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会儿,温凉的手心再一次盖住了她的眼睛:“如果没有这眼睛,你生得就更像他了。”
又隔了会儿,手心盖住了她的鼻子:“还得没有这鼻子。”
盖住了她的唇瓣:“还有这嘴巴。”
一只手似乎不太够,另一只手也盖了上来:“啊呀,还有这眉毛也得遮住。”
很好,这下整张脸都盖没了。
难道你喜欢的人,就是传说中的无脸男?
晏清歌却满意得很,她想了想,将刚刚扔到地上的斗笠帽拿起来,不太客气地盖到了宫盈的脸上,声音轻快:“还是盖着布睡觉吧,这样看起来,更像他了。”
宫盈有些悲愤。
她在心里默默攥紧拳头,下定决心,等自己有机会,一定也要将这斗笠帽盖到对方的脸上,以泄今日心头之恨。
让她松了口气的是,晏清歌虽说疯疯癫癫,却到底是没做一些更奇怪的事情。
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躺了一整夜。
因为床上根本就没有被褥,只是硬硬的木头床板,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宫盈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被人用大锤子拆散重组过的一般。
身旁的位置空空荡荡的,晏清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走之前还贴心地给她解了穴。
宫盈起身,低头看了一眼,很好,白布已经不见了。
行吧……
出师不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她还没有死,就不哭了。
反正,易容丹还有几天的时间,只要能够从晏清歌那里将白布拿回来,应该就没事。
宫盈在心里这么安慰了自己一会儿,终于冷静平静地接受了面前的现实。
她翻身下床,从地上捡起斗笠帽。
这帽子昨晚睡着之前明明被晏清歌盖到了她的脸上,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会在地上发现它。
宫盈只能将这一切归结到晏清歌的反复无常上面。
对方的脑袋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反正是没有办法弄清楚的。
刚走到门外,宫盈就看到了门外站着的身影。
一身粉衣的年轻女子立在门口,背对着她,从背影上看,看上去似乎有些……寂寞的样子?
不过,这会儿她的气质同昨晚的气质看上去似乎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宫盈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没有离开,但想起昨夜对方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她这会儿便只想赶在对方发现自己之前偷偷溜走。
却没想,对方的背后就像是长了一双眼睛一般,宫盈的念头才刚冒出来,便见她已经转过身,面带笑意朝自己望了过来。
温柔干净的笑容里夹杂着些许歉意:“公子,昨夜的事情,是清歌冒犯了……”
宫盈:“?”
她居然主动同自己道歉了,这是宫盈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说来有些羞愧,清歌自幼便是如此,经常会突然冒出疯疯癫癫的话语,有时候就连自己都没有办法控制,今日清晨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惊吓到了公子,清歌心里便十分地愧疚,觉得无颜面对你。”
宫盈警惕地望着她。
不是她不愿意相信对方,实在是因为她拿走白布的行为同这会儿说话的语气匹配不上。
“希望公子可以忘记昨夜发生的事情,日后还请不要同任何人提起。”越说,晏清歌的声音便变得越小,到最后,她伸手捂住脸,一副不敢再面对宫盈的模样,声音里多了一些哭腔,“不然,不然……晏清歌便再无颜在这个江湖立足。”
嘤嘤唧唧啼哭完,晏清歌抬头望向她。
年轻女子面容姣好,那双眼睛就像是刚刚被水洗过一般,泛着盈盈的水光,看着好不可怜。
宫盈犹豫了会儿,轻轻点了下头。
这事,就算是让逼她说,她也不敢出去说啊。
毕竟当贼的可是她,她又不会傻到为了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把自己夜晚行踪诡异的事情给暴露出去。
见她点头同意,晏清歌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笑意。
佳人泪中带笑,楚楚动人,便是眼角的那滴晶莹泪珠,都显得极为凄美。
“昨晚的那些话,大多都是失去意识时候的我乱说的,公子全部忘了便好。”
宫盈点头。
但其实,就算对方不这么要求,她也不记得她昨晚究竟说了些什么了。
反正都是奇奇怪怪的胡言乱语。
“只除了一句不必忘记。”就像是刻意为之般,晏清歌稍微停顿了下,视线又落到了宫盈的脸上。
宫盈:“?”
似乎有些害羞,清歌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睫颤了颤,视线低垂,无限娇羞:“虽说昨夜说话的时候,清歌是没有意识的,可有一句话,即使是清醒以后,清歌也没有感到后悔。”
宫盈目露不解,但心里面却突然出现了一些不太好的想法。
“思来想去,我还是想要让你。”晏清歌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比天空的云朵还要柔软,“娶我。”
宫盈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一定是错了。
大错特错。
这样的晏清歌和昨晚的比起来,分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刚刚究竟是为什么会觉得她的气质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呢?
晏清歌的唇角带着浅浅淡淡的笑容,她的视线从宫盈的脸上短暂停留了片刻,接着又迅速划过:“公子不用担心,清歌并没有对你动心,办完大婚之后,你我二人可以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你也不用担心清歌会纠缠你。”
这样……就更不解了。
晏清歌轻笑了声:“可以说,你我各取所需,若我没有猜错,你来这里,是想要拿到这个吧。”
她摊开手,给宫盈看自己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方平平无奇的白布,可能因为在地上待了太久,上面沾染了些许灰尘,看上去脏兮兮的,同晏清歌白皙干劲的手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然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想要拿到这个,但……我清楚,你的目标是它。若当真想要拿到它,你我二人可以在这里做个交易。你去我爹娘面前说你想要娶我,其他的事情,全部交给我,事成之后,我便将这白布交给你。”
空气安静了片刻。
晏清歌突地笑了:“啊呀我忘了,你是个小哑巴,没办法说话,不说话也可以,你只需要在我带你去见我爹娘的时候,全程攥住我的手,我便答应将这白布还给你,如何?”
她说话的时候,就像是笃定宫盈会答应一般,美眸里有胜券在握的笑意。
宫盈会答应吗?
哦她当然不会。
闻言,她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紧接着二话不说转身,打算离开。
这种踩着别人陷阱往里面跳的事情,她才不要做,就算她笨,她也不做。
白布什么的,拿不到大不了不要了,莫名其妙去找到晏堡主求娶他的宝贝女儿,就算晏堡主没有扔刀来砍她,晏清歌的那些追求者说不定也会将宫盈撕成碎片。
在药臼升级之前,宫盈不愿这么做。
毕竟她的易容丹目前还能维持的时间不够多,若是再耽误下去,很有可能连自己的身份都要暴露在这里。
最最重要的是,她根本就摸不透面前人的心思。
为什么非要让她娶她?
对脸蛋一见倾心太扯淡,毕竟画中人的长相摆在那里,审美就算是歪破了天,也不可能会喜欢上这么可怕的一张脸。
若说是有什么其他奇奇怪怪的阴谋,宫盈就更不敢往上踏了。
她更宁愿回房间里多研究些药,说不准能随机出什么合适的药物来帮她弄翻晏清歌。
见她要走,晏清歌脸上的表情一变。
她从身后追上来,拦住宫盈的脚步,又看了她好几眼,抿了抿唇,有些不高兴地道:“你当真要拒绝我?”
宫盈点头。
看她离开时的潇洒背影,这还能有假吗?
晏清歌忽地笑了下:“你倒是聪明,看得出我舍不得拿你怎么样,偏要这样来气我。”
宫盈:“……?”
美女你有事吗,她什么时候这么想了,更重要的是,咱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见宫盈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沉默不说话,晏清歌轻叹了口气,隔了会儿,又笑了下:“罢了罢了,我不逼你了。我给你两天时间,你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同我合作。”
说着,她垂下眼睫,看上去似乎有些落寞:“若当真不愿意帮我,二日后这白布,我还是会给你的。”
真能这么好?
宫盈这会儿已经不敢相信她了。
可,对方似乎的确没有骗她的必要。
可能是因为见她的表情总算是放松了警惕,晏清歌又温柔地笑了笑:“不过,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什么为什么?
宫盈:“?”
“为什么你会想要拿到这样一张白布?”
宫盈:“?”
“它对你来说,很重要吗?”晏清歌盯着她,像是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答案一般,“这张白布,在我这儿,垫了快十年的桌脚,还从未有人来拿过呢。”
你怎么不说那桌子也在你那儿摆了十年没人动过,下次有人来搬桌子,你是不是也得嫁给人家?
这吐槽,宫盈只能再次憋在心里。
宫盈张了张口,没出声,试图提醒对方,自己是个哑巴。
晏清歌倏地又一笑:“差点又忘了,你是个小哑巴呢,小哑巴不会说话。”
她没再纠缠不休,就这么放过了宫盈,转身离开的时候,声音低到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么想要拿到的东西,对你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宫盈总觉得她念这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里像是多了一些伤心。
伤心?
可能就是错觉吧,毕竟晏清歌就是这么样一个奇奇怪怪的人,就算是当场表演孩童式嚎啕大哭,都正常。
从这边离开,宫盈不得不开始找回去的路。
在这里待了一整夜,她有些忧愁,灵山派那边这会儿肯定都知道她半夜失踪了。
就算别人还不知道,卫襄也肯定知道了。
她要怎么和他们解释自己夜不归宿的事情?
难道要说,是出门找茅厕的时候,不小心迷路,然后在外面随便找了块石头窝了一宿?
听起来似乎很合理的样子。
并没有不妥。
果真,灵山派的几个弟子已经炸开了锅,宫盈还未到灵山派的住处,便听到好几声高喊。
“小公子在这里!”
“小公子出现了!”
“小公子没有事,他没有被天魔宗的妖女掳走!”
“小公子一定是同天魔宗的妖女大战了三百个回合然后平安归来了。”
这话,越到后面便越离谱。
宫盈毫不怀疑,再让他们继续说下去的话,最终便一定会演变成——“小公子一人灭了天魔宗全教胜利回来了!”
害灵山派的这些人这么担心,她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他们声音嚷嚷得这么大,看起来似乎又并没有特别担心的样子。哦这也能理解,毕竟经历了昨日的武林大会,灵山派多的是已经将宫盈当成深藏不露大佬供起来的人。
当然,除了邱燕燕。
邱燕燕是个脚踏实地且十分务实的人,在她看来,宫盈就是个没有武功的人。
说没有内力就没有内力。
所以她十分直接地将昨日发生的一切都归根到了宫盈的“好运气”上面。
好运气分为很多种,有可能是自身的原因,也可能是天气的原因,也有可能,就是当时桃雅儿情绪过于激动,手没握准鞭子,所以次次失利。
所以,在看到宫盈的时候,邱燕燕脸上的紧张是实打实的。
她将身旁跟着的叽叽喳喳的师弟师妹们好不好客气地撵走:“快快,别围着了,你们先走。”
师弟师妹们恋恋不舍地离开。
“你是消失了一整夜吗?”
宫盈刚想摇头,便听邱燕燕快速补充道:“别说不是,卫襄可都告诉我了,你昨天夜里半夜人就没了。”
说着,她别过头,小声抱怨:“这小师弟也是的,怎么大半夜跑了个人都没不知道,亏他还是习武的人。”
一旁柳珅小声为师弟辩解:“卫襄他病还没好全,发现不了也是正常,再说,后来不是也发现了吗?”
邱燕燕倒也不是真的怪卫襄,反正这话是真的让宫盈更感觉不好意思的。
宫盈一边不好意思,一边忧愁。
这只是跑了一夜,若以后直接不告而别彻底消失,会不会更让他们着急?
不过,那些似乎都是更远的事情了,她决定暂时先不思考这些。
就像是提前做好了准备一般,邱燕燕从柳珅的手中取来笔墨,严肃递到宫盈手中:“来,告诉我们你昨夜去哪里了。”
在回来的时候,宫盈就想好了借口,所以回到客堂里面,面对邱燕燕的问话的时候,她便默默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纸墨,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借口写了下来。
邱燕燕瞥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宫盈。
她虽然消失了一整夜,但身上没有伤,就连头发看着都好好的,不像是经过激战的样子,便勉强相信了宫盈的“内急找茅厕结果找迷路了”的说辞。
“茅厕就在门外,这你都能找错。”
宫盈换上委屈的表情,一笔一划写:找错了方向,就一路错了下去。
邱燕燕叹了口气,将纸笔收起:“我和大师兄倒还好,主要是卫襄他害怕你出事。”
柳珅赞同地点了点头,小声:“小师弟说他这辈子就这么一个至交好友,丢了不知道该去哪里再找一个。”
邱燕燕跟着也点了点头。
柳珅瞥了一眼她,声音里突然多了些悲伤:“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卫师弟从来都没有将我当成他的好友……真是叫人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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