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不如疏,既然他们可以把卓毅拉进阵营,那自然也可以把沈郁休拉进来。
“……告诉他?”
花昭喃喃重复。
其实,她在面对沈郁休的质问时,也有犹豫过要不要顺水推舟的承认了。可最后她却选择了隐瞒。
因为她不知道,若她承认了她是从一千年前穿越而来的话,沈郁休会怎么看待她。
沈郁休和呼延律长得完全相同,若他没有继承呼延律的记忆,那么她的坦承毫无必要;若他确实是呼延律的转世,他和她的立场便太尴尬了。
她是亡国公主,他是敌军将领。
她因护国而死,他因爱民而亡。
他们的关系原本是仇敌——可现在,又不止于此。
花昭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想到这些交错纷杂的前世因果,她整个人都要枯萎了。
……
夜晚。
结束了一天的拍摄,沈郁休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晚上有媒体宴,剧组的主创全员到场,程杏飞脱下戏服,换上简单的牛仔裤薄毛衣,略施粉黛清清爽爽的出席。
四目相对,程杏飞拿起手边的酒杯,向他举了举杯子。
“沈导,感谢这一个多月来的照顾,今天的武戏多有冒犯,以后还请您继续指教。”
她盈盈一笑,那一刻,沈郁休确定,这一个多月来与他在剧组朝夕相处的“演员程杏飞”,又回来了。
沈郁休觉得又荒唐又可笑,程杏飞和“程杏飞”这两个人究竟在耍什么把戏,直接在他眼皮下偷龙转凤,但偏偏如此明显的漏洞,除了他以外,身边没有一个人看出来。
有媒体记者过来敬酒,称赞程杏飞在戏中与戏外截然不同,演技卓绝。
程杏飞和那名记者碰了杯,说:“那看来我确实表现的不错,今天就连沈导都说我像是两个人呢。”
沈郁休:“……”
不过沈郁休又不能当着这么多媒体的面戳穿真相,只能勉强咽下了杯中的酒。
媒体宴结束后,沈郁休本想再和程杏飞聊聊,但她身边的保镖却先一步护着她离开,那样子仿佛沈郁休是什么病原体。
沈郁休:“……”好气。
算了——反正他知道她们不是一个人,她们也知道他知道她们不是一个人,但是她们偏要装作她们是一个人,现在还想骗他不知道她们是一个人……
他沈郁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所以这辈子要被罚说绕口令?
……
沈郁休带着一肚子闷气回到酒店,简单冲了个澡,上床继续看剧本。作为导演,他的工作比普通的演员要多很多,方方面面都要兼顾。
但他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只看了一会儿,双眼便疲惫地合在了一起。
剧本从他手中滑下,落在地上。
沈郁休沉沉睡去——然后,他再次坠入到那个熟悉的梦境之中。
只是这次的梦,比以往的都要更长、更真实。
战马嘶鸣,尘土飞扬。马蹄踩过泥泞的土地,溅起片片尘土。
刚开始,沈郁休以为地面如此潮湿,是因为刚下过一场大雨。溅起的泥土落在他的靴子上时,呈现出一种黯淡的红色——他便意识到,打湿这片土地的,并非是雨水,而是鲜血。
他身穿铠甲,端坐在健壮的马背上,触目远望,一座巍峨的城墙矗立在远处,然而却不见那城墙上有任何执勤的士兵,城门紧闭,呈现出一种衰败的颓态。
在他身后,是同样杀气腾腾的精兵强将,他们浴血奋战多日,一直从辽阔的草原打到了中原腹地,只要再往前一步,那巍峨的皇城便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哈哈,花朝那群怂将孬兵看来都被吓破了胆,不敢出城应战!”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副将仰天大笑,高举起手中的大刀,“勇士们,跟我杀进城去!你们渴望的财宝就在这城墙后面躲着,你们能掠来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听说,这中原女人皮嫩肉滑,比兔子还要柔顺,不知受不受得了咱们草原男儿的‘粗糙’?!”
话中的猥琐之意令人作呕,听着格外刺耳。
然而,沈郁休只是这梦中的过客,他没有办法更没有能力制止。
就在他以为这场闹剧只能这样结束时,他——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他所“附”身的人——居然开口了。
“住嘴!!”沈郁休听到“自己”大声呵斥那位副将,“传我的军令,进城后,第一不准烧抢掠夺,第二不准伤平民百姓,尤其是妇人、老者、幼童!”
他的话一出,副将虎目圆瞪,冷哼连连:“将军,每次大军出征,可汗都会应允,攻下一城后可以掠城三日、七日后止杀,你现在不允许勇士们掠城,是要违抗可汗的命令?”
沈郁休虽然身在梦中,但不知为何,他对现在的情况了如指掌。面前的副将虽只是个副将,但他却是匈奴王身边的亲信,年纪已近四十岁,时常倚老卖老。这次挥军南下,这位副将总是阳奉阴违。他生性暴虐,总爱凌虐下人,若由得他夺到军中大权,到时城门一开,必定浮尸千里。
想到这里,沈郁休更为愤怒了。
“我是可汗钦点的将军,若可汗怪罪,我自会解释!我最后再说一遍,进城后,不许烧伤掠夺、不许屠戮百姓。”沈郁休厉声道,“违者,军法处置!!”
那位副将脸上闪过一丝不忿,但被身旁人拉住了。
沈郁休知道,对方并不信服他——不过无所谓,他要的也不是这些野蛮人的信服。
沈郁休策马前行,大军跟随着他的马蹄声,一同向那座都城进发。
马蹄疾驰,兵临城下。
就在此时,伴随着呼啸的风声,隐隐有丝竹钟鼓声传到耳畔。
他拉住缰绳,马匹嘶鸣一声人立而起,终于止住脚步。大军随他一同止步,男人抬头望去,只见在那高高的城楼上,有道曼妙动人的身影,矗立其上。
红色舞裙包裹住女孩的身体,一头青丝用金簪高高挽起,她背着光,烈阳自她头顶洒下,让沈郁休看不清她的面容。
“敢问城下,可是呼延将军?”那女子出声询问。
这一幕,沈郁休曾在梦里见过无数次,每一次,他都会高声回答:“正是在下!敢问姑娘是?”
“本宫花昭。”那女子语气骄傲,巧笑倩兮,“我是来为将军献舞的。”
大军里响起窃窃私语。
“花昭?莫不是那个花朝公主?”
“听说花昭公主是花朝最有名的美人,被番邦人称作‘国之明珠’!”
“她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以为她会和其他皇族中人一起,躲在后宫瑟瑟发抖呢!”
“你还不明白?!这一定花朝献上的战利品!再受宠的公主,到了这时,也只能当作和亲的工具!”
“啧,将军可真是有艳福。”
“他算哪门子将军?不过是可汗养的一条狗,那双蓝眼睛真他妈渗人……”
各种纷乱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沈郁休却无暇在意。
他的视线落在那位公主身上,他努力的望着,望着,想要看清她的面容。
沈郁休有种预感,这个光怪陆离又诡奇逼真的梦境,绝对和梦中的女子有关!
琵琶声落,鼓声起,城墙上的女子踩着鼓点声,悠然起舞——长剑破空而出,她舞的居然是一曲剑舞!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剑光乍亮,凌厉非常。
原本大军中还有嘈杂的议论声,然而她的惊天一舞,犹如在乐谱上写下的休止符,渐渐压下了所有杂音。
耳边只能听到风声,丝竹声,剑身破空之声。
沈郁休在梦中努力地瞧着,望着,想要看清她的面容。
可惜,直到这一舞结束,那女子的容貌依旧掩藏于晨光之中。
在之前几次的梦境中,他的梦总是戛然而止,停在此处。但是这一次,这个梦居然继续下去了!
城墙上,乐声已停,那女子亭亭立于城楼。
他抬眸远望,她低头俯瞰,他们视线胶着。
时间停止了,声音也停止了,唯有血液奔腾涌向心脏,发出噗通、噗通、噗通的声响。
云雾散去,天光褪后,在这一刻,沈郁休终于看清了那女子的模样——
——她居然与“程杏飞”长得一模一样!
他瞳孔猛震,惊讶浮上了他的眼眸。
下一秒,那女子灿然一笑,决绝地自城楼一跃而下!!
……
“不——!!”
沈郁休从梦中惊醒。
黑暗中,他怔怔地坐在凌乱的床上,汗水浸湿了他的睡衣。
他把头埋在双手之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刚刚的梦境。
这个梦,他做过无数次了,但唯有这一次,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逼真,仿佛……这并不是一场梦,而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他掀开被子,起身下床,跌跌撞撞地走向了阳台。
他拉开窗帘,窗外明月高挂,不见一颗星星。
四下寂静,黑暗中有习习凉风吹来,吹散了他心头的焦躁。
阳台玻璃反射出他的身影,他怔怔地望着镜中的那个人,忽然分不清,镜中的人究竟是沈郁休,还是呼延律。
正如他分不清,那个在梦中纵身一跃的女子,究竟是“程杏飞”,还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来晚了,不好意思!~
国庆&中秋双节快乐!
评论都送小红包~~
第47章
为了不让沈郁休抓到把柄, 卓毅连夜开车,低调护送花昭离开横市。
横市和华城相隔一千多公里,好在高速公路足够畅通, 油门踩到底,只要一夜就能回到华城。
开夜车最是累人, 夜晚的高速公路上全是载货的大货车,稍不留神就容易出交通事故, 十分考验司机的车技。
之前从华城到横市时, 花昭满脑子都想着“可以去片场玩了!”,一上车就平躺在后排呼呼大睡, 十分没心没肺。
可这次回程, 她心里沉甸甸的装了事情,一闭上眼睛就会出现沈郁休的模样, 搞得她想睡也睡不着, 心里乱的要命。
她睡不着, 干脆就骚扰卓毅。
她抱着满满一口袋的零食坐进了副驾驶座,从上了高速开始,嘴巴就没停下来过。
她故意使坏, 一边biajibiaji的吃东西, 一边点评食物的美味程度。
“嘶……这个辣条真辣……凤爪吐骨头太麻烦了下次要买无骨的……这橘子皮往哪里扔啊……奶茶都不凉了!”
“……”
卓毅开车时向来专注, 极少说话, 小公主一个人自娱自乐自问自答, 居然还能把整个车厢弄得挺热闹。
卓毅甚至怀疑自己运的不是公主,而是一只鹦鹉。
在花昭的不懈骚扰下, 卓毅终于开口说话了。
“公主殿下,吃这么多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唔!”结果他刚张口,就被花昭塞了一把核桃仁。
核桃仁味道略苦, 里面还带着一股尘土味儿,品质实在不好。核桃仁在齿列间翻滚,很快就被咬碎成小块,滑进了肚子中。
卓毅余光一撇,只见花昭不知何时搬出了一袋核桃,腿上垫了一张报纸,两只手同时开工,正在努力按核桃。
这核桃是她在上个高速休息区买的,卖货的老婆婆满脸风霜,在浓浓夜色中支起一个小摊子卖些食品杂货。小公主人美心善,见不得老人受苦,大手一挥就包圆了摊子上的所有核桃,想让老婆婆早些回家休息。
她毫无社会经验,哪能想到这都是卖货的套路?她买回来的核桃一个个皮厚肉小,又硬又圆,根本不是现在改良育种的纸皮核桃。
她掏钱之前,卓毅就提醒过她不要买,那老婆婆不过是个故意卖可怜的骗子。但小公主眸子清亮,振振有词地说:“就算是骗子又怎么了?她骗了我,完成了今天的行骗KPI,也能早早收摊回家睡觉啦!”
卓毅:“……”卓毅说不过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花昭买了十几斤的厚皮大核桃。
这核桃皮实在太厚,牙咬不动、又没有趁手的工具,一般人只能借助“门缝”压核桃吃。但小公主身怀十八般武艺,区区核桃皮怎么可能奈何得了她,她一手一个,核桃皮在她指尖应声而碎,没一会儿就剥了一小捧,全被她塞到了卓毅的嘴里去。
“怎么样?”花昭洋洋得意地说,“吃了我的核桃仁,可别再说我上当受骗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问:“怎么样,核桃味道不错吧?我还没来得及吃呢。”
卓毅沉默了三秒,实话实说:“苦的。”
“……”
“还带着一股土味和霉味。”
“……”
花昭嘴硬:“苦的好啊,苦的多好啊,忆苦思甜有没有!你就是平常日子过得太好了,吃点苦就受不了了!”
她愤愤不平地把视线挪回剩下的一大袋核桃,一边按一边碎碎念:“本宫给你剥核桃,你还挑三拣四?这要放在一千年前,你早就被拉下去午门斩首了……切,剩下的核桃仁等我剥好了,你都给杏飞带回去,你要敢偷吃一个,我就剁了你的舌头!”
可剥核桃实在是个苦差事,花昭按了一会儿就累了。她把剥好的核桃单独拿纸巾包好,剩下的十几斤核桃重新扔回了后座。
她的腿上落了不少核桃渣子,她下意识地想要把那些碎渣子掸下去。
卓毅余光瞥见,立刻警告她:“不要把渣子掸在车上,我清理起来很麻烦!”
花昭一听,给了他一个“你不让做那我就偏要做”的眼神,加快速度,唰唰唰几下就把渣子全掸到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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