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恩这次来一是打听,二来因被谢西暝的手段吓呆了,所以想瞅瞅看能不能伺机退货。
如今看宏伯的口风是绝无可能的,他哪里还敢再说别的,只赶紧又安抚了老人家几句,见时候不早,便道:“等您好些了,一同进府住着就行了,留你在外头小西跟如如也未必放心。而且你在里头对他们兄妹也有个照应。”
宏伯琢磨了会儿,倒也答应了。
且说沈承恩离开客栈,一路回到府中,□□内老夫人望眼欲穿的,外头的仆人见他回来了,赶紧往内通报,不到二门,里头已经有丫鬟跑出来,催促让沈承恩快去。
沈承恩只得先去老夫人的上房,这会儿二房那里的曾夫人已经给沈柔之打发回去了,沈柔之却还留着陪老夫人说话安慰等,听说父亲果然好端端地回来,也才敢松一口气,总算是没错信谢西暝。
到了里间,果然老夫人先催问起酒楼的事。
要是说出真相,只怕会吓坏了老太太跟柔之,沈承恩便捏造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只说是两伙人殴斗,跟自己不相干,他只是在旁边看热闹而已。
老太太听沈承恩说完,又见他果然全须全尾并无伤损,那悬了大半天的心才总算放下。
只才松了口气,忽地又想起“外室”那件事,便道:“还有,你先前带回来的那两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从哪儿又跑出一门子外室来?”
沈承恩骑虎难下,少不得又打起精神胡言乱语了一通早就想好了的谎话。
只瞎说那妇人是他外放的时候认识的,因一时难以割舍,便养在外头之类。
又道:“起初只是一时迷了心做错了事,本想打发了她的,后来没想到有了孩子,所以就一而再的耽误下来……”
老太太瞪着眼,听到这里忙问:“那两个孩子果然是你的?”
沈承恩的心猛地一揪,先瞅了沈柔之一眼,见她低着头不言语,便厚着脸皮道:“当然了,我是确信的,这难道还有假。”
老太太呆了半晌,也跟着看向柔之,见她仍不说话,便道:“你确信是你的那自然是好。不过……到底是外室生的,以后就算留下,却绝对不能就越过柔之跟沈奥去。”
沈承恩忙道:“这是当然了。”
老太太点点头,道:“先前柔之跟我说,已经安置好了他们的住处,可见她这个当长姐的实在是尽心了,至于那两个孩子我也见过了……生得虽好,可是瞧着却不太像是你,所以我才又多问一句。”
沈承恩讪讪道:“这应该是像他们的母亲多些。”
原来刚才老太太因等沈承恩等的不耐烦,又听沈柔之说谢西暝回来了,正在书房那里守着他妹妹,于是便亲自过去看了一回。
正沈奥也在那里问东问西的,老太太跟沈柔之还没进门,就听见沈奥童言童语地说道:“怎么妹妹还不醒,我什么时候能跟她一起玩?我已经等的迫不及待了。”
谢西暝道:“她病好了就可以了。”
沈奥道:“哥哥以后也会带我一起玩吗?”
过了会儿,谢西暝道:“可以。”
“好啊!”沈奥立刻欢呼了声。
谢西暝道:“嘘,别吵醒了如如。”
沈奥毕竟是个男孩子,加上年纪小很是单纯,只因二房那里沈逸振有个哥哥,他却没有,所以如今天上掉下个哥哥来,他自然最为高兴。
沈柔之低低咳嗽了声,菀儿先入内通报,在老太太跟沈柔之进门的时候,谢西暝已经跟沈奥从里间出来了。
老太太这把年纪,什么人没见过,可乍看见谢西暝的时候,却是着实给震了一下。
面前的少年身着青衣,身量中等,刚才出来的时候正好跟老太太打了个照面,那容貌竟是没法儿给人形容的惊艳,气质更是特殊,虽然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却有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犹如匣中宝剑,椟中美玉,一眼便知不凡。
沈柔之作为“识途老马”,又受父亲之托,少不得便先引见:“祖母,这就是小西。小西,这是祖母。”
谢西暝早单膝跪了下去:“给您请安。”
老太太看他似龙凤之姿,却如此乖觉利落,心里反有些惊掇,忙道:“不要跪,快起来。让我好好看看。”
谢西暝站起身来,老太太打量着他,越看越觉着惊心,定了定神便问道:“你多大了?”
“快十四了。”谢西暝回答。
老太太“哦”了声:“比柔之要小一岁。对了,还有一个呢?”
谢西暝还没开口,沈奥抢先道:“祖母,妹妹病着呢,吃了药还没有醒。”
谢西暝道:“请您莫怪,等她好了自然给您老人家行礼。”
“这孩子倒是嘴甜,”老太太原本心有疑虑,可是见谢西暝生得出色,气质也极出类拔萃,她心中的惊便大于疑了,又见他礼数周全,顺势又平添了几分喜欢,因对沈柔之道:“陪我先去看一眼那孩子。”
沈柔之扶着老太太到了套间,果然见谢玉如卧床未起,小脸有些憔悴,眉心还是皱着不展。
但虽如此,仍看出是个绝色的女孩儿。
老太太问:“已经请大夫看过了?”
沈柔之说:“看过了,您老人家放心,到外头坐了说话吧。”
到了外间,沈柔之坐在老太太身旁,谢西暝垂手站在跟前,沈老夫人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孙儿”还是不敢尽信,便又问道:“先前住在哪里,你娘亲呢?”
谢西暝道:“原本住在西城,后来……我娘出了事。所以大人才带了我们回来。”
沈柔之听了他的回答,很诧异,想要开口又忍住了。
——她明明记得先前谢西暝说他们住在都城的,怎么如今又同住洛州了?
而谢西暝在回答之时,便又特意看了沈柔之一眼。
本来沈柔之以为他是失口说错了话,可这一眼却告诉她,他是故意的。
后来回上房的时候,老太太对沈柔之道:“你觉着这两兄妹怎么样?”
沈柔之道:“老太太的意思是?”
老太太嘀咕道:“长的有点儿太好了……年纪又这样大,我实在有些不敢相信。”
说了这句,老太太身边的一个大丫鬟笑道:“您老人家什么好看的孩子没见过,刚才那哥儿虽然出色,但是我们大小姐也不差啊,还不一样是老爷的,怎么遇到个出色的孩子就说不信呢?”
老太太闻言才笑道:“倒也是。就是觉着有点怪,这么大的两个孩子,这么多年了怎么就藏得滴水不漏?”
丫鬟道:“大爷是端正的性子,只怕这件事情有个不得已的缘故,等大爷回来当面儿问个清楚便是了。”
先前听了沈承恩的解释,老太太心里的疑惑渐渐地解开了,而且想来儿子是绝对不会在子嗣这种重大事情上说谎的。
而且沈承恩为官多年,为人谨慎,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糊涂弄错。
想来府内添丁总归是喜事,老太太思来想去,便慢慢地转忧为喜。
只是年纪毕竟大了,先前担了那半天操心,这会儿便累了要歇着,因对沈承恩道:“这也罢了,以后好好地相处就是了。”又对沈柔之道:“你也还有伤,却陪着我坐了这半天,必然也累了,且回去歇息罢。”
于是父女两个行礼退出。
沈柔之的确是有些劳累,毕竟她偷懒了数日,筋骨都惫惰了,出了老太太上房,便跟沈承恩道:“先前府内众人听闻望江楼的事情,一时大乱,幸而小西传了父亲的话,我才知道无事,以后父亲也要以身体为要,千万不要轻易涉险。”
沈承恩听是谢西暝通风报信,便问道:“是小西说了?他、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沈柔之觉着父亲的语气有些古怪,倒像是担心谢西暝说错话似的,便道:“就只说父亲无事,稍后便归之类的。”
沈承恩略放了心:“哦,原来如此。”忽然看女儿眼神里透着疑惑,他心里突然想起谢西暝在酒楼上跟自己说过的话。
“柔柔,”沈承恩心里掂掇片刻,“为父有一件机密的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又有机密?沈柔之本能地就觉着眼皮跳,先前的机密是凭空多了两个弟弟妹妹,这次又是怎么?
正要请教,忽然间沈珍之带了个丫鬟走来,笑吟吟地向着沈承恩跟沈柔之行礼:“父亲回来了,姨娘那边请您过去呢。”
沈承恩正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见状只得先行按下,因对沈柔之道:“你劳累半天,先回去歇息会儿,回头再说。”
这日直到黄昏,沈奥才兴兴头头地回来了。
沈柔之先前也小睡了会儿,喝了碗汤药,见沈奥进门便道:“知道回来了?还以为你今晚上也要睡在那里呢。”
沈奥笑嘻嘻道:“姐姐,如如妹妹醒了,她真可爱。”
沈柔之看他虎头虎脑的憨憨样子,跟谢西暝对比,简直是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不由又想起老太太嘀咕的那句。
不过话说回来,沈奥的相貌也不太像是沈承恩,如此一想倒也罢了。
突然心念一动,又想起谢西暝在老太太跟前说谎一节,明明他告诉自己先前住在长安,怎么又改为本地?看他当时的表现,丝毫不避讳自己,他当面扯谎,到底是何用意?
才一深思,脑仁就又突突地疼起来。
是夜,忙碌了一整天的沈府总算安静下来。
因为白天宏伯一番话,沈承恩怕老人家猜疑,于是当夜就派人把宏伯接了回来,宏伯本来就是因为一路奔逃操心劳累,见两个孩子得了安身之所,沈承恩又并未辜负,他心里畅快,病自然好的快了。
当夜,万籁俱寂,菀儿又服侍了一回汤药,说道:“听说老爷把伺候哥儿跟姐儿的一个老仆人接进府内来了。大夫也给姐儿看过,说是热退了些,过了今夜应该能好大半儿。”
沈柔之揉着太阳穴:“那样小的孩子,我看着也觉心疼,罢了,尽快好起来,沈奥又多个玩伴了。”
菀儿笑道:“咱们哥儿可是最高兴的,好不容易来了个比他小的,我看他恨不得去守着那如姐儿呢。”
说了这句,菀儿见沈柔之不语,便上来给她揉肩捏腿儿,一边说道:“姑娘,这新来的哥儿生得可真是俊俏难得,瞧着也是个机灵体贴的。以后姑娘可更多了个膀臂了。”
沈柔之歪头:“什么膀臂?”
菀儿笑道:“咱们奥哥儿毕竟还小,如今有了他,凡事姑娘就不必自己思量,可以跟他商议处置了。”
沈柔之托着腮看着丫头:“他才来,你就惦记上这些,谁知道他可信不可信,万一……”
菀儿忙问:“万一什么?”
沈柔之这一天中的所见所感,总觉着少年像是一团谜。
而以她现在稍微动脑就要头疼的状态,显然不适合去解。
沈柔之喃喃道:“谁知道人家跟咱们是不是一心的呢。”
到底是福是祸,如今谁又能说清楚。
就在沈柔之叹息般说了这句的时候,在她窗户之外,有道身影默默地矗立在那里。
沈柔之的这句话,连近在咫尺的菀儿都没太听清楚,可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寒星般的双眸望着洒满烛光的窗扇,他看的却是灯光映出的那道曼妙的剪影,谢西暝忍不住伸手过去,长指虚空在沈柔之影子的发端、脸颊轻轻抚过:“柔柔,我跟你永远都是一心的,绝不背叛,绝无悔退。”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有一声细微响动传来,与此同时房内沈柔之问:“谁在外面?”
作者有话要说: 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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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房门被打开,菀儿从内走出来左右张望,却见庭院中并无别人,只有一个老嬷嬷听见响动,从偏房中走出来。
忽然“喵”地一声,把菀儿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却见是院子里养的那只花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正站在台阶下的阴影里仰头望着她。
菀儿抚着胸口笑道:“原来是你啊。”
窗户内沈柔之问:“是谁?”
菀儿道:“没有谁,是花花儿,不知从哪窜出来的。”
“怕是饿了,别缺了它的食水。”
“缺不了,中午还给过呢。”菀儿答应着,又吩咐那老嬷嬷留神些,这才又自行回去了。
次日早上沈柔之醒来,菀儿早备好了水给她洗漱,她只觉着头上闷的很,便道:“这么多天了,不如把这纱布去了吧,明晃晃的顶在头上也不好看。”
菀儿道:“先前因不出门倒也罢了,只是昨儿在外头转了那么久,的确有些不太好看,何况今儿还有人来呢。”
“又有什么人来?”
“是老太太家里的包夫人啊。昨儿坐着等老爷的时候,老太太不是跟你提过一句吗,说是她听说你受了伤,特来探望呢。”
沈柔之皱皱眉:“有什么可探的,叫人心烦。”
菀儿打量她的脸色,笑道:“是烦包夫人呢,还是烦她一直操心姑娘的终身大事?”
沈柔之啧了声:“你这丫头是越来越机灵了,就是太多嘴。”
原来这包夫人,是老太太母族韩家的人,包夫人的公公就是老太太的亲弟弟,所以论起来还叫老太太一声姑母。
沈承恩是四年前调任到洛州的,而韩家本就是洛州城的有头脸的士绅,只不过近来子孙辈没有格外成器的,仕途的路自然是不行,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靠着祖上的产业自然还能体面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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