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少年在翻找的时候,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宫盈这边。
这会儿,一看到她坐起身,整个人都吓傻了。
手中的东西也哗啦一下全部掉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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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黑漆漆的小破庙。
月光透过破门洒进庙内,宫盈一眼就望到了窝在破庙内的那个小小的身体。
女孩看着很小,不过四五岁的年纪,浑身脏兮兮地,躺在一块看不出颜色的巨大脏布里面,身体小小地缩成一团,夜风吹过来,似乎有些冷,身子便下意识蜷缩了一下。
少年站在庙前,便停住脚步,不敢再往前,见了妹妹之后,他眼睛里凶狠和卑微立刻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暖到能将人的心融化的温柔。
能看出来,他很想跑进去,但却有些害怕宫盈,身体半天都没有动。
宫盈看他一眼,冷酷地命令道:“进去。”
少年似乎有些难以相信,他抬头看她一眼,声音低低:“你真的肯放我走?”
宫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这何止是放他走,她简直都给他送到家门口了好吗。
要不是因为晏家堡夜里出不去,她也不会专门坐着马车将他送回来。
阿烟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乖乖听了宫盈的话。至于宫盈,对于天澜魇师的秘密,她没有丝毫的责任感。这小少年要真泄露了有关天澜魇师的秘密,也和宫盈没什么关系。
她就是这么无情!
宫盈骄傲地挺了挺胸脯。
她本来是打算将人送到门口就走的,奈何——
庙内的小女娃娃睡眠似乎很浅,她在破布上面翻了个身,下一瞬,身子坐起来,伸手揉了揉眼睛,软软哒哒的声音便从里面传了过来。
“阿兄?”
宫盈敢发誓,上下两辈子加在一起,她都没有听过这么可爱的声音。
澄澈干净,语气里面夹杂着些许眷恋依赖和委屈,软得不可思议,萌得人心肝颤悠,像是块甜美可口的棉花糖。
光是听声音,都能让人想象出女娃娃的惊人容颜。
她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孩童控属性在这一刻突然爆发了出来,宫盈做了个面无表情的表情,默默朝里面看了一眼。
有些远,看不清长啥样。
可……
好想进去看看哦。
少年刚走到妹妹身旁,还没来得及将之抱入怀中,便朝身侧看了一眼。
他的心脏一紧,下意识:“你——”
你跟来做什么?
宫盈丝毫没有被嫌弃的感觉,借着月光看到小妹妹的她,有些心满意足。
近了看,小女孩虽然脏兮兮的,可那样貌生得却实在是好看,粉雕玉琢的,像个由面团捏成的小人儿,即使在黑夜里,也能看出她有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儿。
软哒哒的一团,身体里像是没骨头一般,仿佛是个好捏的小团子。
好想捏一下啊。
但,好看是好看,经常不收拾的情况下,再好看的小娃娃身上也有股馊味。
宫盈忍住了想要将之抱入怀中的冲动。
女孩子趴在少年的怀里,怯生生地将脑袋埋到他的脖子间,像小猫一样轻轻地蹭了蹭他,声音里满是委屈与不解:“阿兄去哪了,阿月还以为兄长不要我。”
少年又心疼又愧疚,只能抱着她不听哄。
宫盈看他一眼。
实在想不通,他有手有脚的,为什么要带着妹妹当乞丐。
是因为这年头的工作也不好找吗?
宫盈思索了会儿,从怀中掏出一块小酥糖,递到女娃娃面前。
女娃娃先前就注意到了她,不过因着胆子小,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这会儿见着了酥糖,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立刻望向了宫盈。
宫盈温和一笑,将酥糖送到她手中。
女孩似乎有些害羞,又悄悄将头埋到了兄长的怀里,小幅度蹭了下。
少年声音复杂:“谢谢……魇师大人。”
小女孩又看了一眼宫盈,隔了一会儿,和哥哥有样学样——
“谢谢魇师婆婆。”她大着胆子伸出手,用软软的、乖乖的声音道,“婆婆抱。”
宫盈:“……”
我把你当妹妹,你把我当婆婆。
她表情凝固片刻,立刻感受到了浅浅的,浅浅的悲伤。
女孩儿似乎有些害羞,刚伸出手,便收了回去,将脑袋重新埋到了兄长的怀里。
想到明日还有事情要做,宫盈也不好久留。小女娃生得太可爱,她十分不舍,又多看了几眼。
离开之前,她没忍住,给兄妹俩留下了一点碎银。
虽然不多,但应该够他们挺过这段时间。
少年却羞红了脸,说什么都不肯要。
宫盈觉得有些讶异。
偷的时候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怎么现在反倒害羞起来了。
少年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小声道:“先前觉得你是个大坏蛋,但现在感觉大人是个好人。”
原来偷她东西的时候还带着点锄强扶弱的意思。
宫盈又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提醒道:“乞讨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少年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匆匆垂下头,低着声音:“我也不想这样的。”
稍稍顿了下,他抬头看向她:“多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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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虽然十分不情愿,可祭祀之日还是耀武扬威地走到了她面前。
宫盈撑着眼皮,脑袋里面自动开始播放广播体操的音乐。
到了时间点,便有人前来接她前往祭祀场地。
经过了一整天的布置,祭祀场地这会儿像模像样的,正前方摆着祭祀台,左右两侧是高高的火台。
一眼望过去,地上跪满了人。
晏堡主身体不适,却也有出席,跪在了所有人的最前方。
宫盈感觉自己像是在开演唱会。
她顶着无数道视线,缓慢走上前。
不就是说瞎话嘛,不要害怕,她最会说瞎话啦。
走到正前方,视线望了一眼下面,宫盈才缓缓开口:“说是武林正派特邀我来此,可这些名门正派里面,似乎掺杂了些魔门邪教。”
场下一片安静。
她看一眼祭祀台,取出一张摆在案桌上的白纸,两手捏住一角,送入祭祀火台之上。
火苗舔上白纸,纸很快燃烧了起来,边角的地方,化作一片灰黄。
她安抚了一下跳动的心脏,缓慢眯了下眼睛,接着看了一眼下面。
缓着声音道:“天降词曰,天魔宗包藏不轨之心,协同水仙宫密谋暗算,妄图祸乱江湖,还请诸位将其驱逐出堡。”
第三十七章
此话一出, 场下一片哗然。
为首的桃雅儿头一个抬头, 表情阴晴不定地盯着她。
这不是提前预谋, 是临时起意。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宫盈的手心出了大片的汗。
祭祀台很高,站在下面能够望见台下跪满的豪杰侠客。天魔宗混在其中,气质沉郁阴暗, 显得十分的格格不入。
今日是祭祀之日。
宫盈很清楚, 既然预言还要选择良辰吉日、还要选场地, 备祭品等一番折腾捣鼓祭祀台,那么证明,即使是婆牙殿,也只能在祭祀之后才能预见未来。
平常随随便便说的话, 不一定能作数,也未必会轻易被别人相信。
也就是说, 要想报复天魔宗, 只有趁现在。就只有今天,她能成功将天魔宗从晏家堡中赶出去的几率才会更大一些。
赶他们,首要目的是使自己开心。
当然,她根本就不会预言, 也压根就不确定这些天魔宗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心同正派交好, 是不是真的想要连同正派一起对付水仙宫。
更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提前同水仙宫预谋好了这次的水牢事件,甚至不惜让自家教中弟子中毒。
但宫盈知道一点, 那就是, 起初天魔宗劝正派同他们联手的理由之一是“水仙宫杀害了宫家小姐, 抢走了南音图”。
别人不知道真相,她还能不知道吗。
说谎,足以证明他们的不轨居心。
至于在祭祀台上说的那些,自然全部都是她瞎编的,不就是栽赃陷害嘛,她最会啦!
在易容成天澜魇师之前,她就有了这个想法。
想要悄咪咪折腾点事情,让天魔宗不好过。只不过,在意识到自己还需要靠讨好尹息来获取“至尊秘籍”之后,她便只能默默忍痛,将这个想法塞回肚子里面。
改变想法,是踏上祭祀台那一瞬间的事情。
就像是知道她这会儿特别需要什么一般,相当长时间没有动静的系统,在她站到祭祀台上之后,终于给出了宫盈第二次提示。
同上次寻找白布一般,系统在她的眼前指出了,现在“至尊秘籍”所在的方向。
系统显示,它就在晏家堡之内。
视线望过去,可以看到,方向正好指向天魔宗诸位的住处别影居。
哦淦。
也就是那一瞬间,宫盈突然反应过来。系统最初给她的提示是 ——“陵川郡,天魔宗”。
而天魔宗的大本营在北山城。
也就是说,所谓的“去天魔宫内翻找秘籍”压根就是错误的,她想要找的秘籍,此刻就在晏家堡内。
短短数个呼吸间,宫盈就完成了她自穿越以来的,最大胆的选择。
但,说完之后她的手指有些抖。
望着下面的人,脑袋里面不受控制地冒出了许许多多的想法。
这些正派要是不相信的话,她要怎么办。
若是相信了之后也不照她说的去做的话,要怎么办。
是不是还需要再说些别的,加深众人对天魔宗的猜忌?只是一句预言是不是还不够?
还能怎么办呢,反正话都说了,总不能待会儿补一句自己是开玩笑的吧?
宫盈捏紧了手心。
但,一切好像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样。
岂止是不一样。
她话音落下没一会儿后,底下就起了喧哗。
甚至连晏堡主都没有来得及发话,晏家堡的家丁连同附近的一些正派侠士们,就团团将天魔宗围了起来。
侠客们紧绷着脸,虎视眈眈地盯着天魔宗。
“好你个天魔宗,魔教果真是魔教!”
“陆某自入堡以来就觉得你们不对劲,原来果真是如此……”
讨伐声阵阵,风向迅速变化,连个缓冲时间都没留,天魔宗的众人可见也气得不轻。
桃雅儿唇色发白,眼底怒火闪闪跳跃:“这次的事情,我天魔宗的弟子同样也中了散功化骨丹,那么多弟子至今没有拿到毒药,一身内功尽数散去,更何况,我们若真想算计,怎么可能会前去救……”
却没想,说一半就被人打断。
一个生得虎背熊腰的大汉大声道:“你还敢提这茬,先前我见你天魔宗的弟子也中了散功化骨丹,还以为你们当真是遭了水仙宫的暗算,却没想,你们居然如此心狠,连自家人都算计!”
另一人跟着怒气冲冲附和:“对!心狠手辣,连自家人都敢算计!”
桃雅儿瞪大眼睛,左边那只大眼儿里写着“不可理喻”,右边那只眼睛里写着“血口喷人”。
但该说的话全被对面说了,她憋了半天,只能硬生生憋红一张嫩白的漂亮脸蛋,唇瓣在怒意的刺激下不停地颤抖着。
虎背熊腰大汉见她不说话,掉头看向其他人,拔高声音:“诸位大侠,先前我就同你们说过,魔教向来如此,不可轻信,现在你们总算看到了吧,证据在此,他们果真是带着阴谋过来的!”
其他数人纷纷附和:“铁证如山,你们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宫盈下意识眨了眨眼睛。
铁证在哪?
……不会就是她刚刚说的那句话吧。
有一个人带头,接着便有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
原本就抱有怀疑的,这会儿直接将天魔宗打成了图谋不轨的坏人。
将信将疑的,迅速站到了怀疑的那一边。
剩下的一小部分藏有鬼胎的人,就算还想继续支持天魔宗,这儿也不敢再说话。
虽然还未打起来,但这会儿气氛十分紧张,离当场扭打在一起就差一个指甲盖的距离。
同桃雅儿以及其他天魔宗众的恼怒不同,尹息除了最初听到她所说的话时表现出了惊讶外,之后的神情倒是一直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没有去理会身旁的喧嚣,隔着远远的距离,视线静静地落在宫盈的身上。
阿烟见场面有些收不住,三两步走到众人面前,清了清嗓门:“祭祀中不可喧闹,以免让魇师大人分心,若有什么纠葛,还请等到祭祀结束再处理。”
桃雅儿一脸的怒不可遏,她愤恨地盯着祭祀台上。
宫盈总感觉,下一刻对方就要提着鞭子冲上来。
但,周围全是正派的人,她自身且难保着,就算再生气,也根本就连祭祀台都碰不到。
正派人多势众,天魔宗只来了数十人,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中了散功化骨丹,早已被送回了北山城的天魔宫中。
所以,硬拼他们根本就拼不过。
桃雅儿冷静下来之后,眼里泛起凉意,咬了咬牙,同身前的尹息道:“不就是想让我们走吗,我们走便是了!这破地方,本姑娘还不稀罕了!”
尹息的身子却没动。
他看了一眼在祭祀台前,被风吹得幽幽跳动的火苗,安静了会儿,眼睫抬高,声音平静:“那剩下的呢?”
意思是想听完整个祭祀过程才走。
宫盈垂下视线,身子站直。
她穿的是天澜魇师常穿的黑纱长袍,颇有异域风味的黑色兜帽懒懒散散地罩住脑袋,面前垂下蜘蛛网似的黑丝,这黑丝挡住了她近半张脸。
虽已不年轻,却仍旧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华绝代,黑袍长长拖地,衣袍在微风的吹拂下无声翻动。远远望上去,身姿修长,气质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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