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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降落到冰面上, 有些松懈地躺倒在地。
冷是不冷的，不只因为法袍上有防寒符文，她的身体现今也不太惧怕冷热，虽然能感受到温度差……
没了恶魔的声音，耳边人类的声音越发清晰起来。明明感觉这么近……她想见的人们却离她这么远……远到她的话语根本无法传递到的地步……
单方面接受人们的祈祷，好处是可以知道埃罗大陆的现状，从人们祈祷的内容就可以分辨出来，现在埃罗大陆到底是亡灵肆虐，还是天灾降临——嗯，听着挺安稳的——最初两个月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后来一个月的时间，她醒了睡、睡了醒，听到的祈祷内容都是在祈求黑暗中可以保全自身和亲朋，如今能听到的祈祷内容大多是些日常化的东西。
因为之前醒来的时间太少，哪怕苏阳认识的人提起她的名字，也在她睡着的时候错过了许多，所以她很少能听到熟悉的声音。三个月过去，那些人越来越少提起她。
现在能一直这么醒着，倒是可以听到波利娜的声音……充满了悲伤和思念……
孤独。
这是苏阳此刻唯一的感受。
明明从前世的十几岁开始，她就再也不会感受到孤独、寂寞这类的情绪，甚至喜欢一个人待着时的轻松。但今生变化太大了，她几乎没有真正独处的时间，反倒不太适应这种状态。
还没遇上莫莉的时候，就是波利娜一直在她身边，烦不胜烦地叮嘱她贵族小姐该遵守的事，教导她各种让她无聊的礼仪、规矩，除开波利娜去参加宴会的机会，苏阳根本没有“个人时间”。
遇上莫莉之后，苏阳和波利娜的母女关系越变越差，稍微拉开了点距离，但莫莉却不会离开她太远，尤其兽人族耳力都不错，只要在冯仑宅邸，哪怕莫莉去别处做事情，苏阳稍微喊一声她的名字，她就会立刻赶来。
再后来，离开了冯仑家，苏阳也没得到多少清净，反而因为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就算莫莉不在身边，也会有其他人在身边。
不知道埃罗大陆和深渊的时间是怎么换算的，这会儿波利娜的祈祷时间刚刚结束，母亲的声音从苏阳耳边消失。
糟糕，好想哭。
苏阳翻了个身，侧躺在冰原上，脸上传来的冰凉让她清醒了一下，没有让她沉没在孤寂感之中——“阳阳啊——！你这个大笨蛋——！！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龙啸传来，苏阳听着贝妮的声音，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在这里。”她如此回应道。
可惜，她的声音到不了贝妮那……
“茵蒂克丝——！！”
苏阳愣了一下，她坐起身，看到飞速翻动的冰面，一息之间，伊齐尔从冰面上冒了出来。
大概是看到她之前躺着不动，以为她受伤了还是怎么的，伊齐尔又像给小孩举高高似的，一把叉起苏阳，上下检查了一遍，还小心翼翼摸了摸她有些冰凉的脸，觉得温度有点低。
伊齐尔跑来找她时是直接过来的，什么也没带，现在觉得她好像身体不舒服，又不敢将她抱在怀里，急急道：“火晶，火晶暖和。”似乎想带她回去。
苏阳制止了他，道：“我没事，放我下来吧。”
系统倒没有非要贯彻选项A的“远离恶魔”，让她远离伊齐尔，这会儿又跟死了似的悄无声息。
没了虎视眈眈的其他恶魔，苏阳心情淡定了些，她拉着伊齐尔坐在原地，开始一句一问的交谈。
伊齐尔很老实，问什么回答什么，看着也不像是说谎，他估计以前没什么和人交流的经验，虽然会说话，用的也是通用语，但说得不太流利，更不会举一反三苏阳的问题，给她补充额外的情报，只能依靠苏阳能想到的问题来回答，多的没有了。
好在苏阳问得够细致，她需要的情报得到了个大概。
不过伊齐尔就算不是撒谎吧，有些回答也太过简单粗暴了，只能当做参考，不能全部当真。
确定在伊齐尔这里得不到更多情报后，苏阳决定去“深渊之门”看看，据说那里被封印了，无法再前往埃罗大陆，苏阳也不打算解除封印，放这些恶魔自由通往埃罗，就是想先看看，有没有什么“安全”的空间细缝可以钻。
伊齐尔是属于没有小弟追随的上位恶魔，毕竟他的领地太冷了，一般恶魔都适应不了，他自己也不会有意识地收集小弟，中下位恶魔就算想找靠山，也有其他比他更好的选择。自然，伊齐尔没太多情报源，除非是响动整个深渊的事情，不然他根本不知道。
苏阳这么个人类来到深渊，就是一件几乎掀翻深渊的大事，伊齐尔那会儿跑去毛莫的领地，倒不是想抢人，只是没见过人类，瞧瞧而已。不过那么一瞧，就再也没法放手了。
他只知道苏阳是从毛莫的领地抢来的，更早之前苏阳是如何来到深渊的，就不是很清楚了。
至于为什么娜塔莎要喊她“吾王”，姆罗熙和毛莫也是一副想要追随的样子，伊齐尔不懂，按照他的原话就是：“茵蒂克丝很强，所以跪拜？”他用的疑问语气。
苏阳问他，“那你想要跪拜我吗？”
伊齐尔摇摇头，回道：“不想跪，想舔，不过你会冷。”
“呃……嗯。”苏阳冷倒不会冷，但如果她说不冷，万一伊齐尔真的舔她，那她才受不了呢，还是就当她会冷吧……
因为不确定是哪个恶魔企图控制她的精神，苏阳暂时不打算去找先头参与混战的恶魔，她能稍微信任一点的，只有看上去特别耿直的伊齐尔了，所以目前还是以前往“深渊之门”为优先目的，路上如果能遇到其他恶魔，可以抓来审问看看。
…………
……
另一边，被苏阳和伊齐尔甩下的恶魔们没了战斗的理由，陆陆续续离去了一部分。
他们倒是想找一找人类在哪，不过冰原都属于伊齐尔的地盘，分散开来找人，遭遇到伊齐尔肯定讨不了好，更别说抢夺人类了……就是遇见落单的人类，他们也不敢说自己打得过。
娜塔莎可以放心地在冰原四处游荡，因为伊齐尔这么个佛系大恶魔，只要不主动攻击，哪怕在他的地盘建窝他都不会干涉，何况娜塔莎还算是被人类收下的从属，肯定不会被当成敌人。
姆罗熙也想留下找人，不过被毛莫拉走了，他们好歹是盟友，姆罗熙很给面子地没吭声。
等再见不到其他恶魔后，姆罗熙才甩开毛莫，不满地问道：“为什么要走？那个人类女孩……茵蒂克丝看上去并不是不讲道理的类型，我们再去找她说服看看嘛！如果她不想要领地，可以找其他礼物。”
毛莫摇摇头，回道：“她恐怕不会接受我们。”先头被拒绝，一时打击太大，毛莫没细想，如今见不到人，他反而想明白了，“你看伊齐尔像是能说会道的家伙吗？茵蒂克丝一定没搞明白恶魔间的从属规则，她拿了娜塔莎进献的生命结晶，也不是说接受娜塔莎的臣服。何况，还有别西卜在背地里搞鬼……”
一听别西卜的名字，姆罗熙立刻不再念着人类了，愤愤问：“那死苍蝇搞了什么鬼！？果然还是应该要先干掉他！”
“我不确定，不过据我观察，即使在混战的时候出手了，茵蒂克丝也没什么杀意。反倒是后来和我们交流的时候，突然杀意涌动，这很奇怪。你不要忘了，别西卜最擅长的就是‘精神操控’，虽然对我们恶魔来说没什么用，但对人类效果拔群。”
千年前恶魔还可以自由通行深渊和埃罗的时候，别西卜就是出了名喜欢玩弄人心的恶魔，姆罗熙马上就明白毛莫的意思了，“你是说，那家伙操控了茵蒂克丝？”
“应该没有成功吧，至少她没真的动手。茵蒂克丝做了明智的选择，在情况未明时远离了在场的所有恶魔，她的精神力很强。只是我看她并不能确定是谁想操控她，所以她干脆谁也不信。如果希望她接受我们，至少要洗脱我们的嫌疑。”
对于毛莫的分析，姆罗熙信服地点了点头。
第79章 章之七十八
苏阳正在看天, 她所在的地点, 便是传说中的深渊之门。
这里的气压很低，魔素稀薄，连恶魔们都不愿靠近。
千年以前这里也许会有很多恶魔往来吧，她不知道, 反正千年以后, 这里连根恶魔毛都见不到。问伊齐尔，他也说大家都不喜欢这里，哪怕曾因好奇心来看过，也很快就离开了。
伊齐尔并不了解所谓的“门”究竟是什么样的，“门”未被封印的时候恶魔是如何通行的。反正自他“出生”在深渊后，这里就一直是这种荒芜的空地，没有深渊常见的火山口和黑色河流, 也没有长得稀奇古怪的植物, 就是非常平坦的空地。
苏阳站在这片大地上，感受到了隐隐的压迫感。伊齐尔也很明显不太舒服，还很不安，他不想踏上这片大地，但是苏阳要来, 所以硬着头皮跟来了。
天空很奇特……当然，深渊的天空本来就有别于埃罗大陆，总是灰蒙蒙的, 看不到日月星辰, 好像天空本身就会发出一点点光线, 然后到了应该是“夜晚”的时间，光线消失，如此循环往复。
深渊天亮天黑没有一个渐变的过程，不会慢慢变亮、也不会慢慢变黑，就只是在固定时间，啪地、亮了，又到固定时间，啪地、黑了。
深渊别的地方都是那样的古怪天空，而这里更特殊一点，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空，遍布了像是闪电一样的纹路，偏偏又不像闪电一样会流动、出现、消失，而是被恒久固定一般的裂痕，又像是笼罩着的“网”。
伊齐尔并不是个好“导游”，他带路的方式便是直线前进，一路上横穿过不少上位恶魔的领地，还有些领地因为上位恶魔在混战中死去，而陷入了无主的混乱状态。
旧恶魔们极端厌恶这个地方，所以越是接近这里，越是难以见到了解情况的旧恶魔。哪怕是新恶魔的领地，也离这里很远。
路上，苏阳和伊齐尔干掉不少不自量力的中下位恶魔，没能审问出什么有用的情报，而她急着来“门”这里，便也没去找龟缩起来的上位恶魔麻烦。
目前的新情报——当初将苏阳带来深渊的是萨里欧姆，不过在几方争夺下，萨里欧姆被别西卜干掉，而沉睡的苏阳落入了毛莫和姆罗熙的手里。在那之后，就是她被伊齐尔带去冰塔的事了。
有些恶魔说苏阳是被萨里欧姆从冥界带回来的，也有些恶魔说苏阳是萨里欧姆在某个裂缝下捡到的。具体问他们要如何前往冥界，裂缝在哪个位置，他们又不清楚了。
好像大家都知道，萨里欧姆这个上位恶魔喜好特殊，总是会去冥界玩，但大家又不太清楚冥界究竟该怎么去、从哪里去。
也许其他上位恶魔会知道吧。
苏阳心里盘算着，若这里没得到什么回埃罗的线索，就抓只上位恶魔来问问。
她飞了起来，想要接近天空仔细瞧瞧。伊齐尔拉住了她：“不可以去。”
“为什么？”
伊齐尔摇摇头，说不出理由，只是重复“不可以去”。
但回家的线索近在眼前，苏阳怎么可能放弃？她甩开不会飞的伊齐尔，飞向犹如闪电的光痕。
伊齐尔在下面大喊她的名字，急得团团转。
苏阳这边，她也不是什么傻大胆，会毫无防备地探索未知领域。
越是接近天空，越是感受到压迫，还有莫名的惶恐，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可以直视这片天空，不可以接近这片天空，这是伟大的存在，而她又太过渺小，仅仅产生“想法”，都是一种极大的冒犯。
除此以外，她还产生了一种类似孺慕之情的亲切感，好像见到了久违的父母，想要拥抱他们，哪怕就此投身火焰，被燃烧殆尽也无所谓。
这矛盾的情绪来得很古怪，体验感真真儿的，但苏阳不觉得这是自己应该有的情绪。
她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眼睛有点痒痛，似乎有液体滑落。
苏阳擦了一下脸颊，发现是血。
这双多灾多难的眼睛啊，又双叒叕流血了！
自从她在冰塔中彻底醒来后，身体已经不能算是“人”了，连伊齐尔这么个恶魔，都有需要进食、睡眠的时候，她却没有任何饥饿感，也不会觉得困。
她的视线所及之处，都可以得到“客观信息”，比如见到一株以前没见过的植物，她能立刻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植物、有没有毒。如果凝神注视，还能进一步得到更多的“信息”。她观察的存在等级越高，得到的“信息”就越少，同时这并不是读心术，不能得到“主观信息”，比如对方在想些什么、有什么需求之类。
连深渊的天空，她都能读取“信息”——那就是“天空”这个概念。
然而单独这一片，曾经被称之为“门”的地方，苏阳什么“信息”也读不到。
她明明看到了景象，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至少上空那个地方，绝不是什么“天空”。
苏阳想要勉力再接近一点，寻找有没有类似“空间细缝”的地方，心头涌起的抗拒感却越来越强烈。
理智分析，觉得应该是继续上升；感情上却极端排斥再继续。
过于强烈的感情，让苏阳难以分辨这是不是自己的情绪，彻底影响到了她的判断。
苏阳捂着自己流血的眼睛，当她挡住了视野之后，稍微轻松了一点。
——不能再继续了。
不管这份莫名其妙的情绪怎么来的，都不能再继续了。至少她找到原因之前，这里不再是她的探索目标。
苏阳降落了下去，伊齐尔发现她流血了，想要查看她的伤口，被苏阳推开。
不抬头望天，她的眼睛就恢复了清晰度，也不再流血。心中奇特的情绪还没有立刻消失，她准备离开这里，并感到了依依不舍……苏阳在掌心凝聚了些许清水，给自己洗了把脸。
伊齐尔又凑过来，捧着她的双颊看个不停，想要找她是哪里受伤了。冰霜恶魔自带的寒意，冷得苏阳精神一震，嗯，很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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