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稻荷神庇佑的狐狸歪着头看了三日月一会儿,朱砂一般泛着些微柿子一般橘色的眼瞳中流露出几分了然:“我之前倒是有听说时之政府将你交付到一位审神者手中,现在看来,你倒是挺满意这位审神者的吧。”
他虽是在询问,但语气却相当笃定。
三日月也不在意自己被看穿了,垂眼但笑不语。小狐丸也知道他这个说话不喜欢说全的性格,虽然平时经常会语出惊人,但是偶尔在这种事情上却并不是喜欢很坦率的表达自己的情绪,倒是对此起了兴趣。
他们兄弟之间虽然并不像粟田口那般亲昵无间,但是到底也是兄弟,对彼此的性格和想法都有些了解,小狐丸道是很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让三日月绝口不提自己的满意,毕竟在大部分时候三日月都是个相当坦率的人——说坦率可能都有些不合适了,倒不如说是个不会读也懒得读空气的人,所以尽管之前没有对这位审神者产生好奇,现在小狐丸倒是对这位审神者产生了不小的好奇心。
“能让你在这个时候还这么上心……看来这次时之政府让你去接触那位审神者多半也是你自己要求的吧?”
小狐丸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三日月并没有否认,在小狐丸看来这就是他承认了这件事情。
“倒也难得,你也会有这么主动地时候,”小狐丸笑着揶揄他,紧接着表情就收敛了起来问,“那天的气息和波动你也感觉到了吧?”
苍子的潜入或许能够瞒得过刀剑所的工作人员,又或许在【栖川白歌】的帮助之下还能够躲过阵法,但是却瞒不过在刀剑所建立之初就已经存在于这里的刀剑男士们。
刀剑所的每一片土地每一寸空间都被刀剑本体的气息浸染,这里对他们来说就像是自己延伸扩散开来的肢体一部分一样,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能发现意识到,只是因为那个气息并没有引起太大动静,时之政府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在沉睡之中倦懒了许久的刀剑男士们也就懒得搭理这件事情,短暂的清醒了片刻之后,就又沉沉睡了过去。
“我知道,”三日月回答的相当笃定,“我也知道我的审神者一定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
小狐丸弯了弯眼睛,朱红的竖瞳透出野狐一样快活的光彩:“那可不简单。”
——不管是审神者还是这件事,这可都不简单。
“正因如此,她才会来,”三日月笑道,“正因为是麻烦,所以我的审神者才会一往无前。虽然这样的性格多多少少让人有些伤脑筋,但是仔细想想,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才会让人感觉自己真正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不过说起来,倒是许久未曾看见过鹤丸了,”听到三日月这么说,小狐丸才想到这件事情,“那家伙也离开刀剑所好长一段时间了,没有了他在闹腾,这里好像一下子就没有什么生机了。”
“毕竟鹤丸那家伙是最能折腾不过的家伙了,”三日月眉眼弯弯,显然心情相当不错,“也不知道当初他到底是怎么把自己的权限要过来的,他这么能闹腾的家伙时之政府也不担心他把自己弄丢。”
“虽然闹腾了点,但到底还是有分寸的,至少每次偷偷溜出刀剑所还是会很聪明的伪装成别人的鹤丸国永,至少还从来都没有被人发现过。”
小狐丸是神刀,对战斗的渴望其实并没有这么强烈。像他们几振供奉神灵或者多多少少被神灵影响到的刀剑男士们对战斗的渴望都没有这么强烈,但是更多的刀剑都是为了战斗和厮杀诞生的,饮过鲜血斩过首级,无法再战斗对他们来说就已经基本上失去了大半作为刀剑的意义,因此在这个如同牢笼一般的刀剑所之中绝大多数的刀剑男士们都在沉睡之中,只有他们这样的刀剑才清醒着,而鹤丸更是如此。
大约是在地底埋藏太久了,他实在是不喜欢被关起来的生活,倒是真的让他死缠烂打的磨到了进出刀剑所的权限,也因为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什么大问题,所以时之政府对他的举动都是睁只眼闭只眼,随便他自己去折腾,反正是懒得管他了。
“是啊,”三日月垂眸,眼中的微光被垂落的眼帘斜斜遮住,仿佛一只安静的鸦雀寂静的收敛起了自己宽阔的翅翼,“还好没有出什么意外。”
仅有的一次意外,就是他被那位审神者发现,然后被时之政府交付给了她。
时之政府无法记住平行世界发生的这一切,但是身为所有时间线之中“唯一”的刀剑本体,他们却是知道这件事情。
只是大多数人的记忆都顺延了下来,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两个世界的事情,甚至就连他都是在回到时之政府之后才意识到这件事情曾经发生过——而原本与他的审神者结缘的应该是鹤丸国永,而不是三日月宗近。
但是这件事已经成为了无法挽回的定局,他们也无法改变发生在过去的这件事情。
三日月现在只希望鹤丸真的能够救回来。
不然不管是失去一个同僚还是失去一个“本体”刀剑,都是太沉重的代价了。
第150章
栖川白歌闭着眼睛在路上走的倒是相当的平稳, 仿佛就像睁着眼睛再走一样毫无障碍。
她中途倒也睁开眼睛打量过周围的环境,比较可惜的是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仿佛她一直在原地踏步一样,不过这也不让她气馁, 时之政府屹立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被人成功入侵过的结界到底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她也没指望自己能很快脱离困境, 再加上也经历过不少比这个更加严苛的困境, 因此心态到释放的非常平稳,甚至还有心情回想刚才那一餐吃的还不错,要是有机会一定还要再蹭两顿饭。
空无一人的孤独仿佛不能对栖川白歌造成任何伤害, 她的步履还是一样的轻快没有一点沉重, 甚至还有心情蹦蹦跳跳的研究周围的风吹草动。
周围的一切也并非一成不变, 栖川白歌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还是有在变化的, 只是布景的变化实在是太细微不起眼, 以至于都没人发现这样的一点细小变化, 就连栖川白歌这样的敏锐的感知都是观察了好几个路口之后才发现的。
她摘下了一朵盛开的如火如荼的杜鹃, 漫山遍野怒放的杜鹃就像是燃起的山火开的轰轰烈烈, 栖川白歌心中非常不合时宜的想到了三日月宗近那张美丽的让月亮都会为之沉沦的面孔,虽然觉得这样浓艳的颜色和那般美人似乎画风有点不一样, 但是联想在一起好像又有点异样的美丽和谐。
想到这里她也就不再犹豫, 将手中的这朵杜鹃花妥帖的放在自己的口袋之中生怕压着娇嫩的花朵, 而在接下来的路途之中又分出了不少心思观察周围的变化, 试图寻找有没有别的可以当手信转交给三日月的东西。
这么一看倒是真的让她看见了不少长得恣意从容的花草。只是她仔细观察了一下, 除却之前长得放肆过头的杜鹃花之外, 这些花花草草似乎都有被人打理过的痕迹。野花采摘一两朵倒是无所谓,但是随意采摘别人自己种的花草似乎有些太失礼了,就算栖川白歌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可以住人的地方, 但也还是没有打这些花花草草的念头,转身就离开了。
人对时间的感知在这个阵法之中似乎都已经模糊了,栖川白歌总觉得自己都快走了一天一夜了,但是模模糊糊之间却又觉得时间没有过去的这么快。循着自己之前做下的记号回头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了自己身后已经是一片茫茫浓雾,再也看不见来时的路了。
“该说不愧是时之政府吗……”她嘀咕着,倒也不是在抱怨,只是单纯的感慨,“对时空间的运用还真是炉火纯青了,迦勒底之中也没有多少人擅长时间魔术来着……可惜我不擅长这部分,不然学一点倒是也挺有意思的。”
栖川白歌再次为自己没有多少魔法天赋扼腕,倒也不是说她多想要学习魔术之类的,只是总觉得大家都会就她一个人不会仿佛就像是一群优等生里面出了一个吊车尾一样,总让她觉得有些尴尬的不知所措。
但是仔细想想魔术根本就不是什么人人都会的东西嘛!连阴阳术和其他术式都普及不到这种程度啊!她到底怎么产生一种自己周围所有人都会超凡力量的错觉啊!
栖川白歌正在胡思乱想,满脑子天马行空的妄想,脚步倒是一点都没有停顿的带着她朝一个方向走了过去,她也没有注意路,等到嗅到熟悉的气息的时候想要停下脚步也来不及了,一头撞进了面前的怀抱之中。
“这可真是让人想不到的重逢,”三日月看着自己怀中一个漆黑的发顶,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家审神者的后脑勺笑道,“您的欢迎也太热情了,不过老爷爷还是很喜欢这样热情的迎接的,殿下。”
“三日月啊,”栖川白歌抬起头,脸上显而易见的浮现出了雀跃的信息,连翠色的猫眼之中都漾起了明艳的水波,“果然找到你了,还好还好,我差点以为自己要走不出来了呢。”
“就算您走不出来了,我也会去找您的,”三日月不紧不慢地伸手梳理着她脑袋边上凌乱的碎发,将这些柔软蜷曲的黑色发丝打理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在这里要是让您迷路了,那可多说不过去呀。”
“说好了是我来看你,可不能让你来找我,这样的话,我这个审神者不就失职了吗?”栖川白歌这才从他的怀中钻了出来,从口袋中捧出那朵依旧艳丽如初的杜鹃花递给了三日月,笑得比掌心中的杜鹃花还要灿烂明媚几分:“虽然好像是和你截然不同的花,但是看到的时候却又莫名觉得和你很配,就给你带过来啦。”
说着她又有点苦恼地皱起了眉:“可惜我不会那些保鲜的魔术……估计只能做成干花标本这种东西保存了。”
“没有关系,”三日月垂眸看着那朵灼灼盛放的杜鹃花,伸手将小小的花朵拈了起来,“不管是什么样的东西,只要是您的心意,我都会好好珍惜的。”
栖川白歌这时候才注意到了她身边的小狐丸。乍一看差点没有把小狐丸认成自己的小狐丸,但是仔细一看就意识到这绝对不会是自己的小狐丸。
虽然分/身出自本体,但是到底和真正渡过了千百年孤独岁月的本体还是有差别的。栖川白歌看着自己的小狐丸就知道他身上还残留着野兽的天真和野性,介于被人驯养过的熟稔和野性的蛮横之间,但归根结底还是有一股子小动物的气息。
可面前的本体并非如此。相比起分/身,本体的小狐丸看起来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看见了稻荷神的错觉。气息更加的平和冷淡,连带着朱红的眼瞳都像是被流沙磨平了的珊瑚,只剩下圆润的骨架还坚硬如初,但已经再没有多余的棱角锋芒嶙峋支棱起来了。
因此她只是稍微愣了一下就回国了神来,笑着说:“我早就想看看本体刀剑和分/身刀剑到底有什么区别了,现在看起来,区别还是挺大的,和我的小狐丸倒是一点都不像了。”
本体小狐丸笑了笑,尖尖的犬齿隐约露出一角,倒是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既然三日月也已经等到了他想要等的人,那我也就不多做叨扰了,”小狐丸朝栖川白歌微微颔首,雪白的发丝从他的肩头垂落,一瞬间仿佛一蓬新雪簌簌之间从松叶上滚滚落下,“三日月就交给您了,审神者殿下。”
三日月见小狐丸离开了,这次吸引了栖川白歌的注意力问道:“您应该是有急事来这里的吧?”
栖川白歌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三日月也不多语,朝栖川白歌伸出手,见她不解,便解释了一句:“我在刀剑所之中拥有自由行走的权利,牵着我的手就不会迷失在这里了。要去鹤丸的住处,也是跟着我走比较快。”
实际上哪里需要牵手这么亲昵的动作,只要在一定范围之内跟在三日月身边,就不会迷失方向了。
栖川白歌露出了然的神情,再自然不过地牵住三日月的手,干脆顺着力道靠到了他的身边问:“看来你早知道鹤丸的事情了。”
“也并非如此,实际上我也是在回到刀剑所之后才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三日月平和的解释,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审神者会不会怀疑自己知情不报,“我们的记忆和这段记忆是无缝连接的,在我们的记忆之中鹤丸是被时之政府转交给您的,所以都没有人在意过这件事情,就算是后来我被转交给您了,也从来都没有在意这件事情,这是时间线重合之后带来的影响,我们会本能的把事情按照合理的逻辑圆上。所以刀剑所之中的刀剑男士们一直都没有怀疑鹤丸的消失,而时之政府也一直都不知道鹤丸的消失。”
“然后一直到那个我过来找茬,”栖川白歌若有所思,“看来她的鹤丸是真的快撑不住了……所以她才需要夺走鹤丸离开刀剑所之后残留在本丸之中的那一团能量来维持鹤丸的生机。”
“我也觉得应该是如此,”三日月微微颔首,“所以现在鹤丸的住所之中应该已经没有那一团能量的存在了。”
“如果没有那团能量的存在了……”栖川白歌的表情逐渐凝重:“所以持有鹤丸国永的审神者手中的鹤丸都会消失。”
“不仅如此。”三日月轻轻捏住栖川白歌的手防止她思考的时候脱手,轻声补充:“甚至‘鹤丸国永’本身存在的痕迹和都会消失。失去了本体鹤丸之后,他在历史之中所残留的所有痕迹都会消失,人们会遗忘‘鹤丸国永’的存在,就像那些没有被记录进历史之中的事情无人知晓一般。而那些无法消除的痕迹,在时间的自我修复之下会被别的东西替代——在这一点上,您应该比我更加了解。”
“……是的,”栖川白歌垂下眼帘,没有让三日月看见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悲痛之色,“世界会自动修补这段历史,人们只会知道结局如何,不会知道过程怎样……人类史就是这样的存在。”
就比如历史记录下来的乌鲁克消亡在那个时间节点之中,美索不达米亚逐渐退出文明的舞台。无人知晓他们经历了何曾艰难的一场战争,也无人知晓他们何其艰难的取得了那样一场面对创世神的战役的胜利——不管是英灵的还是仅仅只是生活在那个时代之中最普通的人类的。
所有的血泪都掩埋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这就是时间和人类史的自动补全。
“正因如此,所以我们必须挽回这一切,”等到栖川白歌再次抬眼的时候,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瞳已经坚毅的像是打磨好的祖母绿,绽放出熠熠光辉,“现在时间还来得及,所有的一起都还来得及。被人夺走的东西夺回来就好了,破坏的东西修补起来就行了,现在还远不到气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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