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花冷漠地、熟练地在贝暖腿上趴下,尽量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团。
生无可恋。
贝暖在谢沅清这里待到天黑,依然没发现李大花的心愿是什么。
倒是发现这个看起来城府极深的谢沅清,还挺有意思的。
他这个人明显来路不正,做的“生意”很有问题,却对贝暖毫不避讳,他走南闯北,经历复杂,无论聊什么话题,都能随口讲出不少趣事。
也不嫌弃贝暖幼稚,有问必答。
除了霍仞那个变态,贝暖人生中密切接触过的人,全都不是他这样的人。
比如爸爸,再比如陆行迟和杜若。
唐瑭不用说了,就算是江斐,号称从监狱里出来,平时会冒出些奇奇怪怪的话,真遇到事时,也向来行得正,站得直。
贝暖是头一次见到谢沅清这种半黑不白的人,不由自主地受他吸引,觉得有趣。
贝暖一直在谢沅清那里耗到吃晚饭,才回到小季家。
回来好半天,天上彩霞满天,家里暗下去,不得不点了灯时,陆行迟才回来了,说是事情还没完,第二天还要继续。
小队这么多人,住在人家小季家里,还总吃人家的东西,明显不合适,所以晚饭时江斐动手炒了几个菜,摆在院子里的小木桌上。
不过小季爸爸还是坚持拿出好大一桶自家酿的甜糯米酒,给大家喝。
酒是淡金色的,甜甜的,十分可口。
贝暖抱着喝水用的玻璃杯,一杯接一杯,根本不用人让,自斟自饮。
等陆行迟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了。
她的小脸酡红一片,大着舌头,开开心心地抱着小季妈妈的胳膊。
“实在是太好喝了,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
小季妈妈没有女儿,怎么看贝暖怎么喜欢,笑道:“这酒度数很低,喝多了不碍事,睡一觉,明天早晨起来就好了。”
顺手又给贝暖满了整整一杯。
贝暖忽然从小凳子上挣扎着站起来,“不能白喝你们的酒,我们也有酒,就是没有你们的好。”
她摇摇晃晃地进了屋子,片刻之后,拎着她的双肩包出来了,从里面掏出好几瓶酒。
全都是有名的白酒,非要给小季爸爸妈妈满上。
陆行迟心想,她醉了,居然还没忘了骗人。
还知道回屋拿个包打掩护,没直接把酒从空间里掏出来,把人家吓死。
小骗子醉了,还是个小骗子。
小季爸爸对贝暖的白酒赞不绝口,连小季妈妈都尝了一点,贝暖却只捧着她的米酒开心。
陆行迟好说歹说,才没让她把那杯酒全干掉。
天渐渐黑透了,陆行迟扶着贝暖站起来,“她醉了,我送她回房睡觉。”
杜若怀疑地看他一眼,警告他,“你可不要趁人之危。”
江斐站起来,也伸手去扶贝暖,“我帮你。”
陆行迟把贝暖轻轻向后一带,躲开他的手。
两个人对视了好几秒,江斐笑了一下,没再坚持,自己主动坐下了。
陆行迟带着贝暖回到房间。
老宅不小,小季妈妈早就帮贝暖单独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
没有电,小季妈妈已经把以前停电时用的煤油灯翻出来了,摆在床边的桌上。
陆行迟放下贝暖,让她在床上坐好,借着外面的一点光,动手把桌子上的灯点上,捻着旋钮调火。
灯光如豆,在半敞的玻璃罩里微微跳动着,煤油灯特有的气味飘散开来。
贝暖手肘撑着桌面,支着头,参观陆行迟点灯。
贝暖忽然说:“陆行迟,我觉得好累啊。”
陆行迟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贝暖继续说:“我被逼着,走了这么远的路,每天忙来忙去,其实我哪都不想去,就想待在这样一个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事喝点米酒逗逗猫,死了就埋在后山上,就挺好。”
陆行迟淡淡答:“你一个菜鸟级玩家,还没出新手村呢,就想着归隐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哪有你想象得那么好?今天他们在山顶吵架,你忘了?”
贝暖立刻蔫了。
陆行迟勾了一下嘴角,在她身边坐下来,伸手把她揽住,顺了顺她的头发。
“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一个安定的地方,让你安心地喝你的米酒。”
贝暖仰起头看着他。
她的脸庞在灯光下半明半暗,镀着金黄的光晕。
那双眼睛在极近的地方望着陆行迟,大概是因为米酒的关系,不像平时那么清澈,多了点迷蒙。
陆行迟克制着自己,又顺了顺她的头发,“很晚了,睡吧。”
贝暖乖乖地点头,把枕头拉过来,塞在身后。
她斜靠在那里,冲锋衣的衣襟大敞着,天太热,里面没穿防刺服,只有一件很贴身的白色T恤。
陆行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下飘。
贝暖的声音忽然传来。
“你在看什么?”
陆行迟猛然惊醒,有点尴尬。
贝暖全是“我抓到你了”的口气,“陆行迟,你想趁我醉了,找我的空间在哪,对不对?对不对?”
她傻乎乎地眨巴着眼睛,好像觉得自己很聪明,满脸都是得意。
“我藏得可好了,你绝对找不着。”
贝暖沾沾自喜地说,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陆行迟收了收心猿意马乱跑的心思,“是,你很厉害,我绝对找不着。”
她一喝醉,看着好像小了不止十岁。
陆行迟心中涌起罪恶感,伸手帮她拢好冲锋衣的衣襟,拉上拉链。
贝暖躺着没动,一脸困惑,“我马上就要睡觉了,你为什么要帮我穿衣服?”
她自己坐起来,挣扎着把冲锋衣脱了,干脆利落地甩到旁边。
陆行迟咬了咬牙。
“好,你睡吧。”陆行迟帮她把油灯捻小,站起来。
走到门口时,还听到身后的人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小声感慨:“我真想留在这儿不走了。”
第二天,陆行迟吃过早饭就要走,要把昨天没教镇里的人的东西继续教完。
主要是用哪些办法可以杀丧尸,怎么才能快速有效杀伤高,还有要怎样在动手时保护自己不被感染。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杜若。
昨天的危机一过去,所有人都放松了不少。
杜若和小季唐瑭三个人在院子里围成一圈,正在踢鸡毛毽子,大呼小叫不亦乐乎。
这几个,一副看着就完全不靠谱的样子。
陆行迟没办法,只好把目光转向江斐。
“看着她,别让她乱跑。”陆行迟跟江斐交代。
“好。”江斐笑着答应,又说,“你也别太操心了,她又不是小孩。”
贝暖在旁边早就听见了,抗议,“就是。镇子就这么大,门都关着,我能跑到哪去?”
陆行迟笑一笑,转身走了。
陆行迟一走,贝暖就开溜。
杜若纳闷地问江斐:“陆行迟不是让你看着贝暖吗?”
江斐笑答:“那个受伤的人已经找到了,这里应该没什么事了,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个安全的地方,她憋坏了,就让她跑着玩玩吧。”
陆行迟这一天实在太忙,午饭都是和镇里的人一起吃的。
晚上回来时,已经很晚了,贝暖早就睡了。
陆行迟在她的房门口犹豫良久,到底还是不放心,像做贼一样悄悄打开她销好的房门。
她安然地在床上睡着,不知梦到了什么好事,明明在睡觉,笑得还是很甜。
陆行迟在她的床前站了一会儿。
还好事情全部顺利解决了,她也没有受伤。
陆行迟算了算时间,心想,明天再待最后一天,就可以走了。
第三天,陆行迟一大早出门,中午之前就尽快把事情全部了结掉,回到小季家。
杜若和唐瑭不知跟着小季去哪玩了,江斐正在后院跟着小季爸爸种菜。
贝暖连人影都没有。
陆行迟不用想,就知道她去什么地方了。
陆行迟一路到山顶,打听着,找到谢沅清家。
只报了名字,门口的人就把陆行迟放了进去。
贝暖果然在。
她一个人正坐在花架下的藤椅上,怀里抱着谢沅清的那只黄狸猫。
她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起,发梢变成弯弯曲曲的,身上披着一条陆行迟从来没见过的蓝白花纹蜡染大披肩。
披肩的流苏随着她摸猫的动作轻轻荡漾,弯卷的发梢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她的眼睛半眯着,仿佛笼着一层迷蒙的水雾,让她那张纯洁的脸多了点艳丽的风情。
看着很陌生,完全不像她。
好像在脸上明明白白地写了几个字:老大的女人。
看见陆行迟来了,贝暖从恍神中挤出一个微笑,开开心心地问:“你也来喝茶啦?”
陆行迟没回答。
陆行迟第一时间扫了一眼院子里所有的金属物品,然后再找谢沅清。
谢沅清正从屋里出来,指挥着手下搬出一整套黑檀木的茶盘和功夫茶具。
看见陆行迟,一点都没有惊讶,反而笑了。
“你来得正好,我正要让贝暖试一种茶,贝暖好像也有话想跟你说。贝暖?”
贝暖仰起头,对陆行迟绽开一个无比美好的笑容。
“陆行迟,我想了很久,决定不走了,我要留在这儿。”
她的语气轻快,态度诚恳。
“你不是一直想找一个好地方把我留下吗?我觉得这里就不错。我不想再跟着你往前走了。”
“没错。”谢沅清接口道,“尧镇这里比较偏僻,丧尸不多,还算安全。”
贝暖严肃地点点头,感慨,“这里很安全,附近的丧尸好少啊。”
谢沅清继续说:“只要我们派人守好镇门,就能保住这块世外桃源。”
贝暖继续严肃地点头,“镇门真的很重要!一定要守好!”
谢沅清忍不住对她微笑了一下,“我觉得就算你们找到安全区,也未必就比这里好。”
贝暖鹦鹉学舌一样跟着,“安全区还不一定怎么样呢!不太好说。”
谢沅清坐下来,把沸水淋在茶壶上,激起袅袅的白汽。
“我能保证她的安全,你不用担心。”
贝暖傻乎乎地歪歪脑袋,大方地对陆行迟挥了挥手,“他能保证我的安全,不用担心!你放心走叭!”
陆行迟:“……”
第39章
陆行迟没有再看贝暖,只淡漠地望着谢沅清。
“如果你不把快变成丧尸的人再藏在地窖里,我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谢沅清笑了,拎起壶,把泡好的茶水轮流淋在三个杯子里。
他笑问:“你看出来了?没错,我让手下假装去救罗家老大,把他藏在我的地窖里。放任他在外面乱跑,太不安全了。还不如放在我眼皮底下。”
他用茶夹夹着杯子,在茶水里洗了洗。
他说:“我也是没办法。尧镇的这些人太顽固,不让他们亲眼见识一下丧尸的厉害,他们还不肯让我的人守门。”
谢沅清轻轻冷哼了一声。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连伤都不验,就敢直接放人进来,还是我抓了两只丧尸给他们看,他们才肯松口。”
“我知道,到现在,镇上那些守门的人还趁机敛财,只要交了钱,就胡说这是镇里人的亲戚,随便放人。”
谢沅清抬头看了陆行迟一眼,“你们几个就是这么进来的,对不对?光靠那些人守门,尧镇根本坚持不了几天。”
陆行迟心下了然。
谢沅清明知道罗大藏在哪,开会时还要当众演那么一出,一是为了拿到尧镇的控制权,二是为了震慑立威。
他想警告那些守着镇门胡搞的人,真出了事,不但谁都救不了你,连你家里的妻子儿女也要跟着挨揍。
谢沅清继续说:“我本来打算差不多了,就让我的手下把人带过来,没想到被贝暖抢了先。”
谢沅清抬头望着贝暖,微微一笑。
这人看似温和佛性,其实心机深沉,手腕强硬。
谢沅清又泡了一遍茶,把滚烫的茶水淋在茶洗里。
陆行迟问他,口气像在聊天,“把罗家老大放在自己家地窖里,不危险么?”
“哦,我已经让人给他用了药物。”
谢沅清语气轻松。
“我以前试过,用药之后,人会浑身酸软无力,就算变成丧尸以后,也一样跑不快,很好解决。再说这个院子日夜都有人看着。”
陆行迟想起那天押着罗大一路去空场的时候,他确实动作迟缓,好像脚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的样子。
“她呢?”陆行迟问,“她现在这样,也是药物的结果?”
谢沅清已经泡好了第三遍茶,笑一笑,“没错。”
他抬手示意贝暖来拿茶杯。
“她最喜欢喝我泡的茶了。”
小小的白瓷杯薄到透明,里面茶水荡漾,茶色金黄,香得出奇,白气袅袅。
贝暖乖乖地伸手拿起茶杯,捧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茶水。
谢沅清也让了让陆行迟。
他满眼戏谑的神色,等着看陆行迟会找什么借口拒绝。
陆行迟淡漠地直接问:“茶里有药?”
“对。能让人喝了之后,就非常听话,”谢沅清坦然答,眼睛一弯,“听我的话。”
陆行迟一直在看他的表情,此时轻哼了一声,端起茶杯,抿了几口。
谢沅清完全没料到陆行迟竟然真的敢喝。
他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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