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吻着她,大手抚住她的后脖颈,犹如捏着一只天鹅纤细的脖子。她在他手里,好似很快就会折掉,秦观却猛地撤了手,将她拥入怀里。
那是一如往常的温度,陆袖喜欢这体温,这会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在无趣、冰冷的灵纹规则下,有这样一个人,一双手,让她觉得一切都是真实的,生动的。
秦观近些年来总是喜欢这样霸道的亲昵,陆袖明白他的意图,这是男人特有的掌控欲,她有时候都觉得秦观想捏碎自己。
陆袖觉得秦观这样的人,是很难脸谱化的,他不是一个典型的反派,也不是一个心地良善如赵明飞的人。她有些拿不准他想要什么,或许秦观自己也不知道。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秦观这种人是断然不会希望身边有陆袖这样的人存在。
一个让秦观在乎得要命,甚至破天荒拿出全部家当的人,一个让他下意识将自己置于危险中的人。
也是陆袖想要成为的那个人。
这便是最原始的矛盾,也是无法解决的矛盾,但陆袖仍然想要试试,反正她和秦观势均力敌,就单纯从利益上来说,秦观眼下绝找不到比她更好的队友了。
陆袖的思绪飘得太远了,等回过神来,她发现钱五正在看着他们相拥的方向。
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钱五只是看了一眼,却并没有起身训斥。
呵,多么可笑的爱情,钱五想着,这两人黎苦抓来的时候就是一对订过婚的未婚夫妻了,可惜这女的也只是童养媳,被男方父母为了二十两银子,连儿子带儿媳妇全卖了。如今到了这等境地,演这夫妻情深又有什么用呢?反正到了塞北,也是没条活路的。
或许是觉得新鲜,或许是觉得没必要为送死的炮灰费心,钱五躺了回去,没有吱声。
一夜无眠,天渐渐亮了起来。
陆袖一直在秦观怀里靠着,闭目养神,没有动弹。秦观的火气已是压不住了的,她随机而动便罢了。
她们还没动,那边吴捕头带着几个差人就已经打算动身了。陆袖瞧见秦观眼中的红又有翻腾之意,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就撕破脸。
吴立这一宿左右翻腾,心中提心吊胆,是死活也睡不着。只等着天一亮,就赶紧寻个由头,带着兄弟几个借着押送犯人的借口跑路。
吴立用脚将几个昏睡的犯人都踹醒,低声呵道:“都起来,给老子上路!”
犯人是不敢声张的,倒是其余几个差人对于这天不亮就赶路有些不满。
麻子脸一向心直口快,还有些不满地翻腾了两下,嘴里嘟囔道:“头儿,天还没亮呢!着什么急呀……”
回应麻子的,是吴立无法压抑的愤怒。他一脚踹在了麻子的腰眼上,用力之大,疼得麻子叫出了声。
伴随着疼痛,麻子彻底清醒了。他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乖乖去押送犯人了。
三个差人和那六个重犯无论心中如何不情愿,看见吴立铁青的面色,都乖乖行动了起来,生怕惹得这位不高兴,迁怒自己。
那三个差人是看见头儿不高兴,不愿意得罪,而那六个生存者就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恐惧了。
数据本就不高的生存者们,数据被折半之后,有些单项连普通人都不如,别说对打了,就跑都跑不起来!要是这时候差人下死手,他们那几点体质根本挨不了几下鞭子。
吴立快速整顿起了自己的队伍,将他们带到了门口,正要出门,钱五却一个闪身挡在了他前面。仍旧是那副与人为善的笑容,但吴立却怕得要命。
“捕头,哪里高就啊?”钱五笑呵呵地说道,“说出来好叫小人瞻仰瞻仰。”
吴立心中又惊又怕,也不知道这位钱大公公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临时发难,心中连连叫苦。
这问题他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要是答得平和有礼,就是承认自己人出钱公公了;要是答得无礼,虽有可能没被发现,但这态度得罪了钱公公,绝对也得不了好。
他正汗流浃背地恐惧着,钱五却又说话了:“吴立,是吧?”
这四个字一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吴立只感觉自己三魂去了七魄,在原地打了个晃,只强咬舌尖,才勉强稳住。
他心知瞒不过去了,只能把心一横,硬着头皮伏低做小:“公公,小的是小福公公的干儿子,也相当于是您手下的人,绝不敢给您老惹事儿。”
“哦?”钱五淡淡地应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陆袖心念一动,心说来了,钱五精心策划的戏要开演了!
吴立求生的意志愈发高涨,他急忙跪倒在地,以头抢地:“您是我干爹的爷爷辈,说是我老祖宗都不为过,我怎么会给您添麻烦呢?小的保证,这张嘴绝不会向外说一个字!”
“真的?”钱五似乎来了兴趣,他眉毛一挑,尖尖的声音便从口腔传了出来。
吴立一看有戏,赶紧往前爬了几步,抱住了钱五的鞋子,说道:“真的!比真金白银还真!小的又不是痴儿,还想要这条小命伺候您老人家人,您要是能发善心给小的一条活路,我一定为您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你的命,倒是可以留,但你这位兄弟,怕是不能。”钱五的脸上仍然带着笑,但却向一旁的黎苦努了努嘴。
黎苦会意,一个箭步上前,左手抓住昨晚前来滋事的麻子脸,右手拿着一柄小臂长的短刀,就要刺下。
虽然麻子脸是吴立的下属,但也朝夕相处了五六年了,确实有些真感情。
眼看着麻子脸要被杀死,吴立忍不住出声求饶:“大人!给他一条活路吧!”
虽说麻子脸给他惹了不少麻烦,但平日里两人关系不错,私下里也时常聚会喝酒,而且相识也有数年了,吴立再没良心,也终究是有些不舍。
黎苦瞥了他一眼,倒是没生气,只说道:“那就听你的。”
说罢,手起刀落,直接一刀抹在麻子的脸上。
顷刻间,麻子的脸上便鲜血直流。他惨叫了一声,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惨叫了起来。
这一刀,竟是直接将麻子脸弄成了瞎子!
吴立“啊”的一声,抱着钱五的手也自然滑落了下来,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呆愣了。
黎苦的动作却没有停止,直接一脚踩在麻子的胸口,将他的舌头也割了。
麻子脸这下子连喊叫也不成了,直疼得在地下翻滚。
“老子给你面子了,没下死手,这不就给他留了一条狗命么?”黎苦看着呆住的吴立,哈哈大笑道,“你也别怪我下手狠,要不是贵人拦着,我昨天晚上就把这杂碎捅死了!惹到老子头上,也不打听打听老子在江湖上的名号!”
黎苦的声音很嚣张,但吴立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注意力集中在那洪亮的声音上,他的眼睛不自觉地聚焦在麻子的身上。
麻子在地上不住地挣扎、翻滚,情状十分痛苦。吴立惊恐之余,心中涌起一股悲愤之情。
他不敢惹钱五,但面对黎苦这狐假虎威的马前卒,吴立心中的愤怒再难抑制,忍不住喊道:“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你何苦这样侮辱他!”
说实话,吴立为人没这么仗义,和麻子之间兄弟之情虽然有,但还真不到的舍命相救的份儿上。只是麻子现在的惨象实在是让吴立毛骨悚然。
他眼看着麻子在地上呜咽、悲鸣,满脸血迹,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啊啊”地乱喊,心中的恐惧逐级加深,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般酷刑,还不如直接杀了麻子!
“哼,只有死人才不会声张。”黎苦满不在乎地在麻子的后背上抹了抹沾血的刀,“留他一命,已是仁慈了。再说了……”
黎苦斜眼看了吴立一眼,轻蔑地笑道:“这条路,不是你给他选的么?”
吴立气得浑身发抖,但看着默许的钱五,只得强行压下怒气。他想活命,就不能在这个当口上忤逆钱五。
有宫里的太监做干爹,多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有些理智,不敢声张。但另外两个差人的心情就和吴立完全不同了。
麻子和那两个差人平日里最是要好,眼见着麻子顷刻间就被人折磨成这个样子,那两个差人从惊讶中反应过来后,立刻就不干了。
这两个差人抽出腰中的佩刀,口中喊着“老贼,纳命来”,便直奔着黎叔砍来。
他们之所以敢这么硬来,原因有二。
其一,这两个差人根本不是官府正式登记在册的捕快,是从民间草莽收编来的,根本不懂高层之间的弯弯绕。
而且在老百姓中,阉党一派声名狼藉,没有一个不骂的,两人纵然知道这是个太监,但也只当是落单的太监,根本不知道钱五手握重权,更不知道得罪了他有什么下场。
其二,这两人绿林出身,心中侠义的心气儿还在。虽然麻子脸平时坏事做尽,但眼睁睁看着他被弄成这样,这两人也是无法坐视不理。
这两个官差的武功比陆袖想象的好一些,两人一高一矮,武功也是相辅相成。虽然路数并不高明,但胜在常年配合,高的攻上路,矮的攻下路,一是时间倒也能和黎叔打个平手。
三人战在一起,那六个带着枷锁的生存者快速地缩到了墙角,生怕自己被殃及到。而另一边被当作奴隶贩卖的胡亮等人也自发地做出了相同的反应。
陆袖跟着人群躲到了脚落里。
晋阳郡主离她很近,眼中的神色很复杂。方才吴立想带兵走的时候,陆袖看到晋阳公主动了一下,似乎想要站起来说话,但还没来及说,吴立认识钱五的事儿就被爆出来了。于是陆袖眼睁睁地白晋阳眼中希望的光芒,又一次熄灭了。
与周围人紧张的心态不同,钱五正倚着门板,饶有兴致地观战。
看到两方开战,他不但不担忧,神色之中还带着一丝戏谑,好像根本不担心这场战斗的结局似的。
黎苦见他离战局过近,又见钱五的位置在吴立旁边,他担心吴立反水误伤,当下对钱五喊道:“贵人,您站远些!”
钱五却做出一脸茫然的样子,眼神慌乱地说道:“小心,刀剑无眼!”
黎苦应了一声,便急着去挡高个子攻过来的刀了。钱五的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标志性的笑容,身子先后挪动了几步,但却没有任何惧意,更并没有离开此地的意向。
吴立看着钱五的神色,脑中突然闪过临行前他干爹说的话。
“儿啊,这趟差事急,所以晚上才派过来。若是晚上来不及投宿,可以住到城西的破庙去,也可遮风避雨。”
吴立突然想通了什么,骤然间面无血色。
在同一时刻,钱五的作为映在陆袖眼里,她总觉得有些怪异。她盯着几个人的站位看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她终于明白钱五的计划是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老钱的计划!
今日份催更人发言:
#大大负责为存稿箱开源,我们负责使劲消费,这样又可以保持动态平衡了呐#(动态平衡可还行?)
#这个文的读者画风怎么这么清奇古怪,全是催更,还都是花式催更,但是,我喜欢?#(???)
#一个人江郎才尽,还有成千上万的江郎站起来!#
#直接追平了第一次来请问是直接问存稿箱吗#(看看你们给新读者留了什么印象!)
你们好可怕!ヽ(*。>Д<)゜
第62章 特殊逃荒(六)
想起干爹嘱咐的话,吴立拿刀的手颤抖了起来。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他感恩戴德地谢过了小福子的好意,还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会顺利地完成任务,完全没注意到干爹脸上奇怪的表情。
现在想来,那神情中的担忧是如此复杂,绝不单纯。
吴立的心中一片凄凉。
他来到这里不是偶然,是被人精心安排好的,安排的这个人,还是他十分信任的干爹……为什么?难道干爹竟如此厌恶他,厌恶到要故意派他在此时出现送死?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陆袖看着吴立绝望的神色,又看看钱五眼中的自得,事件的全貌被她完整地拼在了一起。
钱五的任务是运送晋阳郡主到塞北,这是一趟必须要武林中人协助才能不被林间草莽劫人的差事,同时,也是一趟必须要当事人全部守口如瓶的差事。
这两个要求本就是矛盾的,但钱五想了一个绝妙的办法来化解。
首先,钱五找到了江湖关系很深的黎苦,利用他在江湖各个帮派的威势和关系网,打通去塞北的关卡。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是黎苦的人在运这批奴隶,也就自然不会不给面子地劫掠。
然后,钱五又让人通知了吴立这样的官差在规定的时间到破庙这个必经之地来。陆袖猜想吴立是不知道这一切的,不然不会如此惶恐。
吴立一行人的出现不是偶然,这是钱五安排好的。就算没有麻子脸的莽撞,钱五也势必会想办法制造冲突。只要两者开始战斗,就一定会受伤,黎苦再厉害,也没有练过内功,在多人围攻下,就算不死,也一定会元气大伤。
这样一来,这个知情人,也就命不久矣了。
陆袖通过洞察之眼就能看出钱五的武功路数比黎叔这种苦练外家功夫的人要高明,他外表虽然看上去羸弱,但其实内功高深。黎苦又不像她一样有洞察之眼,他已然落入了钱五的圈套里了。
钱五故意站得里吴立近,是因为他知道吴立根本不敢反水,即便他敢,身怀内功的钱五也不怕。这不但能分散黎叔的注意力,更能在他落入下风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黎苦根本不知道钱五是会高深武功的,还想着保护这大人物,好拿赏钱。而钱五却想置这位黎叔于死地,因为他对这趟差事知道的太多了。
只是目前陆袖还有一点想不明白,为什么钱五不直接自己出手呢?如果他出手,杀掉黎苦这不是分分钟的事儿吗?何苦大费周章再把吴立骗来。
陆袖正琢磨着,秦观却从后面抱住她,开口小声说道:“你是不是弄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自己出手?”
“你已经弄明白了?”陆袖问道。
秦观微微一笑,凑到她耳边说道:“如果黎苦现在就死了,后面的路该有谁来带呢?”
陆袖眉头一皱,下意识答道:“强子……”
“那就对了。”秦观轻轻抚摸着陆袖的发梢,说道,“如此,他便要惺惺作态才是,不然歹心被人瞧出来,黎苦的人又怎么会愿意再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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