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萧全一时没听清, 等人又重复一遍,立刻从软榻上站了起来,身上和脸上的肥肉因为迅速起身在半空一颤一颤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他怎么来了?”又问小厮,“他穿得是官服还是常服?”
要是常服还好。
可若穿得是那身官袍,他就得好好想想最近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才让人登门了。
朝中几乎有一句秘而不宣却又口耳相传的话,“若是都察院的姬大人穿着红衣登门,那这家不是犯了罪就是即将要伏法”,因为这个缘故,朝中的官员私下都把姬朝宗唤作“红衣阎罗”。
听到小厮答道“常服”,萧全那颗狂跳不止的心总算是稍稍平复了一些,脸上的神色却还是有些苍白,显然还是有些心悸姬朝宗的到来。
却也不敢怠慢。
立刻发了话,“快请人去正厅。”
等人应声退下,他也连忙朝正厅走去,到那的时候,俊美的青年早已经在客座上入座了,手里握着一盏茶,正低头品茗,神情闲适,一点都没有做客人的样子,反倒比他这个主人还要自如。
虽说按辈分,姬朝宗得喊他一声舅舅,就算是按位份,他也要高出他不少,可萧全每回见到他都忍不住发憷。
即使姬朝宗看起来是那么温和那么无害……
坐在里间的姬朝宗似乎察觉到什么,掀起眼帘朝门口看去,待瞧见站在门口的男人时,他放下手中的茶盏,而后神色如常地站了起来,语气也十分温和,“舅舅。”
萧全正准备进门,听到这声称呼差点没被门槛绊倒。
还是身边近侍搀扶了一把,才不至于让他当众丢脸,勉强撑着一抹笑和人打招呼,“留行来了啊。”
姬朝宗朝人拱手一礼后,温笑道:“之前没跟舅舅说,不知有没有打扰到舅舅?”
萧全哪里敢说打扰?坐到主位上,佯怪道:“我们舅甥之间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话是这样说,可他心里总归还是有些发毛的,一边低头喝着茶,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他到来的原因。
姬朝宗就像是没有瞧见他的不安,闲话家常般地问道:“成宣可还好?”
萧全道:“还好还好,小孩子皮实,前几天还哭得不行,今天又不知道到哪里疯玩去了。”
姬朝宗闻言便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笑道:“那就好,母亲还怕成宣出事,特地让我带了不少补品过来。”说着,他便喊了一声“沁喜”,身后立刻有黄莺般的女声应和。
萧全原本还没注意到他身后的女子。
他心中畏惧自己这个小外甥,哪里敢朝他那边看?这会听到这道曼妙的女声,倒是被勾得忍不住循声看去,入目的是一个身材曼丽的女子,穿着一身红衣,露出的肌肤恍如白雪一般。
腰细腿长,莲步轻移,那张精心打扮过的脸在阳光的折射下更是美艳不已。
萧全眼睁睁看着她捧着东西朝他一步步走来,等走到他面前便弯下身子软了膝盖,把手里的东西奉给他,等了一会没见到他接,女子抬起那双勾人的眼睛望着他,见他一副呆怔的样子,不由又喊了他一声,“王爷~”
听到这一声,萧全总算是回过神了。
他垂眸看着眼前这个貌美的女子,见她美目欲拒还迎,声音也如娇莺一般,心头便一阵火热。
为了顾攸宁,他已经有几天没碰过女人了,就想趁着今日好好享受下那位第一美人的滋味,如今被眼前这个女子勾起火,哪里忍得住?手不由朝人白皙的小手摸去,等触到细腻的肌肤才反应过来,立刻抽了回来!
他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去碰姬朝宗的女人啊。
掩饰性地咳嗽一声,他把东西接过放到一旁,然后看着姬朝宗说道:“替我谢你母亲一声,让她费心了。”余光却还是忍不住朝已经转身离开的沁喜看过去。
她的背影和正面一样好看,像是专门被人调.教过,十分清楚怎么拿捏自己的身体去吸引别人,直到她回到姬朝宗身后,似乎察觉到萧全还在看她,便又大胆地朝他一笑。
萧全一看,心里那团火就更旺了,握着茶盏的手指也不由收紧。
倘若她不是姬朝宗带来的人,他这会早就开口了,偏偏……
萧全虽然风流放浪,这么多年全靠封荫过日子,但也不是没脑子,相反,就是因为他十分清楚这京城什么人可以得罪,什么人不可以得罪,他才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
而姬朝宗,
这个比他小了快两轮的男人,正是他不能得罪的那一类人。
姬朝宗像是没瞧见他的反应,待又喝了口茶,才又问道:“我听说舅舅今天请了顾家那位小姐登门献舞?”
听他说起顾攸宁,萧全点点头,倒是也没隐瞒,“是啊。”他这话说完,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目光在姬朝宗的脸上停留,像是终于恍然,有些肥硕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了然的笑,“要是留行今日无事,不如留下来一起观看?”
他刚才还奇怪姬朝宗为什么会突然登门。
原来……
是因为顾攸宁啊。
倒也怪不得,就那小丫头片子长得那么一副勾人的模样,他这小外甥会喜欢实在太正常了……终于知道了姬朝宗的来因,忐忑不安了许久的萧全也终于松了口气。
他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和别人分享美人,就他后院的那些,以前也没少跟别人一起共享,若是姬朝宗喜欢,他甚至可以大方地让他先使用。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和他这个小外甥一起享用美人,萧全不知怎得,心里只觉得更加兴奋。
恨不得现在顾攸宁就站在他面前。
因为这一份不安之后的放松,萧全没有注意到姬朝宗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狠戾。
可他心里不高兴,面上也就有些没怎么藏。
“舅舅。”
姬朝宗一边把手中的茶盏放到一旁,一边出声,寡淡的嗓音恰好打断了萧全的那些混账心思。
萧全被这冷淡的声音吓得回过神,他立刻抬头去看,可屋中茶气缭绕,恰好氤氲了姬朝宗的眉眼,倒让人一时有些辨不清他的情绪,不知道他这突然是怎么了,还是自己听错了?可萧全还是小心地放轻了声音,“怎,怎么了?”
语气都变得有些结巴起来。
直到茶气散去,露出姬朝宗如今的面貌,还是原先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萧全这才放下心,而后便听人温声说道:“我今日来,除了成宣的事,还有……是想请舅舅帮个忙。”
请他帮忙?
萧全愕然,他能帮姬朝宗什么忙?虽然不清楚,可他心里居然有些激动,身子坐直,就连声音也扬了起来,“你这孩子和我客气什么,你且说说是什么,若是舅舅能帮的,肯定不会推辞!”
姬朝宗抿唇笑道:“这个忙,舅舅肯定能帮。”
见他神情越发高扬,姬朝宗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想请舅舅高抬贵手,放顾家那位二小姐一马。”
“什么?”
萧全一愣,等反应过来,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合着姬朝宗跟他周旋了这么久,就是想独占顾攸宁啊,若是其他女人也就罢了,可这个顾攸宁,他肖想了这么几日,就等着今天了。
吃过了也就算了。
这还没吃过,就像是有只爪子勾着他的心,不上不下地让人难受。
“我也不让舅舅吃亏。”
姬朝宗往后一靠,又道,“沁喜,沁柔。”
两个女子应声而出,萧全也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除了刚才那个红衣女子之外居然还有个女人,不比红衣女子大胆妩媚,她身边的女子穿着一身蓝色霓裳,眉目端庄、神色清冷,看着倒不像是侍女舞姬,反倒像是哪家的大家小姐。
最最稀奇的是,这两人竟长得一模一样!
萧全活了四十年,也算是阅美无数,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便是他这王府后院,也是各类美人应有尽有……可眼前这两个性格迥异却相貌一样的女子还是让他立刻就坐直了身子。
“这是我南阳本家送来的女子,从小就受专人调.教,读书习字、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姬朝宗声音含笑,“若是舅舅喜欢,我今日便把她们送给舅舅了。”
萧全心下一动,可想到要这两个美人的代价是得割舍顾攸宁,心里一时又有些犹豫起来。
他虽然阅美无数,但真是第一次见到顾攸宁那样的美人。
出身高贵却身世可怜,长得像娇艳的牡丹花,偏偏性子却像宁折不弯的寒松绿竹,这样的美人天生就勾着人去探究,若是能把这样的美人调.教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无疑会给人一种巨大的成就感。
“我同他哥哥曾在一个书院读书,当初他哥哥帮过我,如今我也不好袖手旁观。”姬朝宗扯谎从来不眨眼。
萧全见他眉目微垂,言语又是一派真诚的样子,又看着自己跟前两个风格迥异的美人,挣扎犹豫了一番还是咬了牙,“也罢,就是个女人,既然留行喜欢,做舅舅的自然不会跟你抢。”
他自然不会信姬朝宗的那番话。
姬朝宗也懒得反驳,脸上扬起一抹感激的笑,“那便多谢舅舅了。”
还是第一次被姬朝宗这样恭维,萧全本来还有些不大高兴的情绪,此时不禁变得高昂起来,说到底顾攸宁再如何也就是个女人,何必跟他小外甥争,再说就姬朝宗这样的背景,怎么可能让顾攸宁进门?
等以后他玩厌了再把人喊过来就是,到那个时候还不是他想怎么磋磨就怎么磋磨。
萧全想得挺好,等察觉到姬朝宗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神色微怔,反应过来才笑道:“瞧我这糊涂脑子,曹任,你现在就去顾家,就说这事,本王不计较了。”
曹任忙应声退下。
解决了事,姬朝宗也懒得在这同萧全虚与委蛇,又说了几句话就站了起来,“那我就不打扰舅舅了。”
萧全现在美人在怀,自然也不想跟姬朝宗耽误时间,点头应好。
姬朝宗起身离开,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又停下步子,回身同萧全嘱咐一句,“舅舅,这事,我不希望有多余的人知道。”
萧全一怔,等反应过来就笑了起来:“你放心,舅舅明白的。”
他现在看姬朝宗也没从前那么畏惧了,甚至因为共享了秘密都变得亲近起来,这会一手揽着一个女子,嘴里还笑道:“你就放宽心,舅舅一定会替你好好保密,绝对不会让其他人知道的。”
他只当姬朝宗是要维持他那副君子如玉的名声,哪里会多想?
姬朝宗见他答应也不再多言,朝人点了点头就径直往外走去,刚刚走到门外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调笑声,刚才还翩翩君子一样的面貌当即就敛了下去。
神情冷淡,俊美的脸上满是厌恶之色。
杜仲就侯在外头,见他出来,立刻就迎了过去,“主子。”
姬朝宗没看他,“走吧,回家。”
嗯?杜仲一愣,跟着人往外走的时候,忍不住小声问道:“我们不去找顾小姐吗?”他还以为主子做了这么多,怎么着也要同顾小姐说一声。
“找她做什么?”姬朝宗一想到上次顾攸宁的反应,就觉得不爽,他懒得听她那些感谢的话,嘴里冷声说道:“以后再有她的事,别跟我说。”
他可不想再替她做什么了。
杜仲早就习惯他这番样子了,嘴上假意应着,却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
而此时的顾家。
顾攸宁已经换好衣裳了。
铜镜里的女子一身掐腰霓裳红裙,衬得腰细腿长,头发盘成流云髻,斜插两支金步摇,这些东西都是瑞王府前几日送过来的,半夏替她换上的时候还止不住抹眼泪。
这会也是。
顾攸宁透过铜镜可以看到身后眼眶通红的女子,若不是早前她叮嘱过,只怕这会半夏都要忍不住哭出声了。
“几时了?”
闻言,半夏往外头看了一眼,才哽咽答道:“刚过巳时。”
“嗯。”顾攸宁点点头,没去看镜子里的女子,又问一句,“承瑞在屋子里?”
“是,李嬷嬷一直在屋子里照看着。”半夏哑声答道,说完看着眼前的女子,还是忍不住上前握着她的胳膊,低声说道:“姑娘,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顾攸宁低垂眼眸看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拿手拍了拍她的胳膊,低声道:“你先出去,我马上就出来。”
短短一句话就让半夏眼中滚动的眼泪立刻掉了下来,不愿她看到,半夏紧紧咬着红唇,艰难地应了一声“是”,而后快步往外走去,顾攸宁就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确定她走远了,这才打开锦盒拿出最下方的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是她十岁的时候,父亲送给她的,刀锋锋利,削铁如泥。
那个时候母亲还嗔怪父亲怎么尽送这些不该是女儿家玩的东西给她,她却很喜欢,一直仔细保存着。
想起爹娘,顾攸宁握着匕首的手不住颤动,她紧咬着红唇,双手压在红木桌上,匕首外头还镶着宝石,此时被重力压着都快把掌心的皮肉磨出血来,可她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她就这样低着头,闭着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或许只是短短地一瞬间,顾攸宁便又重新站直了身子。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美艳依旧,精心打扮后的容貌,甚至比从前还要夺目,可她看着这张脸,心中却第一次生出厌恶……她抿着唇,什么都没说,把匕首藏在袖子里,转身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早就收拾干净了。
走到门外,半夏和四喜都在。
看到她出来,半夏立刻迎了过来,四喜也跟着过来,只是还没靠近她又害怕地停下步子,顾攸宁也没去理会她,只和半夏嘱咐道:“盯着些,别让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传到承瑞的耳中。”
半夏忍泪应是,“奴婢知道。”
“姑娘,”四喜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开口,“奴婢陪您去吧。”
“不用。”顾攸宁没看她,嘱咐完便往外走去,走到外头的时候,她回首看了一眼顾承瑞的屋子,即使隔得有些远,她也能听到他读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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