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会,中大夫二人,下大夫四人、”这一篇开头格外难背,于心然勉强背出些来,而后一个字想不起了。
皇帝闲适地坐在木塌上,眼睛盯着《周礼》,听她背书比批复公文的时候还要专心。
“嗯”于心然低着头,“臣妾熬夜背的......”
皇帝合上书抬眸,“熬夜就背了这么几句?”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臣妾向来愚钝。”
皇帝又别开眼,一副“看你也就这么点能耐了的神情”。
“那臣妾告退了。”于心然破罐子破摔,她就是背不出来,皇帝还能杀了她不成,反正也是相看不顺眼,她走就是了。
皇帝并不点头,反而伸出手将《周礼》递到于心然面前,指了指空着的御案,“天官冢宰篇,十遍,去那抄。”
一听这话,于心然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垮了,谢清什么时候能不病了?作为宠妃就算躲着皇后也不能不来侍奉皇帝啊,否则他天天抓着她不停地罚。
于心然眼泪都要沁出来了,她要不要现在就跪下认罪?不要再嘴硬了!皇帝这么折腾她不就是逼着自己主动认罪吗?好痛苦啊。纵然心里百转千回,于心然恭敬地接过《周礼》,“臣妾遵命。”
黄花梨木制成的御案端正宽大,四周的纹饰更是巧夺天工,右前方是玉玺和皇帝昨夜批复好的奏折。左手边还放着前几日阅过的考生文章。淡淡的木香混合着墨香,原来独自坐在御案前是这么舒适。
砚台上搁着御笔,笔管质为素雅青玉,是皇帝平日里十分钟爱的文房四宝之一。于心然小心地执起,笔管凉凉得很衬手。
“皇上,儒生徐雁秋带到了。”大太监禀在殿外禀告。皇帝听闻后从木塌上起身,正好衣冠走出去。
徐雁秋不正是那个出身寒门的会试第二名吗?她知道泄题东窗事发之后,京城文人学士考生们皆静坐于贡院门口抗议,如今礼部正忙着筹备再考。
这个徐雁秋来作甚?好奇地放下笔,书房里屋和外屋之间有门,白日里是敞开着的,于心然小心地躲在门边往外看。
只见一书生模样的人进屋来,此人身形瘦长,恭敬地对皇帝行了一礼。接下来皇帝似乎问了许雁秋几个问题,于心然听不大真切,大约是学问相关的,徐雁秋本有些拘谨,慢慢就开始侃侃而谈。
这书生是有真才实学的,这不过这次被她连累了,这么想着,眼前的光突然被一个身影遮住,于心然扒着门抬头一看,皇帝不知道何时走进来了,脸色阴沉地看了一眼鬼鬼祟祟的她,而后径直往书架那走去。
于心然赶紧规矩站好了。
“去抄书。”
皇帝重新走出去时,路过她身边丢下这么一句话。于心然无法,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御案旁。
她手撑着脑袋郁闷了小半个时辰。待到伸手要去拿笔,却惊奇地发现砚台上搁着的青玉笔不见了!
心里一慌赶紧蹲下去四处找,看到御案角落里静静躺着的笔时才稍微松了口气,没丢就好,没丢就好,捡起来后又坐回椅子上,正准备继续抄书,只听一声“叩”的响声,眼前的情形令她惊诧地愣住了。
以为完好无损的青玉笔观它、它断成了两截......
于心然整颗心都提起来了,拿起断了的那头又骤然起身,企图重新拼接上去。怎么办?这可是皇帝最心爱的一支笔啊,她真的是欲哭无泪,最近是流年不利吗?
算了藏起来吧,求生欲令这个念头一下子蹦出来。藏哪里好?藏哪里不会被发现?!
床底下!隔壁就是皇帝小憩的床,于心然正准备走过去,转念一想,不对啊《周礼》就是皇帝从她床底下翻出来的,绝对不能重蹈覆辙!思前想后犹豫不决。
此时脚步声响起,越来越接近,又听到关门声,徐雁秋走了?于心然立马反应过来,皇帝正走过来。
左右看了看,兰花花盆!于心然眼明手快,立即沾了墨汁的青玉断笔扔了进去,在皇帝进来之前,她又稳坐下了,仪态端庄,从笔筒里翻出一支竹管笔继续抄书。
“皇上为何召见徐雁秋?”为了防止被发现,于心然起身挡住花盆,主动开口引开皇帝的注意力。
作者有话要说: 玉皇大帝也救不了你w
贵妃卒,享年十八
第14章
“皇上为何召见徐雁秋?”为了防止被发现,于心然起身挡住花瓶,主动开口引开皇帝的注意力。
“徐雁秋在考生之中备受推崇,朕自然是为了安抚会试考生,替泄题之人善后。”皇帝视线扫过她面前几乎没抄几个字的纸,他一边说一边有条不紊地解着龙袍上的盘扣,“礼部眼下无人管束,又要重新准备会试,明日还要召见礼部侍郎商议出题。”
这句话堵得她哑口无言,之前理直气壮的狡辩自己没有泄题,其实想想还是心虚的,放下手中的笔,“那臣妾回自己宫里抄,不打扰皇上了。”赶紧离开皇帝的视线才是。
正要收拾桌上的纸,皇帝突然长臂一伸抱起她来,往放着龙塌的隔间走去,“贵妃陪朕小憩一会儿吧,朕也忙了几日了。”
秋日午后,天清气爽又透着暖意,透过隔间敞开的小轩窗可见一片矮矮的枫树林和静静的湖泊,皇帝却亲自伸手将窗户关上。
小憩就小憩呗,关窗户做什么?又没有人经过。于心然不免腹诽,脱了鞋袜上榻。
皇帝自行解了龙袍,又过来解她的衣裳,于心然往后缩了一下,“臣妾可以和衣小憩。”
皇帝不听,脱了她的外衣又继续解里面那件,语气如同他手上的动作一般慢条斯理,“贵妃有几日未侍寝了?”
此时于心然才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也没有几日吧,那若真的要算起来自己已经算是很勤劳的了,比起皇后和淑妃来她最不受皇帝待见,现在另外二人闭门不出,却只剩她一人天天应付皇帝。
明明两个人的心那么远,却不得已做这么亲密的事情,特别是现在自己心神不宁地,皇帝俯身来亲她的颈窝,于心然本能轻咬着唇地侧过头。
“贵妃给朕惹了不少麻烦。” 皇帝转而凑在她耳边道。预料之中的吻没有落下,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脖间,
这一句稀松平常的话听着令她又警戒起来,明面上皇帝贬了礼部尚书又安抚了考生们,其实他从未放弃逼迫自己承认所作所为,真是锱铢必较。
“臣妾错了。”
“继续说。”皇帝身躯笼罩在她上方,沉着脸色继续逼、问。
再说不就是招供了吗?她还没有蠢到这种地步。受不了皇帝的视线,于心然看向了别处,然而床边的幔帐已经放下来了,她的视线逃不出这一方龙塌。
“臣妾也不知,皇上说臣妾惹了麻烦就惹了麻烦吧。”她虽然心虚垂着眸,嘴上却打死不认。
笼罩在她上方的身影顿了顿,“你很好。”这三个字像压抑着从胸膛里发出的声音。
“下去。”
于心然躺在柔软的龙塌上,身上已经脱得所剩无几,皇帝就这么放过了自己?!心里一喜抬头看向皇帝。可是他脸上的神色阴沉,哪里有发了慈悲饶了她的意思。
在泄题这件事上,他真的动怒了。所以她大概不能轻易糊弄过去。
皇帝腰带上挂着他喜爱的那块血玉,挂件的穗子轻轻扫到于心然的腿上,痒痒的。犹豫了一番后壮起胆子,一双柔夷将挂件取下,摘了穗子后将血玉咬在了嘴里,而后抓过皇帝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腰上。
这番勾引果然引得皇帝呼吸一滞,手掌用力掐住了她。
“放肆。”下一瞬略微沙哑的声音呵斥道。
皇帝抽出手,擒住了于心然的下颚逼着她张开嘴。然而就在这错乱间,血玉就这么顺着喉咙......滑下去了。
对峙着的两个人双双惊愕,于心然立即撑起身来捶打自己的胸膛试图将血玉吐出来,可是她好像、好像已经咽下去了。
皇帝神色比方才更阴沉,焦躁地下了塌大步走去外屋。
于心然手握成了拳头不停地捶打自己的胸膛,她要死了,她肯定是要死了,着急得哭出声来。
御医急急忙忙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贵妃在干呕,再看看一旁的皇帝,神情肃穆,像是压着什么情绪,不免想到前些时日贵妃频繁侍寝,难道有喜了?
这么一想御医也有紧张,小心地放下药箱,又小心地去搭她的脉搏,谨慎又谨慎。
“贵妃娘娘到底怎么了?”皇帝身边的太监看皇帝脸色不好,催促着问道。
脉象没异样啊,太医抹了抹额头,可是皇上面色凝重好像是在等他宣布什么喜事,“贵妃娘娘......并未怀孕。”
“给她催吐。”皇帝坐在一边吩咐道,声音听着已经极其不悦了。
于心然眼泪汪汪地,她在人前一直都是端庄的贵妃娘娘,现在竟然惹出了这等丑事,她还要不要活了。
“贵妃误食了东西。”皇帝又补充道。
御医终于反应过来,“臣马上去煎催吐用的药!”
于心然简直就想吊死在这个地方算了,坐在塌上根本就不敢去看皇帝,太监们的头低得不能更低了。只是对她泄题的报应吧?是的吧?那些考生们怨气太重,都在诅咒泄题人是不是?
于心然捂着肚子,头靠在床边的雕花木栏上,虚弱且懊悔。
“朕又不会叫人划开你的肚子,贵妃不必如此。”皇帝安慰了一声。到底是九五之尊,此刻已经冷静地侧撑额头,视线轻轻落在她身上。
可是这话她乍听是安慰,可稍微细想一下,简直隐晦地威胁她。如果她吐不出来,皇帝会不会真的让人结果她的小命??毕竟肚子里的那块玉是他的挚爱之物,而且他的另外一件挚爱之物已经被自己弄碎了,此刻正躺在御案边的花盆里。
若是被他发现,再加上泄题一事,三桩事情加起来,自己今日肯定是活不成了。这么想想,怪不得皇帝没那么喜欢她,连她自己都觉着自己太废物了,自己都嫌弃自己,若她是皇帝,这么蠢的女人她肯定是不要的。
想到这里于心然绝望地靠在床栏上,磕了磕额头,自己怎么会走到这一步,陷入如此境地。
所幸的是太医的一碗催吐药立即奏效,于心然很快就将那价值连城的血玉吐了出来,就是不知道皇帝还要不要......他命人拿下去了,大概是不要了。
“臣妾告退。”于心然捂着肚子道,他就大发慈悲放过她吧,她向天保证以后不会再做坏事了,不过这次叫她承认泄题是不可能的,打死都不会承认的!
“今夜朕要通宵批复奏折,贵妃在书房抄《周礼》陪朕吧。”皇帝漫不经心地吩咐道。
???于心然正准备开溜,没想到还是被皇帝强行留下来,这寝宫她是不是永远都回不去了。
深夜,书房灯火通明,于心然坐在御案下面的一张小木桌边上,生无可恋地抄着书,皇帝沐浴过后身上披着衣裳坐在御案前翻看一本本折子,完全没有要去安寝的意思,难道真的是要通宵??
明明皇后遭受打击闭门不出,谢清又躲着皇后,后宫她最大,她应该是愉悦地在后宫横着走的啊,这到底是为何啊!
“贵妃过来替朕研墨。”原本静谧的书房里传来皇帝的声音。
“是。”于心然只能放下笔,走到御案前卷起袖子开始研墨。他怎么那么爱使唤自己,明明在书房外守夜的奴才就有十多个。
暖黄色的灯光下,皇帝眉眼柔和,手执御笔在折子上写批复,字字如松,刚劲有力。写完合上放到一边,又翻看下一本。
于心然站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挡着皇帝的光了,于是又换了个位置打了下哈欠继续做苦工。
“怎么突然多了那么多折子?”于心然随口问了句。
“礼部要重新举办会试,前阵子忙过的当然是要再忙一遍。若非如此,朕此刻已经安歇了。”说完这句,皇帝抬起头打量了她一眼。
“......”于心然哑口无言,她也没想到此事影响会如此深远。
书房再一次安静下来,她真的好累啊,原本好好站着研墨,后来又变成上手肘撑在面前的桌案上,睡意愈加浓了,差往前一冲点低头撞进砚台里,稍微清醒了一点后,拢了拢头发继续研墨。
皇帝伸手揽过她抱到腿上,“贵妃很困吗?”
于心然点点头,往后稍微靠着皇帝胸膛,她困得像是几日都没合眼的人,正在此时,肩上一沉,皇帝的脸近在咫尺,下巴抵在她的肩上。
“好好研墨吧,”皇帝也没饶了她,真的是没有一件饶过她的。
由于是在太困,于心然坐着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可是坐着实在不舒服,本能地给头找了个着力点,往前一趴,这个姿势好舒服啊,就这么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谁也别睡了w
第15章
睡意浓重,本要酣睡至天亮,脑子里有个声音突然提醒她,醒醒,你脑袋要掉啦!
掉脑袋?于心然猛然惊醒,从御案上起来,她怎么睡着了?!她方才趴在皇帝正在阅读的折子上!
而此时......皇帝手中的笔已经搁回砚台,往后靠到龙椅,不知道看了她多久,“醒了?”
她妨碍他看折子了,于心然立即反应过来,方才可是大不敬之举啊,弄不好要掉脑袋的,于心然呼吸一窒,“臣妾立马去抄书。”她今日做了太多蠢事了。
此时是皇宫最静谧的时辰,宫门已关,主子们都歇下,宫人还未早起,唯有守夜的人低着头一声不响地守在御书房门口。
“不必抄了。”皇帝捏了捏眉心,神情似有一丝疲惫。
不必抄了?那意味着她算是躲过这一劫?于心然心里头沾沾自喜,起身恭敬了行了一礼,“臣妾告退。”
“今日就随朕宿在书房吧。”
“......”也好,这里距自己的芙蓉轩还有一大段的路,深夜寒意袭人,若得了伤风那就不好了,皇上偶尔还是体贴她。
洗漱后,于心然爬上书房的龙塌,头沾到枕头的那一瞬间忍不住感慨,今日她过得实在不容易,终于能睡了。未过多久皇帝也上塌来,伺候的宫人放下幔帐,熄了灯之后退了出去。
于心然闭起眼睛,为了更安心些她甚至悄悄转过身面对着床内侧。
9/92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