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医院外面的风景很好,但是她出去走来走去,整个医院除了医生和护士,一个病人都没看见。
护士们对她小心翼翼,也同样都守口如瓶,不管她怎么问自己的事,谁都不说什么。
明珠只是知道自己的名字,以及住院原因。
听说是因为日军扫过北城,流炮冲击波伤到她了。
一开始醒过来时候,护士还说不知道她有没有家人,后来发现她什么都不记得了,隔天又说她结婚了,有丈夫,有家人,但别的什么都不说了。
这医院干净整洁,外面花园里园艺风景很好,不论日用品还是吃喝,都是上好的东西,金明珠不得不怀疑起自己的身份,应该是谁家的富太太。
这是她猜的,因为护士们一口一个太太。
其实这个年纪,都二十多岁了,结婚了也正常,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孩子,金明珠下意识去抚脑后的发髻,但是指尖从短发中划过,她只摸到了参差不齐的短发。
护士说她头上有伤,急救的时候剪了她的头发,应该很快会长出来的。
明珠站在窗口,照着小镜子,镜子当中女人的脸,就算是素着也十分柔美,她一头短发,头顶戴着发带,这么看着,还挺像女学生的。
正是打量自己,窗外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炮仗声。
隔着窗听不真切,明珠打开了窗,冬日暖阳,炮仗声大了起来,她听了一会儿,刚要关上窗,一个小护士从窗下跑过去了。
“天哪!三十九师回来啦!”
明珠没在意,关上了窗。
她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在床下拿出行李箱,换了一套方便行走的衣服。
行李箱天气逐渐冷了以后,别人送来的,里面有她平时穿的衣服,明珠穿了件米白色的毛衣,刚要换裤子,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能进这病房来的,只有护士和医生,都是女的,她没在意:“进来吧。”
很快,平时照顾她的小护士罗文端着水果进来了:“太太,今天还有没有头疼,总是吃药不好,要不,咱们出去走走?”
明珠把裤子也换上了,坐在床边看着她:“去哪里走走,我要出去,我要出院。”
罗文把水果放下了:“太太再等等,很快会有人来接您的。”
从她醒了那天,就这么说的。
三个月了,金明珠现在伤已经完全好了,客她尝试过各种办法,怎么也不出去医院大门,也没有人来见她。她没有记忆,这么一个人住在医院里,就像是被遗弃了的孩子,再不放她出去,那就是变相的圈禁,她站了起来,伸手将花瓶当中的水仙花拔出来扔在了地上。
罗文下意识上前,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明珠双手抓过花瓶用力在矮柜上一摔,花瓶顿时摔得四分五裂,水洒了一地,金明珠在柜子上面拿过一大块碎片,这就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面。
“别过来!”她往出走,“今天你们不放我出去,我就划破喉咙死在这里!”
三个月以来,护士们对她精心照顾,从她们言谈当中,多少能感受得到,好像是她的丈夫把她放在医院里的,医生护士经常因为她的异常反应出去打电话沟通,她见不到人,必须出去,必须知道自己是怎么个情况。
果然,她拿自己做威胁,罗文慌张不已:“太太!太太您小心点,您先生一会儿就来接您了,这回是真的,是真的!”
金明珠往出走,罗文一步步后退。
明珠手里的碎片就抵在自己的喉咙上面,稍有不慎只怕就会见血,罗文急得要命,回头想要喊人,退出病房,她一回头,立即松了口气:“来了来了,这次是真的来了。”
不用她说,明珠也看见了。
长廊的那头,一个年轻的男人在护士的指引下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他身形颀长,穿着一身军装,脚踩皮靴,身上还披着军风衣,走得近了,能看见他眼底的焦灼,可能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实在过于妖邪,即使这个男人看见她,面露喜色了,但是明珠第一眼看见他,就不喜欢他。
罗文赶紧迎了上去:“少帅,你可来了,太太正闹呢!”
这个罗文的语气也有点奇怪,明珠手里的花瓶碎片还没放手,光只是盯着越走越近的男人,只有大帅府的大帅儿子,才会被人称为少帅吧,这个男人和自己是什么关系?
她一脸凝色,可不等她问,男人快步上前,已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在干什么?”
趁着她恍惚的空,他用力扳着,很快将她手里的碎片抢了下去。
很奇怪,第一眼觉得不喜欢他,甚至是下意识讨厌他,但是她对他又有些熟悉感,明珠仰脸看着他:“你是谁?”
年轻的男人比她高一头多,此时把花瓶碎片扔了,才回头看她。
四目相对,他勾唇笑:“真不记得了?”
说着,他一抬手在她头顶揉了两下子,把她的短发揉得乱七八糟:“没想到你剪短发这么像个学生妹,明明都二十六了,怎么看起来比我还小。”
这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明珠后退了一步,把自己的短发抚平了:“你到底是谁?和我什么关系,我要出去。”
她后退,他就向前。
她再后退,他再向前,一直逼着她靠在了墙上,他才站住:“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现在你看着我,想一想,我们能是什么关系?”
这个男人微扬着眉,笑起来都带着痞坏模样,他长得真好看,但是眼底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轻佻令她不喜,明珠坦然看着他,实话实说了:“债主?我一看见你就讨厌。”
一见他就令她莫名心烦,金明珠此时大脑一片空白,虽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但还是下意识讨厌,她能想到的,只有债主。
面前的男人一下失笑,笑中几分无奈几分恼意:“一看见我就讨厌……”
不过,只那么一瞬间,他就别开了眼去,掩去了眼中的些许情绪。
再回眸时候,已是恢复了清冽目光:“金明珠,我告诉你,讨厌也没有办法,你是我的人,是我谢凤西的太太。”
说着,他回手拿下风衣,扳过她肩膀披在了她的身上。
明珠还在恍惚,隐约觉得不对:“你说什么?你是谁?我是你太太?这不可能,我虽然不记得,但好像小时候就定亲了,姓……姓什么来着……”
谢凤西将风衣的袖子在她腰间打了个扣,也不言语,向前一步抱住她两腿,就把人扛了起来:“没有的事,乱想什么。”
明珠被他这么一扛,顿时对他拳打脚踢:“你干什么,你放我下来!”
谢凤西一手扛着她,一手在她腿上拍了下:“别动。”
后面好几个小护士都捂着嘴偷看着,罗文失魂落魄地跟着往出走了几步,到了大门口,警卫把车门打开了,谢凤西把明珠放在了后座上面,随即也跟着上了车。
罗文还站在车边,扶着车门:“少帅,太太不需要人照顾了吗?我跟太太很熟了,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
谢凤西看向明珠:“养病还交朋友了?”
金明珠才坐稳,一粉拳捶在他的肩上:“你个野蛮人。”
她在车里看着罗文含羞带怯的模样,领地被冒犯的感觉顿时涌上了心头:“我连我自己都不熟,怎么可能和她熟。”
罗文脸色顿变,谢凤西回头瞥了她一眼,顿时从中品出了些别的来,他蓦然失笑,示意罗文关上车门:“听见了?我太太是不会允许我身边有任何其他女人出现的。”
罗文不好意思地关上了车门,谢凤西让司机开车,然后转过了身来。
明珠把身上的风衣解下来扔在了他的怀里:“打住,我不是你太太,我要好好想想。”
“想什么?”
谢凤西回眸看了眼司机,抓过风衣就遮在了二人头顶,风衣将重叠的两个人完全盖住了,明珠只觉眼前一片漆黑,随即男人那双薄唇就啃了上来。
他堵住她的口舌,简直是拼了命一样与她纠缠。
唇齿间都是他的气息,明珠手臂一抬刚要打,谢凤西的指尖已经精准地与她十指交缠。
过了好半晌,谢凤西才放过她,头顶风衣掉落,他伏身在她颈间,直喘着气:“别气我晚,好不容易活着回来的。”
说着,他直接靠在了她的肩上。
呼吸还在耳边,明珠低眸看着他:“你真的,是我丈夫?”
谢凤西身形一动,立即在她颈子上吮了口。
他的声音就贴着她的耳边,烫人得很:“当然,今天晚上回去,你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读者要求放一章平行世界番外,若有不喜欢的请见谅,本来这番外应该写完全文放,但是忍不住插播了一章~
第30章 正文舍不得我吗
谢凤西再次贴过来的时候, 明珠就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她毕竟是过来人,对于男人动情时候的模样, 有所防备,所以, 少年再挨近的时候, 她已经坐起来了。
昏黄的小灯下, 谢凤西才跟着过来,耳朵立即被人揪住了。
金明珠狠狠揪着他的耳朵:“谢凤西,你一天到晚围着我转, 就为了这个事?”
谢凤西一手捂着耳朵, 随着她的力道直跟着她手倾身:“诶疼疼疼……”
明珠拧了一把, 才放开手。
这耳朵拧得是真用力了,谢凤西伸手揉了好几下还疼, 他看向明珠,顿起恼意, 可人家比他还恼, 一脚踹在他腿上:“自己睡去!”
说着, 金明珠拽着被, 到里面睡去了。
这一次, 她裹着自己背对着他, 完全没有让他进被窝的意思,谢凤西盘腿坐在外侧, 看着她的背影扬着眉眼。
“金明珠,你别太过分了啊。”
明珠完全没有想搭理他的意思,他顿时怒目:“金明珠!”
她还是没有动,也没有答应他, 这是小脾气又上来了,但就算是吵架,也得你一言我一句才吵得起来,明天一早谢凤西就要走了,让他就这么睡,他怎么睡得着。
他这个人,不喜欢冷战。
宁愿吵嘴吵起来,也必须面对,眼见着明珠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手一撑往前两步,扳过了明珠的身子来:“你这样是不是……”
胸腔当中的那点恼怒,在见着明珠脸色之后,都化为了乌有。
金明珠脸色苍白,神色之间隐隐还带着几分痛色,谢凤西两手扶住她肩头,顿时急了:“你这是怎么了?”
明珠本来心情就不大好,肩一动就又转过去了:“我没事,你别管了。”
刚才他遮住了灯光,所以没看清,这都看见了怎么可能视若无睹,谢凤西转身就要下床:“我叫枣儿去找大夫过来……”
不等他走呢,明珠回手拉住了他的手腕:“别去,没事,真没事,我这是老毛病了。”
老毛病也是病,谢凤西看着她不明所以:“什么毛病?”
他是真的一丁点也不明白,明珠瞪了他一眼,随即把他手摔开了:“女人身上的事,你说什么毛病,就说你是小毛孩子你还不承认,什么都不知道。”
女人身上……的病。
谢凤西好像明白一点了,他立即凑了过来,就贴在她的后背上看着她:“那怎么办?”
明珠这是老早的毛病了,一到这日子就肚子疼,今天晚上洗澡的时候可能凉着了,刚要出水发现有了月事,她就觉得肯定得疼,这会儿疼劲上来了,根本不想理会谢凤西。
“能怎么办,疼着吧。”
谢凤西看着她,很快转身下床,明珠可再没力气叫他了,就不管他了。
谢凤西从屋里出来,一路小跑到谢太太房前,咣咣敲门,很快,屋里亮起了灯,已经睡下的谢太太披着衣服出来开门了。
“谁啊。”
凤西趁着她开门的空,挤进了门里:“妈,明珠肚子疼。”
谢太太屋里一到晚上就不留守夜丫头,她这才睡下,就被折腾起来了,还带着点起床气:“肚子疼你去找大夫,你找我干什么?”
谢凤西拉过她手臂,给谢太太的衣服仔细披好了:“说是女人的事,才肚子疼的。”
谢太太一听就明白了:“啊,那是有疼的,可疼有什么办法,谁也替不了,回去吧,回去睡觉吧,啊。”
说着,这就要转身。
里面已经睡下的谢老爷听着娘俩在外面说话,问了一声:“出什么事了?”
谢太太好笑地回了声:“没事,你睡吧,咱们儿子发昏呢!”
她推着谢凤西往出走,凤西心里不踏实,都被推出门了,一脚又卡在了门里。
“妈,那没有什么能止疼的药吗?洋人的医院里是不是能有药?”
谢太太嫌弃地踢着他的脚:“起开,起开,这种事吃什么药。”
谢凤西就不缩脚:“妈,你帮我想想法子,让她别那疼了。”
他也知道这种事没法问别人,少年执着地看着母亲,就不肯走,直把谢太太说乐了,她站在屋里想了下,拍了下手:“儿子,你让枣儿去灶房里给明珠熬点红糖姜水吧,人家中医都讲究这个,虽然你妈我亲身尝过,没啥效果,但是好歹能安慰一下,再者说肚子疼,肚子疼你就给她揉揉,那也没别的法子,赶紧回去吧,这多大点的事,你再不回去人家睡着了,睡着就不疼了,等你回去黄瓜菜都凉了。”
谢凤西抽出脚来,转身就走。
房门一下关上了,走了也没说一声,看他那急匆匆的样,谢太太打开门在门缝里看了眼儿子背影,啧啧出声:“这傻小子,莫不是开窍了吧?”
谢凤西去找了枣儿,可这会枣儿还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不会弄姜水,在后院叫一个婆婆给做了,很快红糖姜水煮好了,他拿大碗装了,这就回了自己屋里。
到屋里才发现枣儿在了,金明珠才喝完红糖姜水。
原来明珠洗完澡怕自己肚子疼,先嘱咐了枣儿,刚才枣儿来的时候,谢凤西正好出去,两个人没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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