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缘轻叹了下,收回手时顺势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悠悠抿了口茶水:“你这几年在秘境里怎么样?”
“基本都是闭关,不然我这修为是怎么突飞猛进的。”衡玉坦然道,的确没什么可说的。那些值得反反复复说的事情,又不能拎出来告诉了缘。
于是衡玉转移了话题:“你怎么样?”
他们这般交流近况的姿态,倒像是相交多年、拥有默契的至交好友。
这种念头从心底一闪而过,了缘轻笑了下,慢悠悠回答起衡玉的问题:“从法会回到宗门后,我就一直在闭关冲击结丹期。巩固好修为后,在宗门里待着无所事事,师父就命我率几个师弟南下宣讲传播佛法,为我佛门收拢信徒。”
他眯着眼看向窗外:“我幸不辱命,为佛门发展出不少信徒,还收获了不大不小的名声。”
“刚刚酒楼店小二一直在吹捧你,你这番评价太自谦了,无定宗了缘佛子的名声可不算小。”
了缘仰着脸看她,眼睛漆黑润泽,他调侃道:“就夸这么一句?能不能多夸我一会儿,满足我的虚荣心。”
衡玉捻起一块酥饼,递到小白嘴边喂它,不搭理了缘这番话。
“这也太过分了。”了缘嘟囔道。他悄悄瞪了下衡玉膝盖上的小白,瞪了好几眼,小白咕咕咕叫唤,后腿在衡玉怀里蹬着,有种随时都会跳到了缘身上咬他的感觉。
了缘啧了一声:“这只小兽这么有灵性,它是什么品种啊。”
“你认不出来?”衡玉眉梢微挑,托住小白的两只胳膊,把它举到了缘面前,让他再仔仔细细打量一番。
了缘:“……这沧澜大陆各种无名无姓的妖兽多了去了,我又不是驭兽宗的弟子。”这也太为难他了,一身白毛还没什么特征,谁知道这是什么妖兽。
‘妖兽’二字一出,小白直接炸了。
好在衡玉早有准备,一把将小白搂在怀里,没让它扑到了缘身上咬他。
“……我闲着没事带只小妖兽出门干嘛,这是神兽。”
“神兽?”了缘诧异起来,仔细打量半天,瞧见小白额头那个小角,恍然大悟,“独角兽啊。”
衡玉懒得再理他,默默安抚起炸毛的小白来。
了缘等了半天,茶都喝了两杯了,还是没见衡玉问出口。他轻叹了下:“只问我的近况,不问其他人了?”
“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衡玉神情淡漠,语气平淡。
了缘仔细打量她几眼,居然都没办法从她的神情里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不想知道就罢了。”
“如果你非要说,我也是可以花些时间听的。”
了缘险些被她气笑。
这人还真是都没有变过啊。
气人的姿态简直和几年前一模一样。
“你说我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呢,非要自讨苦吃。”
衡玉笑起来。
她笑的时候是真的好看,眉眼间的清冷被略去不少,春晖浮上她的眉梢,眸子干干净净得仿佛能倒映苍穹。了缘盯着她看了几秒,又忍不住叹口气。
“了悟的情劫过得怎么样了?”
衡玉这回没有再掩饰,开门见山问道。
她的的确确很好奇他的近况。
“还是那样吧,这六年时间修为一直卡在那里,寻不到突破进元婴期的契机。”
衡玉微微拧起眉来。
以他的资质,不应该如此才对。
难道还是像之前一样,因为情劫没有取得重大进展,所以情劫限制了他的突破吗?
既然都已经开口问了,衡玉打算打听个详细:“那他这六年都在做些什么?”
“几年前封印地的母气异动,戒律院首座进入封印地后,以自己的血骨重新镇压母气的异动。但封印地的邪魔之气还是比以往浓郁了不少,了悟回到宗门后……”说到这里,了缘沉默片刻,才续道,“自请进入封印之地净化邪魔之气。”
衡玉微微一愣:“所以他这六年时间一直待在那里?”一直待在那生机枯无、入眼尽是邪魔之气的封印地吗?
“对。”
衡玉沉默了下,又问了缘:“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了缘坦然道:“没了。”他抬眼与衡玉对视,神情分外无辜与纯粹。
“看来果然有事瞒着我。”
了缘想磨牙:“你什么意思,我都说了没有。既然不信任我还问我做什么。”
“我们之间的情谊太塑料了,所以你的话只能够信一半。”
了缘气恼得想要直接起身拂袖而去。
这么多年没见,怎么会有人的性子越来越恶劣起来。
他真的站起来,噔噔噔往外走了两步,又转过身看向衡玉,即使是懊恼着,那双桃花眼也潋滟生情:“难道你还没吃饱?”
衡玉失笑,放下幕篱重新挡住自己的容貌,抱着小白慢悠悠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路往城郊的寺庙走去,了缘和几个师弟都暂住在这里。
走进深林,就看到隐在林间的古寺。迈着步子走上石梯,衡玉跟着了缘走进寺庙里,绕过长廊来到客居的厢房。
衡玉刚走进院子,一个穿着白色僧袍、眉眼有几分熟悉的俊秀少年惊喜站起身:“洛主?”
顺着说话声看过去,衡玉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眉眼有几分隐约的熟悉。
过了好几秒,衡玉才将人认了出来:“了念?”
当年衡玉遇到他的时候,了念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现在他已经彻底长开,眉眼俊秀多情。
了念高兴走到衡玉面前:“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洛主。”
“我也没想到会遇到你们。”衡玉笑。
两人刚寒暄几句,了缘走过来,对衡玉说:“院子里还有间空的厢房,你就暂时住在那里,可以吗?”
衡玉想了想:“也好,我住一晚,明早就要赶回合欢宗。”
“这么急?”了缘迟疑,“我原本还想着与你同行,一道去南州的。”
他想去南州宣讲佛法。
那是他此行最后一站了,完成宣讲后他就要赶回无定宗闭关突破。
衡玉摇头:“我还是独自赶回去比较好。”
她身上有太多宝物。
如果和了缘他们一起行动,目标就太大了,还是自己赶回去比较隐蔽。
顿了顿,衡玉补充说:“我会在合欢宗恭候你们,到时候带你在合欢宗里玩个够。”
她觉得,合欢宗里的师妹们会很喜欢这一行人的,尤其是了缘,他在合欢宗里的人气绝对不会比迟差。
站在她对面的了缘莫名其妙打了个冷颤。
-
第二日清晨,晨曦还没冒出来,衡玉就已经撑着伞走出厢房。
她依旧是戴着黑色幕篱,怀中抱着小白。
正要走出院子,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朗的笑声:“也不和我道个别。”
衡玉停下脚步,缓缓回头:“反正过段时间也要在合欢宗见面,”
了缘倚在门边,隔着雨幕望她。
现在还未拂晓,光线黯淡,他压根瞧不清楚她的容貌,但他能在心底勾勒出她的眼睛。
是一双非常清冷又特别的眼睛。
“那行,过段时间见。”
衡玉点头,想到他看不到,就轻轻应了一声,撑着伞转身离开。
了缘一个人静静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滴落阶前,一直看到天光透亮。
隔壁屋的了念打着哈欠推开门,瞧见那如门神一般站在门边的了缘,生生吓了一大跳:“了缘师兄你傻站在这里干什么?”他走过去,一摸了缘的袖子,发现袖子沾透水气,有些润湿。
“哦。”了缘回神,懒洋洋笑,“在想些问题。”
“在想什么?”
“在想下次见面的时候要不要把了悟的事情都告诉洛主。”
了念一愣,猛地在原地跳脚:“师兄你想干嘛!你指的是那件事吗!那怎么能说出去!而且你居然想告诉洛主!!!”他的话一句比一句激动,到最后险些要凑过来拎起了缘的衣领。
“哦。”了缘又懒洋洋应了声,神情满不在乎。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进入南州范围, 衡玉神情轻松不少。
她身上有太多宝物了,万一中途出了什么岔子,损失绝对不可估量。现在已经差不多到自家门口,算是可以稍稍放松警惕。
想着还有两天就能赶回合欢宗, 衡玉心下愉悦。
这些年她一直没回过合欢宗, 但因为她师父、舞媚和情女等人, 她对宗门的归属感越来越重, 已经彻底将自己视为合欢宗的一份子。
不用再急着赶路, 衡玉直接进了附近的城镇,打算打听些最新的消息。
她才刚踏进酒楼, 酒楼二楼便爆发出一道震惊的吼声:“你说合欢宗掌教和大长老都受了重伤?这怎么可能?”
衡玉脚步微顿, 眼睛眯起。
下一刻, 她直接闪身来到二楼,目光在二楼一扫, 直接来到最靠近楼梯口的桌子前。
目光冰冷盯着这一桌的两个男人, 归一剑横举到他们面前, 结丹后期的威压毫无保留地向两人压了过去:“你们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那两个男人神情微变。
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脸上划过懊恼和担忧神色。
他在听了同伴的转述后, 过于震惊,没注意之下声音大了点,可谁想到这番失态居然会招来一个煞神。
这抹念头刚从他心底一闪而过, 衡玉就将两颗中品灵石抛到桌面上:“说吧。”
瞧见灵石, 两个男人哪里还有担忧,喜意迅速爬上他们的脸庞。
一刻钟后,衡玉弄清楚事情大概。
其实真相到底如何,这两个男人也不清楚。但是合欢宗掌教和大长老都负伤一事并非他们信口开河, 这件事情已经半传开了, 要不了两天, 这个城镇的所有人都会清楚此事。
“是谁伤了他们的?”衡玉问。
“仙子,不是我们不想告诉你,实在是我们也不知道啊。”
衡玉收起归一剑,默默点了下头,直接转身离开酒楼,寻了个安静的地方,身体往后一倒靠在粗壮的树干上,认真思索着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南州是合欢宗的大本营,掌教和她师父都是元婴后期修为,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是稳坐钓鱼台才对,怎么可能有人能重创他们二人。
难道——是那个隐藏在宗门里的邪魔!?
是了,只可能是那个邪魔。
她师父是想螳螂捕蝉没错了。
但那个邪魔隐藏在宗门那么长时间,他的布局绝对远超出她师父。
原本想用螳螂来捕蝉,没想到那是个伪装成蝉的黄雀。
深吸口气,衡玉抱着小白转身出城,打算尽快赶回合欢宗。
那两个男人的消息也只是道听途说,她根本不知道她师父伤得如何,身为弟子,在得知自己师父受了伤,她当然得尽快赶回去看看。
一出了城池,衡玉直接御剑,朝着合欢宗所在的方向飞去。
小白突然咕咕咕出声,有些焦虑不安。
“怎么了?”衡玉脸上的冷厉淡去些许,她垂眸看向小白,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安抚。
小白身上的所有毛都炸起来,圆溜溜的眼睛迅速打量四周。
“你察觉到了危险?”
衡玉微微拧眉,将自己的神识完全探出去,但来回查看几遍,都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后背慢慢渗出冷汗来。
她是不是在得知师父受伤后太急了,反倒忽略了什么——
她忽略了什么?
一个光团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以惊人的速度迅速贴近她。
那里面蕴含着惊人的强大威势,衡玉明明已经发现了这道攻击,却被无形的威压钉在原地,根本没办法动弹开躲避掉这道攻击。小白缩在她怀里,高声尖叫起来,身形迅速变到一人高挡在她身前。
——元婴后期修士的攻击!
衡玉知道自己忽略掉什么了——
那个邪魔曾经在她身上种下过邪魔之气,就算她身上的邪魔之力已经被彻底净化掉,但那人应该还是有手段能发现到她的位置。
她一进入南州地界,怕是就已经被盯上了。
衡玉狠狠咬破自己的舌尖,借着这剧烈的疼痛强行反抗威压。
终于,在攻击贴近她的前一刻,衡玉勉强能移动身体。实力差距过大,逃根本没有可逃的余地,衡玉强行震碎她师父送给她的保命玉佩,随后一把将小白推开,归一剑横举到身前,调动自己的所有灵力,猛地往前挥了一剑。
不能退,那就以攻击作为防御!
“咦。”隐在暗处的人轻轻出声,似乎是诧异他眼中的蝼蚁在这时候居然还能做出反击。
在那人出声时,衡玉就迅速锁定了他的位置。
她抬眸眺望东南方向,看清那个穿着褐色长袍的人影时,眼睛微微眯起:“执法长老!”
“原来宗门那个隐藏的邪魔就是你!”
宓宜、慕欢的师父,合欢宗执法长老,顾续。
何谓执法?
祥刑惟允,执法有闻。
执法长老在一宗宗门里的声望仅次于掌教。
而顾续更为特殊,他所修炼的功法叫《审判》。
这个功法,要求修炼者秉心清明,率性正直,不能行将踏错半步。结果就是这样的人,居然会堕为邪魔!
衡玉总算知道,为什么当年横死的合欢宗弟子,在死前都如此震惊、恐惧与难以置信。
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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