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茶楼真好,可惜知道得晚了!
一直吃到巳时末,十几个骑着马的守卫出现在城门口,马上要开城门。不少要出城的老板姓也围拢过去。她立即从粗衣麻布中抽出一方丝帕擦了擦唇,拿了包袱要下楼。
只是才到二楼楼梯口,一身体壮硕的人便挡住了她的去路,哦对了,她还没付钱呢,伸手从包裹里掏出五两银子递过去。
对方不接。
“娘娘。”面目凶狠的壮汉地唤了一声。
这轻轻的一声叫她如坠深渊,王为意出卖她!她当即乱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茶楼有两个楼梯。
拨开了茶客,足下慌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楼梯,好不容易冲出茶楼,她猛然看向城门的地方想看看城门开了没有?
关得严实根本就没有开!
连这也是圈套?!她脑子尽是回声,绝望的情绪翻涌而来,欲转身折返闹市,几个身着同样锦衣之人一字排开如铜墙铁壁一般挡住了她的去路。
“得罪了!”没有再同她虚以逶迤下去,其中一人轻易将她的手臂反扣到背后,用麻绳捆了塞进马车。
马车缓缓往前驶去,她挣扎着起身去推门,木门被从外锁得死死的。这些人所着的衣裳皆非侍卫铠甲,到底是什么人?
心中的恐惧加深了,别的暂且不论,若他们并非刘卫的手下,若他们是谢清派来的,那她真就活不成了!
城门口的嘈杂声越来越远,马车加速,车内虽然装饰并不华丽,可皆由纯铜打造,车轮近乎无声行在路上并不颠簸。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被壮汉粗鲁地拽下马车,“你们既然知我是贵妃,竟然还敢如此待我。”心里已经恐惧到了极点,面上勉强端起贵妃架子。
两个大汉面如阎王,毫不留情地将她拖进一处高门大宅,门上并无牌匾。
“这是哪里?”
“娘娘不要再叫唤了,此处是宗人府大牢。”
宗人府掌管着皇室子弟的婚丧、封爵、惩罚以及其他诸多事宜。从前皇帝只偶尔用宗人府大牢来恐吓,没想到她今日自投罗网。听闻若被被关进此处,再尊贵的身份也等同于虚设。
大门广阔,越往里走越黑暗,石壁上挂着并不明亮的灯笼,路上铺满了灰色砖头,庄严肃穆、气势恢宏,同阎王殿一般。
宫妃私逃出皇宫会被判何罪?想想都腿软。层层机关、铜墙铁壁、蜿蜒曲折,只有在转角处才有灯笼点亮,数不清经过多少道门,她被带进一间房。
比起冷宫,此处的装饰摆设样样俱全,四周皆是石墙,没有窗户、寒冷彻骨、插翅难飞,大汉们将她带到后关上铜门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零落成泥,这种感觉自进宫之日起就无比强烈。
周围空空荡荡,每走一步都有回声,连头顶的天花板都高得遥不可及,这便是用来关押皇室宗亲的牢房。宫中的琼楼玉宇与宗人府大牢的凄凉互为皇室明暗两面,前者予人穷奢极欲,后者推人至万丈深渊。
怎么蠢到会相信王为意的话,二人并无交情他当然向着王家,怎么可能会为她冒这个险!
于心然无力地坐下,心中只剩无限懊悔,关心则乱,阻止妹妹嫁进恭王府的法子明明有很多,她偏偏选了最不可能成功的那个。
角落的木桌上燃着唯一一盏油灯,若灭了四周就暗了。
于心然不自觉地抱着膝盖蜷缩起来,凝视着油灯灯芯,火苗映照进一汪秋水似的眸子,琥珀般纯净。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进宫,带着妹妹离开京城,找一民风淳朴的山村住下,找个山野村夫都好过做皇帝的妃子,说不定孩子都好几个。
眼皮渐渐沉了,恍惚间似有人送了饭菜进来,她哪里敢吃,若皇帝叫赐死,那十有八九有毒,可若皇帝真要她死,她也活不成啊。
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日日夜夜担心受怕被捉回去,如今真的被关进了宗人府倒也不必再担心了。
***
再次清醒时,眼前唯有一片黑暗,如望不见底的深渊,茫然地思考了一会儿,想起来自己到了宗人府大牢,油灯已灭,四周再无任何一丝光线。于心然胆子小,什么都怕,在黑暗中静静坐了一会儿蜷缩得更紧了,心里祈求着快来一个人救救她吧。
此时不远处一个细微的声响激得她毛骨悚然。
黑暗中有人!也可能是鬼......
“啊!”胆怯如她什么都做不了,心中的的恐惧尽数化作了尖叫。
纵使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她依旧能感受到有人就在不远的地方,存在感无比强烈。
崩溃之际,室内终于有了光线,房里确实有人,并非她想象中的恶鬼,但于此时的她而言他就是恶鬼。
作者有话要说: 宗人府大牢成就(1/1)感谢在2020-08-30 07:37:35~2020-08-31 09:0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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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贵妃没有什么话对朕说吗?”
皇帝面色平静, 语气和缓。他身着月白色广袖长袍,肩披黑色狐裘,如此暗淡的光线之下, 眉眼轮廓显得清冷孤傲, 从前他问她撇开君王身份,他有何长处,她答不上来,因为他在她心中就只是遥不可及的君王。方才她有短暂一瞬间的愣神, 突然觉得他皇袍之下,也只是个比常人多了几分权力的凡人,只那么一瞬。
她想过被处死, 想过被灭族,可从未想过会再见到他。他是至高无上的君王,是她虽位至贵妃都不敢肖想之人,即使在那些亲密无间漫长日夜里,她都从未觉得自己拥有过他,即使是十分短暂的一瞬都没有。
遥想对望, 于心然别过头, 都到了这般境地, 从来不对等的两人已经无话可说。
“两年多来, 朕待贵妃不好吗?”他的声音如这寂静寒夜一般叫她感觉无限冰冷。
她表面平静, 心里已经挣扎了好几番, 平心而论,他身为君王给了她天底下最穷奢极欲的生活,予她尊贵的身份地位,在这些世人最看重的东西上,他从未屈过她。
无法回答这两个问题, “皇上赐臣妾死吧。”
“做朕的女人,真叫贵妃委屈到但求一死?”
她怎么可能想死,只求自己的死能平息皇帝的怒火,不要牵连别人。
“求皇上放过臣妾的父亲和妹妹,不要因此迁怒于无辜之人。”她低眉顺眼地恳求道。
“无辜?你父亲所做之事足以死千万次,因你朕才留他一命。”皇帝心中似有无穷的怒意翻涌。
这句话惹得她心中一阵悲戚,要下了床跪到他足边去。
“不准过来,敢过来朕掐死你。”
被他这么一呵斥,于心然坐在塌边不敢动了,“皇上,臣妾的妹妹是臣心中唯一的牵挂、”
“你住口”皇帝并不想再听下去。
心已荒芜,两相无言。皇帝像是对她失望至极,终于起身,视线扫过桌上未动过的饭菜,再也不与她浪费只言片语,拉开门要走。
于心然也无措地站起,他还未说会如何发落她呢?既然不赐死罪,是不是会流放?她不想去偏远贫瘠之地,还不如给她一刀来的痛快,或者回冷宫也好啊......
这么想着,胃里突然翻涌,不自禁干呕了一记,脑子晕眩不得不又坐下,捂着嘴又要干呕。
待到难受的感觉过去,发现本该响起的关门声迟迟未来,她抬头望过去,门口的人并未离开,黑色狐裘大氅衬得他身形修长,驻足远远立着,神色凛然地凝视着她。
......怎么了?
胃里又一阵难忍,她捂着嘴别过头去。
片刻过后,皇帝依旧微微蹙眉凝视着她,搭在门栓上的手也已经垂下。
“臣妾没事,臣妾大概只是、”大概只是在那家茶楼吃多了点心积食......现下两人这间僵持的关系,不论何种处罚,估计都是永不相见,似乎也没有必要向他解释得这么明白。
关门声终于响起,本该离开的人却依旧没有走。于心然茫然地睁着双眸。
“过来”他启唇命令道,语气孤傲冷漠。
不是说过去就掐死她吗?茫然的神情变成了恐惧,腿都软了,心情郁结,胃里愈加难受。
见她彷徨的神情,皇帝不再坚持,自行来到她面前,他从外而来,身上尽是寒气,于心然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皇帝并未动粗,一反常态地垂眸盯着她的小腹。
他到底要如何?在看什么?于心然思绪万千,正要别过脸,突然灵光一现,骤然醒悟。
他、他不会认为她有身孕了吧?!
“怎么不用膳?”僵持片刻之后,皇帝岔开话题。
“臣妾吃不下。”诚实回答。
没想到这几个字令皇帝脸上神色微变,怀疑加深了。
不不不,绝不是他想的那样,真就是她在茶楼用了太多不好克化的点心!从前在宫里她有节制,出了宫就忘乎所以了!
解释不清楚了。
“你是不是.......”
“不是!”还未等面前的男人问完,她坚定否认。不敢在这种事上撒谎,这可是欺君重罪。
他疑心重,并未信,又看向她的小腹,甚至伸手要去抚。惊得她立即躲闪开,脸颊瞬间就红了,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吃撑了!
“皇上,臣妾真的没有、”话音刚落,又一阵恶心涌上心头。
皇帝没有说信,也没说不信,捉过她的手腕拉着下了床榻。
诶?要去哪里?
被带到宗人府大牢门口,先前睡得迷糊分不清昼夜,此时才发现天地之间灰沉一片,将亮不亮破晓时分。
狂风卷起地上枯叶,这白日里就人烟稀少的街道上空空荡荡的,就要降雪了。
她衣着单薄,冻得瑟瑟色发抖缩到皇帝身后。门口侍卫皆跪于两边让开大道,皇室六驾马车侯于门前。
皇帝要带她回宫吗?于心然心中拒绝,她做了如此空前绝后的出格之事,还怎么回去?回去之后如何在后宫立足?该面对多少异样的眼光?
可他就是这个意思。
“臣妾并无身孕,千真万确。”被拉上马车之后,她殷切地解释。皇帝此刻定以为她怀了皇嗣才带她离开宗人府,若发现弄错了,回过头来会愈加愤怒,指不定会如何发落!
车厢里皇帝拨开帘子望了望外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忽解下身上的狐裘扔到她怀里,“披上。”
误会如此深,她已经顾不得寒意,心中郁结成冰,痛苦万分。两年来侯夫人时常进宫,责问她怀不上皇嗣。可她根本从未有过生皇嗣的念头。侯府里这么多年,父亲总是格外偏爱侯夫人所出的嫡女,对她们这几个庶女关心甚少,就因父亲的这般态度,侯夫人才愈发肆无忌惮。皇帝偏爱淑妃,淑妃的孩子和她的孩子,他将来定会偏向前者。
忽然便觉得自己的孩子就被衬得可怜极了,好心疼。
等等,她都没有身孕,不会有孩子,心疼什么?
车外阴沉灰暗,连带着车厢里也没有丝毫光线。
“若真的有身孕,朕可免你的罪。”幽幽的声音传来。
若一个皇嗣能解决她现下面临的所有难题,那她真心希望腹中已经有了皇帝的骨血,可事实是她并未有孕。心思沉沉地缩在角落,怎么都欢欣不起来。
黎明之前,华贵马车经过宫门悄无声息地停在灵兮殿门口。
“去传御医。”皇帝一边牵着她进入内室一边吩咐殿外的太监,长长的狐裘将她周身遮得严实。
只要御医一诊脉,情形就分明了,皇帝不会再误会下去,她也不会被冠上欺君之罪,内心的不安消散了一半,可她又会被送回宗人府,不论是哪个结局,都非她真正所求。
手腕被松开后垂落在裙边。
灵兮殿内饰脱俗不凡,雅致墙边的烛火将其照得亮如白昼,与方才宗人府大牢的沉重阴暗反差巨大,宫人们也不进内室,于心然这才有了起死回生之感。
张太医得了传唤匆匆赶来,“娘娘有何不适?”
她逃走之事不应该宫里上下全都知晓了吗?怎么御医见了她丝毫不惊诧呢?
“过来诊贵妃是否有孕?”皇帝单刀直入地问,他根本就不信她所言,于心然被逼得无法,只能伸出手腕。
太医皱着眉头把了许久的脉,“这......臣不好断定,大概就是并未、”
“诊不出身孕?”皇帝脸色微沉。
太医抬眼见皇帝神情,立即改口,“臣觉得大概是月份太小,孕相并不明显才不好断定。”
御医世家出身,连喜脉都诊不出来吗?谁信?
见皇帝脸色愈加凝重,张御医又立即回禀,“臣所长不在妇科,还是请院判大人来诊。”
完完全全推托之词,为何不对皇帝说实话,还将院判拉下了水,皇帝城府那么深会信他才有鬼。
“去传院判进宫。”
“......”于心然才暗自腹诽完,就听到皇帝这么吩咐恭候在外室的太监。
真的饶了她吧!
此时还未到宫门开启时辰,院判来得也匆忙,把过脉后也同张太医一般眉头紧锁。
“如何?”皇帝问道
“臣并不专攻妇科、”院判被逼无奈,支支吾吾道。
瞧瞧,同样的推托之词!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那你们太医院,究竟是谁专攻妇科?”皇帝的耐心终于被磨光,指尖敲在木塌的矮几上,发出的声响令两位太医愈加谨小慎微。
长久的静默之后,院判又道,“这、娘娘的脉象并不显孕相,可娘娘既然有了孕吐,或许是月份太小。臣给娘娘开安胎药,往后一个月间再诊诊......或许就能诊出孕脉。”
一个月??于心然侧坐在塌上,完全对这两位太医五体投地,竟然敢一本正经地欺君,果然能坐上院判位置的绝非一般人!
他们敢对皇帝说一句真话吗?哪怕就一句,就告诉他她未怀孕的真相并非难事啊。要拉着她一道欺骗皇帝一个月?
欺君是要砍头的!
于心然自认她私逃出宫已经胆大包天彻底惹怒龙颜,没想到这二位比她更狠,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成,还是由她来戳穿,“皇上,太医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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