋颜。
准确来说,他除了是宋颜,也是另一个人。
白秋恢复记忆,如此也彻底认出来了,他前世是玄灵派的一个弟子,是江怀瑜的师弟,她与之从前说过话,这位师弟心思通透,并不显山露水,让人捉摸不透。
他没有害过她,至少在白秋的记忆里,她不记得他做过什么。
白秋微微眯起眸子,打量着他,暂时没有拔剑。
宋颜站在原地,眉眼温润地望着她,手上没有拿剑,并不是过来与她打的。
“师妹。”他朝她颔首。
白秋反问道:“你还叫我师妹?”
“师兄当初将你牵上灵云宗时,便当你是师妹,于我而言,你不是师妹,又还能是谁呢?”
宋颜微微一笑,眉眼间透着淡淡的怀念,叹息道:“我记得一千年前,你曾随口提过,说如果可以选择,你不愿意成为魔修,想要做普普通通的正道女修,过上普通安稳的日子。”
“师兄已经尽力了,只可惜,你终究是入魔了,我还是未曾阻止这一切。”
“若能一直做你的师兄就好了。”他不无遗憾地感慨道。
白秋皱眉。
她曾随口说过什么,自己并非全都记得,但她的确是想过不做魔修,宋颜这话……话里话外间,似乎透露了什么。
什么叫他已经尽力了?
白秋皱眉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当初分明要魂飞魄散了,为何会重生?”
“你之前在广虚境,分明说我不是唐棠……你之前都是装的?!”
“江文景又为何信誓旦旦地把别人认成我?”
“我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秋十分警惕地盯着他,越来越浓重的疑惑压在了心头,她自然记得师兄待她的好,若是从前,她会认为他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可她也记得他和江文景之间的关系,肯帮助江文景对付青烨之人,便也是她的敌人。
绝非善类。
宋颜被她质问,倒也不急,只是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抬头瞧了一眼头顶的月亮。
皎洁的月辉掺着最后一丝血色,高高悬起。
要结束了。
“你看。”宋颜微笑着说:“月亮就要恢复如常了,衡暝君要出来了罢?江文景也在找你,不过他不知道你在这里,还愚蠢地在崖下搜寻,以为你出事了。”
白秋冷漠地抿着唇,对此不为所动。
宋颜继续道:“等到衡暝君出现,若发觉到你我在这里说话,我今日便要死在此处了,师妹若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便随我借一步说话罢。”
“师兄自然不会害你。”
说完,宋颜转身,像是料定了白秋会跟上来一样,慢慢往别处走去。
白秋犹豫着没动。
青烨快要醒来了,若是没有看见她,一定会生气的,可那些奇怪的疑窦,牵扯了太多秘密,直觉告诉她,宋颜并不简单。
“罢了。”白秋迟疑了一下,喃喃道:“快去快回罢,料他也不是我对手。”
她收回手中的剑,快步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宋颜其实不是江文景这边的,他也不是白秋这边的,他从头到尾都是独立的,只是遵从自己的想法做事,谁都无法控制他,也一直没有显山露水。
他不是坏人。
第63章 真相
宋颜慢慢往前走, 沿着山路往下,白秋跟在他身后,警惕地注意着周围, 以神识探听所有动静。
她很谨慎,也害怕宋颜有什么埋伏, 她就算恢复了从前的实力,也不会因此轻敌,那些人加起来对付她一个,她也同样占不到好处。
与此同时, 她望着宋颜的背影,又忽然皱了皱眉头。
她突然发现,她不知道宋颜如今的修为。
或者说, 是从来没有看透过。
他到底是什么境界?从前她是普通的外门弟子, 以为他身为大师兄,是金丹期才对,后来看他出入广虚境十分从容,惊觉他也许是达到了化神期,如今……
他到底藏得多深?
白秋走着走着, 便突然问他:“你和江文景不一样。”
宋颜脚步微顿,回眸微微一笑, “有何不同?”
“江文景当初被杀了,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式得以重生,重获昔日的实力,与我如今一样我们的肉身, 仍旧是转生后的肉身。”白秋打量着宋颜,抿起唇道:“唯独你,你的样子没有变。”
重活一世, 有了新的身份,他们都与从前长得不一样了,唯独宋颜什么都没变。
白秋隐隐有了一丝猜测,眯眼打量着他:“所以你没死?”
所以他活了一千年,和青烨一样?可即使是青烨,也早就失去了记忆,但唯独他什么都知道,还化名为宋颜……
白秋倏然一惊,越想越觉得可怕,觉得眼前这个看似与世无争的温润男子,实则比江文景更有威胁。
宋颜对上她警惕的眼神,挑了挑眉梢,无奈道:“是,我没死。”
“移魂之术,可将在人死后将魂魄存于法器之中,数百年凝聚成形,重新寻觅肉身,只需一个契机,便能恢复从前的记忆与实力。”宋颜道:“所以,你与江怀瑜,都是如此得以重生。”
“不过唯一的区别,便是你是魂飞魄散后重新凝聚的三魂七魄,而江怀瑜,则是被衡暝君重伤之后难愈,便给自己留了后路。”
“江怀瑜不甘心,亦不肯放弃这一切,所以他便成了江文景,投身于他母亲的家族——修仙世家江氏一族,按照安排,自小便会拜入玄灵派,只要玄灵派不灭,他便能顺理成章地重新回归从前的身份地位。”
“他当初盘算好了,也将唐棠带在身边,他对我说,想要重新来过,让我念着当年他对我恩情,让我帮助他。”
宋颜边走边淡淡地对她说着,嗓音温润地如涓涓细流,从耳畔轻盈地滑过,如清风飒飒,让人不觉沉浸其中。
白秋安静地听着他说话,不知不觉走到玄灵派的地界之外,来到一个极为隐蔽的山壁边,宋颜抬手,眼前的场景便幻化了另一个模样,一座山洞赫然出现在眼前。
是障眼法。
宋颜瞥见白秋惊讶的目光,温声解释道:“先前我与江文景,便是用这等法阵掩蔽气息,借此藏身。”
“师妹,进来说话罢,里面无人。”
如今分明是挑破了,他却还叫她师妹,仿佛他仍旧是她的好师兄,白秋有些不自然,但还是没说什么,安静地进去了。
山洞里面很简陋,只有一堆燃尽的炭火,可见之前他们确实在此地藏身过。
白秋瞥见角落带血的女子衣裙,显然是之前唐棠穿过的那件,可见江文景救下唐棠之后,在此地替唐棠疗伤过。
现在想想也觉得好笑,居然有个假的唐棠,一直坚定不移地冒充她,连江文景都弄错了,真不知道该说是单纯还是蠢。
白秋又问:“唐棠是怎么回事?为何我魂飞魄散了,还能凝聚三魂七魄?”
“三魂七魄有这么好重新凝聚?”
宋颜从袖中拿出了一物来,掌心摊开,只见是一颗珠子,在黑暗中流转着温柔的流光。
前尘珠。
她做小白时不知前尘珠为何物,可她恢复记忆后,一眼就认出来了。
当年她与青烨在一起,自从收集到这前尘珠,便喜欢这珠子留影的功能,时常与青烨一起四处游玩,还要用前尘珠记录着。
那时青烨疑惑,问她:“为何非要记录?”
“回忆是很重要的。”她认认真真地对他说:“这颗珠子,可以记录下我们之间的事,万一以后我们忘记了,可以打开珠子回忆起所有点点滴滴。”
少年抿唇,摇头道:“不会忘记。”
“不会忘记和你的事情。”
他不以为然,她却笑吟吟道:“人的记性是有限的,这怎么说的好呢?万一真的忘了,没有地方可以回忆,岂不是一种遗憾?”
没想到,一语成谶。
后来真的就这样忘记了。
白秋盯着前尘珠,神色恍惚地伸出手来,从宋颜手里拿过珠子,紧紧握在掌心里。
她抬眼,对上宋颜清澈的黑眸,对方低声道:“前尘珠之中,记载着你们之间的事,在你死后的第十年,衡暝君开始将前尘珠随身携带,后来成了魔灵。”
“只是后来,他身负重伤,前尘珠落于江文景之手。”
“前尘珠在他身边,记录了最后的一段影像,你想看么?”宋颜垂下睫毛,迟疑了一下,又低声劝道:“若你无法接受见他最可怕的样子,便不要看了。”
可怕?
她连血月临空时他的样子就见过,又还怕什么呢?
白秋想好了,斩钉截铁道:“我看。”
-
前尘珠开启,白秋仿佛置身于千年前。
她站在虚空之中,只是一道透明的空气,目光划过千年前熟悉的一草一木,落在不远处牵着手的男女身上。
少女眸光粲然若星,少年白衣端方,清冷温柔。
这是从前,他牵着她的手,教她如何用玄灵派的功法更快地御剑。
太久不曾见过他一袭白衣的样子,白秋微微晃神,认真地瞧着他,第一次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如此清晰地看到,少年眸底深藏的情愫。
那是溢满了的喜欢。
她从前不曾仔细瞧过他的眼睛。
小青藤太过纯粹了,他的眼睛也这么漂亮,漂亮纯净到……她甚至不想面对。
她是魔修,她的魔气对他没有好处,她的身份对他也没有好处,她就像一滴墨,弄脏了洁白无瑕的他,即使他是先喜欢的那一个,也能用如此炽烈纯粹的感情,将她包裹得无所适从。
前尘珠记录的一切,才是最真实的,连感情都不会掺假。
他就像她的小太阳。
让她知道,做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一切都没什么。
一幕幕画面慢慢地变幻,为了节省时间,白秋直接施法拉到最后,她看到前尘珠被静静地放在青烨昔日居住的洞府之中,再次被打开,已是十年之后。
他刚成了魔灵,脸色惨白泛青,眼尾往上狠戾地勾勒着尖锐的弧度,长发披散在身后,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厉鬼。
“啊啊啊啊……”他在疯狂地惨叫。
他痛苦地挣扎着,四肢几乎扭曲,手背、脖子、脸颊上冒着丝丝黑气,黑色的血管从青色的肌肤下鼓起,像是有什么在他体内疯狂地冲撞着。
手疯狂地抠进泥土里,抠出一手的血,唯独抓着前尘珠的那只手,紧紧地握着,至死不放。
他喘着气,颤抖着将前尘珠贴近额头。
前尘珠在他狰狞的掌心泛着莹白的光,是记忆在不断地涌入他的脑海之中。
混元玉吞噬记忆,前尘珠让他想起。
他在缓慢地忘记,也在一遍又一遍地记起。
他不想忘记她的存在。
白秋怔怔站着,站在前尘珠在她记忆里勾勒的虚影之中,宋颜清润的嗓音,穿透重重迷雾,继续传入她的耳中。
眼前的画面交替着声音,一幕幕刺痛人眼。
“在你死后,他杀入玄灵派,在禁地找到上古禁术,可用自身魂魄为引,重新凝聚三魂七魄,让死人复生。”
“只是代价惨重,凡行此法,必受天谴。”
画面往前回溯。
黑衣男子手染鲜血,长发和衣袖无风自动,执剑站在玄灵派的禁地之中,脚下是无数的尸体。
他一剑挥开记载禁术的黑色匣子,看着虚空浮现的淡金色禁术,死寂的眸中,第一次有了丝丝波动。
“复活之术……”
他兴奋地注视着这禁术的记载,如获至宝。
他从前与白秋一起晒太阳,便曾漫不经心地对白秋提过几句,一些禁术碰不得,并非是有悖于人世伦常,更是违背天道之志,一旦被反噬,便是无可逆转。
他那时说时,还笨拙地对她说:“你若想变强,无须修行禁术,我愿意……保护你。”
如今,他自己动用了禁术。
还将禁术当成宝贝。
“他得到禁术之后,花了很久的时间准备了极为逆天的法阵,以鲜血为引,以他自己为阵眼,要将你复活。”
只要能想到死去的女孩能回到自己身边,施法前夜,他高兴得整晚睡不着。
他好想她。
可是深渊里的白骨不会给他回应,他已经十年不曾与她说过话了,他害怕再次见到会吓到她,那一夜,他便反复在思考,倘若见到心爱的女人,第一句话,他应该对她说什么。
是说“我好想你”,还是说“你终于回来了”,还是关切地询问“你现在身体如何”?
太多太多的话想说,他捧着前尘珠,絮絮叨叨了一晚上。
只可惜,他要动用禁术之事被江怀瑜提前知晓,那道逆天的法阵启动的刹那,他看到女孩的魂魄在面前凝聚起来,他看到了熟悉的眉眼,还没来得及高兴地叫她一声,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他也就高兴了那么一小会儿。
那是他十年中唯一高兴的两秒,紧接着便是从天堂坠入地狱。
——她的魂魄又散了。
“他以为是自己的法阵出了问题,可他后来的确是遭受了天谴,身体日渐虚弱,回天乏术,也即将魂飞魄散。这也说明,他的法阵其实没有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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