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站着干嘛呢,别人院都开始晚读了!”
“课业也还没交,次次都要人催!”
“姑娘家家的,能不能不要这么懒?啊?”
那声音宛如河东狮吼,顿时镇住了所有人。叶佳被吓得半句话噎在嗓子里,险些没把自己噎死,却来不及喝口水,只赶紧从沈柔书案前离开,坐到自己案前,掏出书摇头晃脑地念起来。
不仅是她,众人也都是如此反应,甚至连一向横着走的沈柔都敛了笑,把木盒往案下一塞,看也不看随手捞一本书翻开,胡乱诵读几句。
而这时,那怒吼声音的主人才终于走进书斋,沉着脸环视一周,而后把手上一摞试卷往案上一放,神色严肃、妆容妥帖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她没再说话,大家却都提心吊胆起来,因为这人正是负责女院教学的时姑姑,她手上拿的则是上次女院考试的卷子。按时姑姑的规矩,考乙等及以下的都会被写师长帖子,请贵女们的父母来国子监谈谈。
说起来,此规矩当年一出就引起女院鸡飞狗跳、天怒人怨,却没人敢说,只因时姑姑实在是惹不起——这倒不是说她背景如何威严富贵,而是因为她是本朝唯一的一个女探花。
此事至今都轰动得很,许多人到今天还是会在茶余饭后,第无数次赞叹地说起她如何勇气非凡,才比男儿,一路女扮男装过了春闱秋闱,殿试中探花,还被先帝嘉赏看中,免了欺君之罪,女装花冠打马过街,引得万人空巷争相探看,顺带引得当时著名的风流雅士云迁倾心相许。
不过当时,大家都以为这个故事很快就会以郎貌女才互相倾心,结为夫妇圆满结束,万万没料到这故事长得离奇,一直拖到十多年后的今天,翩翩美少年云迁从山中高士变成了谐星美大叔,新科女探花时小娘子从沉静少女变成咆哮女院长,还没个结局。
沈柔身为云迁的忘年交,对此忧虑得很,可没办法,她跟时姑姑实在没什么共同语言,在她面前说不上话,唯一两人都赞同的事,大概是时姑姑痛心疾首地说“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时,沈柔会暗自疯狂赞同。
尽管如此,她还是承诺云迁会尽力观察时姑姑,若她心情不好或是很好,立刻告诉他。正因如此,时姑姑这会儿带着怒气走进来,沈柔装作读书,眼角余光却在瞥时姑姑。
那边时姑姑却未发觉,只让她们停下来,淡淡道:“现在发卷子,乙等及以下的过来拿师长帖子。”
众人顿时毛骨悚然,沈柔父亲开明,倒是不慌,待卷子发下来一看,好家伙,大大一个丙字挂在当中,惹眼得不行。
叶佳就坐在沈柔边上,拿到自己乙等的试卷愁眉苦脸,看到沈柔的丙之后,却忽然感到舒坦了,被沈柔幽幽看了一眼,才堪堪把笑收了回去。就这样窸窸窣窣互相偷看、交流半晌,众人才发觉这次考试颇难,除了一两个是甲等,其余都是乙丙,收获了师长帖一份,没忍住讨论声就大了起来。
这时时姑姑才打断了她们,冷哼道:“看看你们这成绩,还不好好学!隔壁丹青院这次都比你们强!更不要说近道和明德院,那明德院谢风玉甚至是满分,再看看你们,羞不羞!”
众人纷纷惭愧状低下头,心中却都想:谢风玉那是个怪物,谁跟他比啊,再说了,有那看书的工夫,去逛铺子看花灯不好吗?
大家如是想着,状似反思,实则神游天外地扛过了时姑姑的一顿训斥。眼见时姑姑终于起身走了,大家这才松了口气,结果不料时姑姑又折返回来,对沈柔道:“沈柔,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讲。”
作者有话要说: 师长组cp来了
下一章反派小姐姐柳若要出场啦
第21章 柳若
沈柔被点到名,眉头一跳,慢吞吞地走出了书斋,站在了时姑姑身后,礼貌道:“学生来了,时姑姑有何吩咐?”
时姑姑却没回答,只自顾看外面风景,半晌才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沈柔被看得心中直呼不妙,时姑姑则终于开口道:“沈柔,你也大了,也该收心好好读书了。老跟那街头巷陌的人厮混在一起,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女院都是贵胄儿女,自有父母嬷嬷教养,不容他人置喙。时姑姑一向明白这个道理,只教书,不插手别的,是以沈柔听见她此言,没忍住露出了惊讶神色。
时姑姑看在眼里,却没解释,只道:“云迁昨日又来找我,闲聊间说起你,是以我今日多嘴一提,你听过就算了。”
原来如此,沈柔笑道;“多谢时姑姑教诲,不过人各有志,我于读书上实在没兴趣,抱歉了。”
时姑姑点点头,没再继续说下去,只又道:“对了,柳若她今日回了长安,女院好容易消停三年,你给我注意着点,要打出去打,别搞得女院鸡飞狗跳。”
她语气颇没好气,沈柔倒脸皮厚,微笑如常:“学生知道了。”
时姑姑一听就知道她全没当回事,也没再说,把她的师长帖子交给她,自顾离去了。
剩下沈柔站在檐下,挑了挑眉,心想时姑姑虽是女中俊彦,偏偏可惜读多了圣人坟典,以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迂腐得跟老夫子似的。还有时姑姑很欣赏的谢风玉,也迂腐得不行,让人讨厌。
她这会儿完全忘了谢风玉从未强劝过她读书,甚至谢风玉还多次帮她罚抄写作业——由此可见谢风玉完全是遭了无妄之灾,可惜沈柔才不会管那么多,只自顾自地鸡蛋里挑骨头,说谢风玉讨厌。
她这边心中碎碎念,面上倒是不显,待到叶佳磨蹭过来时,还以为她是在发呆,小心问道:“沈柔?怎么啦?”
沈柔回过神来,想起叶佳几次帮谢风玉说话,甚至还有诸多可疑行径,便微微眯眼看着她,不回答。
叶佳心虚,被看得眼神躲闪:“小柔,你、你看我干嘛,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没有。”沈柔凑近她道,“但你背后有脏东西。”
“什么!”她语气阴阴测测,叶佳一下子被吓得跳了起来,慌不择路往沈柔背后跑。沈柔万没料到她这么大反应,赶紧一把抓住她胳膊:“行了行了,我吓唬你的,你背后什么都没有!”
叶佳瑟瑟发抖地揪住她袖子,堪堪回过神,可怜巴巴道:“你明明知道我怕鬼!你还这么吓我!呜呜呜小柔我不跟你好了——”
她哭哭啼啼起来,沈柔最怕人哭,当即举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好了别哭,我向你赔不是。”
叶佳却还是哭,以袖掩面:“呜呜呜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你就是觉得我给谢风玉说话,你不高兴了!呜呜呜你居然怀疑我向着他!我明明是最在乎你的!”
沈柔低声下气:“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不好,好叶佳,我道歉,我不该怀疑你,你一直都是最关心我的,我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你。”
叶佳继续哭:“真的吗?你说话算话?”
沈柔:“当然是真的,不是真的我天打雷劈,行了吧?”
叶佳闻言,哭声骤然一停,放下袖子露出全无眼泪的脸,笑道:“行!”
“……”沈柔这才发觉自己被摆了一道,无语地望着她,叶佳却不给她发作的机会,笑嘻嘻地揽过她的胳膊:“小柔小柔,你说话算话,不准跟我生气了。”
沈柔既没好气又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行,不生气。”
叶佳奸计得逞,越发笑了起来:“那我们继续去玩?今日东市那边来了新的骆驼商队,队里胡姬跳舞可好看了。或者找小野人一起去?再叫上何梅子?”
沈柔却道:“不急。唐渡读书渐入佳境,别打扰他。至于何梅子,他到底还被柳家盯着,暂时别出来为妙。”
她这话说得谨慎,叶佳当即一愣:“怎么了吗这是?前几日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沈柔唔了一声,告诉她:“时姑姑说,今日柳若回来了。她一回来必不太平,我们也就算了,唐渡一个新人,何梅子一个羸弱画师,还是藏着点,免得被柳若偷袭。”
叶佳点点头,没忍住又道:“柳若回来,还带着一帮狗腿子,恐怕来者不善。我们要不要去找谢风玉和杨乔——”
“不必。”沈柔打断了她,“我搞得定。”
叶佳:“可是——”
她没说下去,因为沈柔对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而后笑问:“叶佳,你不信我?”
叶佳没说下去了,只点点头:“当然信。”
“这便是了。”沈柔漫不经心,“你且看着就好,我必亲自为柳若接风洗尘,好叫她知道什么叫客来长安,宾至如归。”
她说着笑起来,自去命人布置,待到第二日,柳若安顿完毕,想去天香楼和朋友作乐时,却被天香楼管事的告知:“柳小娘子来得正好,这几日天香楼都被贵人包下,说是静候柳小娘子,为小娘子接风洗尘。”
柳若一听就觉得不对:“哦,哪位贵人?”
管事的微笑下拜:“自然是沈府沈小娘子。除沈小娘子之外,何人还有这等心意,这等本事?”
柳若也不意外,只嗤笑:“原来是她!在家龟缩了三年,终于敢出来了?”
管事的笑容不变,还要说什么,柳若身边朋友却已然推开他,护着柳若一路上楼去,又一把掀开帘子,正要放狠话,却没见着沈柔人影,只看到一满桌精致佳肴,还有妆容齐整的陪宴酒侍、乐伎,诸人见着柳若,都盈盈下拜,却不言语。
柳若没忍住愣了一下,却在这时,乐伎奏响胡琴,紧随其后的是洞箫和明铛,一时音律和谐盛大,而在音律中,露台的门帘被貌美的男侍从两侧卷起,露出露台上一地华美丝绢,和赤足踩着丝绢绒毯,倚在美人榻上,被貌美男侍环绕的沈柔。
沈柔似乎沉醉在酒色之中,只自顾逗弄男伎,还是那男伎小心提醒她,她才转过头来,看到柳若一干人,懒懒笑道:“哦,好久不见,柳二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就问你们沈小柔帅不帅!A不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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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打架
柳若是个英气挺拔的女子,她个子比沈柔略高,穿一身黑色的圆领长袍,长发盘起,眉毛淡扫,一张白净的鹅蛋脸微微上扬,看人时便平白多了颐气指使的傲慢味道。
国子监曾有人戏言,这女院的三位,柳若一点都不弱柳扶风,叶佳学业一点都不上佳,沈柔一点都不柔弱可人,三人全都与名字背道而驰,真是令人唏嘘。而谢风玉好好一个温文君子,因着沈柔的缘故,天天和这三霸王纠扯在一起,上街下堂,也是让人闻之落泪。
不过当事几人显然都不这么想,比如柳若见到沈柔这副嚣张模样,一点都没觉着唏嘘或者收敛,只上下打量她几眼,评价道:“装还是你会装,姓沈的。”
沈柔悠悠然:“其实也还好,主要是二娘子自己习惯了见人就砍,太过粗鲁罢了。”顿了顿又怜悯地看一眼柳若,“二娘子这衣裳怎么又破了?又跟巷子里乞丐打架了?唉,不是我说,二娘子老这样可真跌份,羞人。”
柳若并不觉得羞人,只抱起双臂:“原来那帮乞丐是你纠集的,我说怎么身手那么好。”
沈柔笑吟吟:“二娘子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没关系,我自会让你听懂。”柳若说着一脚踹飞了食案,冲沈柔勾了勾手,“来,沈柔,让我看看你能不能听懂!”
沈柔才不理会她,只装模作样地蹙起眉:“我说与二娘子接风洗尘,二娘子倒直接把食案踹翻了,好没意思。”
柳若不耐烦:“能不装了吗?姓沈的,你跟谢风玉待久了,怎么越来越不痛快了?”
沈柔面不改色:“难道不是二娘子跟大娘子离心后越来越暴躁了吗?”
柳若冷笑:“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敢提我姐姐。姓沈的,我看你是皮痒了。”
沈柔懒懒:“谁皮痒还不一定呢,正好我今日有空,好替大娘子教训一下她不听话的妹妹。”
柳若知道她战力一向不及自己,闻言翻个白眼:“就凭你?”
沈柔却款款站起来:“就凭我。”
身后男侍为她披上外袍,穿上绣鞋,沈柔从露台慢悠悠走入堂中,一众乐师都停了下来,俯身行礼后站在了沈柔身前,露出了腰间佩戴的短刀。
柳若见了那有意无意露出的刀柄,这才眉头微动,沈柔却只微笑靠在门边,从侍从端的果盘中捻了颗葡萄吃了,望向柳若等人,言笑晏晏。
被带刀诸人环伺,柳若身边朋友都有些害怕,柳若却哼笑起来:“我都说了,装还是你会装,不过除了装你别的也不会了。沈柔,你是不是忘了康平坊不准动刀剑?你若想明日被御史奏一本,大可以试试。”
沈柔当然不可能忘了这条律令,因为这律令就是专门为她和柳若定制的——当年她和柳若曾在康平坊内带人打架,结果险些撞倒路过的年老体胖、德高望重的刘尚书,从此康平坊才多了这样一条律令,专门针对她们这种撵鸡追狗人士。
所以这次沈柔本也没想着打架,只想坐下来好好谈谈何梅子的事,令乐师带刀也不过是为了威慑,结果万没料到柳若脾气比以往更暴,上来就踹飞了食案,这下事情谈不下去了,沈柔却也咽不下这口气,当即笑道;“试试就试试!诸人听令,不准动刀剑,给我把食盘往柳若身上砸!”
众乐师收了钱,自是轰然应诺,端起各色汤盘、果盘就往柳若那边砸去。柳若的朋友们吓得花容失色,四处乱跑,就连柳若自己都担心被汤水泼一身,赶紧腾挪开,反手抓起几个桃子往沈柔脸上扔,沈柔敏捷躲开,也懒得再装模作样,撸起袖子就回敬给柳若一只酒壶,一时双方乱作一团,好不热闹。
看门的管事见状大惊,想进去劝,却被当头泼了一脸菌菇鹿茸汤,赶紧退出来了,哭丧着脸吩咐人道:“快去请市吏!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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