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听到声响,不说话了,一双眼睛追着茶杯跑。谢风玉再一旋, 茶杯继续转,而两个醉鬼就盯着旋转的茶杯,对这种无聊的把戏这样的专心致志,玩的不亦乐乎,直到沈柔打了个酒嗝, 谢风玉才停了下来,两人都有些困倦,不知不觉靠在一起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天明。长安大酒肆外面熄灯,内里通宵达旦是常有的事,登仙阁昨日便是彻夜狂欢,待到第二日重新开店,抬目可见一地的酒鬼纨绔,也是常事。
只不过无论沈柔还是谢风玉都很少如此,第二日醒来,谢风玉看到近在咫尺的沈柔的面容,残留的酒意瞬间散了,眼中只有沈柔闭着的长长的睫毛,细腻的肌肤,还有鼻尖缭绕的混着酒香的少女馨香。
谢风玉一时微微睁大了眼,好半晌,喉结上下动了下,往前倾身,却在这时,沈柔醒了过来,整开茫然的眼睛望了过来,稍稍一动,鼻尖便碰上了谢风玉鼻尖,两人嘴唇也蜻蜓点水一般碰了上去。
沈柔顿时僵硬了,酒醒了大半,蓦地一下把谢风玉推开,震惊地望他:“你干什么!”
谢风玉很镇定地道:“我什么都没做。你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做什么?”
沈柔被他说得懵了,一时也没注意到谢风玉看似镇定实则言语混乱,其实也是懵圈状态 。沈柔又看四下,昨夜的记忆慢慢涌上来,果然谢风玉是没做什么,于是沈柔最终化为满心的匪夷所思:“我居然就这么喝醉了?”又想自己酒量一杯倒,醉了也就罢了,谢风玉喝了多少,怎么也醉糊涂了?
沈柔便狐疑地盯着谢风玉看:“出什么事了?什么好事喝成这样?”
谢风玉半开玩笑的:“我告诉你,你拿什么来换?”
沈柔挑眉,不说话了,嘁了一声:“我不过随口问一句,谁稀罕听!”说着为表决心,直接站起来,拍拍身上灰,就要走掉。
谢风玉却叫住她:“今天出成绩,如果你第一,我遵守承诺,满足你一个愿望,好不好。”
出成绩?沈柔一下子清醒了,心跳加快。以往她从没这么在乎过这个,这次却不安了,眼神乱飘了会儿:“免了,谁要你的承诺啊。”
谢风玉道:“那反过来,你给我一个承诺?”
“?”沈柔望他,谢风玉慢吞吞道:“如果我第一,送我一件礼物好不好。作为回报,我帮你去给祭酒求情。”
这个说法合情合理,沈柔答应了,谢风玉看她,忽然又冷不丁问:“如果是唐渡找你要礼物,你会不会答应?”
沈柔一顿:“忽然提他干嘛。”
谢风玉:“就问一下。”
沈柔抬眼看谢风玉,见谢风玉只笑,这才道:“好吧。不会答应。”
谢风玉眉毛微挑:“不会答应?”
“当然。”沈柔漫不经心,答的却很模糊,“这次他遭了这么大罪,送他礼物不是应当的吗,都不用他开口要,我自然会给。”
谢风玉却不放过:“那万一他开口要呢?你给不给?”
沈柔:“他不会要的,干嘛老问啊。”
谢风玉听出她语气,笑:“怎么,嫌我烦了?”
沈柔暗自磨牙,又对他的笑没脾气,也不回答,微微白了谢风玉一眼,转身走了。
留下谢风玉被她丢在原地,兀自笑了会儿,又有些出神,最后看看自己皱巴巴的衣衫,回家换洗去了。
待两人先后来到国子监,果然四处沸沸扬扬,博士把名次贴了出来,大家挤去看,沈柔也去看一眼,先是一眼看到挂在最前面的谢风玉三字,而后往下看到十来名看到杨乔,明德院最底下看到赵二,这才转去看女院,看到头一个是自己名字时,这才忽然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第一?她真的考了个第一?沈柔又飘飘然又觉得有点心虚尴尬,摸了下鼻子准备溜走,却被叶佳一把抓住,兴奋喊道:“小柔你是第一!好厉害!恭喜!”
这一下众学院的学生们纷纷看过来,看到是沈柔,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不由自主问:“沈柔第一?不可能吧?你们女院吃错药了?”
在场几个女院学生不高兴了:“说话注意点!”
那人惹不起这帮贵女,闭了嘴,却又有人小声道:“听说那天女院很多学生吃坏肚子,所以的确是吃错药了,不然怎么会是沈柔第一呢。”
贵女们翻个白眼,众人议论纷纷,沈柔见状咳了一声,慢条斯理地笑:“那边穿蓝衣那个,你不服?”
众人齐刷刷看去,那蓝衣学生僵住了,干笑:“哪里哪里,哪敢不服沈小娘子……”
“知道就好。”沈柔又转向另一人,“那你呢,你也不服?还有你?你?”
她转向众人,大家纷纷摇头,沈柔这才满意了:“看来大家对我的实力都非常认可,真是让我惊喜……”
众人尬笑,沈柔自己也憋不住想笑,又做弄了众人几句,才赶忙退场了。
然而出成绩这种事注定是传的飞快,沈柔还没回女院,就被赵二和杨乔半路拦住,赵二开口就大惊小怪问:“你考了第一?沈大?你作弊了?”
沈柔当头给了他一个暴栗:“能不能想点好的?!”
赵二一脸懵:“……那,你是提前知道了题目?还是代考?”
“……”沈柔望着他,义正辞严,“我是自己考的。靠自己实力拿的第一。”
赵二便愣住了,嘴巴张的老大,指着沈柔,半晌说不出话来,还是杨乔轻飘飘道:“别这么惊讶嘛赵二,我都说了前段时间沈小娘子在疯狂读书,何况还有谢风玉辅导,你不信沈柔水平,谢风玉水平你该信吧?有他在就是猪都会考试了……当然了,沈柔比猪肯定是强不少的,所以第一也不是那么不可能嘛。”
他阴阳怪气的,沈柔便似笑非笑:“我听出来了,你在骂我。我怎么你了姓杨的,对我这么有意见?”
杨乔道:“哪里哪里,没有的事。谢风玉要上赶着腻着你,又不是你的错。”
他这话酸酸的,连赵二都打了个寒颤,觉出不对,惊恐地看着杨乔,杨乔这才怨妇似的幽幽道:“他都十天不见我了……每天就是忙的不见人影,不是去女院就是去柳府,甚至还为你找来唐渡的朋友……全围着你转,别人真是一点都插不进去。我就不明白,我哪点不好?唉,女人!”
他摇头叹息,沈柔却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他为我找来唐渡的朋友?什么时候的事?”
“啊——”杨乔卡了壳,模糊道,“挺久了挺久了,小事,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再说了,那些指不定是什么人呢,我瞧着怎么和东市混混有点像。”
沈柔微微蹙眉,而后道:“我去找谢风玉问清楚。”
杨乔作势要拦她,没拦住,沈柔身影便蹁跹消失了。剩下杨乔瞬间换上好整以暇表情,边上赵二茫然道:“什么唐渡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杨乔心道那是谢风玉专门找的人演的,你当然不知道,却没跟这傻憨憨多解释,只慈爱道:“不是啦,别管了。我看沈柔这一去唐渡不久就要回来了,你不整桌酒水款待他么?”
赵二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连声道:“这是自然。老杨啊,我这次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
他二人说着走远了,而那边沈柔一路顺着小道往前走,在明德院前望一望,没看到谢风玉,倒是不少学生看到她,啧啧称奇:“女院状元!沈小娘子,你这会可出了大名了,不知道小娘子有没有什么学习经验可以传授啊?”
沈柔:“滚,我什么时候还要靠考试出名了,开玩笑。”说着又问,“谢风玉呢?”
众人只嘻嘻哈哈围着她笑:“谢学长?去找祭酒了。在后面竹院里。”
沈柔便唔了一声,转身欲走,回来又指了指他们:“调侃我几句就得了,不准去惹其他女院的人!否则仔细你们的皮。”
众人笑开,半真半假地应了,沈柔这才离开,一路到祭酒的竹院外,正要通报,恰好迎头撞上时姑姑也要进去,时姑姑用一种奇特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沈柔几眼,才道;“跟我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大家,家里出了点急事,这周一直忙得晕头转向
快搞完了,明天补更新
第65章 往事
沈柔摸摸鼻子, 跟了进去,此时竹院中全无平时的幽静,里里外外许多人来往, 请祭酒处理积攒多日的事务。沈柔偶尔四下瞟几眼, 跟着时姑姑一路往里走, 掀开帘子进去,只见内室里坐着一个干瘦的小老头,正是祭酒,祭酒面前站着云迁和谢风玉, 似乎刚说完什么, 祭酒放下了笔, 抬起苍老耷拉的眼皮,看着谢风玉。
“所以, 你请愿我出面,成全柳梦和何梅子, 再救出唐渡。”祭酒慢慢道。
谢风玉深深一礼:“老师英明。”
祭酒便陷入沉思, 半晌没说话, 时姑姑默不作声地站在了祭酒桌前,沈柔寻思了一下,站在了时姑姑身侧。
四个人便和四尊大佛一样直挺挺站在祭酒面前,祭酒却全无所觉似的,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半晌才道:“何梅子,我记得他。当年做出那种事,把他逐出书院,到没想到这几年了,还是老样子。”
云迁没听出来这是夸还是贬, 只忙道:“老样子好,老样子好呀,多痴情啊,柳梦留在柳家不会幸福的,跟着何梅子多好啊!”
祭酒眼也不抬:“我是国子祭酒不是媒婆,贸然插手学生终身大事,实在不妥当。”
四人心中都是一紧,却见祭酒又道:“不过陛下倒是很喜欢牵红线,陛下点头了,柳将军再怎么不愿意也不能说什么了。”
陛下?
沈柔微微睁大双眼,有点诧异这点小事还得这尊大神出马,转念一想却又一喜,心道若真能陛下金口玉言,一切自然水到渠成了。
然而时姑姑却道:“若要如此,我看还是罢了。陛下日夜操劳国家大事,怎好拿这种闺阁小事叨扰,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云迁转头愤愤然看时姑姑:“你到底站哪边的!”
时姑姑看也不看他,祭酒抬起头来,看了云迁一眼,又看了时姑姑一眼,才道:“闺阁之间当然是小事,哪怕单涉及柳家也还只是小事,可架不住谢家、沈家甚至我们国子监也掺和了进去,你们说是不是。”
他的目光从四人脸上一一扫过,尤其在谢风玉和沈柔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叹口气:“好像秦月、谢茹、沈逢就站在我面前一样。二十多年弹指一挥间,我果然是老了。”
谢风玉微微的笑着,祭酒便又看了他一眼,冷不丁道:“听说沈小娘子最近不太爱理你了?”
谢风玉微笑一僵,祭酒又看沈柔:“怎么回事?——我是说你怎么考的第一。女院学生集体帮你作弊了?”
沈柔脸上微笑也一僵,心道这老头会不会说话,面上澄清道:“没有的事,是我自己考的,只不过——”
“只不过那天好多学生都吃坏了肚子退考了。”时姑姑轻飘飘道,“所以让她白捡了个第一。”
沈柔坚持:“……那也是第一!祭酒承诺答应第一一个请愿,可不能诳我。”
她坦然又执着地望着祭酒,祭酒哼了一声:“我一把年纪,怎么会诳你个小姑娘。说罢,想要什么。”
沈柔便把事情说了,祭酒这才回过味来:“所以今儿你们四个是一起来的,都是为了这事。”
谢风玉微笑,时姑姑冷漠脸,云迁看天看地,沈柔耸肩:“是啊。”
祭酒目光又从自己两个得意手下和得意弟子脸上掠过,欲言又止,最后叹口气:“行吧行吧,都这样说,那我就豁出老骨头去求陛下。”
沈柔眼神一亮,祭酒又道:“不过就算陛下开口,柳将军该发的牢骚也还是要发的,尤其是冲着你们两个,沈柔谢风玉。到时候怎么办,可想好了。”
沈柔没放在心上:“发就发呗,能把我怎么样么。他针对我不是一回两回了。”
“是吗?”祭酒望她,点头,嘴里却说着风牛马不相及的话,“你确实很像秦月,也很像沈逢。”
沈柔:“?”
时姑姑看沈柔一眼:“我倒觉得她像谢茹。”
祭酒一下子笑了,看谢风玉又看沈柔,忍俊不禁:“这么说来,也是有点,可见是天定的缘分,沈小娘子早晚是谢家人。”
沈柔没听懂他们前面在打什么哑谜,最后一句话却听懂了,嘴角一抽,看在祭酒帮忙的份上不好说什么,只敢小小的翻个白眼,结果余光正好看到谢风玉在看她,眼神有些若有所思。
沈柔用眼神问他:“你干嘛?”
谢风玉没回答,然而第二天要下学了,却忽然来找沈柔:“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沈柔:“什么东西?”
谢风玉不回答,只道:“你跟我来就是了。”
他站在书斋门口,不走了,沈柔只好跟上去,跟着他走七弯八拐的小道,不知道拐到了什么奇怪逼仄的地方,前面有个半旧的小楼,在夕阳下看着灰扑扑的。
沈柔蹙眉,谢风玉主动介绍:“这是国子监放旧书卷的地方。不过这里不止有旧书卷,还有每年的学生名册和毕业答卷。”
沈柔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从没来过这里了,原来这是“禁地”,也隐约明白了谢风玉的意思。
果然,谢风玉道:“我在里面找到了当年你母亲的卷子。你要看吗?”
沈柔听了,觉得有点奇妙,仿佛二十年前的秦月真的活生生站在她身边一样。
不过这种奇妙的感觉一闪即逝,沈柔最终还是道:“书院的卷子,满篇之乎者也,考试我已经看吐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谢风玉道:“可不止是卷子,我还找到了秦月违纪的记录。”顿了顿,“是翻/墙出去逃课,正好被抓到,当时在墙外接应的是一个飞骑营的年轻校尉,姓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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