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余光看到一张画稿从屋里溢到门边,她赶忙用脚趾踩住画稿,然后往后一踢,像是小狗刨土一样把画稿踢回了卧室里。
P姐立刻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你藏了什么东西?”
“我能藏什么东西?”花昭赶忙关上门,硬挽住P姐的胳臂,把她往客厅带,“就算是金屋藏娇,那也是杏飞藏我吧。”
一边说,她一边把P姐按在了客厅的沙发上。茶几上堆满了喝剩下却没有扔的奶茶杯,花昭勉强推出一小片空地,又洗了杯子,给P姐倒了杯可乐。
“姐,喝阔落。”她乖乖送上玻璃杯,又收回双手规矩地搭在膝盖上,眨巴眨巴眼睛,问,“你来是有什么事啊?”
P姐被她一打岔就忘了之前要说的话,她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女孩,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因为刚睡醒,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轻薄的睡衣,头发乱糟糟地披散在肩头,眼睛水润润的,那应该是早起打哈欠时溢出的生理性泪水。
即使她的样子如此不修边幅,但她依旧是美的——像是刚从沉沉酣梦中苏醒的海棠花,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慵懒与美艳。
她的脸,和程杏飞长得完全一样,或者反过来说,是程杏飞长得与她完全一样。
如果她们两人没有同时出现在人前,就连P姐都没有办法自信的区分出这两个女孩。
但是现在有一个人,一个至关重要的人,不仅分清了这对姊妹花,还点名要见花昭一面。
想到这里,P姐的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公主殿下,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的。”P姐神色严肃的望着她。
“等等,你别用这么可怕的语气说话!”花昭抖了抖,怕怕的说,“我的宫斗经验告诉我,你一定酝酿着一个大计划!”
“确实是一个大计划。”P姐点点头,“这个计划关乎着杏飞的命运,我希望……不,我恳求你,能够帮忙。”
……
横市,深夜。
程杏飞坐在酒店的阳台上,身上披着一件外套,正在吹风。现在已是深秋近冬,寒风露重,打在身上很冷。可她却像是感受不到温度一样,在猎猎夜风中一坐就是半个小时。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是一道并不复杂的选择题——她要不要牺牲花昭的秘密,来换取自己的未来?
她的选择当然是否定的。
可有一点让她颇为在意——沈郁休为什么这么急着见花昭?他对她的关注,不像是在追求事件的真相,倒像是在寻找什么。
就在程杏飞陷入思考之中时,一阵清脆的响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她被那道声音惊醒,半晌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门铃响了。
“客房服务!”门外的人说,“请问有垃圾需要收拾吗?”
“稍等。”程杏飞匆匆起身去开门。
阳台很冷,但室内有空调,空调吹出一阵温暖的风,让刚从户外回来的她涌起了一阵暖意。
每隔两天,酒店就会推车过来进行客房服务,程杏飞并没有疑心,直接打开了房门。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门外站着的并非是穿着酒店制服的工作人员,而是一个穿着打扮都很中心的年轻女孩!
她戴着口罩,头顶的帽檐压得低低的,只有一双眼睛笑盈盈地看着程杏飞。
下一秒,她张开双臂扑了过来,一手搂住程杏飞的肩膀,重重地撞进了她的怀里:“斯普瑞斯——!!”
程杏飞被吓了一跳,第一个想法是有私生粉骚扰。但当女孩身上熟悉的体香涌入她的鼻尖时,她瞬间反应了过来。
“花昭??”她惊讶极了,从那双小胳臂里挣扎出来,揽着人看了又看。
这眉,这眼,就像照镜子似得一般无二。
这个从天而降的小机灵鬼不正是花昭吗?
程杏飞下意识地问:“你怎么又来横市了?”
女孩一听,顿时不开心了,双手叉腰气鼓鼓地望着她:“什么叫‘又’?本宫千里迢迢赶车过来找你,腰酸背痛的,你不说点吉祥话也就罢了,居然说‘又’!”
“咳咳咳。”走廊上传来一阵加重的咳嗽声,“恕我提醒,公主殿下,你一上车就开始吃零食,吃完了零食就开始睡,是我开车开了一千多公里没有休息,明明应该是我更腰酸背痛吧?”
程杏飞循着声音望过去,直到这时才发现,原本应该坐镇华城的P姐居然也在这里!
不仅P姐在,卓毅也在。
再加上面前的小公主……
程杏飞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她有一点无奈,更有一些生气:“P姐,卓毅,你们怎么能够未经我允许,就把这件事告诉花昭?这件事归根结底是我的事情,你们把花昭拉进来,是要让她为我牺牲吗?”
“杏飞,我还没生气呢,你怎么先生气了?”花昭立刻说,“要是P姐不告诉我,你是不是真打算把这件事一直瞒下去?什么牺牲不牺牲的,我又不是死了!”她眼珠一转,故意问,“难道我遇到了什么麻烦,需要你出面解决,你会故意装聋作哑,不帮我解决?”
“当然不会!”程杏飞脱口而出。
“那不就得了?!”花昭挽住她的手,“沈郁休那家伙想见我,那就见呗。反正卓毅已经知道了,再多一个沈郁休也没什么问题。有句俗话说得好,债多了不愁,跳蚤多了不痒……”
卓毅剑眉一拧:“你说谁是跳蚤?”
花昭撇撇嘴:“谁应声了谁就是跳蚤呗!”
明明在说的是沈郁休的事情,结果转眼间,卓毅又和花昭吵起来了。
他们在走廊上弄出的声音太大,有人开门出来看热闹。见到人影,程杏飞立刻把花昭拉进了房间里,P姐和卓毅正要跟进去,结果刚抬脚,大门就在他们面前合上,P姐差点被撞断了鼻子。
P姐:“……靠!”
卓毅:“……”他抬手想敲门,被P姐拦下了。
P姐无奈道:“行了,别凑上去找骂了。杏飞这是闹脾气呢,气咱们先斩后奏,把花昭叫过来淌浑水。”她抬手拍拍卓毅的肩膀,但对上他的眼神,又尴尬地把手揣回了兜里,“让这对小姊妹聊会儿天,你不用给她们守门了,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卓毅看着紧密的房门,点点头,低声应了一声。
之前花昭往返横市,都是卓毅开车护送。可惜这次卓毅在横市脱不开身,只能P姐亲自开车,她从没跑过这么远的长途,一天下来又累又困,皮都要掉一层。
她现在就想开间豪华大床房好好睡一觉,至于其他的事情,睡醒再想!
屋外,两道脚步声逐渐远去。
屋里,花昭轻车熟路地换上程杏飞的睡袍,抱着腿在沙发上坐下。
“来,坐下和本宫聊聊天。”她拍拍身旁的空位。
程杏飞忍笑:“嗻。”
程杏飞刚一坐下,花昭立刻把一双小脚压在她的腿上,杏飞哪会示弱,立刻把她的脚掀翻,改用自己的腿去反压她。
就这样你的腿压我的脚、我的脚压你的腿,这么漫无边际的玩了一会儿幼稚游戏,两个人才咯咯笑着停了下来。
两人靠在一起,怀里各抱着一个抱枕,懒散地倒在沙发上。
“花昭,你真的愿意为了我,去和沈郁休见面吗?”程杏飞声音轻轻的,又提起了这个话题。
“这不光是为了你。”花昭一边说,一边倔强地再次把脚踩在了她的腿上,“也是为了我。”
“咦?”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呼延律的事情?”
程杏飞回忆了一下,终于勉强从几个月前的一次夜谈中,挖出了这个名字:“你是说那个匈奴将军?”
“对。”花昭点头,“他父亲是可汗,生母是从波斯客商那里掳来的舞姬,他有一双蓝色的眼睛,为此一直受到匈奴部落的排挤。”
“蓝色的眼睛……”程杏飞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
“对。”小公主往沙发里缩了缩,把抱枕紧紧搂在怀中,眼神里闪过一丝轻愁。这是程杏飞头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他和沈郁休长得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双眼睛,让我根本没办法忘记。”
“……”
在这一刻,程杏飞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这就是为什么,花昭第一次见到沈郁休时,就对他充满仇视,又不肯说出原因;这就是为什么,沈郁休能一眼认出花昭和她的不同!
花昭说:“但是奇怪的是,沈郁休好像并没有呼延律的记忆……也可能他们只是两个长相相同的人吧,就像咱们两人一样。”
“不,他应该有。”程杏飞打断她,“他几次三番提出来要见你,我觉得这并不是一种巧合。我想,他即使不是呼延律的转世,应该也继承了他的一部分记忆。”
“真的?”
“是真是假我也仅是推测。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的话,还是要亲口问问他。”
亲口问问他……
一想到要和沈郁休当面对质,花昭的心情变得愈发紧张起来。
沈郁休真的会和呼延律是同一个人吗?
……
“好,咔!”
伴随着执行导演的声音,《找到你》这部电影中关于古装剧的部分终于拍摄完毕了。
程杏飞和沈郁休凑在监控器前看回放,这一幕他们为了抢天光,在极短的时间内连拍三遍,尝试了不同的表演方式。好在效果不错,几位摄像和摄像助理也配合的很默契,抓到了这一幕的精髓。
“很好。”沈郁休满意极了,“这样一来,这一part的所有剧情已经拍摄完毕,演员也可以杀青了。”
当然,杀青的只是这一部分的演员,几位主要演员距离杀青还有很长时间。为了拍摄这一part,沈郁休请来一位老戏骨特别出演心狠手辣的反派,明天一早这位老戏骨就要离组,为了欢送这位前辈,今晚要举办一场小小的杀青宴。
横市影视城周围全是菜馆,想吃川菜有川菜,想吃粤菜有粤菜,东北菜有东北菜,天南海北,足以满足不同人的胃。
刚好最近降温,制片助理直接叫了**辣的火锅送到剧组,各种肉类丸子青菜也运了进来。组里有提前搭好的棚子,大家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凑了三大桌。
程杏飞作为主演,自然是和沈郁休在同一桌的,这一桌还有制片、摄影、编剧等等,几位今天杀青的角色也坐在这桌。
火锅最是热闹,大家吃得浑身冒汗,程杏飞虽然脱了戏服,但头上的发型还没有拆,她顶着沉重的古装发型,稍一低头,就感觉头冠要扎进锅里去,样子好不狼狈。
“沈导,小程,我明天就要离组了,咱们走一个吧?”那位老戏骨从座位上站起来,酒杯里是倒得满满的啤酒。
其实第二天还有拍摄工作,本来沈郁休和程杏飞都不应该沾酒,但老前辈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两人赶忙起身,也叫助理倒了酒,和前辈碰杯。
那位老戏骨说了几句“祝沈导这部大作票房长虹”“祝小程演技精进”“祝整部剧拍摄顺利”等等客套话,率先喝完了杯中酒。
前辈都这么客气,做小辈的总不能沾沾唇就算。两人都把啤酒一饮而尽,好在啤酒度数不高,一杯下去,程杏飞也只是脸上微微发热而已。
无酒不成席,随着这一杯酒下肚,场面很快就变得热闹起来。
几个小演员互相打了个眼色,也端起酒杯涌了过来,他们嘴里说着要感谢沈导演的指导,以敬酒为名施灌酒之实。
程杏飞身为女主,就坐在沈郁休身边,自然也没从这连番的敬酒里逃过。
她是真的不爱喝酒,但是没有办法,剧组里面人情关系复杂,就算她是女主角也不能从这之中脱身。如果她接了第一个人第二个人的酒,却拒绝了第三个人的酒,转眼这件事就会被添油加醋的传出去,对她名声有损。
但是她酒量实在不好,啤酒才喝了几杯,双颊就红得不行,眉眼间都带上了淡淡的醉意,更衬得她粉面桃花。
沈郁休见状,赶忙制止:“明天还要拍摄呢,喝酒可以,灌酒不行。”
不知是谁阴阳怪气地嘀咕了一句:“哎呦,沈导可真是怜香惜玉。”
声音其实并不大,但那一刻刚好棚里很安静,那句话就准确的传到了两位当事人耳边。
“不好意思,我失陪一下。”程杏飞放下酒杯,声音微冷。她真的很讨厌喝酒,但她更讨厌剧组里这些烦死人的人际关系。
说完,她不顾其他人的挽留,快步匆匆向着棚外走去。
在跨过门槛时,她略微踉跄了一下,等候在外面的卓毅赶忙扶住了她。程杏飞确实不胜酒力,她一手扶住他的胳臂,摇摇晃晃地站稳身子,然后便在他的搀扶下离开了。
女主角一走,原本热闹的杀青宴瞬间冷了下来。
有人没看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嘀咕程杏飞怎么这么爱耍大牌,别人开句玩笑,她就撂脸离开。
有人知道其他人恶意灌程杏飞喝酒,但他们只是底下的小喽啰,这时候也不能站出来说话。
一时间,整个棚里只剩下安静吃饭的声音。明明火锅还在咕噜咕噜地响着,鲜红的辣油在锅底翻腾,但摆在桌上的食物却一下失去了诱惑力。
程杏飞一走就是好久,沈郁休叫来助理,说:“程老师酒量不好,估计喝多了不舒服。你找酒店做份暖胃的牛奶鸡蛋醪糟,给程老师送过去。”
他话音未落,只听棚外忽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
——“不用了,谢谢沈导关心,我很好。”
随着声音一同走进棚内的,是女孩娉婷的身影。
就这么短短十来分钟的功夫,“程杏飞”就换了一身衣服,头上沉重的古装头套也拆掉了,一头青丝梳成高马尾,俏皮地立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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