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西暝听见自己牙关紧咬发出的响声,他想把眼中的泪逼回去,但已经晚了。
“你不知道,”谢西暝微微仰头,侧身过去不要让她看见自己落泪的样子,“柔柔你不知道,我只是想要你好。”
思来想去他终于只说了这句。
沈柔之原本有些恼怒跟警惕的眼神终于也寸寸软了下来:“你、”她也有些艰于言语,但因为知道这少年的心思,心里之前的不悦也随之消散,便故意一笑想缓解气氛:“这有什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你放心,俆公……大人他对我很好。”
说起来,徐麒臣对沈柔之的确还算是“不错”。
虽然大沈柔之很多,平日里有些喜怒不形于色,但是自从成亲,两人一直相敬如宾。
作为夫君而言,徐麒臣算是合格的了。
尤其他已经是满朝文武之首,位高权重,在京城中众人眼中,沈柔之一个过世通判之女,并无煊赫背景根基,竟然能嫁给徐大人,已经算是高攀了。
甚至有人暗中传言,说沈柔之不过是靠着过人的姿色和不可说的手段一时才迷住了徐麒臣的眼。
但其实徐麒臣并不是个很热衷床笫之事的人……
不过,在沈柔之跟徐麒臣大婚当日,谢西暝大闹了那一场,若是换了别的男人,只怕这个坎儿就有点过不去了,但是徐大人却是恍若无事,果然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有容乃大。
因为这点儿上,沈柔之对他也多有几分敬意的。
谢西暝看着她认真的神情,以及那一抹温暖的笑意,满心扉的话都说不出了。
他还没弄清现在是什么情形,甚至有点分不清之前所经历的一切是真呢,还是他在这寿材铺内产生的幻觉。
于是他勉强镇定下来,对沈柔之道:“好,我不说了,但是……”
本来后天他就要离京了,但是现在他得再仔细考虑考虑。
心头一动,于是谢西暝顺势道:“我也觉着我先前所做的有些太过了,让我再好好想想。”
沈柔之笑道:“你也能知道错?罢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又想什么?何况那也不过是小事,只是我隐约听说狄人势大,而且生性凶蛮,你这一去、一定要多加小心,知道吗?”
她虽是后宅女子,也听说过一些闲话,什么狄人所到之处,动辄屠村屠城之类,令人毛骨悚然。
谢西暝看出她眼神中的忧虑:“我知道,我从不怕外头的那些,我只怕……”
“怕什么?”
“怕你……”后面还有“出事”两个字,谢西暝生生的咽下。
这会儿外头有个丫鬟进来,轻声道:“夫人,时候不早了。”
沈柔之听了,忙又定了定神,便跟谢西暝道:“我是该回去了。”
还未说完,谢西暝已经握住了她的手:“柔柔!”
沈柔之的唇动了动,终于微微一笑,将手抽了回来:“放心吧,你在外头好生保重,我当然也会照料自己,不会有事。”
谢西暝又觉着眼中有什么东西撞上来,只抿住了唇。
沈柔之本想转身走开,想了想,便把自己的手轻轻地在他手背上覆住,她柔声道:“他们说你是天生的将才,一定会马到功成所向披靡……所以长姐也会在京城等你、凯旋归来。”拍了拍他的手,沈柔之转身往外走去。
谢西暝转身目送那道翩若惊鸿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急忙追了出去,到了门口,沈柔之已经上了马车。
他看着街头车水马龙,看着那辆马车载着他最心爱的女子离开,却不知道这一别,是不是会如同他心中所担忧的,即是永别。
这一天,谢西暝回到府中,迎接他的却是罗枢跟傅寒两人。
才见了面,罗枢便道:“听说你去见那位沈夫人了?”
谢西暝盯着罗枢,缓缓而行并不回答。
罗枢看他脸色异样,便道:“怎么了?难道相谈不欢?”
谢西暝看看他跟傅寒,负手走开几步:“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傅寒不等罗枢开口,先道:“我想跟你一起出京!”
谢西暝道:“但是你家里不答应,对吗?”
傅寒张了张口:“啊……你知道了?”
谢西暝心情复杂,又看向罗枢:“你呢?”
罗枢看他反应很奇怪,便道:“我可不想跟你出京,你叫我去我也不去。”
谢西暝道:“你当然不会走,你要留在京中掌控兵部。只有这样才能帮我。”
罗枢脸色一变:“你……”
小扬王跟谢西暝是极深厚的交情,但谢西暝素来面冷,而罗枢又也是个心傲的人,就算彼此都为彼此着想,嘴上也不会说出来。
罗枢想留在兵部的想法,他连傅寒都没有告诉。
刚才谢西暝没回来,傅寒问他什么打算,并说自己要追随谢西暝,罗枢直接说他受不了边塞的苦不会出去,还给傅寒鄙夷了一阵儿。
可是现在,谢西暝居然一眼看穿他心里所想。
他不知道是因为谢西暝太了解他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谢西暝看着罗枢一言难尽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索性又道:“你今日是不是进宫过?”
罗枢定了定神:“是啊,你听谁说的?”
谢西暝道:“你还答应了皇后娘娘所提的、要你尚公主的话。”
罗枢的脸色大变:“你!”
傅寒跳起来:“什么?小扬王你要当驸马爷了?”
罗枢看看门口无人,忍不住走前两步,压低声音问:“你从哪里知道的?”
今日罗枢进宫,皇后娘娘是私下召见他的,说起要把馨语公主许配给他。
罗枢只婉言说考虑,这件事只有他跟皇后娘娘及皇后的几个心腹知道。
而今天谢西暝是跟沈柔之一起的,他又怎会知道这种机密?
谢西暝却看着罗枢,笑了笑。
他当然知道,因为他已经经历过了。
罗枢最终答应了尚公主,虽然他并不喜欢馨语公主,他只是想要借此巩固跟皇家的关系罢了。
他知道拦不住谢西暝出京,所以他想竭尽所有,做谢西暝在京城内的最强助力。
此刻谢西暝握住罗枢的手腕,竭力凝神,说道:“子要,我希望你别为难自己,更不必为了我去当这个皇家的女婿……”
罗枢睁大双眼,心怦怦乱跳:“你、你怎么……”
看着挚友,谢西暝在悲凉之外感觉到一丝暖意。
罗枢是个愿意为他付出所有的人,甚至在后来楚王上位,有意针对谢西暝的时候,罗枢跟馨语公主一起为了谢西暝跟楚王对抗。
直到此刻谢西暝确信了,自己大概是真的“死而复活”了。
偏偏是在这个生死选择的时候。
所以假如他什么都不做,还是如先前一样离京出关,最后沈柔之的结局恐怕也会如他知道的一样无法更改。
在整夜未眠之后,谢西暝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做另一个跟之前截然不同的选择!
两日后,谢西暝带着小侯爷傅寒离京赶往西北边关。
半个月后,徐府的少夫人沈柔之出城烧香。
中午时分在斋房里小憩,约略小半个时辰丫鬟入内查看,却发现房中并无少夫人的踪迹。
本以为是悄悄地到外头去了,谁知找遍了整间寺庙都没发现沈柔之的踪迹,竟是离奇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有小伙伴提出来啦,不错,小西的重生的时间点并不是固定不变的~
感谢在2020-10-01 15:48:49~2020-10-02 19:2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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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这个故事谢西暝并没有讲完。
才说到“那位夫人”失踪, 就有丫鬟来找沈柔之,原来是沈珍之那边出事。
沈柔之急着要听下文,忽然给打断, 心火上升, 可又不能置之不理。
便对谢西暝道:“回头你再跟我说,我去去就来。”
谢西暝带笑一点头, 略一犹豫,便跟沈柔之道:“柔柔,天要下雨, 娘要嫁人,若是沈珍之执意不肯回头, 你就不用勉强了。”
柔之才要走,闻言诧异:“你……”
她本来想问谢西暝在说什么, 但是心念一转,便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只点点头便转身去了。
身后谢西暝目送她离开,并未立刻出门。
传信丫鬟虽没告诉沈柔之到底是何事,但谢西暝听说是沈珍之的事儿, 心里却已经猜到了几分。
在他的故事里,之前韩奇觊觎沈柔之也是发生的,但到最后, 却是沈珍之嫁了过去, 她对于那个韩奇是真的喜欢, 似鬼迷心窍。
可谢西暝当然不会告诉柔之沈珍之的结局。
因为之前的品行不端,从最开始珍之就给韩家嫌弃,韩奇又是个风流成性的,家里除了姬妾, 还有些虎视眈眈爬床的丫鬟,极为不堪,明里暗里让沈珍之受了不少气。
之前沈柔之在洛州城的时候还替她撑腰,等柔之进京去了英国公府,身边无人照拂她,情形更加难过了。
韩奇几次动手,甚至扬言休妻,可韩家的人觉着到底有柔之这一层关系在,柔之身后还有国公府,所以还没有绝情绝意。
珍之也过了几年舒服的日子,那是因为沈柔之嫁给了徐麒臣。
天下谁人不知徐麒臣,柔之大婚之时,韩家还舔着脸跟着珍之进京道贺。
后来回到洛州,沈珍之在韩家的地位一时无两。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这种风光也随着柔之的身故也随着烟消云散了。
这种种,谢西暝只是听人家说起来的,完全没放在心里,而此后珍之如何,更跟他毫无关系了。
对谢西暝来说,柔之已经做了她该做的,尽量的规劝,拦阻,但目前看来,沈珍之是死心不改啊。
其实谢西暝并不讨厌沈珍之,对他来说,他是有点理解沈珍之的。
沈珍之对于韩奇的喜欢,大概有点儿类似他对于柔之的执念,总是要重蹈覆辙,无法松手的。
当然,他们所爱之人,一个在地,一个在天,完全没有可比性。
因为猜到了珍之一定会执迷不悟,不撞南墙不回头,所以刚才谢西暝才对柔之说那些话。
柔之没有问缘故,多半也是猜到了。
只不过,谢西暝虽料到珍之又是为了何事搅扰,但他却想不到,这一次珍之用的是什么法子。
沈柔之来到珍之房中,见丫鬟都在外头,里间珍之已经沏好了茶,见她进门便含笑站了起来。
扫了眼桌上的茶器,柔之道:“不必弄这些了,到底有什么事只管说吧。”
原先她对庶妹自然不是这样冷漠的,可珍之实在是不懂事,倘若珍之已经回心转意不去惦记韩奇,那一切自然可以转圜,可眼见珍之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实在叫她可叹可气。
珍之倒是笑吟吟地:“长姐还在生我的气?我已经知道错了,何至于就气到这地步?如今父亲不在家里,自然是长姐帮着老太太料理事情,除老太太外您是最大的,何必就跟我一般见识呢。”
沈柔之一笑:“你也知道父亲不在家里,大家自然要齐心协力循规蹈矩,你问问你自己干的事儿,是可以轻易给原谅的吗?”
珍之低头想了会儿:“我知道长姐的意思,您其实是为了我好。”
“我怕你有口无心,”沈柔之道:“我一是为你,同时也是为了沈家,再怎么样你也不能忘乎所以,败坏了沈家的名声,要是让父亲知道了他不在的时候家里出了这种事,又让他情何以堪?”
珍之看着她,突然一笑。
沈柔之觉着她的笑有些古怪,便道:“怎么,你觉着我说的不对?”
“我哪里敢,”珍之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只是觉着对父亲来说,恐怕他不会在意我的去留这种小事吧。”
柔之怀疑她是在暗讽什么,沈珍之却微微欠身,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在沈柔之跟前:“长姐请看。”
那像是一封信,封皮上却没有写字,沈柔之只看了一眼就僵住了:“你……”她惊怔不信,忙拿起那信,打开看了眼,即刻震怒:“你竟敢去我房中偷搜东西?”
沈珍之忙道:“长姐不要误会,我还没有下作到那种地步,何况你房中的人又不蠢,哪里会许我偷偷跑到里头去?”
沈柔之皱眉。
珍之一笑:“这个是之前奥儿拿了看的,无意中给我瞧见了,并不是真的想要偷看。又怕他小孩儿不懂事,把这封信拿到别的地方去给别人看见了反而坏事,所以才悄悄地留着,亲自转给长姐。”
沈柔之听说是沈奥拿出来的,心中懊悔。
沈奥毕竟是个小孩儿,又是亲弟弟,时常往沈柔之房中玩耍嬉戏,那些丫鬟们自然也都不避着他。
恐怕是不知什么时候那小子在自己床上乱翻,把这个找出来了,他如今识字还不全,好奇乱看是有的。
但是柔之又知道,沈珍之这会儿把信给自己,并不像是她说的一片好意。
果然,珍之道:“但我虽然看过了,仍是有些不能相信呢,原来小西竟然是……而父亲居然肯为了他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事。”
“行了,”飞快地定神,柔之把信放了起来:“你想怎么样,说罢。不过我也事先告诉你,你要是想用这封信做要挟,要我做什么违心背德之事,却是妄想。”
沈珍之见她已经估到自己的用意,便也不再遮遮掩掩,只道:“长姐说的违心背德之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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