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不是陪嫁了一个庄子吗?这庄子最怕的,就是下面偷懒耍奸。只是媳妇到底是内宅妇人,我们爷又年轻,没有经验,正想请老爷同去。一来散散心,二来,帮媳妇撑个腰,免得媳妇被人糊弄了去。”
贾赦一听,这摸着胡子的手就停下了。
有庄子就意味着有人,就是现在这些人跟着他们不是一条心,只要花些力气就能训练出来。更重要的是贾母不喜欢贾赦,也不喜欢贾赦出现在她跟前。如果贾赦想要去庄子上散心,贾母十有八、九会点头,这内里基本就没有问题。至于外头,贾赦是朝廷钦封的爵爷,是不能轻易出京。可是王熙凤的陪嫁庄子就在京郊,去王熙凤的陪嫁庄子就不算出京,不需要请旨。
当然,事先要去京兆府报备。
贾赦就问:“你想在庄子上呆多久。”
王熙凤答道:“过了重阳就出城,预备着到腊月里再回来。时间宽裕些更便宜。”
贾赦略一沉吟,同意了。
不想,次日去荣庆堂晨昏定省的时候,贾母听说,当时就皱起了眉头。
“好端端的,老大去你的陪嫁庄子上作什么?”
她还想着让王熙凤跟着王夫人学管家呢。
贾母虽然偏心小儿子,但是她一样很清楚,贾家大房和二房相互掣肘,她才是贾家说一不二的老祖宗,不然,她就只是一个吉祥物而已。
王熙凤跟王夫人打擂台,本来就是她计划中的大房和二房相互抗衡的一步棋罢了。现在王熙凤不但不跟王夫人争,还打算跑了,她哪里肯依?
王熙凤道:“老太太,虽然是孙媳妇的陪嫁庄子,这大半年下来看着也还成。可庄子的出产可从来就不是将果子蔬菜就完了的。这是孙媳妇新嫁的头一年,若是不寻个机会去看看,只怕下面当孙媳妇软弱可欺。只是我们二爷也年轻,对庄子上的事儿是七窍通了六窍,因此才想请老爷去做个镇山太岁。”
其实贾家也是如此,好比说王夫人的陪房周瑞一家,周瑞家的就是跟着王夫人管着里面的大大小小的事儿的,而周瑞就是跟着贾政管着荣国府的租子的事儿。只是贾政不通庶务又自诩清高,基本就是个摆设,这周瑞在背后有没有搞鬼,那就天晓得了。
贾母道:“老大?他能成?”
在贾母的眼里,贾赦就是个废物点心。
邢夫人听说,忍不住抬眼看了看贾母。
王熙凤却笑嘻嘻地道:“老太太,老爷终究是老爷,老话不是常说吗?这破帘子尚且能挡三阵风呢。老爷就是不管事儿,只要坐在那里,就能镇一波的宵小。”
听王熙凤这样说,贾母这才不言语了。
王夫人就道:“凤丫头,你珠大哥哥身子弱,你嫂子也腾不开手,我还想着让你搭把手呢。”
王熙凤笑道:“姑妈这话也太抬举我了。以前我没有进门的时候,姑妈不也一个人把这府里上上下下料理得妥妥当当的?如今又添了大嫂子,怎么反而不得空?姑妈要抬举我也不必急于一时。等我从庄子上回来,跟着姑妈学习也来得及。”
赫然是回来之后要跟王夫人分权的模样。
贾母立刻就满意了。
王夫人仔细地看了看她,道:“成呀。到时候,你可别躲懒才好。”
她可不会轻易放权。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因为要在庄子上住上三个月,不止贾赦邢夫人要去,就连贾赦屋里的那群莺莺燕燕也要去。至于贾琏王熙凤的梨香院,王熙凤打算带上四个通房,却把大丫头平儿留下看守门户。
无他,她的四个丫头里面,数平儿最是忠心。
重阳节一过,贾家中门大开,却是贾赦贾琏两个骑着马带着一溜儿的家丁长随护着邢夫人王熙凤的车子往庄子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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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要说王家给王熙凤预备的这座庄子就跟上个副本的余家坳一般, 也是个三面环山的地方,甚至还更靠里一点。大概是因为上个副本里林家给两个孩子预备陪嫁庄子的时候正赶上了好时候,因此买到了靠外面的田地,而王熙凤这座五十顷的陪嫁庄子虽然占地多了, 可一半是山地一半是旱地, 竟然是一亩水田也无。
看到这座庄子的时候, 贾赦和贾琏就微微皱起了眉头, 反而是邢夫人,离了贾母,只觉得头上少了一座大山, 竟然是脖子也松了, 脚也利索了, 往日里的不松快竟然去了一大半。
还有贾琮, 一改往日的沉默寡言的模样, 竟然拉着奶嬷嬷的衣袖, 小声地说着什么。
王熙凤坐在车上隔着帘子远远地扫了一眼, 只见地里的冬小麦已经发芽, 黑黝黝的土地,绿绿的麦苗, 看着别说有多惹人喜欢了。
庄头领着佃户们在路口迎接, 一直护送到庄子上的宅院前。这座两路五进的青砖大瓦房倒是很好分配, 贾赦邢夫人住了东路, 贾琏王熙凤住进了西路, 贾琮因为年纪小, 因此住进了前面客院。
第二天去东院给贾赦邢夫人晨昏定省之后,王熙凤这才有空看账本。
其实接手新庄子的套路都那样,问题也差不多。王熙凤叫人预备了几箩筐的钱, 让佃户们来大宅院领钱,顺便认认人头。结果,竟然多出了三户佃户,而庄子也多出了近百亩田地。
王熙凤立刻回了贾赦,请贾赦给当地的知县下了帖子。
官场有句话叫做,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很不巧,这座县城正好归京兆府管辖,而贾家却是连京兆府府尹都不敢轻易得罪的,更何况是下面小小的县令?看见贾赦的帖子的时候,郭县令当时就傻了眼了,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待看清楚了贾赦的帖子,连忙冠带好了,屁颠屁颠过来给贾赦请安。
荣国府里没有几个人看得上贾赦,可在外面,荣国府钦封的爵爷依旧是贾赦,连京兆府都不敢得罪了贾家,更何况是这个浸泡在了苦汁子里的小小县令?
看到贾赦的帖子,郭县令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呢。
跑到王熙凤的庄子上,郭县令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
说什么请他做主,还不是告诉他,这一带是贾家的产业,让他多照应些个?
郭县令嘴巴里直泛苦,可这脸上还要带着笑:
“不知道爵爷召唤下官所谓何事。”
贾赦道:“老父母客气了,不是我有事,而是我这儿媳妇有事。”
王熙凤笑道:“不瞒大人,这是我的陪嫁庄子,去年我娘家为我置办下这座庄子,今年第一次查账,不想多出了六十余亩田地,还多三户佃户出来。我记得这些都是要跟县里报备的。因此想请教一下大人,这种事,按例是如何料理的。”
郭县令道:“不知少夫人的意思……”
“自然是国法为重。”
郭县令也是经历过事情的人了。如果年轻个十几岁,换成他刚出任县令的那会儿,年轻气盛,他说不定还真的按照国法办事了。可是现在,他可不会这么天真了。
——这些高门大户,不过是想在最大程度上占朝廷的便宜罢了。
这样想着,脸上却依旧带着笑:
“少夫人请放心,这些田地是府上开荒所得。自然应该是归府上所有。”
“真的吗?”
“这是自然。不只如此,按照国法,开荒前三年免税呢。”
“那跟县衙报备之后,地契上可需要标注?”
“少夫人请放心。这些事情是县衙做惯了的。回头就把地契送来。不过,县衙只能开具白契,红契就要看户部了。最快也要来年夏天才能得。”
所谓白契就是在当地的县衙报备过的房屋田地买卖契约,而红契则是在户部登记过的契约。一般来说,一桩土地买卖之后,当地官府会开具官方文书,表示认可这门买卖。这份文书就是白契。每年各地衙门都会把这一年里的房屋、土地买卖和开荒等涉及土地变化的文书汇总,提交户部进行登记。户部的鱼鳞册进行更新之后,会发下文书,这些文书里其中有一份是发给买主的,因为盖着户部的大印,又叫做红契。
虽然白契和红契都具有法律效力,但是,民间也不乏弄虚作假,或者因为灾害之故导致出现出现问题的,比方说,同样的一份产业出现两家都拥有契约的状况。这个时候,除非两家实力相差悬殊,或者两家都拿不出红契,否则,官府断定田地归属就会以红契为主的。
“那么,请问赋税呢,怎么收?”
郭县令心中咯噔一声。
这,这是隐户隐田?
郭县令谨慎地道:“劳少夫人动问,虽然是您的陪嫁庄子,但是小贾大人亦是官员,因此田赋是免税的。至于人头税,只要是少夫人的家奴,一样不用缴纳。”
“那么,请问佃户呢?是否需要重新登记?”
“自然自然,那是再好不过了。”
隐田隐户自汉代开始,就是中原王朝的一大弊病。而地方官员跟当地豪强就隐户隐田一事斗法更是家常便饭。
若是在偏远山区,跟当地豪强勾结,对于地方官员来说,是条路子。可是在京师这种地方包庇高门大户,若是这高门大户位高权重,那自然是好的。若是这高门大户本来就地位不稳,那么,一旦高门大户倒台,他们这些县令就少不了被牵连的。
王熙凤愿意重新登记庄子上的佃户,对于郭县令来说,那是配合他工作,减少风险。无论哪一样,他都只有感激的份儿。
“另外,请问老父母,关于兴修水利,朝廷可有恩典?若是可以,我想在这半山腰上,开一条灌溉渠。”
郭县令道:“这,少夫人,不瞒您说,这水利一事,朝廷从来是专款专用的,不归我们县衙管。虽然兴修水利的确有补偿,只是,只是这补偿只适用于附近的明溪。这半山腰的灌溉渠,恐怕工部那边不肯批。”
不是他不愿意帮忙争取,而是国家有规定。
“原来如此,多谢大人解惑。”王熙凤笑眯眯地道,“我年轻,经历的事情也少,今日若是没有老父母的这番话,我还两眼一抹黑呢。不如这样,今日请大人做个见证,如何。”
郭县令还能如何?只能点头。
就这样,大宅院的门口,一溜儿太师椅排开,上首坐着贾赦,东面坐着郭县令,西面坐着贾琏王熙凤夫妇,下面乌央乌央的,一群人,从庄头到佃户再到附近村子跑来看热闹的村民,男人女人小孩,站了一地。有些人机灵一点的,已经猜到了由头,因此少不了叽叽喳喳的,把这大宅院前弄得跟集市一样。
等喜儿简单地介绍了一番事情的来龙去脉,王熙凤这才开口:
“这也是我不喜欢这家奴与卖身契之故。国法家规都在这里摆着,不许家奴蓄私产。若是这条规矩坏了,那事情可就大了。可是从情理的角度来说,白庄头一家也是老人了,这庄子上里里外外,风里来雨里去的,庄子上能有如今的景象,他也是劳苦功高。因此,有些旧主的赏赐也是应该的。所以,白庄头,我问你,你想不想放籍呢?”
此言一出,左右都炸了,就连贾赦也瞪大了眼睛。
第68章
“白庄头, 你想不想放籍?”
白庄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浑身一震,脱口而出:“姑娘!我错了!求,求您开恩!求您开恩哪!”
说着连连磕头, 用力之大, 额头上不一会儿就见了血!
不止是他, 就连他的家人都是如此。
放籍就是放良, 从此之后不是家奴,而是正经的良民。
可是在这个年代,背后没有主子的良民只有被高门大户的豪奴欺负的份儿!
赖嬷嬷一家就是最好证明。赖嬷嬷原是贾母的心腹, 赖家是贾家下面诸多家奴之中最显赫也最典型的一家, 上了年纪的赖嬷嬷家里如今也是大地主兼大财主, 赖嬷嬷在家里也是老封君一般, 一如贾母在贾家。可是得了闲, 赖嬷嬷依旧会进荣国府给贾母请安, 时不时地送些小礼物孝敬贾母。晴雯就是赖嬷嬷孝敬贾母的礼物之一。
说赖嬷嬷不知道良民的好处, 那她为何求了贾母的恩典让自己的孙子赖尚荣打落地就入了良籍?
就跟赖嬷嬷亲口说的那样——你哪里知道做奴才的苦!
是啊, 不是亲身经历,不是对做奴才有着深切的体悟, 赖嬷嬷又何必为孙子求了这个恩典?
可是这个世道就是这么畸形。
赖尚荣打小放了良, 后来做了官, 又去投效了别的主子, 做了别人的奴才!所以赖嬷嬷才会说这样的话——因为不知道做奴才的苦所以才会在看到别人做豪门奴才光鲜的时候赶着做奴才。
那个时候, 赖尚荣已经做了县令。
从时间上来说, 这是数年之后大观园时期才会发生的事,可是这不等于说,王熙凤就不知道, 更不等于说,这些现象、这些矛盾就不存在。
白庄头身上的事儿也是如此。他本是王家几辈子的家奴,因为有几分本事又会来事儿才被王家太太派来做王熙凤的陪嫁庄子的庄头。他既然是王家几辈子的家奴,打小在王家长大,吃用都在王家,月钱和年节的赏赐积攒下来,就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再加上他的父母祖父母也是王家的家奴可能给他留了些东西,因此他腰包鼓鼓,这完全正常。
按照常理,他处置自己的积蓄完全是合乎情理的,置办产业也是正常的使用自己的财产的方式,就跟贾家那些豪奴一样,贾母身边的赖嬷嬷,贾琏的奶娘赵嬷嬷、贾宝玉的奶娘李嬷嬷,哪个不是大财主大地主?原著里刘姥姥登场的时候,就明确地提到周瑞私下为自己置办产业的时候,就因为跟别人闹矛盾找刘姥姥的女婿家里帮过忙。
可是历朝历代都有这样的律令,家奴不得蓄私产,尤其是不得置办房产地产田产。这是为了杜绝高门大户的豪奴拿着主家的名头在外面侵占良田然后把锅甩给主家。其严重性及恶劣程度,远超父母在蓄私产,因此各朝各代对此都严防死守。
王熙凤完全有理由相信,白庄头是看到赖嬷嬷、赵嬷嬷、李嬷嬷等先例在哪里摆着,又看到自己嫁到了贾家,从此以后是贾家的媳妇,必定会照着贾家的规矩做事,因此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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