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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见你——爆炒小黄瓜

时间:2020-11-04 10:16:21  作者:爆炒小黄瓜
  就这样,挂钟的指针指向了十一点。安娜正要去洗漱一下睡觉,突然,敲门声响了起来。
  她住在治安最差最乱的一条街,半夜敲门不算什么稀奇事。安娜眯了眯眼,轻车熟路地拎起一根棒球棍,走到门口,恶声恶气地问道:“谁啊?”
  门外传来的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开门。我是梅森太太的人。”
  透过猫眼往外看,一个女人正站在门前吞云吐雾。她烫着蓬松的羊毛卷,眼影很重,涂着肉粉色的口红。安娜不相信外面只有她一个人,警惕地问道:“找我什么事?说了我再给你开门。”
  女人不耐烦地吸了一口烟,工厂烟囱似的,用鼻孔袅袅喷出两道烟雾:“年纪不大,心眼挺多。算了,这么说话也行。梅森太太让我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还钱。”
  安娜知道,欠条在梅森太太那里,就算她没有傍上那个有钱男人,依然要还梅森太太165美元。她的心智是世故的,却抱着一种小女孩式的天真心态,试图装傻蒙混过去:“我都没跟那个男人说上话,哪有钱给她啊?”
  女人咬着香烟,含糊地说:“什么男人不男人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亲爱的,一个星期前,你找梅森太太借了1980美元,分12个月还完,每个月还165美元,明天就是这个月的还款日,梅森太太让我来通知你,记得还钱,不要拖欠。不然,我们可能会采取一些极端的方式要账,比如,到你工作的那家餐厅去,告诉其他客人,你是个欠钱的小婊.子。”
  她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沙哑地笑了一声:“哦,对,你是婊.子养的,本来就是个小婊.子。”
  安娜的脑子“嗡”了一声,滚烫的血液逆流而上,汹涌地冲上双颊。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无法思考。等她回过神来时,身体已夺门而出,将那个女人扑倒在地,一只手重重地扣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夺下她的香烟,将烟头摁在了她的锁骨上。女人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其实没有多痛,是安娜发狠的神情吓到她了。
  她像一头暴怒的小狮子,喘着粗气,双眼发红,手劲大得惊人。女人帮梅森太太要过不少钱,却是第一次碰见安娜这样的女孩——其他女孩听见自己欠下如此巨款,第一反应都是哭泣或寻死,毕竟有头脑、有骨气、有反击能力的女孩,不会向梅森太太求助。会掉进梅森太太陷阱的,大多都是一些柔弱、拜金、有貌无才的女孩。
  但安娜不一样,她反击得太果断了,打了个女人措手不及。女人被她掐得喘不上气,只能发出“咝咝”声。幸好她并不是一个人来的,院子里还站着她的男朋友。女人拼命地扯着安娜的手腕,扑腾着双脚,顶开安娜的身体,尖叫道:“彼得,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彼得听见,立刻跑了过来。他长得人高马大,像拎小鸡崽一样,把安娜拎了起来。他本想教训安娜一顿,看着她纯洁美丽的脸蛋,却犹豫了一下,害怕她是梅森太太的摇钱树。要是控制不好力道把她毁容了,梅森太太绝对饶不了他。
  这么一犹豫,就给了安娜可趁之机。她像发狂的猫儿一样张牙舞爪,一爪子下去,在彼得的脸上挠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彼得捂着脸上的血痕,思来想去,感觉惹不起安娜,连忙将她丢到一边,抱起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友,准备逃跑。
  他准备逃跑,安娜却不准备放过他。这个小泼妇像她才是要债的一样,一路追了过去,边追边骂,再一次展示了自己绝佳的语言天赋。
  她先是在言语上给自己变了个性,然后把梅森太太公寓里的所有女性,集体白嫖了一遍。接着,她又在言语上成为了一位招魂大师,将梅森太太所有过世的女性亲属的灵魂,免费召唤了回来,进行灵与肉的沟通。描述完那些宏大的场景后,她已经累得口干舌燥,却还是坚持骂道:“想要钱?可以啊!让那个老妖婆自己来找我要钱,看我把不把钱塞进她的vagin里!气死我了!”为了表示含蓄和有文化,她特意把“vagina”换成了法语的“vagin”。
  那两个人早已跑了个无影无踪。隔壁邻居听见安娜的叫骂,收起百叶窗,支出一个脑袋打望。安娜正愁找不到泄.火的对象,当即捡起一块鹅卵石,狠狠地扔过去:“看什么看?滚回去睡觉!”
  邻居听见这番贴心的劝告,立刻把脑袋缩了回去,关上了窗户。
  胡乱地骂了一通,安娜慢慢冷静了下来。她只是像小疯子,并不是真的小疯子,知道骂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让她坐下来,和和气气地和梅森太太讨论这件事,那又不太现实。这老妖婆已经打算敲她一笔了,还会跟她讲道理吗?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亟需解决:那两千美元,到底还,还是不还?
  不还?梅森太太绝对不会放过她,那老妖婆能混成老鸨一行的佼佼者,显然是有些门路的。既然下定决心要敲诈她,肯定不会让她那么轻易地逃脱债务。
  还?她又不甘心,再说,也没那么多钱去还那老妖婆,卖房子倒是可以。但让她卖房去还这不存在的债务,她宁愿跟梅森太太同归于尽。
  安娜站在院子里,冷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发现什么都没有思考出来,于是决定先回去睡大觉。
  她是个乐观的女孩,也是个心大的女孩,即使欠下如此巨款,依然睡得香甜无比。第二天醒来,她差点忘了梅森太太这回事。
  刷牙的时候,安娜含着薄荷泡沫,平静地看了一眼桌上摊开的书,上面一个身穿克里诺林裙的女人,正一手捏着茶杯的杯耳,另一只手托着茶杯底,对着她娴雅地微笑。她走到卫生间,“吭哧吭哧”地吐出泡沫,心想,她可能永远都无法成为那样的人吧。
  面对负面情绪,安娜永远不会深想,刷完牙就快快乐乐地去上班了。
  很快,一上午过去。午后是轮流休息时间,安娜正要去吃饭,一抬头,却看见落地窗外有个男人正在鬼鬼祟祟地徘徊,脸上一条长长的血痂,正是昨晚和女人一起来的彼得。
  安娜对彼得徘徊的身影视而不见,面无表情地去后厨拿了一个鸡肉卷——经理特许她每天可以免费领一个鸡肉卷。她走到角落里蹲下来,味同嚼蜡地啃着,这时,同事们的讨论声响了起来:“你们看到那个男人没有?”
  “看到了,像个变态一样,一上午都在那里走来走去。”
  “要不要去问问他想干什么?
  “谁去问?我才不要和那种人说话。”
  与此同时,安娜刚好把鸡肉卷吞咽下去。她站起来,用围裙擦了擦油亮的嘴巴:“我去吧。”
  她的思路非常清晰,走出去,摆出一张臭脸,恶声恶气地让男人滚蛋。要是他不愿意走,她就亮出指甲,再把他的脸蛋挠花一次。反正自从昨晚那一战,她是看出来了,这男人基于某种原因,并不敢把她怎么样。
  安娜想得很清楚,甚至在心里预习了一遍各国的骂人词汇,准备等会儿像机关枪似的扫射出去。谁知,刚走到正门,她就迎面撞上了L先生。
  他今天依然打扮得非常正式,穿着冷色调长外套、白衬衫和灰色马甲,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打着温莎结领带。若是普通人像他这样打扮,会显得头大脖短,他却始终风度翩翩,散发出一种淡雅、高贵、威严的气场。他看着她,有些讶异地笑了:“谁惹你了?这么生气。”
  如果是平时,听见他这么问候,她的世界绝对会冒出无数个粉红泡泡,整个人恨不得化为一滩软泥,粘在他的身上,跟他闲聊。但是,现在外面还站着梅森太太的喽啰。她不想让梅森太太知道,她和L先生的关系——尽管只是熟稔的陌生人关系;也不想让L先生知道,她和梅森太太那种人有联系。
  于是,她狠下一颗心,心痛如绞地摆出一张臭脸,冷冷地说:“关你什么事。”然后,与L先生擦肩而过,走出了餐厅。
  走到街上的一瞬间,安娜鼻子一酸,滚烫的泪水瞬间喷涌而出。但她不能哭,不能让梅森太太的喽啰看笑话。大不了把男人赶走后,她回去跟L先生低声下气地道个歉,撒谎把今天的事糊弄过去。
  可是,她不想对他撒谎,甚至对他说一句“关你什么事”,她都觉得深深地冒犯了他。在此之前,她从不觉得说粗话或骂人有什么问题,但就在刚刚,就在现在,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那么没教养。
  L先生是一面高贵无瑕的镜子,照出了她的污秽与肮脏。她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粗俗、野蛮和轻贱的出身。
  虽然现在到处都在宣扬平等,安娜以前也认为自己和其他人是平等的,但在L先生的面前,她真的没办法认为自己和他平等。
  他是那么庄重、温和、优雅,如果她和他是平等的存在,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真的太不公平了。
  安娜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掉了泪痕,没察觉到身后有个人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安娜真的跟养女儿一样……(。)
  这章还是前20有红包么么哒~
  注释①:出自一些英国皇室礼仪科普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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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服务生推着餐车,缓缓走过来,将水果盘、整套茶具、纯银三层点心架依次摆放在桌上,轻声说道:“请慢用。”
  谢菲尔德对她微笑了一下:“谢谢。”
  对他而言,这些服务生都是没有面目的,即使天天看见,也记不住她们的相貌。但安娜是例外。可能因为她蜜黄色的肌肤、浓墨色的眉眼、鲜红色的嘴唇太有辨识度,所以,尽管他们只见过几面,他还是记住了她的长相。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外热内冷的人,只是看起来温和,实际上极难亲近,就连亲生儿子的闲事都管得很少,更不用说陌生人的闲事。碰见安娜后,他却管了她两次闲事,一次是肖恩,一次则是现在。
  谢菲尔德将餐巾平铺在腿上,一手拿起杯碟,另一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捏住杯耳,中指下移抵住杯壁。这个动作如此复杂,他做起来却相当自然流畅,像是连流淌在体内的鲜血,都被熏陶了十八世纪绅士的优雅。
  喝完茶,他放下茶杯,杯耳与茶匙的方向完全一致。安娜若是在旁边看见这一幕,恐怕就不会再怀疑那本书是假书了,因为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将那些繁琐的礼节,如此随性地做了出来。
  然而,他的心思却没有放在红茶上,连糖和牛奶都没有添加,一直在想安娜刚才的表情。
  她明明是在放狠话,明明是在表达反感,牙齿却下意识地咬住了娇嫩的嘴唇,脸上更是闪过痛苦与挣扎,眼眶被泪水涨得通红。
  他微微蹙了一下眉,还没来得及拦住她,她已垂头飞快地走出了餐厅。转身一看,她果然站在外面哭了。
  他轻轻吁出一口气,单手撑着额头,觉得自己真的管得太多了。
  ——
  安娜不知道L先生的心理活动,她像一头捍卫地盘的小兽般,正在和彼得——也就是昨晚的男人对峙。动物会用炸毛、弓背来表现自己的强大,安娜也横眉竖目,以表示自己很不好惹:“你再在这里走来走去,我就叫警察过来了!”
  男人看见安娜就头疼,这女孩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也不像其他女孩一样柔弱可欺,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对付她。思来想去,他决定放弃恐吓的步骤,开门见山地说道:“梅森太太让我告诉你,不想还钱可以,但必须帮她做事。”说完,男人后退一步,怕安娜伸爪子挠他。
  L先生就在餐厅里,安娜并没有挠他的想法。她抱着胳膊,冷淡地说道:“我根本不欠她钱,想让我免费帮她做事,想都别想。”
  男人立刻说:“当然不是免费的,事成之后,你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分成,保证比你当服务生赚得多。”
  安娜冷酷地摇摇头,完全不受诱惑:“我不做。”
  男人看着安娜,很想打她一巴掌。但来之前,梅森太太特意嘱咐过,千万不能对安娜拳脚相向,因为她那张脸蛋实在太美了。这几年整容手术愈发风靡,漂亮女孩越来越多,但像安娜这样美得自然,美得鲜活的女孩却越来越少了。她的神态举止是极粗俗的,相貌却是极艳丽的,尤其是微翘的上嘴唇,像极了弗拉戈纳尔画作里天真、放浪、充满肉感的女孩。
  这样的女孩适合被珍藏在黄金屋里,被红玫瑰和镁光灯簇拥,被纸醉金迷的气氛包围。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成为这座城市最成功的交际花,而不是在一家餐厅里当服务生。
  男人试图跟安娜讲道理,让她心甘情愿地答应下来,但安娜始终一脸冷酷,说什么也不愿意。到最后,男人也火了,扔下一串钥匙,说:“今晚七点,市中心假日酒店204房。来了,有50美元的酬劳;不来,我会让整个餐厅的人都知道,你是个劣迹斑斑的小婊.子。”
  安娜瞪着他,很想亮出指甲,再把他的脸颊挠花一次,或是冲过去,一脚踢向他的裤.裆。
  但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行,她都不能。L先生还坐在餐厅里,或许就正在看着她——她不想让他知道,她是这么一个粗俗且暴力的女孩。
  所以,她只能恨恨地瞪着男人,低吼道:“滚!”
  男人早就想离开了,听见这话,立刻滚了个无影无踪。
  安娜见他走了,又有些后悔,后悔没有多骂两句。她垂着脑袋,生了一会儿闷气,本想转身回到餐厅,想了想,还是捡起了地上的钥匙。
  L先生那桌已经有同事负责,她不能再去横插一脚。午后的餐厅人很少,美国人更青睐咖啡、啤酒和饮料,而不是礼仪繁琐的英式下午茶。同事们都在闲聊,没人跟她打招呼,她也不需要她们打招呼。安娜一个人走到角落里,慢慢蹲了下去,抱着膝盖发呆。
  那个男人说,他会让整个餐厅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劣迹斑斑的小婊.子。
  昨晚,那个女人也说,她是婊.子养的,本来就是个小婊.子。
  在此之前,她并不觉得婊.子低人一等,也不觉得当婊.子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上学的时候,经常有人骂她是“婊.子养的”,她从来不觉得羞耻,还会理直气壮地答道,“我就是婊.子养的”,气得对方无话可说。
  然而,认识L先生以后,她就再也无法正视自己的身世了。
  婊.子,B-i-t-c-h,连发音都带着唾弃的嗤声,似乎每个字母都是肮脏的,都是可耻的。一想到L先生知道她的身世后,可能会有的反应,她的脸颊就火辣辣的,手心、后背全是黏黏的冷汗,像被打了一巴掌般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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