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得一些下人再也开不了口,也不好多劝说什么。“是啊!”
其中一老嬷嬷只道:“毕竟是王爷的血脉骨肉,像护命根子一样护着也很正常,依老奴看,要是以后是个小王爷,指不定王爷会有多疼的!”
蔻珠再次冷笑一声,胸口又一阵恶心想吐,懒得听。
***
秋风暮雨,苏友柏负手站在一间耳房窗门前静静赏雨,眉宇间心事重重。
他看了一会儿雨,又把手撮着抵在下颌,思想着什么在厢房踱来踱去。
他是又想起第一次遇见蔻珠的情形。当时,雪下得鹅毛般大,她单薄柔弱娇躯,却直挺挺跪在雪地里,像岩石边好容易探生长出的一根坚韧蒲草,任凭风吹雨雪,都击不垮。他慢慢闭着眼睛,忽然又渐渐惆怅伤感起来,心口一阵阵酸涩苦楚。其实,他有时也是常问过自己,做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想着想着,便拿起桌上一竹笛开始吹奏起来。袅袅笛声,幽幽消沉,像极了他如今的绝望和心境,和着外面的沥沥雨水声,滴滴答答,那雨,落在窗外的梧桐芭蕉叶上,他就吹得就越发有些秋日的萧瑟凉意了。
正吹着吹着,忽然,他又一停,有脚步声进来。
“苏大夫,是王爷来了。”
苏友柏面无表情,继续拿笛子吹,恍若没听见似的。
李延玉表情仍然冷酷阴鸷,身穿一袭龙鱼云肩通袖妆花织金纱王服,腰束大带,身姿修挺,负手而立。
“——苏大夫。”
李延玉整整袖子,又竖竖衣襟,嗯咳一声。“你的那些龌龊心思,本王就不跟你计较了。”
苏友柏懒得去看他,依旧恍若未听见,吹他的笛子。
李延玉挑着眉把手一扬,“都端给他吧。”
苏友柏怔了一怔,方才停笛慢慢回头。
却是一锦衣护卫,鞠身,手端一偌大鎏金托盘,平王淡淡用手一揭盖在上面的红绸,却是金灿灿的一锭锭元宝。
苏友柏深吁一口气,笑了,懂了对方之意。
果然,李延玉再次清清嗓子,一边整袖,冷道:“这些都是本王给你的诊金,我妻子,这段时间的所有诊疗本王就全权交由你来负责了。直到,他们母子能够平安顺利。”
又一顿,道:“这只是先付的诊金,以后,源源不断会多的是。”
苏友柏道:“滚。拿走!”
李延玉脸色阴暗,用威胁口吻,单手抢了对方笛子便直狠戳苏友柏胸口:“——你到底拿是不拿?!”
苏友柏把对方戳向自己胸口的竹笛轻轻一弹开:“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蔻珠与我相交甚深,我把她当妹妹,哥哥如果给妹妹看病,护她安全,是天经地义。别用你这些东西玷污我们之间的感情。”
李延玉一拳朝苏友柏揍过去。“相交甚深?!我让你相交甚深!——你把她当妹妹?我让你把她当妹妹!”
如此,两个男人在房间好一番激烈对打。
身边的锦衣护卫紧张得也不敢劝。
终于,两人对打好一番完毕,一个嘴角流血,一个鼻子流血。一个乌眉,一个灶眼。
李延玉有一半眼圈都是黑青的。身边护卫赶紧给他递帕子过来揩鼻血。“王爷。”
那护卫小心翼翼紧张道:“你让卑职帮您动手就好!何必亲自来呀!”
李延玉又把手一扬,“你滚开。”
说着又向朝那苏友柏甩起拳头猛砸过去。两人又是一番继续厮打。
李延玉气喘吁吁,心底恨恨想——也只怪瘫了那么多年,拳脚功夫也都丢失废了,要不然,连这种腌臜东西都对付得吃力。
苏友柏也恨恨地想:早知道,让他一辈子摊在轮椅上就好了,如今,看他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终于,都筋疲力尽不耐烦了。苏友柏鼻青脸肿,气喘吁吁。李延玉同样鼻青脸肿,气喘吁吁。
李延玉有气无力,问:“你到底拿还是不拿?”
苏友柏喘着气,道:“——不拿,你那臭东西,我一分不要。”
忽然,他露出一个坏坏的笑,一想起曾经蔻珠跪在凌云峰师傅大门前,如何吃尽苦头,受尽折磨。
便道:“要我留在你这里也可以,要我收下你的这些黄金也是可以。只要,你给我跪下,好生磕三个响头。”
然后,把眉高高一挑。“——嗯?”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那句话,以后虐狗子的时候,不要骂作者。嘤嘤。感谢在2020-08-16 20:14:04~2020-08-17 10:1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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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李延玉自然是不可能给苏友柏这样的混账磕头下跪。
能够容忍对方如此嚣张放纵, 并一次次羞辱自己,挑战王权……够了,这对他来说已经忍到了极限尽头。
换一个皇子权贵者, 这姓苏的已经不知死过好几回。
有时候,李延玉都怀疑自己他是否在以这样的方式向姓苏的求和, 为了妻子, 竟低三下四到这步田地。
他高傲地抬起下巴, 说:“我看你是真疯了。让本王给你磕头下跪?别以为本王现在是来求你……”
苏友柏嘴角挑出一抹笑:“王爷,您现在可不是在求我吗?求人,自然要有求人的姿态, 该低头, 就得低头。”
“你!”李延玉捏紧拳头。
苏友柏冷笑一声, 一边袖子慢悠悠擦着嘴角血丝,边撩衫坐下来, 倒也懒得跟他计较了。“你把你手里那些东西拿回去吧。我这个人,什么黄金白银, 在我眼底下都不及情义重, 你放心, 你就是不来求我, 蔻珠母子——我都定会护她们周全的。”
李延玉冷冷盯着他, 一副算你知好歹的模样。“本王给你银子。”
他调整了呼吸, 又说:“不过是想跟你划清界限,让你知道, 你到底是以什么身份住在这里的。你就是一个大夫,一个江湖郎中;是本王请来……至于别的。”
苏友柏怔怔地盯着他出神。
李延玉冷道:“你看什么?放肆!”
苏友柏方慢悠悠倒了一口茶,一边啜着。“我在想,你九岁那年的事情, 对你打击真有那么大吗?我常听人说你以前如何如何风光肆意,公子如玉,温润如春,很可惜,现在我竟找不到一点影子了。”
李延玉冷眯起眼,没吭声。
苏友柏怅然一声,轻叹:“对你前妻蔻珠,在下是真的很欣赏尊敬。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她那会儿时,也不知她是怎么摸爬打滚找到咱们那处凌云峰,那个山路特高特险,又很难走,常年都在下雪。我师傅脾气真的很暴躁古怪,除非对方手头有他想要的东西,绝不会轻易给别人施诊。然后我师傅见她怎么轰也都轰不走——又说,‘那你就跪死在那儿吧!只要跪到了我高兴,未准儿我就真愿出诊随你下山,去看你的丈夫——哎!”
他又叹一声:“她跪了三天三夜,冻得整个人都已经僵硬了,全身都是雪。我要是不去把她背进来,那她就只有死。我当时一边对她进行各种抢救,一边也不断想:她不过是一个女人,到底有多坚韧的毅力,多爱她的丈夫,才会做如此之举!我觉得她太傻太蠢,又很羡慕嫉妒,也是生平第一次,在救一个病人时候我感到六神无主,心也乱得糟糕极了,都不像以前的我了……”
他把脸看向苏友柏:“刚才,你口口声声说留我,是为你妻子,好像把自己搞得多委屈求全,多包容神圣,瞧啊,连我这样平头百姓你王爷都能屈尊,你甚至还以为,这世间上的很多难事,只要有权有黄金就可以搞定。王爷殿下,对比你的妻子,你觉得羞耻吗?我叫你给我磕几个头,你就受不了愤怒了。那么,你妻子蔻珠呢?”
***
李延玉胸口仿佛有一万只手在齐齐捅他心脏。
苏友柏那些对于往昔旧日陈述,说得轻轻巧巧,没有一点激动昂扬的情绪。
这天,李延玉从苏友柏处耳房出来,灰暗的天空疏疏落落扔在下雨。
回到蔻珠东厢房。“她呢?”他问嬷嬷丫头。
有嬷嬷喜道:“恭喜王爷,夫人现在又多吃了两口饭,奴婢们服侍她才刚睡下了。”
婆婆们在称呼上极力避免尴尬,都知道是前妻,所以不敢称呼王爷,只得叫夫人。
李延玉倒没刻意纠正如何称谓,在他眼里,恢复蔻珠王妃身份是迟早的事情,也不能太急。
他放轻了脚步进去,对伺候的下人们说:“你们都退下吧。”
下人们关掩好房门,鞠身齐齐告退。李延玉轻轻地撂了铺盖被褥,在蔻珠旁边侧躺下来。
雾一般的安甜香炉里的烟笼罩在整个厢房味道清雅能使人淡定。
李延玉侧躺下来以后,颤而哆嗦地伸手,去触碰妻子羸弱双肩。
他的喉咙一下哽起来。像有块石头压在上面,吐不出,按不下。
还是苏友柏的那些话:“对比你的妻子,你觉得你不羞耻吗?我叫你给我磕几个头,你就受不了愤怒了。那么,你妻子蔻珠呢?”
“她为了你,九死一生,她差点死!要不是我救了她!”
“她差点死!”
“……”
蔻珠侧背对着向里床而睡的。感觉到有人在碰她,她疲惫地睁开眼,轻轻一转过身,竟是一张斯文俊秀精致脸庞。
她忽然在这一刻觉得有些像做梦。又觉得眼睛大概是花了。瞧她看见了什么?
男人眼角挂着两行湿润。
她冷笑一声,背转过身,继续又闭目而睡。
李延玉的手一直就哆嗦轻颤地,带着微风般温柔把她背脊一下下抚摸着。“蔻珠?蔻珠?”他轻声叫唤她。
叫了好些声也没应。他闭目长吁了一口气,索性不叫了。
便把她紧紧搂抱在怀里,亲吻,抚摸她发髻,以自己宽阔男人胸膛,像呵护受伤的小鸟一样守护着她。
***
丹枫迎秋,橙黄橘绿,如今的天是越来越凉了。
蔻珠的孕吐仍旧持续不断,苏友柏每日三诊,蹙紧了眉头袖擦冷汗不断给她各种调理,针灸,开各种安胎保胎药。
苏友柏和平王李延玉之间两人的相互抵斗、以及横眉冷眼,也似乎渐渐有冰释融化的迹象。
蔻珠现在胎象不稳,身子又弱,两个大男人似乎都在为着她忍一时之气。
蔻珠心里自然是有偏袒的,就如那天,她看两个人相互打完架,一个个都鼻青脸肿挂着彩,顿时惊了,赶紧掏出手绢问苏友柏,眼神也流露各式关心。
“怎么了?苏大哥您这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友柏也并不告诉,只说不小心摔了的,叫她别多瞎想。
蔻珠马上顿悟,立即恨恨转过身,盯着边上站得无辜阴沉的李延玉:“又是你。”
她用手哆哆嗦嗦指着他,“你这个畜生!你到底还要怎么样?!”
话音方落,李延玉把袖子一拂,甩门而去。
***
雨后秋菊,花儿盛开得越发儂丽璀璨。
李延玉不停调整呼吸,感觉自己又一次忍到了极限尽头。手掐着一朵金丝独本菊,只能拿东西发泄胸中恶气。
她那位小妾闺名又叫柳萃娘,见了此情形,也在秋荫下独自娉婷思索片刻,遂微笑着款款走来,“王爷,这儿冷,您站在这里不怕受风了。现在,姐姐有孕,王爷要照顾姐姐,您可不能有一点差错。妾身这就去给你沏茶过来,您去屋里歇息一会儿,好吗?”
李延玉冷冷看她一眼,也不吭声,负手走了。
“小妾”萃娘怔怔地站在那儿,好半天都僵硬着,慢慢方才转过身。
“天地不仁,而风助恶。”
她蹲下腰,颇有伤感地收拾零落在地的那些菊花残瓣。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目前最大的快乐还是虐狗子啊。继续~~
还是那句话,皮毛都没到的程度,以后不要骂我。
第四十七章
李延玉不知从哪位弄来一条京巴犬。
想是有意想讨妻子欢心。据说, 是从二皇子李延淳那里好容易换回来。
二皇子李延淳王府中,这天,俩兄弟俱全穿着各式王服, 也不知谈些什么,他忽看见王府有一小妾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那里逗一条狮子狗玩, 很有意思。
“多多, 来, 转个圈,对了,赏你。”
那小妾是二皇子的新宠, 李延淳眉眼得意笑道:“这条狗, 本来是专门给太后前年大寿挑了来准备孝敬, 结果想想,我这爱姬喜欢, 就赏给她了。这畜生会跳舞,叫它转圈儿就转圈儿, 比别的狗灵气多了。”
李延玉道:“你把他卖给我?”
李延淳道:“——卖你?哦!懂了。”
像是明白什么, “听说你最近也得了个新宠, 和你妻子和离之后, 你赶紧另辟新欢。不得了啊, 老四, 真厉害!看你闷不吭声,却是内里骚。”
李延玉懒得理他, 他绝对不想与这兄长谈及私人感情诸事,就是害怕有天,被人拿住七寸。
多年的轮椅生涯,早练就他防备缜密心思, 虽然对亲近之人脾气暴戾时常控制不住,但大事上,心眼却比筛子眼儿还要多。
据说这天为了那条京巴犬,李延玉可花了不少代价。并且,这个代价,将成为后来李延淳在与他争夺皇权时,最最致命打击。
说来也话长了。
***
秋阳恬淡,小院东厢房里,蔻珠挺着肚子正在屋里转圈无聊懒散地走。
之前,苏友柏令她保胎,说她情况危急不得下床,蔻珠足足在床上呆了两天两夜,人也要疯了。
有小丫鬟端来精致小粥点心,“夫人,您吃下午点的时候到了。”
蔻珠摆手:“拿走。”她又是一阵恶心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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