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语气中有些羡慕道:“这样好脾气的管事女史,待你们定是十分宽厚不严苛吧?”
雪青笑容微收,认真的说:“无论何处,下头的人不出差错,上头管事自然不会苛责。”
皇后娘娘和容女史平常确实待她们宽和,但若是犯了错,一向也是按照规矩处罚,绝不容情的。
早年,就是容女史自己,若是做错了什么,她都会主动领罚,就是这两年大家都做习惯了处罚得才少了。
旁人不知内情,可她们三个陪嫁进宫的,是万不敢太过松懈的。
因此,雪青深知闲聊也该有个限度,见给娘娘准备的银耳羹备好了,立即提着食盒离开,不多做停留。
雪青一路稳稳当当的拎着食盒回到娘娘寝殿,发现容女史不在娘娘身边,一边将银耳羹端出来,一边恭敬请道:“娘娘,用银耳羹吧。”
讷敏随意的摆摆手,“先放着吧。”说完,继续看宫务。
初春外头还凉,一路走过来银耳羹正好不烫嘴,雪青看了眼门的方向,咬了咬唇,道:“娘娘,您不趁热喝,女史知道了,奴婢没法儿交代。”
讷敏一听,无奈的放下折子,“现下你们几个都知道如何拿捏我了。”
“您这可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哪里有那般大的面子?”
雪青满脸带笑,盛出一碗银耳羹端给皇后娘娘,“才刚在膳房,还有宫女羡慕奴婢伺候您呢,可见奴婢们如今过得好,全赖娘娘优容。”
讷敏失笑,“旁人吹捧也就罢了,你们也如此?”
雪青不好意思的挠头,“奴婢头一遭说巧话,没惹得您不高兴才是。”
容歆走进来正好听到后一句,见两人言笑晏晏,便笑着道:“正好雪青回来了,我刚刚已经安排好,明日你跟着浅缃一同出宫,代娘娘探望一下老大人。”
讷敏放下勺子,淡笑着说:“宫门落锁前回来便可,顺便见见家人。”
雪青努力抑制一脸喜色,看了一眼容歆,问道:“不是女史代娘娘出宫吗?”
容歆递了个帕子给讷敏,并未解释,而是语气随意地叮嘱:“出宫后注意言行,别堕了娘娘的面子。”
雪青严肃认真地点头,“一定。”
“娘娘用完了,端下去吧。”
容歆眼瞅着她出门,才对讷敏道:“奴婢刚刚问了一下,绿沈那丫头在府上没有牵挂,主动让了这个恩典给雪青,到时浅缃会跟雪青说的。”
“你不也是让了出宫的机会给她们吗?怎么不愿意提?”
容歆笑了笑,不在意道:“随您进宫的就这么几个人,总要关系紧密才好。”
齐嬷嬷多是稳坐坤宁宫中以一副严肃之相震慑宫人,不常随身伺候在讷敏左右,忠心却无可置疑。
浅缃几个岁数小,常在宫中走动,便是一贯稳重却也难免担心她们心性不定,而这几个丫头万一有什么不好,最受伤的便是讷敏。
至于容歆,她自个儿知道自个儿的事儿,出不出宫无所谓,不如卖这个好给另外三人。
从入宫以来,三人一直这般,有些个想法打算,容歆和齐嬷嬷从不与讷敏隐瞒,私自做主更是没有过得。
讷敏正是了解,见她如此说了,便没有多言,而是说起心中担忧的另一事:“不知祖父他老人家是否会苦夏……”
“赫舍里家仆人众多,老夫人大夫人定然也会悉心照顾老大人,娘娘您的心意家中必回明白,切勿伤神,有损身体。”
“道理我自然明白,可真要付诸于行,总有所不及。”
第二日浅缃和雪青从宫外回来,汇报给讷敏的内容大致上也是喜多余忧,可容歆都能听出,老大人的身体肯定是比她上一次见到时更差了,更不要说聪慧至此的讷敏。
待到入秋,讷敏越加担心祖父的身体,遣人回去便勤了些,几乎一月一次。
然而即便如此,也不能阻挡索尼的病越来越重,索尼又是重臣,牵一发而动全身,康熙也焦虑,讷敏在他面前还要藏起自己的负面情绪,努力劝解宽慰他。
容歆是全然接受她其他情绪的唯一人选。
可老大人毕竟是一直疼爱讷敏的祖父,旁人如何开解也无法感同身受,容歆只能说些其他事转移讷敏的注意力。
康熙五年就在这样平静中夹杂忧虑中缓缓走过,一迈入康熙六年不久,宫中出了件大喜事,庶妃马佳氏有孕。
宫中定期会安排太医为后妃请平安脉,其余人虽是无封号的庶妃,讷敏却对伺候过皇上的女人皆一视同仁。
所以在马佳氏自己尚且不知道的时候,她便先得知了此事,情绪震动是必然的,但她很快便安排更擅长妇人科且经验老道的太医前去看诊,另一边通知乾清宫和慈宁宫。
容歆亲自送了太医离开坤宁宫,回到殿内之后,见讷敏闭目沉思,小心询问道:“娘娘,可要备赏?”
讷敏缓缓睁开眼,颔首,低声道:“备吧,丰厚些,毕竟是第一个怀上皇上孩子的女人。”
“奴婢省得了。”
容歆握了握她的手,发现有些凉,便将手炉重新添了碳,塞到她手中,提醒道:“娘娘,现如今皇上想要亲政,这个孩子,意义重大。”
“是啊……大喜事。”讷敏手不自觉的覆在腹部,喃喃,“不知道我的皇儿什么时候能来,我和赫舍里家,也需要一个皇子。”
容歆听她提到赫舍里家,微微蹙眉。
现如今赫舍里家的门庭全靠索尼在撑着,大老爷噶布喇平庸,三老爷索额图倒是能力出众,却根基尚浅,至于其他子嗣,更是不用提。
不止后族,连皇上也希望中宫育有嫡子,讷敏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可讷敏现在才多大,这时候去挣一个孩子……
容歆摇摇头,这也不是她能决定的,像她从前听说得那些私下里避孕的行为,根本无法操作,更是闻所未闻。
就是能做,这种事一经发现,估计罪名得等同于谋害后妃皇嗣,还有命活吗?
“娘娘,您早晚会怀上皇嗣,咱们便趁着现在好生养身体,待到小皇子来了,您也不受罪不是?”
讷敏点点头,“你说得有理。”
容歆见她听进去,故意捏了捏讷敏的手腕,埋怨道:“您这手腕上哪里还有肉?进宫前可不是这样的,这次您可不能再找借口少吃了吧?”
“我可不少用膳了。”讷敏搂着她的腰,撒娇道,“现下不止你一个看着我,我但凡让放放,浅缃她们几个全都提你,你却还道不够。”
容歆放任她使脾气,哄了好一会儿,这才出去。
齐嬷嬷已经准备好给马佳氏的赏,呈了单子由讷敏过目,确定稳妥,便由容歆带着前往储秀宫。
马佳氏如今月份尚浅,行动间已经小心翼翼得夸张,容歆着她的宫女将人扶稳不必跪,直接赏完东西,然后才打量起马佳氏这屋子。
讷敏善待诸人,冬日里炭火从未少过分毫,所以这屋子里极为暖和。不过现下储秀宫中住了不只一个庶妃,宽敞程度自然是比不得别处宫殿。
容歆观察过后,对马佳氏道:“皇后娘娘言说,小主现下龙胎未稳,不宜挪动,便先安稳住在原处,日后再做安排。”
马佳氏扶着肚子,笑着回道:“奴婢全凭娘娘安排。”
“太医稍后便会再来为小主细细请脉,有任何需要慎重之处,娘娘已经交代太医告知于小主,届时还会让内务府再派两名宫女过来伺候。”容歆顿了顿,又道,“有任何不适,或是缺什么少什么,定要及时回禀娘娘。”
“奴婢谢皇后娘娘恩典。”
容歆准备从储秀宫离开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来请脉的老太医,省得他还得再去坤宁宫回禀,便又停下脚步,待他诊完脉才走。
这一会儿功夫,又迎来了乾清宫和慈宁宫过来的人。
容歆跟她们都熟,又在这儿待了好一会儿了,跟两宫来人说起话比庶妃马佳氏都要方便些,便直接将马佳氏的情况一一跟她们说了个详细。
顺便又将皇后娘娘对庶妃的安排也说了,颇有些抢了马佳氏风头的感觉,她自己刚开始没意识到,后期意识到了也没当回事儿。
马佳氏就算对皇后娘娘和她生了嫌隙,也半点法子都没有,毕竟她现在只是怀了,将来升不升位份,还要看皇后娘娘愿不愿意抬举她。
而且就算真的生出大皇子,也是认皇后娘娘为皇额娘。
容歆几乎代表皇后,这么有心的在储秀宫全程陪同,看在宫内外这些人眼里,那便是皇后有“一国之母”,“贤良之后”的风范,众人皆交口赞颂。
第11章
讷敏认识清晰,她被册封为皇后那一日,便不同于普通出嫁女,无论心里何种想法,有责任有义务照顾好皇上的女人们。
所以一发现马佳氏怀孕,别人能想到的她全都提前做了,别人想不到的,若是容歆和齐嬷嬷提醒,她也会去做,不会让人挑出一丝一毫的错处。
其中一个便是免了马佳氏每日的请安,安心在屋中养胎。
后宫中本来人就不多,除了钮祜禄氏,其他人大部分住在储秀宫,每日一同往坤宁宫来请安。
现在倒好,马佳氏突然怀孕,备受宫中几位大人物关注,吃用精心不说,还脱离了队伍,这让其他原本在同一条线上的庶妃们心里如何不失衡?
前几天大家还忍着,可能这几日看到好东西如流水一样往马佳氏屋里送不说,皇上也偶尔抽空去探望,便忍不住在坤宁宫酸起来。
“纵使皇后娘娘宽厚,也要来请安谢恩,万不敢倨傲。”
“话虽如此,也是马佳姐姐有福气,能怀上龙胎。”
“可不是?不过最大的福气呀,还是有皇后娘娘这般的中宫之主。”
“越是如此,咱们往后越是要对娘娘恭敬有加,不能失了礼数。”
讷敏听到这里,突然道:“容歆,着人再给几位庶妃添点茶水。”
“是,娘娘。”容歆笑意在眼睛里一闪而过,冲着门口的宫女眼神示意,让她去准备茶水给小主们润口。
讷敏见她这一打岔,几人都闭嘴了,随意抚了抚鬓角,看向钮祜禄氏,问:“钮祜禄氏,你也如此想法?”
钮祜禄氏恭谨垂首,答道:“回皇后娘娘,臣妾唯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后娘娘马首是瞻,娘娘如何安排,臣妾尽皆遵从。”
其他人一听,连忙响应,表示她们并无半点儿违逆之意,绝对遵从皇后娘娘诏令。
讷敏见几个低位嫔妃诚惶诚恐,正好此时容歆给她换了一盏新茶,她便端起茶碗小啜几口,良久才慢悠悠道:“尔等皆是侍奉皇上之人,本宫身为中宫之主,一视同仁。今日马佳氏有孕本宫如此对待,他日你们任何人有孕,本宫同样如此。”
“皇后娘娘仁德……”
讷敏摆摆手,“平素只要合乎规矩,本宫并不严苛约束于你们,但今日我务必要提醒你们,皇家子嗣绝不可轻忽,但凡教我发现有任何损害皇嗣之事,甭管是行是言,必定严惩不贷!”
众人皆道:“臣妾/奴婢不敢,定谨言慎行。”
“回吧。”
“臣妾/奴婢告退。”
容歆等小主们全都走了,这才带着几分调侃语气赞道:“娘娘才刚气势逼人,奴婢都慑住了呢。”
“你又促狭了。”讷敏起身往寝殿去,边走边道,“我一直在心里想着‘张弛有度’这四字,恰巧借这个机会警示一下她们,免得以为我好性儿。”
“您也不必太过多虑,如今宫中上下有条不紊,谁敢小瞧了您。”
这么大个后宫,事务繁杂,可讷敏纵使他处有些小情绪,却从不推脱抱怨宫务,容歆私心里再没有人比讷敏做得更好了。
当然,出言警示也是应该的,容歆多年的经验,有些话说出来比埋头做事更容易传出去。
而不出容歆所料,当日晚膳,康熙便来到坤宁宫中和讷敏一同用,言谈间更加爱重信任皇后,又决定留宿在坤宁宫中。
容歆除了初进宫那段时间,现在已经不值夜了,所以她一看帝后二人有黏腻到一处的趋势,便识趣的退出讷敏的寝殿。
她回自己屋子时,见齐嬷嬷屋里还亮着,停下脚步,转身敲了敲门。
“是容歆吗?你直接进来吧。”
容歆推门进去,见齐嬷嬷正坐在床边泡脚,也不用人招呼,自己做到凳子上,道:“外头星月全无,我担心变天您腿又疼,便进来看看。”
齐嬷嬷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膝盖,“都是老毛病了,治也治不好,倒是你们年轻,注意着点儿自个儿身体,不然老了有你们受的。”
容歆只笑笑。
“皇上和皇后娘娘歇下了?”
容歆点头,“今儿是浅缃和青碧值夜,我教她们注意着夜间温度,便回来了。”
“你是妥当的,等以后我年岁大了,娘娘身边有你,我也放心。”
“您说这些作甚?珍惜现下的好时光才是。”
并不是见多了便会自然而然的看淡一切,反倒是老生常谈的“珍惜眼前”最是不易。
容歆见齐嬷嬷抬脚,起身拿了棉布递给她,道:“我总想着,易地而处,我是比不上娘娘的,与其说咱们帮衬着娘娘,不若说是娘娘果敢坚强,支撑着咱们。”
齐嬷嬷一听,若有所思片刻,肯定的笑道:“你说得在理。”
容歆见她不再提“老来老去”那些话,便转移话题道:“昨日皇上陪马佳小主用得晚膳,虽未留宿,还是惹得不少小主泛酸,今儿您是没见到,娘娘出言警告,几位小主半点儿不敢反驳。”
“这是如今嫔妃们位份低又无皇子傍身,待到明年选秀,又要册封一批贵人,宫中便不似现下这般安稳了。”
“话虽如此……”容歆笑容依旧,道,“咱们娘娘是中宫皇后,任谁敢犯到娘娘面前,只一个依规矩行事,何人能挑出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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