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当红明星,与采访主题无关的多余八卦并不能带来什么商业价值,还是说回小猫身上吧。”
秋棠仍是笑着,三言两语将记者试图带偏的话题拨回正轨。
小凤梨不过是上房揭了一次瓦,生了一次病,一觉醒来就成了网红猫顶流,每天被迫营业。它现在懒洋洋躺在许荏南怀里,对着黑乎乎的镜头张大嘴巴打了一个哈欠。
秋棠这次危机公关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赚足人气,近来不少记者竞相前来剧组采访,而作为本次事件的当事者,小猫自然是最瞩目的新闻点。
猫咪的流量与电视剧的热度相辅相成相互促进,是活招牌,活口碑,秋棠乐见其成。
小猫是意料之中的健康齐整,生龙活虎,秋总也是毫不意外地刀枪不入,油盐不进。
记者没挖到什么新料,无奈掩在笑容下,客气起身告辞。
许荏南抱着猫走过来,在秋棠身边坐下,“今天天气不错。”
秋棠微微一笑,眉间稍霁,伸手在他怀里的猫咪脑袋上揉了一把。
“总算一切都过去,”许荏南看穿她镜片后的疲惫,“你可以放松下来,好好休息了。”
秋棠点头,但愿吧。
而当目送记者消失在走廊拐角,晴朗阳光照进来,她忽然有种乌云压顶,说不出的沉重感。
出了片场,记者扛着相机往车库走,眼角余光捕捉到一道艳红身影,一个中年女人,身穿旗袍,姨太打扮,看身材又不像是个演员,突兀又局促地立在那里。
他未出声,那女人倒先手帕一甩,朝他走了过来,笑容可掬地问他:“请问《和亲公主》剧组的片场怎么走呀?就是令秋影视经纪投拍的那个。”
记者回头看了看,伸手一指,告诉她说:“你眼前这就是。”
“啊......噢!好的好的,谢谢你嘞。”
姜品浓与他道谢告别,往前走了没几步,渐渐又犹豫地站住。
她转身,见刚才那小年轻还站在那没动,肩上扛着个相机,看她的眼神透着打量。
姜品浓遂又迈着小碎步走回去,在他面前站定,试探着问:“请问你是他们剧组的摄像,还是别的?”
刚才没看清,走近了越发觉得,这女人长相好像有点熟悉,可又说不上来具体。
记者笑着说:“我是来剧组采访的记者,《一周报》的。”说完掏出口袋里的工作证给她看了看。
“你是记者?你采访谁?”
“......秋总,”他多嘴和她解释了一下,“就是电视剧的制片人,算了您可能没听过......”
“秋棠。怎么没听过?”
姜品浓眼睛骤然一亮,笑了起来:“我可是她妈!”
滤掉她眼中浑浊浮色,略去她脸上细纹沟壑,撇开七分风尘与沧桑,剩下的三分,记者终于知道像谁了。
第44章
半小时后, 片场外的车库角落,一辆不起眼的现代大众里。
“这是她小时候的照片,她小时候可听话可亲我了。”姜品浓拉开包链把照片递过去。
看得出来照片有些年代了, 微微泛黄,不过从褪了点色的画面来看, 照片中坐在钢琴前的女孩, 五官神态的确与秋棠神似。
姜品浓用她橘皮般的手指指着照片, “你看,施坦威的钢琴, 华伦定制的礼服裙,她就是穿着这条裙子,拿了全国一等奖的。”
说着,手又伸过来,一张新照片夹在两只掉了漆的甲油中间,
“她去欧洲艺术厅演奏时, 从头到脚都是香奈儿, 她已经长大到十四岁,出落得优雅动人, 我知道这个品牌很适合她,但我也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带她出国,因为她开始叛逆了。”
秋棠小时候的才艺获奖,学校成绩,姜品浓如数家珍,表情自豪地与记者分享她的育儿经:
“阿朝很聪明的, 给她听英文歌,白天一遍晚上就能背出来, 这么个宝贝,放在家里多可惜啊,所以五岁我就让她上学去了,念的锦城最好的实验小学,早点读完书,也好早点嫁人生子。”
记者疾速记录的手一顿,抬头问她:“阿朝?是秋棠的乳名吗?”
“啊对对对,她的小名,一直叫到五岁的。”姜品浓捂着嘴笑起来,“秋棠是到了后来,我亲自给她取的名字,海棠花,很美吧?”
记者配合点头:“很美,夫人真会取名。”话锋一转,敏锐抓取话中关键信息,“不过请问,为什么到了五岁,上小学才给取大名的呢,之前一直在家没去过幼儿园吗?”
姜品浓听闻挑眉,身体后仰,靠在沙发皮座上,与记者手中采音仪拉开距离。
她随手掸去膝盖裙摆上不存在的灰尘,垂眼笑了笑:“这,可就说来话长了,现在又渴又闷的,这么多东西我怕是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哦。”
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意思有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话中暗示再明显不过,记者自然上道,二话不说打开钱包,里面一叠粉钞悉数取出,双手奉上。
姜品浓不说要,也不说不要,只看着,气定神闲说:“先生,我的时间很宝贵,今天碰见您也算缘分,坐下来随口聊两句,我也不缺这点钱。要知道,其他报社找我采访可都是出高价排长队......”
记者慌忙解释:“那是当然,这只是见面礼,能认识您实在是我的荣幸,一点小心意,还请您不要嫌弃。”
他目光拢紧姜品浓手中的照片,光是这两张照片,每张价值起码六位数起步,若能获得授权刊登于众,产生的社会影响,折算成商业利益少说也是......
无法估量。
这等大case可遇不可求,势必不能让同行他人捡了漏。
记者胸脯拍响,保证做足,当面转过去十万定金,事成之后酬劳以十倍翻,他伸手比了一个数,只多不少。
姜品浓收起手机,慢慢笑开:“怎么会嫌弃,还不是看你投缘才聊这么多。我呢,也不在乎这点钱,毕竟相比打小我花在教育女儿身上的数目,这点实在算不了什么。”
记者面上陪笑称是,心中却不以为然,入行这些年,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看姜品浓一番造作姿态,分明缺钱得紧。
从外表到照片,再到刚刚一番粗浅交谈,记者有九成把握,确认这个女人就是秋棠的生母。
秋棠身家少说过亿,怎么亲妈衣着打扮这样寒酸?刚才她站在片场门口,局促踌躇不敢入内,母女关系不说闹掰,想必也是十足生分。
记者顷刻间自行脑补出一整部家庭伦理狗血大戏,若是能搞清其中详情,又是一整面头版新闻。
“一时激动,差点忘了问,您怎么称呼?”
“称呼不重要,我姓姜。”
“好的,姜女士,恕我冒昧,”记者悄悄捏紧手中录音笔,“请问您和秋总,也就是您的女儿,真实关系如何?”
“或者,我换一种方式,作为一位母亲,您如何评价自己的女儿?”
“她......从小就死我的骄傲,我的希望,我在她身上倾注了无数心血,盼着她能争气。”
姜品浓深吸一口气,表情恰到好处的泫然低落,“如果我说,我已经快八年没见到女儿一面,你信吗?”
记者一愣,点头:“我信。”
姜品浓眼睑下垂,被化妆品包裹着的睫毛遮去眼中情绪,“那一年,她偷走了我所有的现金和钻石珠宝,离家出走,放弃高考,选择了被秦易铮包养。”
简短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重如千斤,记者被这惊天巨料砸得晕头转向,几乎沃不住手中的录音笔。
他抱紧了平板,引诱性发问:“但是,据说秋棠是美国莱校毕业......”
“是么。”姜品浓用一声轻笑打断了他。
“那,看来秦易铮可真是有本事,莱校的毕业证都能给她弄到手。”
记者恍然,醍醐灌顶,秦易铮可不也是莱校毕业的么!
原来家大业大,是这么个大法,手伸得这样长,给小情儿学历镀金前程造锦,算不算当下另类流行包养的方式?
全国留学中介拢共就那么多,能申进莱校的必定留有存档纪念,到时候从这里入手,将秋棠出国的经历细考深扒,至少也是霸道总裁为爱一掷千金的劲爆美谈,往深了挖,拔出萝卜带出泥,搞不好挖出一整条海外镀金地下产业链来!
怪不得,秋棠将过去一切遮掩得严严实实,并非无可考,而是不让考。
也是,清清白白上位的毕竟少之又少。从这一点看,秋棠将信息堵死,居于幕后闷声赚钱,时不时与旗下艺人闹一点无关痛痒的花边绯闻,在娱乐圈捞钱边缘游走得恰到好处,低调得很聪明。
可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这不就让他找到了突破口。
不过,秋棠为何出走易升自立门户,看上去处处与金主拍板的架势,为何频频当着秦易铮的面与秦晟闹出绯闻,又是如何做到在秦总眼皮底下与许荏南秋波暗送......
秋棠此人,仍处处是谜团。
“听说许荏南是秋棠的青梅竹马,中学时候就认识,您是否知情呢?”
姜品浓不轻不重打了个呵欠,笑说:“当然知道了,但凡你感兴趣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作势看了一眼手机,“不过时间不早了,我待会儿还有个饭局,你要是想聊啊,约个时间下次吧。”
记者自然不甘,提醒她方才的转账源自报社公款,具有法律效益。若是她不能如约提供后续情报,可能将面临法律公函。
“就十万块钱也这么紧张,想告我?”姜品浓从鼻间哼出一个笑,“放心好了,一个普通饭局,我和闺蜜喝个茶聊会天罢了,独家新闻当然是你们一周报的,哎,是这个名字吧?”
“是的是的,一周报。”记者连连点头,为自己刚才的鲁莽道歉,再次亮出工作证,连身份证也一并摆到她跟前,同时表示送她去酒店。
姜品浓闲闲过目,显然被捧得舒服极了,心安理得受下他的殷勤。
车子停在城北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记者从驾驶座绕到后面为客户开门,姜品浓迈开腿下车,甩甩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记者应声上车,灰色大众掉头离开。
隔着一丛绿化带的黑色轿车,姜品浓的身影微缩在后窗镜头里,相机实时录下她的轨迹,下车后在原地站了五分钟,而后从酒店后门出来,沿着小路返回廉价旅馆。房间灯光亮起,窗帘始终紧闭。
“一周报。”
秦易铮放下视频中记者的履历,勾起一个极冷的笑,“这人马上要升主任了,可惜运气太差,大好前程葬在自己手里。”
回到报社的记者犹置身美梦,连走路都带飘,觉得自己终于扬眉吐气咸鱼翻身,与姜品浓约定好时间,忙不迭拿着转账记录找编辑核销去了。
姜品浓拖着行李箱走出小旅馆,换了一家温泉酒店下榻,等行李安置好了,她施施然回复一个字,好。
浴室水汽氤氲,她仰头靠在浴缸一头的雕花瓷枕上,极轻地笑了。
这世道啊,还是捷径好走。
-
秋棠摇头,吃不下。
“啊?这也没胃口?可是我听说越是不舒服越要多吃,增强抵抗力。”
秦晟只好又端了杯感冒冲剂过来,“好吧,最起码把感冒药喝了吧。”
“谢谢。”
秋棠试了试温度,三两口喝完,放下杯子,对秦晟说:“走吧,衣服刚到,在我车上。”
秦晟要回市里,明天有个通告要上,服装由代言品牌方提供,秋冬新款,之前已经合作过多次,不用再量尺码,品牌方直接将衣服送了过来。
秋棠掏出车钥匙:“送你回,唔咳......”
她弯腰偏头咳嗽了一会儿,转回来继续说,“送你回你公寓,还是秦家?很快要转场,接下来小半年的时间,你可能都没空回家探望。”
秦晟听她咳嗽听得心都要跳出来,“你都这样了还送我?还是我开车吧,别硬撑了。”
秋棠:“我......”
秦晟不由分说把她塞进后座,“好了好了,知道你厉害,后面躺着也是我大爷好吧?啧,怎么车上还没个盖的,上回不是说了让你备条毯子之类的么?”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给秋棠披上,抬手按亮车顶灯,看了一圈笑了:“跟被子似的,快把你整个全包了。”
“记得戴口罩。”秋棠把车钥匙给他,示意少废话快开车。
“记得记得。”
秦晟熟练地戴好帽子口罩,熄了后车厢的灯,转动方向盘,车子徐徐驶离片场,汇入夜色,迈进碧火通明的市区。
他在每一道倾泻照拂的月光下,每一个红绿灯的空隙中,从后视镜里看秋棠。不过秋棠大多数时候闭着眼,偶尔低头看一看手机,回完几道消息很快又抬头,眉头微微皱着,看起来很不舒服。
毕竟不是铁打的身体,工作重压之外,一场突发紧急危机削去了她太多精力体能,赢得漂亮,名声打响,她却几乎掉了一层皮,转眼就生了病。
秦晟忙收了那点旖旎心思,专注于眼前路况,四平八稳地将车子开到了紫金苑。
进入停车库,车位停妥,秦晟将钥匙还给秋棠。
“谢谢。”秋棠把外套摘下来还给他。
“老说谢谢,真没意思。”秦晟撇了撇嘴,接过外套准备下车。
“你回公寓还是秦家?”秋棠问他。
“嗯?”他探出一半的身子又坐回来,“回......家里吧,我妈说挺想我的。”
秋棠点头,“晚上别打车,开我车回去,明天直接去电视台。”
秦晟笑,“怎么,怕我被劫色?”
秋棠没说话,她揉了揉眼睛,重新戴上眼睛,准备开门下车。
手刚搭上门把,驾驶座的车窗突然被敲响了两声。
秦晟循声转头,看见一个烫着波浪卷的陌生女人,双手环胸站在车外,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下巴和描摹鲜艳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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