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横一贯很早,但今日还再早约莫半个时辰。
昨晚那么一闹,他也没有睡着,小姑娘后来还默默哭了一阵,让他心烦气躁到现在。
身上的那股子燥动还未全然散去,不如早早到河边冲个澡。
竹门掩上,沈晚夕才缓缓睁开桃核般红肿的眼睛,心下依旧是久久不能平静。
满脑子都是云横身上那个热烘烘、硬包包的东西,她甚至觉得起夜时拄着的拐棍都变得烫手起来,握在手里的感觉似乎与那东西如出一辙。
床上又躺了许久,她听到云横挑水、劈柴的声音,没有多久,锅里那股子熟悉的糊味也钻到鼻尖来了。
云横吃了早饭,拿着弓箭就出了门,沈晚夕也终于松了口气。
可她似乎留下了后遗症,都不太敢触摸热的、硬的东西了,粥碗握在手里就想甩开,莴笋洗着洗着就觉得怪怪的,烧火棍更是……
她觉得自己脸颊烫得可以煎鸡蛋了。
右脸的伤处也痒痒的,像是在长新肉,沈晚夕双臂撑着水缸的边缘,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不免期待纱布解开的样子。
她如今丑成这样,云横都会有那种反应。
等到她的容貌恢复了,腿也好了,云横还能忍得住吗?
会不会根本不顾她的感受,直接把她按在床上,疯狂地占有?
沈晚夕不敢往下想,她只记得爹爹每次去几个姨娘房中,她们都高兴得很,第二日早上个个都春光满面,恨不得将“昨晚被君侯宠幸”几个字写在脸上,更有甚者身娇体软地扶着腰,去门庭冷落的姨娘院子里假意探视,借此炫耀。
她皱了皱眉头,做那种事,真的有那么快乐吗?
宋锅锅一来就看见她对着水缸照镜子,笑得直捧腹,本以为只有好看的姑娘才会喜欢照镜子,没想到丑媳妇对着缸也能照那么久。
走近一看,他更是吓得浑身肉肉一晃,“丑……阿夕姐姐,你是不是中毒了?脸这么红!”
沈晚夕轻轻咳了两声,拂手道:“没有,我就是热得慌。”
她被人瞧出端倪,脸上又不自在起来,忙唤宋锅锅到林子里拔一些春笋回来,打算晚上做笋焖肉吃。
宋锅锅一听自是喜上心头,掰两个笋子简单!
他一想到在家里只能吃地瓜啃萝卜,可猎户家竟然隔三差五地有肉吃,丑媳妇手艺又好,顿顿让人眼馋,对比下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嗯,今晚他一定要催丑媳妇早些做饭,吃完再回家喝米汤啃萝卜!
晌午后,沈晚夕刚准备打个盹,却听到院子里有姑娘的声音。
“嫂子在家吗?”
沈晚夕不知道是不是在喊自己,于是竖起耳朵听。
那姑娘又喊了几遍,沈晚夕才存疑地开了竹门,发现面前站着个一身深藕色衣裳的年轻妇人,臂弯挎着一篮子菜,约莫二十岁的年纪,生得柳眉杏眼,眉间一颗小红痣,倒是不错的相貌,只是肤色偏黄,发质也有些粗糙。
妇人看到沈晚夕脸上的纱布,微微愣了下,随即笑吟吟道:“嫂子好,我是这路头钟大通的媳妇,今早在山里摘了一些香椿芽,想着嫂子做饭好吃,便给你带过来一些,还有家里腌好的几个咸鸭蛋,我公婆也让我一同送过来。”
原来这就是是钟大通的媳妇啊。
沈晚夕颇有些受宠若惊,这还是她来此处头一回有人上门送东西,出于礼貌赶忙推拒道:“咸鸭蛋是好东西,你们家人口又多,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话落,钟大通媳妇已经将菜篮推到沈晚夕手里,爽利道:“嫂子别跟我客气,云大哥是我相公的救命恩人,我们一家都感谢他,几个鸭蛋算什么呀!”
沈晚夕心里恍然大悟,终于晓得云横为什么只有钟大通这个朋友了,原来有这层恩情在。
她也不好再拒绝,便欣然收下,顺势问了妇人的姓名。
钟大通媳妇笑道:“嫂子喊我花枝就行。”
沈晚夕余光扫过花枝带过来的蔬菜和鸭蛋,加上家里还有云横早上买的豆腐和肉,锅锅也拔春笋去了,心里一下想出了好几个菜式。
想着人多也热闹些,况且昨晚遇到云横那事,她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不如将钟大通和花枝请到家里来一起吃饭,加上个小锅锅,场面就不会那么尴尬了。
她向花枝提议了一下,让钟大通也一起来吃,花枝兴奋地点点头道:“我早就想向嫂子请教厨艺了,就是云大哥说嫂子腿脚不便,我也怕累着嫂子,所以一直不敢来。”
沈晚夕瞧了瞧自己的腿,笑一笑道:“这些天已经好多了,估计不用过太久就能拆板子,我也想出去走走,看看山里的风景。”
花枝微微一愣,山里的媳妇有几个不是从早到晚地忙活,这小嫂子竟然只想着出去看风景?她脸上虽包扎着伤口,但也不难看出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肤色白净细腻,不似山里人粗糙,手指也纤长柔嫩,不像是经常干活的手。
难不成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不过,花枝知道沈晚夕命苦,否则也不会在奴隶市场被云大哥买回来。
她向来拎得清,不该问的便不会问,也怕提起沈晚夕的伤心事,于是笑着夸赞道:“云大哥模样俊,会打猎,医术也好,却一直都没有成亲,我公公一直念叨着要给他相个媳妇,没想到云大哥竟然先遇到了嫂子,这是多大的缘分呀!嫂子厨艺好又能干,与云大哥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沈晚夕抿了抿唇,能听到几句夸云横的话实属不易,花枝竟然还将她也夸进去了。
只是“天造地设”这四个字,怕是辜负钟家人的期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晚夕:妈我心态崩了。。。
第20章 香椿鸡蛋饼
花枝回家交代了一声就过来沈晚夕这边帮忙了,因小嫂子腿上有伤不便蹲地,她便主动包揽了拔葱、打水和烧火的杂活,只是锅面上的操作还得沈晚夕自己来。
片刻之后宋锅锅也拔了春笋回来,沈晚夕立即切好五花肉块和笋块,锅中放油烧热,将焯好的五花肉下锅翻炒至边角金黄时捞出,再放入几颗冰糖炒出糖汁,肉块与焯好的笋块一同下锅,放入大葱、生姜、料酒、酱油等各种调味料,最该盖上锅盖小火慢炖。
炖肉要费一些时辰,趁着间隙转头开始忙活其他的菜。
宋锅锅咽了下口水,积极要求帮她看锅,只为出锅前能尝到第一口,沈晚夕也笑应。
花枝带过来的咸鸭蛋其实腌制得不算太好,蛋黄比较实,剥开后没有红油往外冒,不过闻起来还是很香的。
花枝从院子里洗完菜回来就看到沈晚夕取了三颗咸鸭蛋,却没有用蛋白,只是把咸蛋黄取出来,放在石臼里捻磨。
她心里不免揪了揪,以往咸鸭蛋都是庄稼人舍不得吃的好东西,偶尔喝粥的时候一家人才分着吃一个,她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做法,碾碎了还怎么吃?
可沈晚夕双手麻利,一副十分熟练的样子,花枝好奇地看着她,忍不住问道:“嫂子这是做什么菜?”
沈晚夕一面碾着蛋黄,一边道:“云横今早买了一块豆腐,原先想跟野菜一同下锅做一道素羹,正巧你带了咸鸭蛋过来,我便想做一道蛋黄豆腐羹给你们尝尝。”
蛋黄豆腐?花枝从来没吃过,可是她已经闻到石臼里研磨的香味了,直觉这道菜一定又鲜又嫩,嫂子手巧,准不会失手的。
临近傍晚时分,钟大通率先跑了过来,先是到厨房溜达了一圈,猛吸了一口肉香,这才走到堂屋放下弓箭。
早些时候听花枝回去说晚饭到云横家吃,小嫂子备饭,他便已经开始期待了。一想起上回大雁炖汤的鲜美滋味,他整个人就像疯魔了似的,馋得不行。
下午他到山间四处跑了跑,见半点收获也无,便没想再费时间,天黑之前脚底生烟似的就赶了过来。
果然嫂子家里升了炊烟,满厨房都是春笋焖肉的香味儿。
钟大通都回来了,云横却还没回。
沈晚夕眼底的低沉一闪而过,随即招呼他到屋里坐,却是花枝先问道:“云大哥没有同你一起回来吗?”
钟大通狂饮了口茶,歇下来道:“云横这两天都在蹲一只熊瞎子,原本今晚不回来的,不过我同他说了今晚嫂子请咱们到家里来吃饭,估摸着过会就到家了。”
语罢,他眉眼飞扬地看眼沈晚夕,笑道:“总不能让嫂子一个人在家辛苦,是不是?”
沈晚抿了抿嘴轻轻笑了一下,却是心事重重。
原来,他今晚根本没想回来。
是她自作主张请人来家里吃饭,反倒牵制了他么?
“咝——”
指尖传来微微的痛感,她忙定了定神,原来豆腐没切到,却把小半块食指的指甲切下来了。她忙放到嘴边吹了吹,幸好没有流血。
宋锅锅饿得肚子咕咕叫,吵吵嚷嚷地要吃东西。
沈晚夕不知道云横还要多久回来,又怕饭菜做完放冷了不好,便决定先做香椿鸡蛋饼给大家伙先填填肚子。
这几日院子里的鸡很是努力,将前些天吃完的蛋补了回来,沈晚夕从后屋取出四个鸡蛋,一点也不觉慷他人之慨。
锅中水烧开放入香椿芽,用筷子略微翻搅几次,待香椿变成葱绿之时立即从锅中捞出。沈晚夕刀工虽然没有阿娘那么熟练,但在案板上“铛铛”地切那几下也让钟大通和花枝看得目瞪口呆,就好像看一个初出茅庐却已经足够惊艳众人的商州新晋名厨。
沈晚夕没空抬头,片刻就将香椿叶切成碎末,打入鸡蛋,加上盐、胡椒粉、葱末搅拌均匀,再加入一些面粉搅拌成粘稠的糊状。
锅中烧热加油,沈晚夕将拌好的香椿面糊慢慢倒入锅中,形成巴掌大小的饼状,刹那间油香、葱香、蛋香混着淡淡的椿芽香在锅中爆开,“滋滋”地冒着油花。
宋锅锅下巴快要磕到灶台,口水差点没流进锅里面,花枝忙将他拉到旁边去,不许他打扰沈晚夕。
待到香椿鸡蛋饼贴锅的一面煎至金黄色,沈晚夕飞快地将其翻了个面,很快两面都已煎得金黄酥脆,沈晚夕用筷子尖点了点饼面,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就夹出了锅,转头笑说了一句:“饿的人先吃。”
钟大通闻着香味就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了,却被花枝一个眼神瞪了回去,“让小孩子先吃,咱们等云大哥回来一起吃。”
作者有话要说: 云横:我根本不敢回家
沈晚夕:哦,呵呵。
第21章 蛋黄豆腐羹
钟大通悻悻地缩回了手,满脸哀怨,宋锅锅却高兴地快要上天了。
刚出锅的香椿鸡蛋饼色泽金黄艳丽,香味诱人得紧,可偏偏格外烫手。宋锅锅小手被烫得一抽一抽的,左手松开时右手捏住,右手被烫开时左手赶忙捏住,就这样还忍不住咬了一大口,烫得他一边吐舌头一边猛吸气,“太好吃了!这也太好吃了吧!”
钟大通更是心痒难耐,眼珠子差点没长到锅里面去,恨不得从油锅里捞出一个尝尝,终究还是忍住了。
堂屋传来轻微的声响。
云横回来了。
宋锅锅立刻规规矩矩地坐到饭桌旁,他不敢抬头看猎户,只是默默坐着小口地咬饼,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没想到这香椿鸡蛋饼细嚼慢咽起来更是又香又脆,咬一口下去,油水直往嘴里冒,唇齿都是鸡蛋和椿芽的香。
云横身材高大,一进厨房整个屋子都像是拥挤了起来,看了眼正在灶台上忙活的沈晚夕,便移开目光准备做别的事情。
沈晚夕默默煎着饼子,没有抬头看他。
很快装着香椿鸡蛋糊的小碗就见了底,沈晚夕将锅里最后一个油饼捞出装盘,多出的油盛出,再将锅里简单清理了一下,“花枝,把碾碎的咸蛋黄拿给我。”
咸蛋黄递过来,身后人却没有出声,淡淡的青草味混着尘土气息,沈晚夕瞬间感觉周身都局促起来。
她微微偏头说了句“多谢”,脸色又是一红。
花枝在一旁偷偷地笑,喊住钟大通悄悄道:“云大哥一句话都没说,嫂子就害羞了。”
蛋黄下锅炒出沫子,再加一点黄酒去腥,加胡椒粉提味,再将切好的豆腐块连水一同下锅,大火烧开,香味就顺着锅沿弥漫开来,勾完芡后汤羹就慢慢变得粘稠起来,沈晚夕随即用汤碗将舀起,羹面撒上一点香葱碎和红椒粒,整个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蛋黄豆腐羹就做好了。
饭菜还未完全做好,宋锅锅眼瞅着要回家了,沈晚夕便混了几个菜舀了整整一碗给他先吃,小家伙躲在角落吧唧吧唧了好一阵,最后连碗底都舔得干干净净。
花枝取笑他:“吃得这么干净,咱们都能少洗一个碗了!”
宋锅锅憨憨地笑了笑,舔了舔嘴马上逃离了猎户的视线,飞快地跑回家。
钟大通跑到炉灶旁瞅了一眼,见沈晚夕还欲起锅烧油,忙道:“嫂子别忙活了,这么多菜我们几个吃够了!”
沈晚夕笑道:“还有两个菜简单炒炒就好。”
她忙得快,没过多久一道炒野山菌和一道荸荠炒腊肉就做好了,花枝也按照她的方法做了凉拌马兰头和凉拌酸萝卜,满满一桌的的菜让人垂涎三尺。
“嫂子太厉害了,云横你也太幸福了吧!”
钟大通看着满桌的好菜,忍不住夸赞。
云横嘴角缓缓向上一勾,沈晚夕也只是抿着唇不好意思地笑,其实她的厨艺还不及阿娘的一半儿好呢。
荸荠炒腊肉脆香鲜美,蛋黄豆腐羹鲜而不腻,春笋焖肉更是肥瘦相间,咸甜得宜,入口又酥又烂,钟大通早就饿得不行,此刻只想着大快朵颐,一抬眼又添了一碗饭。
花枝还以为咸蛋白没用上,没想到都被嫂子切碎了混在香嫩顺滑的豆腐块里,一口吃下去是时而沙沙时而嫩滑的口感,既有蛋黄的细腻咸香,又有豆腐的柔滑清香,舀一勺浇在饭上,能扒上几大口。
钟大通原想带酒过来小酌一下的,可云横从不饮酒,他一个人喝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和花枝以茶代酒说了几句祝福的话,类似“长长久久、百年好合”这样的词儿。
云横和沈晚夕僵硬地端杯回敬,对视了一眼后,沈晚夕立马垂下了头,默默吃饭。
花枝毕竟是女子,察觉出来两人之间气氛不对,说亲密也谈不上,云大哥和嫂子似乎从来没有肢体接触,连眼神对视都很少,偶尔说两句话也客客气气的,十分拘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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