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桃夫人因为王妃的事情自顾不暇,断断不敢靠近王爷府。
至于尹息,他曾在武林大会中同卫襄接触过,对卫襄有所了解,又心思复杂手段狠辣,这事交由他出面,怕不是再合适不过。
视线回归原处。
由于说话的时候,没有正眼看她,所以卫襄也没有发觉宫盈的走神。
宫盈视线回来的时候,对方刚好将自己的话说完。她眨了眨眼,从那几句话中抓到了几个关键词。
总而言之就是,他在表示自己真的没有生气。
“还有,先前我在屋里同你说那些也只是气话而已,我并没有强迫你什么事情都同我交代的意思,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可以有自己的秘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情突然变得认真,转着眸子,看向了她。
那双澄澈干净的乌黑眼瞳里,装着世界上最纯粹的东西。
是小心翼翼,是莫大喜爱,也是患得患失。
他垂下眼睫:“只不过我还是希望,日后你在突然离开之前,可以通知我一声。”
这样的卫襄,看上去又乖又脆弱,惨兮兮的,十分招人疼。
她心中百感交集。
愧疚的同时,又萌生了想要□□他的罪恶感。
若不是时机不适合,宫盈都有些想要将他扑倒在地,然后揪着他的可爱的小脸蛋告诉他,依你依你都依你。
可能是眼神过于赤鸡,本还正经说话的卫襄说不下去了。
他羞愤不已抬头:“你在听我说话吗?”
宫盈羞愧不已地低头:“我答应你。”
他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这还差不多。”
俩人说话间,菜总算端了上来。
宫盈一眼望过去,便看到了——“被下了蒙汗药的大盘鸡”,“被下了蒙汗药的佛手海参”……等一众明晃晃的菜名。
她用灵魂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尹息所在的位置,发出感慨,真好,真不愧是你。
不过,身为一个神医,她怎么会被蒙汗药这种东西难倒呢。
宫盈背包里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解药了。
她随意一翻找,便从里面扒拉出两枚“避毒丹”,不动声色地放入了自己和卫襄的水杯中。
“避毒丹”药如其名,唯一作用是避免服药人中毒,效果可持续半个时辰。
至于蒙汗药的作用则是使人昏迷不醒,药效发作需要一点时间。也就是说,尹息不打算在大庭广众之下生事端,也不打算弄出人命。
服过避毒丹,再去碰那饭菜便没了顾虑。
俩人用完饭便起身离开饭桌。下楼的过程中,宫盈观察了一眼四周。
附近无人,又是在楼梯拐角的地方,前后都有遮挡,她便朝卫襄一笑。
后者一愣。
眨眼间的功夫,俩人便成了壁咚的姿势。宫盈背靠楼梯栏杆,两手拉着他的衣袍边角,将脸埋到他前胸的位置。
卫襄成了石头人,一动不动由她靠着,好半晌才吐出几个充满了愕然的字:“你、你你你做什么。”
宫盈耳朵也有些发烫,却仍旧用理直气壮的声音小声道:“变个身。”
“啊?”
他迷茫的眼神,在宫盈抬脸后转为了呆滞。
可不是变身嘛……就这人来人往的酒楼里,她竟然胆大到直接变回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好在福贵的衣裳不算太大,穿在她身上也不会过于违和。
卫襄震惊:“你要做什么?不怕人看到吗?”
“这酒楼人这么多,不会有人注意到我的,放心啦。”她攥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大大方方往下走。
果不其然,穿着小厮衣裳离开酒楼,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她和来时有什么不一样。
严格来说,连视线无意瞥到她的人都寥寥无几。
毕竟,卫襄才是这些人眼中的主角。
不过,宫盈在意的也不是这些人。出了酒楼以后,她主动提议:“去附近再逛逛吗?”
卫襄视线落到她脸上,又快速移开:“哦……好。”
接下来,引路的人便成了宫盈。
卫襄乖乖被她牵着走,走着走着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我怎么感觉这儿的路,你比我还熟些。”
“这是错觉。”宫盈一边回答,一边面不改色地往死胡同里面钻。
她对路一点儿也不熟,现在只不过是在凭本能瞎走。
走到前方没路的时候,宫盈终于停下了脚步,隔了一会儿后,视线落在了右侧的墙壁上。
墙壁的后面藏着一个人。
没让宫盈失望,这果真是个她认识的人。
因为知道卫襄习武,此人做了充分的准备,名字前还有一串小字——“服用了闭气丹”。
宫盈从怀里掏出了那把小巧精致的弓箭。
因为弓箭能自动瞄准,她甚至不需要考虑挡在正中间的墙壁。
她选定对象,在卫襄不解的目光中,对着墙壁,射出了一箭。
冷箭刺破空气,在触碰到墙壁之前,自动向上偏转了方向,而后越过墙壁,直直朝墙壁后的那人射去。
那人觉察到不对劲,便想要避开。
然而没有用。
冷箭轻而易举刺破体肤,深入骨肉,紧接着,宫怜儿的惨叫声响彻云际,震落了一墙壁的灰尘。
第七十六章
先前一眼瞥到那二楼白衣身影的时候, 宫盈就觉得眼熟。
由于记性不太好,所以给她熟悉感的人其实并不多。穿越以来,认识的这么多人当中, 宫怜儿便是个例外。
每每见到她,宫盈都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这次也是如此。
起初在酒楼里面搜寻了一圈, 没有望到对方的身影,宫盈猜到她可能将自己藏了起来, 但是却不肯就这么放弃。
知晓她或许会对“宫盈”此人比较感兴趣,她便刻意在无人望见的角落, 恢复了原本的样貌。
若宫怜儿当真藏在暗处, 那么一定会主动跟出来。
结果此刻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果真如此。
但是, 宫盈不得不感叹一声, 这箭果真是个好东西。
可不是嘛,一旁站着望着的卫襄小朋友正张大嘴巴, 一脸呆滞地看向高墙。似乎是想要通过这面密不透风的墙壁, 看出墙对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果, 他动了动脖子, 看向宫盈。
什么都没有问, 他似乎很快明白过来事情的轻重缓急,一个纵身飞跃过墙壁, 跳到了墙壁的那一边。
片刻后,提溜着个人又从高墙之上跳了回来。
他的表情看上去颇有些嫌弃, 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将人扔到地上之后,才愕然发现这是个曾经认识的人。
当然,更愕然的人不是他,而是受了伤的宫怜儿。
她的胸前还插着根箭, 不过这箭可能因为拐过弯,所以威力大大锐减,宫怜儿甚至还有力气挣扎,她又慌张又着急,面色白得跟纸一样,看上去很是吓人。
“你、你们做什么?”
她手捂着伤口缓缓站起身。白裙少女长发及腰,面白如雪,眼角噙着泪水,腰肢纤细,身形单薄,站在那儿孱孱弱弱的,就跟个风中的水莲花一般,远远望着都能激起人的保护欲。
可能是脑袋迅速转了过来,她转眸看向宫盈的那一瞬间,便开始飙演技。
“盈、盈姐姐……?我居然能在这个地方遇到你,没有想到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很显然,暴露得太过突然,对方甚至都没有做好调整情绪的准备,捂伤的手指微微泛白,胸口起伏不定,看着像是正在压抑心中的恼火。就连台词都是现编现念的,以至于在宫盈听来觉得十分的生硬与尴尬。
当然,现场也充满着尴尬的气味。
不过宫怜儿自己倒是能适应良好,第一句话说完之后,便很快找到了合适的状态,眼眶慢慢泛红,小步朝宫盈挪了数步,声音颤抖若风中小白花:“盈姐姐,你怎么不理我?”
宫盈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她有些搞不懂,宫怜儿这会儿还敢套近乎,是自信自己在别人眼里清清白白无辜不已吗?
从酒楼里跟出来的时候,是因为看清了她的脸。若真想相认,自然不可能会一路偷偷摸摸跟在身后不吱声。
再加上宫盈曾在晏家堡撞到过宫怜儿偷偷同尹息见面,这会儿更是直接和他捆绑在了一起。
所以,纵使没有多少过去的记忆,宫盈也敢肯定,这个宫怜儿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父亲和姐姐都下落不明的情况下,她却同罪魁祸首保持着联系,这让宫盈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对她产生好感。
宫盈看了一眼她胸前的箭:“不疼吗?”
疼,当然疼得不行。
伤得再轻,那也是伤,怎么可能会不疼。
宫怜儿的眼泪又冒了出来,她勉强一笑:“这……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根箭……”
隔着一堵墙,她没有怀疑到宫盈头上似乎是合理的。
卫襄的嘴角抽了抽。
宫盈晃了晃手中的弓,一边给她看,一边道:“不是从天而降哦,是我射的,刚注意到有人鬼鬼祟祟跟踪我们,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居然会是你。”
宫怜儿看到她手中的弓箭,脸色一变。
“盈……盈姐姐?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会这么对我……”
“为什么不可能?”宫盈皱了下眉。她不是原身,对这个便宜妹妹没有多大感情,看她哭哭啼啼的只觉得腻烦,”与其说那些废话,倒不如直接点,告诉我你跟踪我们到底是想做什么吧。”
当然,这个问题似乎也没什么好问的。
她会跟在尹息身边,自然是陪他一起来蹲守卫襄的。
会跟上他们,自然是因为看到了宫盈的脸。
只不过,宫盈这会儿也拿不准,对方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
虽然借机斩草除根的可能性更大,但是也排除那么一丝丝她还是个好人的可能。
没有更多的证据,她决定将之打晕带回客栈慢慢盘问。
宫怜儿泪水涟涟:“盈姐姐,怜儿只是路过附近而已,我们不过才数月没见,你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为什么对我这么凶,你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宫盈看向卫襄:“要不……”
却不料,话才刚开了个头,旁边便突然一道风掠过,一月白色长袍的身影落下。该人落地无声,身姿轻盈若飘飘落叶,几乎是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便将受了伤的宫怜儿搂在怀中,带着她快速后退了,在数步外的地方停下。
这不是别人,正是尹息。
与此同时,天魔宗的弟子们也哗啦啦小跑着赶上,乌压压的,站在尹息的身后。
光是听说的语气和衣着打扮,还当真看不出他是魔教少主,比起魔教,这时候的他看上去更像是个淡然的贵公子。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低头检查宫怜儿,看到她胸前的伤口后,面色一沉:“不知你们……”
视线望过来的时候,声音猛地消失。
宫盈在心中啧叹了声。
听说尹息和原身过去还有层未婚夫妻的关系,可眼前这一幕,果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见到她,对面男子似乎十分震惊。
他眼睫猛地抬起,呼吸停滞片刻,启唇,却一个字都没有吐出。
片刻后,才如大梦初醒般松开搂在宫怜儿肩侧的手,上前半步,眉头紧拧:“阿盈?”
宫盈起初猜想,晏堡主那边知晓不少关于她的事情。天魔宗又同晏家堡关系匪浅,按理说,尹息应该也早就从晏堡主那边得知了,她这会儿不仅还好端端活着,而且还易容成各种模样到处乱跑。
可尹息这会儿的反应,似乎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见到活着的她,他似乎是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都傻住了,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像极了一桩泥塑。
上次见,还是她易容成天澜魇师的时候,宫盈记忆稍微也些模糊,却也记得自己最后做的一件事是,当着众门派以及尹息等人的面,告诉大家,“宫盈”已经死了。
而尹息的反应,似乎正好同那时接轨。晏堡主像是并没有将她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他。
他们之间果然是塑料情谊。
往细处一想,便觉得会有些不对劲。晏堡主被她撬了密室的门,还被她掳走了宫烈,按理说,在派尹息出来埋伏卫襄的时候,是应该提醒他小心“宫盈”的,为什么他没有?
是不屑,是担忧他反水,还是另有原因?
电光火石之间,宫盈的脑袋里便窜出了数个疑问。
但很快,便有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你不要怪盈姐姐,她不是故意弄伤我的。”
宫怜儿闪着泪花,身子弱柳扶风般晃了晃,说话的时候声音又细又轻,夹杂着浅浅的哭腔,又坚强又可怜。
宫盈瞥她一眼,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谁弄伤你了,你有证据吗?”
对方双眸稍稍睁大,脸上冒出讶异与惶恐:“明明,明明是你方才自己说的,是你用弓箭射了我……”
她上前捏紧尹息的衣摆,弱不禁风地颤了颤身子,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姐姐失踪之后,怜儿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你,你合该气我怨我,我不怪你。”
拐弯箭果然没啥用处,她插着根箭还能叨叨这么多话,实属牛逼。
宫盈眨了眨眼睛:“小可爱,你在开什么玩笑,你被射中的时候自己在哪还记得吗?在墙的那一边喂,我在哪?我在墙的这一边好不好。”
“这——”说着,她比划了一下墙的高度,“——么高的墙,我怎么射到你的,你以为这箭自己能拐弯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一个不会武功的人,飞到墙头用箭射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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