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郁安的客房门外时,他发现门竟然是打开的。
她也睡不着?
晏寒萧站在暗处往里看,眼瞳骤然微缩。
他看到郁安坐在凳子上,而顾朝半跪在地, 一把握着她的手往下扯,另一只手抬起扣在她脑后,仰头凑近。
暗夜的风似乎瞬息汹涌,发出呼呼的声响。
郁安正在想,要不要把醉酒的大师兄打晕扔出去, 就猝不及防被拽得往下一压,看到微阖眼靠拢过来的清隽脸庞,当即火了。
不想去惹他,但也绝不会任他欺负,扬了手正要打过去,顾朝却陡然往后一个趔趄。
抬头去看,晏寒萧勾着倦怠冰凉的笑意,将顾朝一把扯开后,又提住他的后衣领,“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他的声音很轻,却无端叫人脊背发寒。
此时夜早就深了,郁安不知道晏寒萧怎么会出现在这,但看他像拖死狗一样的动作,知道完了,他起杀心了。
她立即起身拦过去,“教训可以,但别太过了。”
晏寒萧侧过头笑了笑,纤长的睫毛搭下来,“你担心顾家?如果是的话,别怕,我可以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他原本也顾忌这点,不想给她惹来麻烦,却没想在峡谷教训过一顿之后,这顾朝不仅仍是纠缠,还过分到敢有轻薄之举。
不是仙门正派首席大师兄吗?
仗着酒意,比起他这个世人眼里的禁忌,似乎也并没有多出几分君子之礼。
“你疯了?”郁安震惊看着他,“那么多无辜性命,你说杀就杀?”
“况且你以为你是谁,是这个世界的神,能生杀予夺全随你心?”
她一直都清楚,晏寒萧根本不在意每条鲜活生命的可贵,但抛开这点不说,顾家是整个云川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他想要凭一己之力灭族?
有多少高手大能,她不清楚,但还没有哪个势力能做到把这样的大家族连根拔起。
更何况就算他真的做到了,那整个修真界必然大为震动,随之而来的麻烦将会更多,难不成他还准备继续杀下去?
晏寒萧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她在肃着脸冷声斥责。
“你护着他?”声音晦涩低哑。
晏寒萧不仅没松开顾朝,反而杀意更重,唇色泛起艳红,一把将人掐住,提至半空。
顾朝醉到根本分不清状况,但术法本能都还在,试图对抗,但终归实力悬殊太大,毫无抵抗之力。
郁安眼看着顾朝呼吸急促,脸色憋到通红,连忙阻拦,“你快松开!”
晏寒萧躲过她伸过来拉拽的手,嘴角勾着笑意,眼底漫起冷寒,“我要是不来,他是不是就亲上你了?”
郁安几番拉拽都扑了个空,而顾朝那张脸已经从通红变为纸一样的苍白,她顿时急到口不择言,“那你呢,你对我做的事难道不是更过分?”
“我是需要你帮我应对他的纠缠,但不是要你杀人!”
“呵,”晏寒萧顺着话,气息悠长的笑,“我对你做的更过分。”
想到自己在她醉酒后亲吻,她中了媚香后的顺势占有,忍不住自嘲,“对,你是该这么看我。”
“甚至,你可以把我看得更卑劣。”
除了她,晏寒萧从来不碰女人,这样趁人之危的行径也向来是他最不耻的,却还是对她做了。
那天按捺不住躁动,其实只占很小一部分因素。
他有很认真的思考过,她也许会因此将他看作好色之徒。
但是没关系。
不管她怎么看他,两人之间都更亲密了不是吗?
往后日子那般长,他总能慢慢修补,让她改观。
但是出乎意料的,她当真跟别的女子全然不一样,不只是更勇敢更坚韧,还更洒脱。
她压根就不在意,只当无事发生。
郁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见他神色散漫游离,手上动作却愈发透着狠,眼看顾朝已经气息奄奄,她当即出手,又快又急的一掌打过去。
晏寒萧压根没想到她会动手,毫不设防下被打得倒退几步。
他眉梢微扬,笑着舔了舔唇,“他要轻薄你,你不打他,我想杀了他,你反而出手打我?”
到底还是抬手一扔,将窒息到晕过去的顾朝扔到一边。
郁安掠过去检查鼻息,幸好命还在。
松了口气,看向一瞬间又变得像最初时带给她恐惧的人,“即便你不出现,我也不会任由大师兄欺负。”
“解决问题的方式有很多种,不是非要你死我活。”
她后背还浸着后怕的冷汗,“你杀人如麻我不管,但不要给我带来承担不起的后果。”
在另一个世界,她孤身一人,所以做什么都敢豁出去。
但在这里,她还有郁霄子,那个不管出什么事都一定会拦在前面保护她的父亲。
如果顾朝真因为她死了,面对顾家疯狂报复的,一定不是她,而是郁霄子。
晏寒萧抬起手掌,按了按被打的胸口。
他想要证明,在她那里,他跟顾朝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事实证明,他这还不如顾朝。
两人第一次剑拔弩张,不欢而散。
夜色静谧,清冷的月光流泻。
郁安别说不想回屋睡觉,她就跟无头苍蝇一样在庭院里来回踱步。
胸口莫名的憋闷,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怎么。
她没想到,以前两人相处默契又愉快,也会有起争执的一天,甚至是连问题出在哪,都不太能搞明白。
转来转去也没有半点头绪,郁安轻身一纵跃至屋顶,坐在那望月吹冷风。
“这么晚了,郁姑娘也睡不着吗?”
身边骤然轻飘飘多了道身影,携着股比女子还要浓郁的花香味。
郁安偏头看了一眼,是裴宗,便懒得搭理。
“情绪不好的时候,说出来、宣泄出来,会好很多,”裴宗对她的漠视浑不在意,“就像我,我也睡不着,可以说给你听,这样我就会舒坦很多。”
他的五官很精致,月光映照在侧脸,晕着微光很是漂亮。
和晏寒萧的那种绝艳不同,他是更容易让人亲近的那一种。
“今夜难眠,我是因为这次时隔多年的重逢,”裴宗最擅长哄骗了,那双狐狸眼更是含着深情,只可惜身侧的人并没有看他,“你真就一点也不怀念,我们以前关系那般好的时日?”
要说当初第一次见,她还真是青涩的像个小果子,五官没有完全长开,带一点婴儿肥。
第一眼看到他,便小脸蛋红扑扑的说喜欢,非常直接。
之后他去哪便跟到哪,像个甩不脱的跟屁虫。
知道他喜欢奢靡珍宝,更是投其所好,只为了能看到他,和他说上两句话,小姑娘便将自己所有家底全都一股脑送给他。
在送到没有东西可送的时候,她就回宗门,再来找他时,又能拿出许多稀罕玩意。
而他喜人间繁华,喜玩乐,本身也不可能对这样一个小丫头动心,照旧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就这样坚持了两年,她似乎是明白再怎么追也是追不到的,喜欢他的话说了无数句,结束时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再去找他了。
郁安语调淡淡的,回道,“不怀念,而且我现今很抠门,你在我身上不可能再捞到任何好处。”
裴宗眼眸微眯。
她以前很好哄,几句话就心花怒放到恨不得肝脑涂地,他之所以时隔数年还能一眼就认出她,实在是因为像她那样毫不设防、愿意倾力付出的,屈指可数。
“当初是我不懂珍惜,所以有幸重逢,便想要弥补你点什么,”裴宗见她爱答不理,又追加道,“不喜欢我了也没关系,是我舍不下你。”
“毕竟一生当中,能遇到让我挂怀多年的人,只你一个。”
郁安算是体会到什么叫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了。
时隔五年,半点联系都没有,偶然重逢了花言巧语张口就能来。
她现在情绪不佳,一点都不想应付他,起身就走。
天寒夜长,雾结露重。
她刚一动,脚下瓦片湿滑,猝不及防身子一歪,不等施展身法,裴宗眼疾手快将她拦腰抱住。
“你跟以前一样,还是个冒失鬼。”
明明是含着笑意的温润语调,却激得郁安浑身鸡皮疙瘩,恶寒间一时忘记作出反应,怔怔对视片刻后,忙猛推一把,溜了溜了。
郁安觉得,她可能就是个注孤身的。
面对那双勾人的狐狸眼,还有温柔软语的情话,别的女子恐怕早就晕头转向了,而她只有强烈的不适感,就跟身上被放了跳蚤一样,就差没恶心到跳起来。
哐——
飞速回屋关门的声响。
裴宗笑眯眯的转动眼眸,看向廊檐转角的阴影。
在那里,原本不欢而散走了,又不想她生气而折回来的晏寒萧一动不动站立着,没什么表情,静默看向仍坐在屋顶上、风流旖旎手肘撑膝的裴宗。
双手蜷握,用力到冷白的手背青筋鼓动。
他在忍耐,忍耐杀意。
折回来看到他们一起坐在屋顶的时候,晏寒萧就想飞身掠过去,但他按捺住了。
他怕她不光是护着顾朝,还会护这个所谓初次心动的臭狐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阮秋小天使的雷,么么啾~
第44章
郁安一行人离开春水镇的时候, 刘秦之非常夸张,找来数百位舞姬在鼓乐声中夹道欢送。
这是他的风格,倒也能理解。
只不过更夸张的, 是刘秦之抹着根本没有的眼泪, 深情感慨, “虽只是短短几日相处,但我与几位仙长当真是相逢恨晚,这一别,怕是再也不复相见了。”
两位仙女一样的大美人, 还真是看不够啊, 看不够。
裴宗没再用狐幻之术, 笑眯眯望过去,“刘大人只是跟仙长们相逢恨晚吗?那我呢?我可是大人花了万金大老远请来的, 不知是不是更难舍呢?”
这下,刘秦之是真哭了。
想他阅女无数, 也算是经验无比丰富的, 谁能想到让他好一阵心猿意马的美艳花魁, 竟然是个男狐妖呢?
心理阴影,妥妥的心理阴影。
顾朝昨晚醉得彻底,并没有见到好好的花魁变成男人的戏码,只觉得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号人物。
而说起醉得彻底, 他早间醒来恢复惯有的清冷模样,全然忘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发觉脖子痛的厉害,对着镜子一看。
豁然大片青紫的淤痕,而脸上竟然也没能幸免,有清浅、不易察觉的指印。
顾朝将目光投向那个侍从阿衍, 似乎除了他,没人对自己抱有敌意,还敢大胆到做出这种事来。
而此时的晏寒萧,看似漫不经心走在后方,和往常无二,但平直的唇角让他看起来有几分郁躁。
顾朝不免揣摩,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他放慢步调,等到和晏寒萧走到平齐,冷声道,“你对我的存在这般介意,想必同师妹的感情,也算不得稳固。”
晏寒萧掀起眼皮扫他一眼。
昨夜要不是郁安阻拦,顾朝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哪还有出言不逊的机会。
轻扯嘴角,晏寒萧声音里含着笑意,只不过听起来有点欠欠的,“不管你怎么认为,她已然拒绝了好几个和你一样,还想要回头的人,包括那边的那位。”
他抬手指向裴宗,祸水东引。
顾朝顺着冷白手指的方向,看向那位突然冒出来的男子,面色更是如覆冰雪。
难怪这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师妹身上,更叫他心头一梗的,是师妹竟然还会回上两句,比对他的无视态度要好得多。
原本对晏寒萧的厌恶嫉恨,瞬间倾斜大半,倾斜到那个一身锦衣华服、明丽风流的男子身上。
一行人在夹道欢送中走出春水镇,远远的还能听到刘秦之在后面发表着‘感人肺腑’的不舍之情。
而裴宗丝毫没有半点要分道扬镳的意思,不等郁安说话,顾朝就抢了先,针对意味明显。
阮音音虽然讨厌顾朝,但好歹也是一个宗门的,决定短暂配合、一致对外,先将这个男狐狸精赶走再说。
就在裴宗被夹在两人中间重点针对的空档,晏寒萧走到郁安身侧。
他静默着没说话。
郁安看似目不斜视,但呼吸还是不自觉提了起来。
她昨晚回到屋子又想了很久,还是不大能明白那些复杂的心绪,便也不再去想,只单就行为来说,打他是情急下的冲动之举,她应该道个歉的。
酝酿片刻,郁安动了动唇,话语卡在喉头还没说出来,就看到一只冷白修长的手伸到她跟前。
掌心摊开,是一对简洁精巧的珍珠耳坠。
“给你。”
郁安脚步微顿,“送给我的?”
“嗯,”晏寒萧懒懒应了声,“我知道你耳垂上有小孔,街市上看到这个,觉得很适合你。”
郁安不喜欢太繁杂的饰物,这种简洁的,她的确很中意,但并不习惯收人礼物,“昨晚的事,你不跟我生气,我挺高兴的,但东西,我不能收。”
“你不肯收,被你打出内伤的地方都更痛了。”晏寒萧低声笑,作势捂住胸口。
“你这就浮夸了,”见他这样,郁安对昨晚的事稍稍放松下来,“对不起。”
酝酿半晌的道歉,也总算是自然的说了出来。
晏寒萧将手里的耳坠又往她面前送了送,“你的歉意,我收到了,这是我的。”
说着他挑了下眉,调侃,“不会挨了你的打,连歉意还不能被你接受吧?”
“那我也太惨了点。”
他想到昨晚怀着冷怒离去,还没等回到房间,所有的负面情绪便都被放不下给替代。
抬头望一眼灰蒙蒙的月亮,轻叹一声,到底是担心她怀着怒气,睡不好觉。
她不会知道,他怕她更恼怒,面对裴宗颇具挑衅的目光时,他按捺住所有煞气,等到人走后,他摸到方才两人坐过的屋顶,就那么坐了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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