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思忖,马车缓缓在官邸前停下。
马车外有零星脚步声上前,透过车窗,赵锦诺见得府邸外的灯火明亮。
撩起帘栊,车夫已置好脚蹬。
海棠扶着赵锦诺,踩着脚蹬下了马车。
来迎她的是个年纪三四十上下的管事妈妈,衣着华贵得当,神色也稳妥。
海棠和杜鹃见了她都福了福身,行礼唤了声,“刘妈妈。”
赵锦诺唤了声,“刘妈妈好。”
如今官邸是王氏管事,那刘妈妈应当就是王氏身边的管事妈妈。
果真,刘妈妈上前,朝她屈身行礼,“见过大小姐。”
赵锦诺见她目光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微微低下头去,似是娇羞,实则任凭她打量了去。
照说别家的姑娘远归,主母为显示亲厚,大多会带府中的姐妹来大门口应接,今日王氏连模样都未做,只让了身边的刘妈妈来,可见王氏对她仍是介怀的。
刘妈妈打量完,面上神色未露,心中却忍不住唏嘘,这大小姐生得也真俊。就这身衣裳,不施粉黛,多看两眼都觉耐看,还不知道这官邸中的先夫人早前生得有多好看……
难怪夫人会介怀。
刘妈妈敛了心神,朝赵锦诺道,“大小姐入府吧,老夫人和夫人都在等了。”
赵锦诺福了福身,应好。
终究是乾州城的官邸,是要比新沂的庄子气派上许多。
赵锦诺循礼没有多看,只是余光稍稍瞥了瞥。
很快,便到了老夫人苑中。
王氏也在老夫人苑中。
见刘妈妈领了大小姐来苑中,守在苑外的丫鬟快步去了厅中通传,很快,丫鬟折了回来,刘妈妈直接领了赵锦诺入厅中,“老夫人,夫人,大小姐来了。”
老夫人和王氏应声抬眸。
尤其是王氏,目光在赵锦诺身上怔了怔。
已出落得这般大了……
她忘了赵锦诺长琪姐儿三岁,也应当比赵琪高出一头,却是这高出一头的缘故,身姿绰约,婀娜娉婷,窄腰纤纤,已出落得秋水伊人之姿……
而琪姐儿……
王氏呆了呆。
“锦诺见过祖母,母亲。”她一直低着头,等踱步到了厅中,才朝老夫人和王氏行了跪拜之礼。
老夫人瞥了瞥王氏。
王氏收起心中的诧异,也不唤她起身,只道了句,“抬头,我同你祖母看看。”
“是。”赵锦诺应声抬眸看向王氏,大方也不羞赧。
一双眸子若秋水潋滟,美目含韵,唇若涂脂。青丝如墨里恰到好处得别了一枚素簪,衬出精致的五官,犹若镌刻,睫毛连雾,明眸青睐,分明一分粉黛都未施,却更修饰出一抹浑然天成的明艳动人。
王氏喉间咽了咽,是生得好。
她心中微恼,但很快,又平复了,这幅长相也不会让阮家觉得怠慢。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诺诺肯定不会怠慢阮家呀,是不是
第5章 三省苑
王氏微微敛了目光,平淡道,“府中不同你早前在的庄子,规矩是多了些,但如今你父亲在朝中的官职不似早前,后宅中诸事都需循规蹈矩,才不会被同僚的家眷笑话了去。晨昏定省,侍奉长辈,每日都需勤勉,不能偷懒。郁夫人隔两日便会来乾州,要见你……”
王氏言及此处,抬眸看了看她,轻声道,“旁人看的虽是你,却实则看得都是我们赵家的礼数,你这两日晨昏定省后,都来我苑中,让刘妈妈好好教教你。”
言外之意,是怕她在庄子上长大不懂礼数,冲撞了郁夫人去。
王氏交待完,也未有唤她起身的意思。
赵锦诺跪在厅中,双手做了做福身的姿势,恭敬应道,“锦诺谨记母亲教诲。”
她口中的‘母亲’二字,让王氏的眼皮子不禁抬了抬。
她既唤她一声母亲,她便是她名义上的母亲。
早前在庄子上养着便也罢了,如今接回了府中,自是要守赵府规矩的。日后郁夫人想必也会过问,颜面上的功夫自然要做足。
有些话,当下不方便说,她明日会寻时间单独提点。
毕竟,这回将赵锦诺从庄子上接来,是替琪姐儿嫁给阮家那个傻子的。
王氏看着赵锦诺那张同她生母极像的脸,按捺住心中的厌恶与不喜,目光轻慢不怎么看她,却继续用长辈的口吻,“,。你如今刚回府中,身边也没什么可用的人,海棠和杜鹃早前都是我房中的大丫鬟,虽不成器,却跟了我许久,府中的规矩多少都知晓些。她们二人你先将就着用,若是用得不习惯,再来同我说一声。”
赵锦诺再次福了福身,“多谢母亲割爱。”
王氏瞥了瞥她。
这些年,宋妈妈这个老人应当没少在她身上下功夫,养在庄子上,礼数似是还周全……
王氏又转眸看向老夫人,轻声道,“儿媳这里没什么要交待的了,看母亲的意思?”
赵锦诺余光瞥向王氏。
王氏言罢,只随意看了老夫人一眼,而后自顾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应是惯来都在家中做主,老夫人处只是随意敷衍一声,老夫人平日里应当没也少看她脸色过活儿。
果真,老夫人深吸一口气,一面数着佛珠,一面打量了王氏脸上的神色,才朝赵锦诺道,“行了,没什么说的,明日晨昏定省,好生听你母亲教诲。”
语气中透着漠不关心。
赵锦诺应好。
老夫人身后的嬷嬷扶她起身。
老夫人有嬷嬷扶着,先行回了屋中。
海棠早前便说过,如今老夫人在官邸中多吃斋念佛,后宅的事都是王氏在做主,老夫人力不从心,也管不了,当下,赵锦诺分明是来拜见祖母和母亲的,最终也只是听王氏说了些许话,老夫人近乎漠然。
老夫人起身回了屋中,刘妈妈也扶了王氏起身。
临到赵锦诺跟前,王氏道了声,“起来吧,一直这么跪着,旁人还以为我对你苛刻……”
这一句临到尾声的时候,王氏的身影都已离了厅中去。
海棠这才上前扶起赵锦诺起身。
赵锦诺亦心底澄澈,王氏应是比想象中的更不待见她。
王氏方才的神色不是不喜,而是明显厌恶。
巴不得不见她。
但似是郁夫人跟前,王氏尚有诸事要同她交待,所明日还是不得不见她……
赵锦诺淡淡垂眸。
……
乾州知府的官邸不小。
早前赵锦诺离家时,父亲赵江鹤还不是乾州知府,这座官邸是父亲赴任乾州知府之后才搬来的。
赵锦诺其实陌生。
早前城南老宅子处仅存的关于娘亲的温柔记忆,也似是在这处陌生的官邸中消融殆尽……
这处官邸,没有丝毫娘亲的痕迹。
这家中,也仿佛从未有过她们母女二人。
赵锦诺微微敛眸。
……
杜鹃领她入了‘三省(xing)苑’,应是取义“吾日三省吾身”的意思。
这样的苑名,大都是主人家的书房用,鲜有姑娘家的闺房会叫这种名字。
王氏让她入住‘三省苑’,却多了几分旁的意味。
是想提醒她,要每日三省其身,不要以为眼下回了乾州,便真就是赵府的嫡长女了。
这样的三省苑,一听便是借住。
这乾州府邸中,本就没有她的位置。
不过寄人篱下罢了。
身侧,杜鹃高声道,“大小姐,夫人挑了许久,才挑中官邸中的这处苑子给大小姐,偏是偏了些,却清净。夫人说大小姐若是不喜欢,同夫人说声,再换一处就是。”
赵锦诺嘴角勾了勾,应道,“劳母亲费心了。”
那便是不必换苑子的意思了,杜鹃心中轻笑,还算知晓这是乾州官邸,没有初来乍到便兴风作雨。
看来夫人今日在厅中的训话,还是听进去了的。
海棠领了赵锦诺入了外阁间和内屋中。
三省苑不大,内里没有暖阁。
外阁间和内屋都布置得中规中矩。
她先同杜鹃和海棠一道回的乾州,只带了几身衣裳和随身之物,她在新沂庄子上的东西,宋妈妈和阿燕会晚些一并带来。
眼下,她的东西不多,海棠很快收拾利索。
杜鹃则在苑中,让三省苑中伺候的下人都来苑中见礼。
赵锦诺一眼看去,加上粗使的丫鬟、婆子和小厮,并着杜鹃和海棠两人,苑中一共来了不到七八个人。
杜鹃高声训道,“今日大小姐才回府中,夫人将这座苑子拨给大小姐住,你们可都得仔细伺候了,若是有差池,可是要挨板子的!”
众人都应是。
赵锦诺看了一眼,没怎么出声。
等回内屋,海棠已在耳房备好了水,亦同她道,小厨房方才备好了饭菜,等沐浴出后可用。
赵锦诺轻声应好。
耳房内,水汽袅袅,赵锦诺自顾宽衣。
这一路风尘仆仆,方才又在厅中跪了好些时候,她确实累了。
等上一侧的脚凳入内,在浴桶里才解下贴身的衣裳,放在一处。
水中的温热,似是很快将身上的疲惫解去。
赵锦诺亦摘下发髻间的素簪。
青丝如墨般垂下,盈盈水汽里,衬出些许秾丽与妩媚。
今日是她初次回府,父亲尚在外地公干督办,祖母和母亲连饭都未留,亦未让她见府中的赵琪和赵则之这对龙凤胎……
赵锦诺不知王氏为何对她讳莫如深。
但以王氏今日的态度推断,阮家的婚事若真是香饽饽,王氏定然不会想到她。
早前在庄子上,赵锦诺遣了人去探,也探不到阮家小儿子的事,此事应当隐晦。
赵锦诺想,阮家小儿子许是缺了条胳膊,断了条腿,要么就是眼耳口鼻有何处感官不灵……再要么,就是有些‘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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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乾州的马车上,阮奕连连喷嚏。
一侧的阮旭微微皱眉,“可是今日非要去河中抓鱼,着凉了?”
言罢,目光看向他怀中那只白色的兔子,阮旭目光略有烦躁,走到何处都带着他那只兔子,扔都扔不掉。今日扔掉,他还捡回来了。
来乾州的时候,母亲吩咐他多照看好二弟。
他这幅模样,还揣只兔子,如何去赵家?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补昨天的,今天晚点还会有一更
第6章 偏心
“阿奕……”阮旭耐下性子道,“去赵家的时候,不可以带大白。”
“为什么?”阮奕抬眸看他,眸光闪闪。
阮旭看着阮奕天真无邪的表情,一时不知当如何解释,只得淡声道,“赵家的人不会喜欢的……”
阮奕咧嘴笑笑,“那我们就不去赵家了吧……”
阮旭头疼。
看着一侧抱着大白笑得“咯咯”作响的阮奕,哪里还有早前踌躇满志,衣襟连诀的偏偏少年郎模样?
又想起这三两年来,母亲为二弟的事情四处奔走,操碎了心,却最终还是只有接受二弟这幅呆傻模样。
二弟是母亲的心头肉。
过慧易折。
曾今阮家最得意、瞩目的儿子,如今成了最难启齿的一个。
父亲曾对二弟寄予厚望。
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如今,家中上下才慢慢接受二弟呆傻,日后许是永远都好不了的现实。父亲也心底澄澈,只是越发不敢同二弟相处的时间太长,尤其是独处。
二弟年后便要及冠。
于是母亲同父亲商量,等二弟及冠,就将亲事办了,日后房中也好有人照顾。
父亲已官至兵部尚书,是六部之中最年轻的一个。
日后的仕途定是冲着封侯拜相去的。
儿女的亲事都不能马虎。
阮家同乾州赵家早前定了儿女亲家,但如今二弟这幅模样,父亲拉不下脸来赵家提亲。赵家虽是寒门出身,算不得高门邸户,但这几年赵江鹤取了王氏的女儿,仕途平顺,接连升迁,如今已官至乾州知府,许是,便是有早前的婚约在,也不愿意将女儿嫁到阮家……
母亲是道,我们阮家门第虽比赵家高,但也不做强压欺凌之事。
眼下,让是他带了二弟来乾州,同母亲一道上门提亲。
若是赵家愿意,那阮家和赵家日后就是亲家,阮家必定会对赵家提携,也会对赵家的女儿掏心窝子好。
若是赵家不愿意,也正好解了这门儿女亲事,再给二弟寻一门登对的亲事。
这也是此回他会携了二弟一道来乾州的缘由。
只是母亲早前去了晓城看外祖母,而后是从晓城直接去乾州。
而他们二人却是从京中出发,便未与母亲同路。
自出府起,二弟便非要带着他那只大白兔子,一路上引了不少好奇目光。
路人皆如此,更何况赵家的人?
他昨日分明是将这只兔子在官道旁的凉茶铺子给扔了,谁知有人还是给捡了回来,不仅捡了回来,这次连吃饭睡觉都要抱着自己的兔子,怕他再给扔了。
方才哄他赵家的人不喜欢兔子,也不好用,只得郑重其事连蒙带骗,“赵家是一定要去的,你未来夫人还在赵家呢,只是这赵家的人喜欢吃兔子,你若将大白带去,他们怕是会烤来吃了……”
阮旭危言耸听。
阮奕果真愣住,片刻,眼泪吧吧就在眼眶中打转,喉间颤颤,认真道,“我不要娶赵家的女儿做夫人!他们全家都要吃大白!……”
阮旭更头疼了几分,又道,“……你不带大白去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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