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看到沈晚夕憔悴的模样,也能猜到两人之间闹了矛盾,她若不替云大哥说出来,两人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算了,她先听云大哥的,等日后有机会再向嫂子交代吧。
沉吟许久,花枝叹了口气道:“云大哥出门打猎去了,他让我照顾好你。”
沈晚夕唇角笑意凉凉,似是自嘲。
花枝见她闷在家里整个人都颓了,又来了兴致提议道:“嫂子腿好了,不若我带你去镇子上逛一逛走一走吧,你憋在山上几个月了吧,再闷在家里就该闷坏了!”
出去走走么?
最开始她腿还没好的时候,满心都想着离开,无论是回家还是去哪里,她都不愿待在狼窝一般的猎户家里。
可后来,她不觉得这里是狼窝了,反倒成了她的温柔乡,是能给予她依靠和温暖的地方,她想留下来,蒸藜炊黍,洗手做汤,陪他看一辈子的疏林烟火。
春日的野菜,夏日的蓬糕,能等得到秋天的第一碗桂花蜜么?
“好啊,我们出去走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好难
这一章云横有了恢复记忆的苗头,昨天看到血和火光才会失控,他想跟大家说声对不起。
第38章 小珍珠
来到山中之后, 除了寥寥几次到村口买过菜,沈晚夕还是头一回出来逛集市。
相山镇的街巷不比商州城繁华,更远远不及沧州侯脚下人山人海市列珠玑的场面, 有的只是农家人朴实无华的热闹, 裁缝铺子、布庄、药堂、饭馆、铁匠铺,该有的都有,连女子的香粉钗裙铺子也能掰着指头数出几家。
花枝挽着她的手臂寸步不离,见到来往的驴车和匆忙的行人更是让得远远的, 不让嫂子有任何的磕磕碰碰,否则她没办法跟云大哥交代。
沈晚夕瞧她神经都紧绷起来,终于唇角弯了弯, 露出许久未见的笑意。
花枝看得痴迷了,今晨的时候嫂子面色苍白又憔悴,身子干干瘦瘦的让人心疼,便是到现在这脸色也没有红润过来。
可适才这浅浅的一笑,眼中竟闪起了星星点点的光,纵是同为女子的花枝, 也在那一瞬停滞了呼吸。
沿街的小商贩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客人, 只到这貌若天仙的小娘子身上停下了目光, 只见她一身绣着海棠花的小粉裙, 眉眼娇俏, 肤色雪白, 盈盈一笑间怕是将人七魂收去了六魄。
卖脂粉首饰的掌柜们难得见到这般美貌的小娘子,连忙锁定了目光激动地朝她招手,盼她进店逛逛,给店里增添几分颜色,多选几件玩意回去最好不过。
沈晚夕倒是内心无澜, 可花枝激动得欢呼雀跃,她很少来镇上,约莫一两个月才过来一次,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银子可以买首饰,一年能挑两件就不错了。
若是以往有机会来镇上逛一逛,沈晚夕觉得自己一定蹦蹦跳跳高兴得不行。
她也曾想象着自己站在高大挺拔的云横身边,被他牵着手走街串巷,买一串糖葫芦自己吃一颗,再给云横吃一颗,她再吃一颗。等她走得累了困了,便枕着他宽大结实的后背小眠一会,睁眼时便已到家。
可是现在……她鼻头一酸,泪珠儿险些滚下来。
可她也不想让花枝失望,难得来一次镇上,还要陪她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人逛街,那该多难受,多拘谨啊。
她抿了抿唇,朝花枝笑了笑说:“女儿家的铺子这么多,咱们从哪家开始逛啊?”
花枝见她展露笑颜,整个人也精神了,两人沿着路两边的铺子一一看了过去。
说到香料脂粉,花枝高兴得合不拢嘴,只说自己很羡慕有钱人家的姑娘可以用香粉敷面,发上、身上都有淡淡的香味,走起路来花香满袖,裙角翩起时都像是开着花瓣似的,可她从来用不上那样的好东西,即便是最便宜的只要二十文钱,她也不舍得买,实在喜欢了,便到香料铺子里多驻留一会,那样身上也能染上香香的味道,一两日都散不去。
花枝轻轻嗅了嗅沈晚夕的衣裳,笑问:“嫂子没用香粉,怎么身上还是香香甜甜的?”
沈晚夕抿唇一笑,旁人身上都是花香,可她身上天生有股子淡淡的奶香,阿娘话糙理不糙,说这是奶喝多了,腌入味了。
不过她也很喜欢自己身上自然的味道,用其他香料反而觉得不舒服。
沈晚夕身上带了钱,是前几日云横给她买菜剩下来的,贵的买不起,但买点小物件还是勉强可以的。
看得出花枝真的很喜欢,沈晚夕便想选一盒香料送给她,可又想到花枝不是贪便宜的人,直接买给她,她断然不肯收下,即便是给了她,她也会日日夜夜想着还。
与其如此,不若想个其他办法。
眸光微微一转,沈晚夕说到自己想买,便让花枝帮她挑一盒,花枝不识字,却很积极地将货架上两排香料都闻了闻,最后选了一盒木兰香。
沈晚夕便请掌柜的帮忙将香料压碎切小,做成香囊,一小盒木兰做成一个香囊多了,匀下来做成两个又有些不够,沈晚夕假意皱眉,陷入为难。
掌柜的让她再挑一些香草,否则做不来,她声音放甜央求道:“香囊小一些也无妨,就做成两个吧,我们山里的姑娘没有多余的钱,只能偶尔买点喜欢的小玩意讨自己开心,掌柜的就依了我们吧,来日我们一有了闲钱就再来。”
那掌柜的叹了口气,见小姑娘容貌皎洁如月,在他店里选香料时还引来了好几个顾客,便狠不下心拒绝,拂手乐呵呵笑道:“行吧,你们这些小姑娘啊。”
两个浅橘色的香囊,虽然轻巧,但香味仍然沁人心脾。
沈晚夕拿了一个给花枝,花枝直说不肯要,沈晚夕劝道:“我原本就想买来做香囊的,掌柜的人好,给做多了一个,又没有多花钱,姐姐就拿着吧。”
花枝还想拒绝,沈晚夕又笑她道:“我总不能把这女儿香给云横用吧。”
花枝想了想也是,便欣然收下了。
她很羡慕小嫂子,从外面来的就是不一样,知道很多香料香草的名字,晓得如何将香料做成蜜丸,还晓得那些员外大人家的小姐才用到的润面香油是从益州开始流行的,花枝越看越觉得她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见过世面。
出门后花枝也回赠了沈晚夕一枚小小的花钿,是镇上时兴的桃花状,花不了几个银子,却又精致漂亮。
沈晚夕喜欢得紧,两人迫不及待地将花钿贴在脸颊,过路的行人看到两个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美好的人儿总是赏心悦目。
两人走累了正想找个地方喝碗粗茶歇一歇,沈晚夕却被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乞丐拉住了衣袖,“姐姐行行好,赏口饭吃吧。”
沈晚夕犹豫了一下,若是从前在沧州,遇到身世可怜的人她是会给银子的,可眼下她身上也不剩多少了,正纠结要不要给,花枝已经连追带吓地将小乞丐赶走了。
两人坐在茶水摊休息,花枝道:“这些小乞丐走南闯北的消息可灵通了,有时候卖卖外头的消息比咱们赚得都多,饿不了的,嫂子不用心疼他们。”
卖消息?沈晚夕手头一滞,朝着隔得远远的米行石墙下看了一眼,那里坐着三五个乞丐。
她借着买蜜饯的由头走开了一下,让花枝在茶摊等她。
石墙下,几个年纪轻轻的乞丐正在谈天说地,最外围的那个说得正欢时,面前竟递过来一小块碎银。
抬起头,一个容貌娇美的小娘子正盯着他看,脸颊的花钿衬得她肤色如雪般莹白,差点晃了他的眼。
“我想知道,沧州侯府近日发生的大事可以吗?”
乞丐赶忙擦了擦手,从小娘子白嫩的掌心抓过那块碎银,心情颇为激动:“沧州侯的大小姐嫁给了并州侯世子,这事儿算不算大事?”
算大事,也是沈晚夕意料之中。
那是长姐心心念念要嫁的人,也是爹爹求之不得的联姻。
可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吗?
沈晚夕心里微微一叹,沉凝许久组织了一下语言,又问:“听说沧州侯的三小姐几月前失踪,有下落了吗?”
那乞丐搓手笑了笑,道:“一个问题一块银子,咱们这一行的规矩不能坏了。”
沈晚夕从衣袖间摸了摸,却没有摸到多余的银子,想来是方才买东西都花完了,眼底落了一丝为难。
乞丐见她没找到钱,盯上了她衣袖的那一圈小珍珠,虽然颗粒不大,但也能值点银子,于是指着那珠子笑道:“小娘子实在没钱,不若用一颗小珍珠作为交换?”
沈晚夕愣了愣,垂眼看到衣袖上的小珠子。
这是云横给她买的第一件衣服。
她摸到那一圈珠子,指尖捏得发白。
乞丐原本见她已经准备扯下珠子,可半晌没见动静,手里仿佛半点力气都没有似的,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她沉思许久,低低地说了句“不问了”,起身准备离开。
最爱钱的乞丐,见到她落寞而去的身影,心里也不禁软了软,
生怕她因为得不到答案把自己难受死,他想了想还是朝着她的背影喊道:“沧州侯的三小姐几个月前就死在寒江了!”
沈晚夕脚步一顿,那一声如雷鸣般在脑海劈开。
死了,死在寒江。
心中猛然一痛,她攥紧了拳头抵在胸口,泪眼婆娑。
长姐这是将她安排得明明白白啊,爹爹就当她真的死了?
二哥知道她沉江,也没有再去找一找么?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抹净眼泪,忽而一笑。
原来,她的家人早就已经放弃她了。
也罢,死了更好,她再也不属于那个地方,这世上再也没有沧州侯府三小姐。
那个让阿娘苦了一世的地方,如今亦将她抛弃,既然如此,她也要将他们忘得干干净净,就当自己重活了一遍。
她才不要留恋呢。
她脑海中替自己想好了后路,即便没有云横,她以后也可以凭着自己的厨艺自己开个饭馆,像阿娘一样做个大厨,吃吃喝喝,快快乐乐地赚银子。
花枝见她迟迟不归,心里担忧起来,忙起身想去找找,竟在药堂门口看到了久久驻足的小嫂子,可她只是皱着眉头盯着里面,却又没有进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花枝心中疑惑,跑过去问:“嫂子怎么在这儿站着?”
沈晚夕恍惚了片刻,方才走到药堂门口她忽然有个念头冒出来,云横是不是病了?
先前他之所以那样对她,多半同那保长的死有关,如保长非他所害,他一定是见到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受了刺激。
她几次见过云横的身手,便是他亲手杀了王保长也不无可能。
或许,昨晚从外面回来她抱着他哭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什么,出去的那段时间便是为了杀了那狂徒替她出气。
沈晚夕又想起疯驴闯进来的那一日,他也是那样满身戾气地面向众人说,
从今往后谁再敢进竹门一步,他便要了谁的命。
以至于这么天来,除了钟大通一家和锅锅,村里谁也没敢进那道门,即便是来闹事的也只敢在竹门外说话。
他说要谁的命,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却都是为了她。
花枝又喊了她一声,沈晚夕才回过神来,慢慢道:“云横这几日身体不太好,我想给他抓服药回去煎。”
她想到从前大夫人也常常心绪不宁,每晚都要饮安神汤方能入睡,抓一味安神药回去,即便不能根治,应该也能让云横安心睡个好觉。
花枝却忽然愣了愣,不可置信地问道:“嫂子,原来你都知道了?”
沈晚夕眨了眨眼睛看她,“知道什么?”
花枝以为两个人吵架闹得不愉快,可没想到嫂子这么快就能想通,花枝心里高兴,她希望两个人都幸幸福福的才好。
可眼下最让人担心的就是云大哥的病情了,花枝又急道:“今早来的时候我见他吐了一口血,我还以为嫂子不知道他病了,云大哥不肯我告诉你。”
沈晚夕瞬间心口一窒,脚步差点不稳,“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云横:吐血大法好,媳妇心疼我了嘿嘿,很满意
第39章 担心
云横回来的时候, 屋檐上的烟囱冒着白色的轻烟。
他一进门,屋里的光线也跟着暗了下去。
厨房里,小姑娘在木架上晾满了豆腐皮, 锅里还有烧开的豆浆, 热腾腾地扬着白气,散发着浓浓的黄豆香。
云横眼皮垂了垂,一瞬间晃了神,仿佛回到昨晚, 什么都还没发生的时候。
沈晚夕将豆浆盛好正准备端到饭桌上去,可手指一碰汤碗,又被烫得缩回去。
云横心口一堵, 面上却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径直走上前拿开她的手,只说了一句:“我来吧。”嗓音沙哑滞涩,像是几日未曾开口的样子。
沈晚夕愣神了须臾,忙按住他的手,急道:“还是我来吧。”
白日里她去药堂见了大夫, 将云横的情况说给他听, 尽管没有亲自诊过脉, 大夫也直说需要调养, 不得手提重物, 不得动气, 总之除了休息最好什么都不做。
云横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得停了手,看着她用湿布裹着汤碗的边沿,踩着略显急促的小步将大碗放置到饭桌上,一瞬的功夫, 又回来捧第二碗。
见男人眉头微微蹙起,沈晚夕下一刻便觉他会像镇上药堂的大夫说的那样,气急攻心吐血而亡,她登时心慌起来,又道:“云横,你先去坐着,还有两个菜很快就好了。”
转身过去时,手臂忽然被他握住。
沈晚夕脚步一滞,只觉指节微动,手掌松了松,似怕将她攥痛。
云横沉吟半晌,终是启唇打破沉默:“对不起,昨日我……”
“云横。”沈晚夕打断他。
说实话,她还没准备好要怎么同他说,看到云横回来的时候她脑海先是一片空白,而后又涌现出无数杂乱的念头,将她陷入无力和烦乱之中。
可他既然开口了,她也无法再绕开这个话题。
沉思一会,她微微吁了口气平复下心情,“我接下来问你的话,你如实回答我,好吗?”
云横低低应了一声。
沈晚夕咬了咬唇,问:“昨晚那一个时辰,你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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