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喷了一脸药的杀手, 失去意识, 身子软软仰倒,“吧嗒”一声,坐到了地上。
他把自己捂得可严实了,整张脸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此刻正睁着迷茫的眼睛,已然失去了的意识。
宫盈蹲下身,靠近到身边:“下面,回答我几个问题。”
有迷魂药在,她当然得借着这个机会,将自己想要知道事情全部问出来。
对方呆滞木楞地抬了抬下巴,两眼没有焦点地向上望过来。
“是谁派你过来的?”
“桃夫人。”他张口,声音机械,听不到一丝一毫的感情。
桃夫人?
她和卫襄能有什么仇什么怨?
宫盈压根没有想到,她会在这种时候听到桃夫人的名字。
“桃夫人派你过来杀人?她为什么要杀他?”
对于这种刺杀失败就需要自杀的杀手,她其实并没有抱太多期望。更上层一点的事情,他未必知道。
果不其然,杀手声音迟缓地回答道:“不知道,夫人没有说。”
她稍稍缓了口气,又接着道:“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卫小公子的体内有无尸蛊。”
无尸蛊?
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下一瞬,有关无尸蛊的记忆便跳入了宫盈的脑海。她猛地回忆起来,自己刚开始使用药臼的时候,随机到了一枚名叫“美颜丹”的东西,在吃下美颜丹之后,她吐出了一只虫子。
那只虫子……
当时卫襄是怎么说的来着,那只虫子就是“无尸蛊”。
“这蛊虫剧毒无比,人被下蛊后,七日才会毒发,七日后会如死尸般失去意识,听候下蛊之人差遣。”
这是卫襄当时的原话。
而在蛊毒发作之前,被下了蛊的人不会出现任何异样,可以说,这东西根本就没有预兆。
只是,七日?
卫襄这几日以来并没有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他的身上怎么会有无尸蛊?若说是之前受伤时候被下了蛊,那么为什么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发作?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被下了无尸蛊就能找到位置?
宫盈猛地想起来,之前她在那家客栈,提前离开卫襄之后,的确是还没有出城门就和桃夫人撞了个正着。
难道说,无尸蛊还有个作用就是定位?
她追着问了下去。
杀手语气平直地将自家主子卖了个干干净净。
“寻常外人只知道无尸蛊可以操控人,却不知道无尸蛊有子蛊和母蛊,子蛊种在人体内,下蛊人随时可以通过母蛊感知到子蛊所在的位置。”
宫盈沉默了片刻:“所以,这个子蛊是什么时候种到卫襄身上的?”
“十三日前。”
“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发作?”
“桃夫人在派我来之前也问了这个问题,她命令属下查清问题原因。”
果然,这不符合常理。
也就是说,他们原本以为,在第七日的时候,子蛊就会发作,继而成功操控卫襄,然而十数日过去,他仍旧活得好端端。
所以,专门派手下前来查探原因?
宫盈忍不住陷入了沉思。若说不是卫襄运气逆天,刚好碰上了一只出了问题的子蛊,那么事情的关键一定是在卫襄本人的身上。
难道说,他的身体本身就不受无尸蛊控制?
她踢了踢这杀手一脚:“有没有可能是子蛊坏了?”
杀手:“子蛊若出状况,我今日便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了。”
宫盈琢磨着,似乎接下来也问不出更多的问题,她没有多做思考,将眼前的人绑到了一间空房间里面,给他加了几天剂量的药,确保他能一直昏睡下去。
若不是因为觉得日后说不定会用到他,她可能已经提刀将他的脑袋割下来了。
做完这些,宫盈去了卫襄的房间。
方才拦人的时候,因为担心会惊醒卫襄,宫盈刻意在距离他房间稍远一点的房间。所以这会儿宫盈进去,卫襄还在睡觉。
迷魂药的靠谱性她倒是不怀疑,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么多天他都没有发作。
不过很显然,这是一件好事。
但是,谁也说不准日后还会不会突然就发作了,所以,为了避免意外发生,她必须赶紧将他体内的无尸蛊弄出来。
但是,半夜偷偷溜进少年房间里,似乎是一件比较尴尬的事情。
她是叫醒他,将这事告诉他呢,还是趁着他还没有醒,自己把事情干干脆脆解决掉呢?
宫盈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不告诉他。
美颜丹上次能派上用场,这次应该也可以。刚好,她背包里面什么都不多,就是乱七八糟的药物存了一大堆。
美颜丹用干净的白帕子包着,她手里捏着白帕子,“吱呀”一声推开门,轻手轻脚走到他床边。
因为在黑夜里面待了这么久,习惯了这样的暗度,她一眼便看清了躺在床上的少年。
他睡得很安静,呼吸轻到几乎听不见,乖得不可思议。
反正是比白天时候乖。
只不过,练武的人似乎都会很轻易发现坏人靠近,就像是上次的杀手,才刚进门,就被他逮住。
宫盈本以为自己也有可能会遭遇这些,却没想,她进来的时候,他根本亦无所觉。
笨呀,笨呀,万一什么时候被熟人暗杀,这娃可不就凉透了嘛。
她在心里小声嫌弃,啧叹摇头。
为了速战速决,她没有多耽误时间。只不过美颜丹这东西,吃完之后,可能会有某些不太好的变化……
希望他第二日醒来后,不会误以为自己是从泥地里打滚回来就好。
她轻轻抖开手帕,将美颜丹将东西送到他唇边。
却不料,手才刚伸出去,便听到了少年轻轻的呢喃声:“阿盈。”
淦。
四下无人,万籁俱寂的时候,突然被人喊自己的名字,是一件十分悚然的事情。
宫盈吓了一跳,差点以为他是醒了,手顿在半空中,匆匆忙忙瞥眼去看他的反应。
却发现,他似乎还在睡。
少年乌黑的眼睫搭在眼前的皮肤上,皮肤光是看着都知道十分好摸,他轻声念完这两个字之后,身子稍稍动了动,显然并没有醒来。
宫盈松了口气,连忙将药丸送入他口中。
美颜丹刚碰到他的唇,宫盈便突然看到,那双原本紧闭的眼睛突然在黑夜中睁开了。
没有声响,没有动静,可她还是受到了惊吓。
半夜偷偷喂药,很难不让人想多。
他漆黑的眸子就这么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眼瞳看上去似乎很清亮,看不出来是才醒。
宫盈感觉空气里似乎多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下意识想后退,想找些理由来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并且以这样的姿势被他逮到的原因。
却没想,手还没有抽出来,便见到他双唇微张,神色平静地将她帕中的药丸吞了下去。
居然什么都不问就吃下去了,他都不怕她给他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吗?
宫盈呆了呆。
吃完,他视线仍旧落在她的脸上。
“有些苦。”
有些事情,两个人一起去做不太方便,宫盈已经做好主意,打算只自己一个人去将桃夫人的事情解决,便不想将无尸蛊一事告诉他。
待会儿吐无尸蛊这个步骤,似乎可以用迷魂药混过去。
她脑袋迅速思考完,伸了伸手,干巴巴地开口:“我……就是来找你试试药。”
他的眸子一动不动,隔了会儿后,小声道:“什么药。”
宫盈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似乎像是要豁出去了。
“一种,吃了之后会让对方喜欢上自己的药。”
他似乎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回答,愣了片刻,继而笑了笑:“你又骗我。”
她理直气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吗?”
“那我应该吐掉的。”他突然坐起身,“不需要吃这种药,也喜欢你。”
第六十章
嗯……嗯?
喜欢什么?
宫盈觉得自己在这一刻就像是被天雷劈过了一般, 耳朵嗡嗡的,脑袋里面不断回响着他说的那句话。
喜欢你也不吃……
不喜欢你也吃……
吃你也不喜欢……
不喜欢也吃你……
哦,是不吃也喜欢你……
黑夜之中, 她呆若木鸡,安静了一会儿后,才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呼吸方式。
黑夜之中,他坐直了身子, 靠得有些近,她似乎能够闻幽幽清香。薄被轻轻搭在身上, 衣襟微敞, 睡了半夜的黑发却并没有变得凌乱, 如瀑披散在肩头,随着他微微歪头的姿势,而一点点从肩头向下滑, 往下滑。
他注视着她, 在这样的环境下, 什么都被吞没在黑夜之中,唯有眼睛抓住了人所有的注意。眉梢细长,眼瞳里似乎跳跃着细小的火苗。
纵使隔着距离,她也觉得那火苗好似下一秒就要烧到自己了。
宫盈下意识后退了些许。
“喂, 怎么傻了?”他忽地开口,眼里多了些遗憾和落寞, “这么久不说话, 难道说,师父不喜欢我吗?”
眼睫微微垂下去的时候, 那在眸内跳动着的细小火苗似乎也跟着熄灭了一般。
好一个脆弱不堪、孤独无助的可怜少年!
宫盈:“……”
她算是知道他突然变得这么大胆的原因了。
原来是挖了这么个可恨的坑等着她跳。
她当他是突然搭错筋, 脑袋没睡清醒突然告白, 却没想,他口中的“喜欢”,同她以为的“喜欢”压根就不一样。
说到这里,她还能记起,那日卫襄在伪装成天澜魇师的自己面前说的那句话。
他当时所说的“喜欢”,到底是发自内心,还是说说而已。
可恨,那时候为什么没有借着机会和他多交流交流呢。
宫盈后悔不迭。
她能感觉到,自己在他眼里似乎同别人并不一样。可任何猜测,在对方没有亲口说出来前,都只是猜测。
在一个刚刚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爱情洪水卡住了脚脖子的初次暗恋·少女看来,更是如此。
她咬牙切齿,将口中的空气当成了眼前人的皮肉:“不喜欢,最不喜欢的就是你了。”
似乎是恼羞成怒的样子取悦到了他,他的唇畔多了些绷不住的笑意。
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要继续演戏。
少年倏地抬眼,眸中细碎的光芒闪闪转动,声音里藏了万千失望:“我早就知道师父不喜欢我了,师父的徒弟那么多,论资排辈,我卫襄自然永远都比不上别人。没有阿月师姐聪明灵动,没有凌烨师兄勤奋刻苦,也没有其他师弟妹们懂事乖巧,师父会不喜欢我,也是应当的。”
宫盈沉默:“等下。”
卫襄的戏飙到一半被打断,用委屈迷茫的表情不解问道:“嗯?”
她思索了下,从口袋中又掏出一方包裹着药的干净手帕,将手帕递到对方的面前:“这里还有一个药,你先吃了吧。”
他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地张口吞下。
吃完才问:“这又是什么?”
是什么,当然是延迟“美颜丹”发作的药。
这算是一枚应急药物,在人被下了毒药,又一时之间找不到对应解药的时候,吃下一颗,可以帮助延缓毒发的时间。
只能延缓半个时辰,但是也比他待会儿说着说着突然吐虫子好。
宫盈一边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一边板着脸敷衍道:“就是个延年益寿的药。”
给他喂完药,刚刚受刺激的脑袋终于得到片刻舒缓,彻底冷静了下来。
既然他不仁,就不能怪她不义了。
宫盈将空了的手帕收回兜里,微微眯起眼,什么话都不说,就用这么酷帅狂霸拽的中二表情静静望着他。
今夜,她要做这条街最穷的霸总。
卫襄似乎嗅到了些不同寻常的气味:“……?”
她弯腰,将自己的视线同他平行,上半身又稍稍向前倾斜了一些。
靠得太近,她的呼吸直接打在了他的脸上,似乎下一秒,两个人的脸就要贴上。
他受到了惊吓,之前装出来的无助可怜又弱小不复存在,身子下意识后倾。
“你、你你做什么?”
她好歹也是正值妙龄的黄花大闺女一个,至于他做出这么小媳妇的表情吗。
“不许动。”她眯了眯眼睛,用威胁的语气开口,“不然的话,淦哭你哦。”
“喂!”
漆黑当中,看不出脸有没有红,只能听出他这会儿的声音是有些羞恼的。
片刻之后,他忽地怒了,“你这都是哪儿学来的。”
宫盈理直气壮:“书里自有黄金屋,书里自有颜如玉,书里自有这什么话。”
他有些烦恼地揉了揉头发,身子坐正了些:“算了,明天把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书给我,以后不许再看了。”
眼看着话题就要跑偏,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赶紧将跑错了道的马给勒回来:“那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想要问你一个问题。”
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究竟有多认真,她说话的时候,语气严肃无比,没有一丁点的笑意。
可能是受了她的感染,他也没有再纠结之前的“淦哭你哦”。勉强恢复了下情绪,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什么话都不说。
她掐了掐嗓子,突然又将声调掐得无比害羞:“你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吗?”
“你好好说话。”卫襄的声音压了压,似在忍耐:“……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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