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急救中心的红灯一直亮着。
在急救中心外,只有收到消息的郭琪匆匆赶来,他不知道沈宴究竟怎么回事,明明有严重的胃病还喝了那么多酒,他是真的想死吗?
郭琪心里焦急而紧张,为沈宴的情况担忧,他在走廊里踱着步,心神不宁地走了几圈后,他无意间瞥到了空旷的走廊,然后,郭琪的脚步停住了。
凌晨的早上,医院里没什么人,而在急救中心的外面,只有郭琪一个人。
空旷而安静的走廊满是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又让人莫名鼻酸。
郭琪难以自抑地觉得心酸。
沈宴此刻生命垂危,而来的人,只有郭琪一个人。
护士在沈宴的手机里根本找不到他爸妈、哥哥的电话,因为沈宴没存。剩下的通话记录里,就是阮知微的手机号了,但是护士打过去,那边没人接听。
只有郭琪的通话记录还算频繁,这才联系到郭琪,让郭琪得以知道消息。
现在郭琪一个大男人,看着走廊里的空旷,只觉得心酸得要命。
如果沈宴在此刻死去,除了他,没人会知道。
沈宴的爸妈不知道,哥哥不知道,阮知微也不知道。
沈宴往人世间来一遭,却好像没被任何人记住一样,连死去,都那么寂寞而冰冷。
郭琪一想到这里,眼眶周边更加酸涩,他和沈宴做了这么多年好兄弟,要比其他人都了解沈宴。
诚然,沈宴有诸多臭毛病,他张扬又嚣张,说话不客气,他不善良也不是什么好人,尖锐又带着戾气,但是郭琪知道,沈宴其实就是个脆弱的小孩。
一个没被爱浇灌过的小孩,因为没感受过爱,所以也学不会好好和别人相处,他不知道什么是爱,不懂爱也学不会爱,所以总给人一种尖锐的感觉。他用骄傲的外壳把自己包装起来,可是内心依旧贫瘠如荒漠,一点点温暖和爱意就能在他内心生根发芽,然后他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给予回报。
沈宴其实对自己人特别好,比如对郭琪就是。平时沈宴看上去对郭琪不太客气的样子,事实上,沈宴仗义又护短,从小到大,因为沈宴在,谁都不敢欺负郭琪。沈宴聪明又识实势,现在郭琪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因为跟着沈宴。如果不是沈宴帮他,郭琪应该还是那个一事无成的废物,而在郭琪最废物的时候,沈宴也没放弃他,什么都愿意带着他,不会觉得他拖后腿。
对女人也一样,郭琪虽然不太懂沈宴的情感经历,但郭琪知道,当沈宴认知到自己对阮知微的心意之后,他真的有在全心全意地付出,笨拙地学会把爱给她。
沈宴总是那么喜欢强撑,强撑坚强,伪装得无懈可击,他太会伪装,伪装得久了,连郭琪都快忘记了沈宴也有脆弱的一面,忘记了他荒漠一样的内心,以为他真的无所不能。
可是现在,沈宴心中的荒漠干涸,终于露出了他的脆弱,却已经晚了……
郭琪实在绷不住,他仰起头,把泪意用力地憋了回去,他朝着急救中心方向的门站着,拳头重重砸在医院的墙壁上:“沈宴,你得给我活着出来。听到了吗?”
拜托了。
你一定要活着。
我们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那么多钱没赚,你甚至还没等到你爱的那个人回头,怎么可以死。
上午8点的时候,急救中心的红灯才终于灭了。
郭琪扶着额坐在急救中心外的长椅上等待,听到门开的声音,连忙走过去看着医生,他紧张地望着医生:“他……”
“病人现在已经安全了。”
郭琪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落了下来。
医生皱着眉:“再晚发现半个小时,谁也救不了,胃部大量出血,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知道自己胃不好还这样?”
郭琪向医生保证:“等他醒了我好好说他。”
“恩,人要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你是病人家属吗?过来签字。”医生看着郭琪问。
郭琪又开始替沈宴心酸了,他默了默才开口:“是。”
就当他是吧,沈宴应该是不想他的家人知道这些,郭琪不会多嘴。
“好的,那跟我过来。”
……
处理完一切住院手术事宜之后,郭琪去了病房看沈宴,沈宴手术做得很成功,已经转至普通病房,麻药劲还没过,沈宴还没醒。
郭琪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在病床旁边打量沈宴,沈宴面色苍白,唇色浅淡,轮廓依然英挺,但却显得残缺脆弱,像是花瓣被挤压出水分之后的感觉。
郭琪望着这样虚弱的沈宴,心里又难受起来了,他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沈宴了,上次见到沈宴这样,大概还是小学初中的时候,沈宴那时候还没这么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会因为沈家爸妈的不在意而失落。
后来沈宴就越来越少脆弱了,他似乎变得什么都漠不关心,每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肆意人生,不会伤心也不会难过,把那个小小的自己藏在了心底的角落里,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想到这里,郭琪又叹了一口气:“还好你活着,活着就好。活着才会可能拥有,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而床上的沈宴依旧闭着眼,没有回应。
就像是在做一场醒不来的梦。
-
阮知微在苏御家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11点了。
她睁眼看到陌生的环境,整个人都有些发懵,然后记忆回笼,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现在是在苏御家。
昨晚想等司机回来,等着等着,自己先不小心睡着了。
阮知微连忙匆匆坐起来,她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没有被换过,应该没发生什么。
以苏御的性格,也不会对她做什么,阮知微还是信任苏御人品的。
她很快下床,往四周打量了一下,苏御家的装修很简洁,是s风纯色系,她所在的卧室主要是深灰色的基调,窗帘厚重而挡光,再加上她最近睡得少,一不小心就睡到现在了。
“苏御?”阮知微叫了他一声。
没人应声。
阮知微走到客厅里,四处找了一圈都没看到苏御,最后,她在客厅的茶几上看到了自己的手机和苏御留给她的纸条:“帮你和孙姐请假了,安心休息,我去公司了。今天的舆论别做任何回应。最好晚上离开,戴好口罩帽子,沙发上有我没穿过的外套。”
阮知微理解苏御的意思,不管苏御对她告白是真是假,她从苏御家离开如果被人拍到了,那都是明天的热搜头条。
她在沙发上坐下,拿起手机看消息,从昨晚苏御在红毯告白到现在,阮知微才刚刚拿到自己的手机。
打开消息列表,毫不意外,她收到了数不清的微信消息:“苏御喜欢你?沈宴也喜欢你?微微挺有艳福啊,你选择多,好好挑一挑。”
“我们微微人见人爱……”
……
都是一些亲戚朋友之类的消息,阮知微大概地快速浏览了一下,还有向锦秋给她发的消息:“我怎么总觉得苏御和你告白的时机怪怪的,他才刚火,还是和杨艾文炒c火的,不是利用你吧?”
阮知微简单地解释了下是帮他拆c,回完向锦秋之后,阮知微又翻了翻消息列表,翻到结尾她才意识到,这次事情爆出来之后,肖蒙蒙没给她发任何消息。
以前总是在吃瓜第一线,娱乐圈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会和阮知微八卦的肖蒙蒙,这次却意外地沉默。
平时他们三个人的关系最好,阮知微猜测可能苏御和肖蒙蒙解释过了,肖蒙蒙才没过来问。
一一看完并回复完微信的消息,阮知微又打开微博看了一眼,只一看,她就又关上了微博——微博上很多都是私信她的谩骂。
都是那些苏御的粉丝、杨艾文的粉丝,还有苏杨c的c粉们。
像苏御告诉她的,没必要看。
阮知微关上微博,又开始在阅读器里找《婆娑王朝》的电子版剧本,她打算下午在苏御家再看看剧本,等晚上天黑的时候再从苏御家出去。
于是,她找到后,打开电子版剧本,看了起来。
……
当手机屏幕的亮度自动变暗时,阮知微才意识到天黑了。
她沉迷于看剧本,不知不觉忘记了时间。
手机屏幕上显示,19:12,她该走了。
阮知微把口罩和帽子都戴上,又穿上了苏御的外套,这才关好门,从苏御的楼里出来,等她呼吸到外面带着凉意的新鲜空气时,阮知微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下雪了。
雪不算小,天地之间都带着苍茫的白色,银装素裹,街边的雾凇冰晶剔透,地面在昏黄的路灯下像是撒了一层银粉般,闪耀夺目。
阮知微忍不住多站了一会,她很喜欢雪,尤其是大雪。
洁白得让人不忍玷污。
阮知微在这个时刻,突然想起,她以前和沈宴讨论过雪的问题,那时候沈宴说,他也还算喜欢下雪天,因为雪花会让他想起来她。
那会儿阮知微还因为这句话开心了很久,而现在,想起她和沈宴在一起的日子,不管是开心还是难过,都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一样。
算了,阮知微吸了口气,忘掉那些纷扰的思绪,她刚走出苏御的楼里两步,脚步又顿住了。
因为她看见了——
沈宴。
就在前方的雪地上。
沈宴的脸色苍白如纸,唇色浅得仿若透明,他的肤色仿佛与冰雪融为一体,下一秒就要消散一样,而他却又穿了一身浓郁的黑色,黑与白,黑色与他羸弱的脸色形成鲜明的颜色对比。
沈宴就站在远处,安静地看着她。
为什么,沈宴只是看着她,脸上也没什么表情,阮知微却觉得,他那么难过啊……
第59章
鞋走在雪地上, 印出一个个脚印,嘎吱作响。
即使阮知微打扮得那么严实,沈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 认出一个人从来不是凭借容貌, 而是凭心。
沈宴在医院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拔掉手上的输液管,把病号服脱下来, 换上自己的衣服,绕过那些医生护士们出来找阮知微。
终于让他等到了她。
远远地, 阮知微看着沈宴朝自己一步步走来,他走得不快,甚至可以算是慢,阮知微静默地站了会,有点想走,看见他的神色,却又莫名地移不开步伐。
很奇怪,明明应该走, 却又觉得不能走。
算了,那就听听他要说什么吧。
阮知微想起来, 她好像有一段时间没看见沈宴了。
上次见他好像是刚拿下《婆娑王朝》的时候, 在房车前面他把西装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而那之后,他就再也没出现在她的面前。
阮知微猜测,沈宴之所以会现在出现在这里,大概也是看了热搜上苏御和她告白的新闻, 来问她的吧。
渐渐地, 沈宴越走越近, 等他站在她身前时,阮知微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她皱了下眉,不知道血腥味从何而来。
沈宴注意到她的神色,在离她一米处停了下来,避免血腥味太浓让她发现什么。
他在这一刻,忽然还有点庆幸昨天穿的是黑色,他呕出来的血落在黑色的衣服上,看不太出来。
等他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沈宴的唇动了动,哑声开口:“微微,你什么时候,才愿意跟我回家?”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
阮知微愣了一下。
她以为沈宴会像以前一样质问她和苏御的关系,或是那种威逼的语气,或是带着火气,但是她没预料到,他会这么平静而绝望的……问了个完全不相关的问题。
是的,绝望,阮知微能察觉到他那种平淡又绝望的心情,似乎是在问一个明知不可能的问题,却还想执着地要一个答案一样。
阮知微一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她应该坚定地说,不会和你回去了的。但是看着沈宴的模样,阮知微说不出来。
“没事,不想回答就不回答了。微微,给你看个东西。”沈宴突然笑了笑,露出一个孩子般的表情,他从兜里拿出来一个黑色丝绒盒子,然后“啪”地将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
被修复好的玉镯。
色泽圆润饱满,乳白和碧绿色交织,一眼望去似乎还是之前的玉镯,但细细看还是能发现不一样的地方,只是它修复得太完美,整体看上去甚至比以前更名贵。
“我修好了玉镯,”沈宴大病初愈,说话的声音显得低哑:“之前说恢复如初,虽然没做到,但要比之前的还完美。”
阮知微看着那完整无缺的玉镯,安静了许久才轻声开口:“所以你这段时间,是去修玉镯了吗?”
沈宴轻轻地“恩”了一声。
阮知微望着那玉镯,心里说不清什么感受,她知道玉镯有多难修,尤其是能恢复成现在这样毫无瑕疵的又有多难,沈宴不知花费了多少心力才修成的,他这样做无非是为了给她证明,他们的感情可以破镜重圆也没有裂缝。
顿了顿,沈宴又哑着嗓子开口:“那个时候,我还说,我会努力重新让你爱上我的,所以微微,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他站在那里,凝视着阮知微,想起来昨晚看到的苏御房间里的她,沈宴终于没办法再维持表面的平静,他眼尾逐渐染上猩红,声音压抑着破碎之意:“所以,你能不能,别爱上其他男人?”
“算我,求你了。”
说着,一滴泪珠从沈宴的脸上滚落,泪水消融在洁白的雪里,消失不见。随后,又是一滴滴的泪水掉进了雪里。
他滚荡的温度把雪都烫得蒸发。
而阮知微怔怔地望着他的泪水,久久无法说话——
她居然,看到了沈宴的眼泪。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骄傲张扬如沈宴,却卑微到尘埃里,流泪求她的样子。
震撼、心疼、不可思议……这些心情交织在一起,阮知微心情复杂,还隐隐带着酸涩的难受。
阮知微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别这样……”
大概是不想让阮知微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沈宴一直低着头,只是他前面那块雪地的洞还是能证明他泪水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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