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安和嘉宁还有商琴师还在堂榭,细云,你去为他们送件厚实的披风,我到屋中喝杯热茶就好了。”谢明意对她的关心心中一暖,但她如今日子过得没什么不好,定不会和原身一般悄悄地就被一场风寒夺了性命。
说起来,原身经历的那场风寒谢明意不怎么能记起了,只能从细云和刘嬷嬷的一言一语中得知那段日子的辛苦。
细云想了想,这可是太傅府,小姐又是乡君,哪还会受到他人怠慢?府中的老爷夫人疼爱小姐还来不及呢。
“小姐说的是,奴婢这就过去,再为小公子和小小姐上些热热的□□,商琴师也很是喜欢呢。”细云笑嘻嘻地退下。
谢明意挑了下眉,□□就是她胡乱倒腾的奶茶,滋味细腻微甜,广受府中的人喜欢,“让厨房给我也上一碗。”
“是。”
一碗热奶茶入肚,谢明意歪在榻上,昏昏欲睡,临睡前脑海中模糊地记着那个惯恶心人的江氏死了,翘了翘嘴角。
这么一小憩就到了晚上,细云轻声唤醒她的时候,谢明意的脑袋还有些昏沉,恹恹地略进了些晚膳,连两个崽崽都未顾上,她径直躺在床上又睡了过去。
即便是在睡梦中,她的神态依旧恹恹,手指紧紧地攥着被子,像是沉浸在一场回忆中。走马观花,一场一场的画面闪过去,最后停格在一个姿容妍丽的女子笑着凑到她耳边轻语,“京中都知你身子骨弱,怕是性命不长。旭之娶了你三年都没得一儿半女,也未休弃你,你应当也明白他的一番苦意。这个位置你占了三年,如今我回来了,你呀是时候把镇北侯夫人的位置让给我了。”
“旭之亲自护送我回京,小心呵护,娶了你这个病秧子又故意冷落不让你生儿育女。谢氏,你怎么还不明白,这是为我占着位置,你怎么还不去死呢?”头上簪着白花的女子笑颜如花地对她说出恶毒的话,随后伸手折断了她求子插上的香。
谢明意看到自己脸色苍白,眼中的精气神散了七八分,浑浑噩噩坐上马车回到侯府,然后便缠绵病榻。
吃了药后,她强撑着身子从床上起身研墨写了一封信,嘱咐自己的婢女,“送到侯爷手中。”
不久,信就到了,她眼中重新迸发出精气,拆开书信看到冷冰冰的几个字,“安分守己。”其余的事莫过问,莫多问。
那封信烧掉了,她重新躺在榻上,不言不语。
“你听说了没有,侯爷对临安王世子妃旧情难忘呢。”
“当然听说了,据说当初府中和江太尉有默契要结成儿女亲家,可惜侯府遭了难,世子妃才嫁到临安王府去。”
碎嘴的婆子在她的窗子下面肆无忌惮地谈论起来。
“谁让夫人她不争气,生不下孩子管不好家罢了,如今又病了,这死了不就是为世子妃腾位置吗?姻缘事果真是上天注定,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不该是谁的就让她死呗。”
“哎呦,你这嘴可毒,小声点别让夫人听到了。”
“听到了又如何?老东西,我和你说,上房接了老夫人的侄孙女过去,我去看了容貌比那九天仙子也不差什么。老夫人的意思府中谁不明白,只等侯爷回府就把这贵妾纳入门。夫人无宠无权无儿女,身子骨还败了,你说我怕什么。”
“嘿,你这老东西,坏了心窝子。”
嬉笑传到自己的耳中,谢明意感受到自己逐渐流失的生命,突然生出一种不甘,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给别人腾位置?她当然不愿意!要死江氏去死好了。
脑中闪过一道白光,再睁开眼睛,她就看到了神色惶惶的细云,眼睛含着一泡泪水,紧张兮兮地盯着她,“小姐,您可算是醒了。”
“把那几个胡言乱语的婆子给抓了,重罚。”谢明意冷着脸,伸手指着绿色的窗纱。
细云一下就愣住了,跟着她的手指看向窗子,喃喃道,“哪来的婆子?小姐,您莫不是睡糊涂了。太傅和夫人都急的不得了,林大夫说您是受了风寒,睡上一觉就好了。您出了好些汗呢,先去洗漱一下吧,小公子和小小姐过来看您好多次。”
见小姐不言语,细云继续絮叨,“小姐,您今后还是不要托大了,明明昨日奴婢和您说了让您看看大夫,以免受了风寒。您哪,偏偏不放在心上,您看现在如何?不是中了风寒?”
太傅、夫人、小公子……谢明意捏了捏额角,拂去额头上的汗水,深吸了一口气定睛看过去。这是清桐院,她生了对龙凤胎,龙凤胎在堂榭跟着商初学习,她回到清桐院衣衫轻薄受了冷风,然后就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原身受风寒的场景……
不,她又拧紧了眉头,原身这种说法怎么那么奇怪,她觉得这人根本就是自己。原本,在镇北侯府那段记忆与她就像是一本书,只有翻看的时候才会知道,可是如今她觉得之前的记忆就像是刻在脑海中的,像是自己的!
“小姐,您怎么了?”细云看她久久不说话,有些慌了,急忙问她。
“细云,你老子娘在锦县那边定下的那门婚事现在如何了?”谢明意突然问她。
细云怔然,眼眶一红愤愤道,“那就是个土财主,年岁又大身材又胖。不过好在小姐你成了乡君,奴婢和奴婢爹娘说,奴婢在乡君身边就好比女官,吓一吓他们,他们就将婚事退了。”
“难为你了,以后看中了哪个男子和小姐说,我给你出嫁妆。”谢明意脑海中闪过细云那对贪婪的父母,就心生不喜。
细云脸一红,小声道,“小姐,奴婢还当您是忘了这件事呢。”
闻言,谢明意苦笑一声,想着莫不是江氏的死刺激了她,让记忆融合在一起。她现在甚至有个猜想,根本就没有原身,她就是谢家的小姐谢明意,只是脑海中突然多了一团来自后世的记忆。
是后世的谢明意到了前世的谢明意身中,还是前世的谢明意多了后世谢明意的记忆,她现在弄不清楚,但有一点她是信了九分的,前世、后世,她都是谢明意!
“娘醒了。”突然,谢大崽那个小胖子跨过门来喊了一声,谢小崽也慌慌忙忙地冲过来,还落了几滴泪。
“娘,宁宁给呼呼。”她小小的身子趴到谢明意身上不停呼气,谢大崽也跟着呼哧呼哧吹。
谢明意闻到小宝宝身上甜甜的奶香气,搂着他们贴了贴脸,就让他们离开些。她现在风寒还未好全,传染了可怎么是好?
“吓坏我们崽崽了,到明日娘就没事了,明日领着你们出门逛街游玩可好?”想来江氏死了,镇北侯府的下人也早都收拾了,她风寒的仇已经报了,心中的刺一去,这次是真的畅快无比了。
“好,出门玩!”谢大崽十分激动,胖腿交叉着就开始蹦跶,虽然离地不过三四指,谢明意还是给面子地鼓鼓掌。
“娘,宁宁要伯伯抱。”谢小崽也很开心,冲着她撒娇。
“这,娘要考虑考虑。”商初若是和她一起出府,指不定会被编排成什么样呢?
“要爹爹抱!”谢小崽没了伯伯就想起了自家爹爹,虽然好久未见爹爹。
“那还是伯伯抱吧。”
第96章
出府的那日果然商初怀中抱着乐呵呵的谢小崽, 谢明意手中牵着谢大崽,看上去颇似神仙眷侣,惹了不少人注目。男子风姿不凡, 女子容貌皎皎,他们怀中抱的、手中牵着的孩童更是玲珑可爱。尤其那个小女娃,一双凤眼纯净无暇,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他们行在坊市中, 来往人皆打量, 猜测他们这对夫妇是何来历,不过在听到那貌美的女子自然而然喊衣袍飘逸的男子为兄长的时候,他们又想原来是兄妹啊。
“如今的坊市比以往热闹。”商初微微感慨。
谢明意对此并无太大感觉,她看看周围面容整洁精神奕奕的商户小贩们,以及乐呵呵挑着担子卖些杂物的农户佃户, 随口应了一句,“不过是仅得了温饱罢了,离富足还差了太远。”
仔细看看他们身上的衣服, 简薄暗沉,何以阻挡深秋以及即将到来的冬日寒冷。
想到这里, 谢明意记起了自己庄子里的那些佃户,前几日窦老和庄子里面的管事过府来, 瞧着精神爽利, 就是不知是否做了冬衣。
仅得温饱?商初挑眉, 薄唇掀起,“天灾人祸, 纵乱交杂, 若是无你献上的神粮, 他们此时连饱腹是也做不到的。”
谢明意淡淡一笑, 轻声说道,“我总是觉得这些人不该这么过,他们应该过得更好一些,无论男女,无性命之忧,也无世间种种不公的苛责和束缚。他们若仅想着饱腹就是最好,大楚的官员们世家们若仅想着百姓饱腹就是最好,那他们永远都做不到饱腹。”
听到这么一番话,商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若有所动。
“某进府教导有一段时间,不曾看到乡君与楚京世家来往,也不曾看到乡君去赴宴结识权贵,和楚京的贵女格格不入。”事实上,这不仅是格格不入,而是不融于楚京世家之中,商初从未见过这般的女子。即使是最清高的女子,都不会这般举动。
“我为何要和她们来往,大家观念不合,就不要给对方找不痛快。”谢明意参加两次宫宴都能感受到莫名其妙的恶意,干嘛非要去凑那个热闹。她如今不也挺好?有钱有闲快活若神仙。
商初薄唇微勾,眼底涌出笑意来,“所言不错。”
如今虽在国丧期间,但坊市不能不开,只是改成了每月一次,所以今日谢明意才来凑这难得的热闹。
谢大崽进到这热闹的地方,可是受不住了,横冲直撞的一会儿要吃东西一会儿扒着人群看杂耍卖艺,两个人都差点没看住他。
难为他胖嘟嘟的,动作却十分灵活,跑前跑后的不见一丝停歇。谢明意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拘他在府中狠了些,才让他现在像是个放飞的小鸟似的。
受谢大崽的感染,谢小崽也蹬着腿要下来,粉雕玉琢的女娃甜甜地笑,怀中抱着玩具,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谢明意一时竟有些招架不住他们两个,好在有商初帮她一把。
渐近中午的时候,谢大崽许是累了才消停一会儿,伸着胳膊要谢明意抱他,谢明意笑意盈盈地拒绝了他,“谢大崽,你再坚持一会儿,前面不远处就是娘名下的酒楼,我们到里面歇息片刻。”
这处酒楼有她弄得那些新奇的花样,已然成为了楚京最负盛名的一处酒楼,达官贵人富商文人都喜欢到此处消磨时间。
谢明意一干人刚迈步进去就是一副人声鼎沸、暄暄嚷嚷,好在她是主家,自有隔开的休息地方。如今国丧未过,喝酒用荤自然是不行的,酒楼便推出了和肉味相差无几的素斋以及酸甜饮子,生意不错。
不少人知晓这处酒楼是谢太傅之女谢乡君名下的,见掌柜对着一名女子恭恭敬敬地请到楼上,他们心中就有数了。这女子,就是谢乡君,她身边的两个容貌不凡的孩童想必就是和镇北侯的子嗣了。
就是她旁边那个姿容出尘的男子,不知是何来历……
“兄长,我们上去吧。”谢明意为了不让自己岌岌可危的名声败到商初身上,高声喊了一句,唯恐这楼中的人听不到。
对她的几声兄长,商初坦然受之,不疾不徐地往楼上行去。
这时,忽闻马蹄声停在酒楼门口,酒楼中瞬间便起了议论,这是在闹市,当街纵马是要受罚的。不知是谁家的郎君公子,肆意妄为。
谢明意行到楼梯上,心念一动,往那门口望了一眼,见打头的是个紫衣粉脸的男子,就兴致缺缺收回视线来。
商初瞧见了她的举动,不动声色地往她的身后瞥了一眼,“这人你认识?”
“不识,不识,只是好奇是谁这么大胆。”谢明意悻悻摸了摸鼻子,转身上了最后一层阶梯。
“爹爹!”谢小崽突然兴奋地喊了一声,拉回谢明意的注意力,她又往紫衣男子身后望了几眼,并未见到熟悉的身影。
“你以为本侯会当街纵马?”身后传来微冷的声音,谢明意骤然转过身去,见他立在雅间门口,居高临下地看她,脸色稍稍有些难看。
“是你唤了他过来?”谢明意只一念就想到商初,开口问他。
同时,面容冷峻的男子也微挑着眉冷冰冰地扫了商初一眼,上前将女儿抱到自己怀中。
商初感受到视线中的警告,云淡风轻地颔首,“你拐着弯打听镇北侯的消息,不妨就见一面吧。”
他面上一派波澜不惊,仿佛是无关紧要的一次安排,暗地里却拧眉背上了一口黑锅。
明明他并未和镇北侯见面,定是这人安排了暗卫跟着他们。女子前日病了,这人怕是坐不住,迫不及待地掌握了他们的行踪,来与女子见面。
他想明白轻嗤了一声,他就说镇北侯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装模作样地弄这么一出。
“找本侯何事?”几人坐到雅间里面,祁朝晖面上有些不耐烦地开口,语气冷漠。
不过,他的一双凤眸却仔仔细细地在女子周身扫了一遍,见她无甚不妥不动声色地又将视线收了回去。
“江氏死了。”谢明意彻底融合了两世的记忆,心中十分想见这个以前的夫君,见到人时思绪更是复杂,但她面上不显,不咸不淡地将江氏抬了出来。
哦,准确的是江氏的尸体。
“死便死了,左右和本侯无关。”祁朝晖对江氏的死不以为意,语气淡淡的。
“哦。”谢明意不说话了,有一搭没一搭地饮起茶水来。
“还有何事?”祁朝晖的眉松了又皱,皱了又松,目光忍不住带了些灼热和急切。
“无事。”谢明意干巴巴地回答,眼睛一动瞥到谢小崽圆溜溜的眼睛,思及他纵马打猎心情苦闷的传言,又道,“哦,对了,宁宁有些想你。”
祁朝晖脸僵了一瞬,喂女儿吃了些果水。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商初慢条斯理地起身,一只手拎着不安分的谢大崽出了门去。
随着门关上,谢明意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面容冷峻的男子,轻声道,“以前发生的事我不再怨你了,旭之。”
当她是谢明意的时候,她才有资格为以前的自己说出原谅这个词语。
江氏骗了她,误会已经解开,相对于祁朝晖和离后的举动而言,她足以对他完全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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