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娘子大概是病得迷糊了,压根看都不看宋岑商,伸手拨开他,依旧盯着徐桓悦看,徐桓悦无奈极了,只好走过来,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娘,你放心,我不走。”
徐娘子的手却依旧紧紧掐在徐桓悦的手腕上,像是怕自己一松手,徐桓悦就不见了一般。
徐桓悦只好半蹲在床边,等她喝完了药,宋岑商端着药碗走了,才坐在床边,替她掖了掖被子,声音柔和而又平静:“娘,我没骗你,我是真的没有回去的意思,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自己走了,丢下你不管呢?”
徐娘子的手摩挲着她的手背,声音有些虚弱:“你别怨娘,你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孩子,管他有没有血缘关系,你就是我的女儿,要你离开我,那和挖了我的心有什么区别呢?”
说着说着,她竟然忍不住低声抽泣了起来。
徐桓悦掏出手帕,帮她把眼角的泪水擦干:“好了好了,您别哭了,我不走,我也不怨你,是我自己不想回去的,回去能干嘛呢?”
要么就是被赵玉冉比到泥土里去,要么是被赵家一群人嘲笑成土包子,她是脑袋里面装了浆糊吗?
只不过徐娘子依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弄得徐桓悦忍不住转移话题:“娘,您和他的和离书都拿到手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嫁给宋叔啊?”
这话题转的,徐娘子瞬时间就扭过头去,看也不看她了。
徐桓悦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娘,我问你话呢?”
“听到了!”徐娘子自暴自弃道,“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情!”
徐桓悦置若罔闻,拽着她的衣袖一晃一晃的,像是在撒娇:“娘,您就给个准话呗,您要是再不说,宋叔就得急了,您也想我有个爹吧!”
先前几句,徐娘子倒是仅仅只从耳朵里过了一遍,最后一句倒是听真切了,一时之间有些惆怅,她这个女儿怕是真的父亲缘薄,桓东永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和真死了区别也不大,至于国公府的那个亲爹,看他都不亲自过来接她回去,只怕也是对她没什么感情。
说到底,也就只有宋岑商像些样子了。
想到这里,她坐直了身子,冲站在门外沿上的宋岑商喊了一声,又挥手打发徐桓悦出去了,二人在屋里也不知道具体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到了最后,徐桓悦惊讶地听着宋岑商冲她和宋清说着婚期,脸上的表情差点没控制住。
她娘还真要这么快就嫁出去吗?
比起宋清的眉飞色舞,徐桓悦耷拉着脑袋,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看得喜气洋洋的宋岑商心中不爽极了,拽着她问:“怎么了?不想我当你后爹?”他的心里还在咬牙切齿呢,对这个便宜大女儿,又是感激,又觉得嫉妒,实在是各种滋味混在一起,不为外人道也。
徐桓悦觑他一眼,嘴角微微提起,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来:“……”
宋岑商自诩有涵养,不和小孩子计较,回头却默默在小本子上写了一笔,这笔仇,他小心眼,就记下来了。
要不是小丫头手里还有些神妙的法子,连那种浓郁的酒都能造出来,还真的对伤口包扎有些好处,他才懒得多看他一眼呢!
宋岑商这么和公孙离抱怨着,公孙离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看他,像是能够看懂他心里的所想一般。
宋岑商瞬间垮下,挥挥手:“算了算了,和你说话没有意思。”
公孙离笑了起来,悠然道:“那将军准备什么去面见陛下?”
宋岑商一脸颓丧:“就知道瞒不过你。”
他的继女做出了这样的贡献,连他手下的军医都对那烈酒赞不绝口,他作为一个知材善任的将军,自然没有理由埋没了这样的人才。
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公孙离摇摇头,目送着宋岑商雄赳赳气昂昂走了,忍俊不禁。
论起护短,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得过他们的将军?更不用说,这次牵扯到的,还是未来的将军夫人来着,他那臭脾气,能忍到现在,忍到定国公府都派人来徐娘子家里跳脚了,他才进宫讨个公道,公孙离都觉得稀奇。
赵夔冷着一张脸,听心腹说话,脸僵住在了那里,半晌才收拾好了脸上的表情,迟疑着问道:“你刚刚在说什么?”
心腹哭丧着脸:“公爷,陛下下了圣旨,给宋将军和那位、那位徐夫人赐婚了。”
赵夔追问:“是她的…?”
心腹自然知道赵夔口中的“她”是谁,连忙点头,却不敢直视他。
赵夔的面色正如心腹所想的一样瞬间黑了下来,咬牙切齿,只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在逃脱自己的控制一般,他深呼吸了许久,才勉强镇定下来,继续问道:“还有别的吗?”
心腹小心翼翼地抬头觑他一眼,又很快地低下了头,为自己能不能平安出这个门充满了恐惧,战战兢兢道:“还有、还有,陛下说二小姐她有功,封她当了县主!”
这下,赵夔的面色就不仅仅只是一般地难看了,好像乌云密布一般,就差有几道雷闪过,把他的脸衬得更加阴沉沉的:“呵,县主?我为玉冉请封这么多次,陛下倒是每次都和我打哈哈,那丫头又是做了些什么,竟然让陛下这么爽快?”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他倒是真想多了,皇帝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就算有心抬举宋岑商,也不会从这处着手,他只是亲眼见到了那烈酒的功效,还看到了太医院院正一脸失态地抱着那酒就要跑的样子,再一听宋岑商说起这东西在战场上的功效,才二话不说就下了这样的旨意来的。
至于其他人怎么想,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京中各户人家的反应,不外乎羡慕嫉妒恨,或者暗中嘲笑定国公府一番,也没什么别的心思。
赵玉冉却也感受到了事态的不受控制。
第75章 贰伍
按照她的想法, 徐桓悦怎么说都不会舍得不来富贵盈门的国公府的,谁料到她二话不说拒绝了。
赵玉冉觉得徐桓悦虚伪做作,以退为进, 谁知道一转身她就成了皇帝金口玉言封的县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么老是不按套路走!
徐桓悦只想说, 这位假千金怕不是小说看多了,不是所有的真千金都像小说里那样,回到原来的家里一通抱怨不公的。
而且,抛开她自己的身份不谈, 徐桓悦对真假千金之争,永远站在真千金那边,毕竟假千金除了血缘, 什么都有,真千金除了血缘,什么都没有。
只不过她这会儿尚且不知道赵玉冉在想些什么,毕竟这道雷砸下来,她作为当事人,比赵玉冉赵夔他们还要吃惊。
“回神了。”宋岑商翘着二郎腿, 一脸嘚瑟地看她, “你莫非是太高兴了?”
被他的手在面前一晃, 徐桓悦从自己的思绪里走出来, 看着宋岑商, 露出一个真心的笑意来。
虽然这个继父在她看来这里不好那里不好, 可是平心而论,他是自己这么多“父亲”里对自己最好的一个。
就为了他这样的品行,徐桓悦都觉得,徐娘子嫁给他是个明智的抉择。
说曹操曹操到,徐娘子端着茶, 后面坠着一个小尾巴,一起走了过来。
宋清躲在徐娘子身后,朝着徐桓悦笑,怎么看怎么像是得逞了一般,让徐桓悦手又有些痒痒了。
这小丫头,和自己抢娘抢到现在,竟然还比不过她爹,只不过怎么说徐娘子过段时日嫁到宋府,就算是宋家的人了,想到这里,徐桓悦不免有些怅然。
只不过,这也算是继续偏离主线剧情了吧!
当时她的身世曝光出来的时候,徐桓悦心里还有些打鼓,总觉得剧情大神的力量是强大的,自己怎么努力逃脱都没有成功,只不过看后续的发展,和书里的原剧情南辕北辙。
那自己的身世被抖落出来,只是剧情和自己穿书后另辟的新线偶尔的一个交点而已。
想到这里,徐桓悦又松了口气,看着拽着徐娘子衣角寸步不离的宋清,忍不住逗弄她,又龇牙咧嘴做了个鬼脸来。
这要是放在平时,宋清大概就要张牙舞爪扑上来了,结果今儿个倒是稀奇,她见状,拧着自己的衣服,走一步退三步一般磨磨蹭蹭走到徐桓悦身边坐下,看着她,忸怩了半天,声若蚊蝇喊了声:“姐姐。”
小姑娘长得本来就好看,之前还有些娇纵,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也渐渐消失了,八九岁的小女孩,眉眼间满是英气,虽然现在有些羞涩,但是那种气质改不了。
被这声姐姐一喊,徐桓悦本来就是觉得逗她好玩,现在看着乖乖巧巧喊自己的小丫头,忍不住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
宋清仰头看着她。
她虽然年纪不大,可是也知道姐姐的身世这些天京城一直在议论纷纷呢!她要努力练功,日后谁敢欺负姐姐,她就一拳把人揍飞。
毕竟姐姐只有她才能欺负!
如果非要把她那些和徐桓悦抢徐娘子的幼稚举措当成是欺负的话,那就随她去吧。
**
徐娘子和宋岑商的婚事定在来年春天,虽然二人都是二婚,但是宋岑商却丝毫不愿意将就,带着手下紧锣密鼓在准备。
徐娘子这边,倒成了撒手掌柜,虽然食肆还在开,但是都渐渐地全权交给了李师傅和他的几个徒弟去了——徐家母女也是到现在才知道,李师傅招进来的那些大厨,是他的弟子。
只不过因为当时的东家换了,李师傅的对头成了新东家的心腹,一时之间他和他的弟子都被排挤出来,他自己被赶走了,几个弟子却也落魄下去。
李师傅还是记挂着自己的几个徒弟的,也因此有了这样的机会,二话不说就把他们领了回来。
虽然是李师傅自作主张,但是想到这几个大厨的手脚麻利,徐娘子反而转手给他们加了月钱,也因此,这些大厨更用心了。
——他们可是知道师傅和这个小师妹的连锁店计划的,要是熬成了东家的心腹,之后弄不好就有一家自己的酒楼,那日子得有多美啊。
至于那个挑拨是非的死对头和之前的旧东家,他们现在却真是不放在心上了,他们来挖人来道歉,这些大厨都哂然一笑压根不在意。
至于旧东家他们回去,怎么去哄上头的大东家定国公府的人,那就根本不在这群人的考虑范围内了。
赵玉冉背地里的气急败坏,自然也不会传出来,传到徐桓悦的耳朵里来。
徐桓悦这几日忙着和宫里派出来的嬷嬷在学礼仪呢!
她如今是陛下亲封的县主,无论如何都要入宫觐见谢恩的,这些仪态至关重要,本来嬷嬷还以为要纠正一个在村里长大的村姑,怕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只不过交了她半天,就发现那些传闻都是虚无缥缈的。
明明这位真千金就是聪明嘛,一点就通一学就会,压根不要她怎么操心,这差事真是轻松极了。
如今皇帝的后宫后位空缺,据说是他一直缅怀元后,因而登基之后便再也没有立过后,所以徐桓悦进宫谢恩,要拜见的是贵妃娘娘,也就是太子的生母。
想到赵玉冉铁上钉钉的太子妃宝座,徐桓悦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最后只能安慰自己,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罢了。
徐桓悦上辈子去过紫禁城,那种属于皇家的威严森森之感,哪怕经历了那么多年,哪怕故宫已然成了一个历史遗迹,这种感觉都没有散去,就更不用说,如今这还有着皇帝后妃生活痕迹的宫廷了。
她被一个太监带着,顺着宫墙沿走,浩渺的蓝天被分割成一块一块的,看着就觉得压抑。地下踩着的砖块,也是四角分明,规规整整,两边间或有成排的太监宫女走过,见到她身上穿着的大礼服,一个个低下了头躬身行礼,直到她走过去,才站直了身子。
就好像,这宫里的一切,都只是按着规矩在办,由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
贵妃娘娘的宫殿雕梁画壁,华丽非常。
她被领着走了进去,按着嬷嬷教的,冲坐在上首宝座上的贵妃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贵妃坐在上头,遥遥看着徐桓悦,嘴角的笑温婉极了,隐约间倒像是真的喜欢极了徐桓悦一般,叫起,又让她坐下,隔着一大截厅堂,“和善可亲”地和徐桓悦说着话,无外乎“叩谢皇恩”“恭婉良善”之类的训诫,听起来像是老生常谈,可是徐桓悦还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轻微不屑来。
——什么宜室宜家?这意思是说她蒸馏得出来烈酒,是在胡闹吗?
虽然最开始做酒的蒸馏,只是因为宋岑商提了一句想喝烈酒,但是徐桓悦后来做下去,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件事,一整个步骤,从蒸馏器皿的模型,到找人烧制,后来的组装,一切的工序虽然身后有宋岑商的支持,但是徐桓悦付出的精力,也远比自己最初设想时多得多。
但是就算再累再辛苦,看到老军医夸这酒有用的时候,她也觉得值了,为了在战场上多救些人命,她自己辛苦些又算得上什么呢?
因此,她就更不明白贵妃在这里唧唧歪歪什么。
要是真的看自己不顺眼,干脆把她赶出去就是了,现在一面客气地请她喝茶,一边阴阳怪气一通似是而非的训诫,有毛病吗?
贵妃坐在上首,眯着眼睛也在打量着徐桓悦。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什么要娶赵玉冉,毕竟那是定国公的“嫡女”,娶到了她,定国公手下的势力就会成为他太子之位最有力的保障,虽然现在赵玉冉不再是赵夔的亲女儿了,但是赵夔可是信誓旦旦和太子保证过的,赵玉冉永远是他的女儿。
更何况,她怎么也没想到,赵玉冉命倒是挺好,如今亲生父亲也找到了,竟然是桓东永,虽然比不过宋岑商那个油盐不进的老油条,但是他手里也有兵,比她设想的情况好太多了。
因此,她现在越发看不上徐桓悦来。
就算有了个皇上赐下的县主名头来,又能怎么样呢?皇家的县主上面还有公主郡主,她又算个什么呢?
徐桓悦得亏听不到她的心里话,不然肯定也忍不住笑出来。
县主的确不算什么,但是她的未来儿媳妇可是请封了数次,皇上都没有同意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背,刚想到赵玉冉,赵玉冉就来了,比起刚刚徐桓悦被随意打发了人带进来不一样,她是贵妃身边的女官亲自去接来的,进了宫殿里,贵妃这里伺候的人,一个恨不得身后插根狗尾巴花当做那狗尾巴使劲摇一摇,就差没抢着冲到赵玉冉面前露个脸了。
赵玉冉就这么被众星捧月,看都没看坐在下面的徐桓悦一眼,就被贵妃身边的人给簇拥到了贵妃身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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