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没这么乱,是你们剧组弄乱的。”老板娘怕被误会,解释了一句。
男主角严湖是个不修边幅的人,在生活上过得很糙,不注重细节,他的爱好全堆在了隔壁屋子里。
眼下这间,才是正常的,严湖的房间。
江澍避开物障走进去,摸了摸薄被子和有些黏腻的凉席。先前都是纸上谈兵,现在进入严湖所在的空间,触碰严湖用过的东西,江澍觉得自己离他近了很多。
第二天中午,江澍换上严湖的妆发,时间刚过一点,新电影第一场戏在黎炼一句“开始”后开拍。
故事发生在重庆,地点在大学城的附近,严湖是理发师,手里这间理发店是从先前经营不善的店主那儿接手下来的,到现在开了有两年,。
他每天的作息都很不规律,早起的时间取决于前一晚在附近的烧烤摊喝了几瓶酒,早起的时间,也就是开店的时间。卷轴门常年不锁,总是关不牢实,店里却从来没缺点什么,倒是遇上下雨天,门口伞桶会空,但等雨停了,伞就都回来了。
严湖喜欢穿白色背心,袖口开得很大,胳膊细瘦,肌肉没有多少,腰上肋骨清晰,隐约露出来。
他早起第一件事是走出巷子,去外头买几块煎饼或者打包一碗小面回来。他吃什么,门口几只流浪猫就吃什么,他蹲在门槛外,脱鞋的
底已经断了,走起来不方便,站着不动的时候,能感受到脚底那条缝隙,板砖的凉意清晰地漫上来。有时坐在门槛上,脱鞋一扔,赤脚和几只猫逗着玩。
镜头里江澍摸了只头顶有黑色斑点的猫,喊它“发卡”,其他还叫“梳子”“海绵”,严湖给取的。
江澍并没有什么台词,这一场的关键是演出日常感,不能有任何刻意的痕迹,说难也不难,黎炼没有喊“cut”,等一遍演完,才说“再来一条”,第二遍结束,在第三条开始之前,多说了两句:“换一碗面,多放点辣,严湖是沙坪坝人,小面吃了二十多年,早吃不出味道了,但给猫的那些,得把辣椒挑了。”
严湖很糙,对猫也糙,但有时候又很讲究。他把面送进发卡嘴里,自己嘴巴也不讲究,骂一句“狗东西”,“吃得还挺香。”
把猫骂成狗,旁边有人听着笑了,这让黎炼喊了句“cut”,下一条没人再笑,他挥了挥手,说“可以”。
另一条巷子里,江虹拿了相机出门。江虹是美院摄影系大二的学生,刚从学校里搬出来,在巷子里租了间简陋的屋子,是想深入市井,接近日常生活,好拍出更真实的照片和影像。
她住在巷尾,每天除了上课和跑出去拍些日出日落,回来了会在附近几条巷子里转悠。
陈西是即将毕业的高三学生,和江虹住在同一条巷子,因为住校,又临近高考,很少回来。
他骑山地车,只是回来拿样东西也不忘换掉校服,穿上一身潮牌,限量版球鞋踩着踏板,人带着车轻车熟路地拐进巷子。
和江虹擦肩而过,他老样子吹了声口哨,其实没仔细看她的长相和打扮。他哼着歌儿,唱的是《阿珍爱上了阿强》。
屋里没人,他从兜里掏了烟出来点上一根,再从柜子里翻出琴弦。前几天和年级主任玩猫和老鼠,吉他断了根弦,一直没找着机会溜号,好不容易见不着主任,赶紧回家来取。
没其他事,拿上东西就能走,他又去厨房翻出一盘没吃完的油焖大虾,老大一只,他直接上手剥壳塞进嘴里,过了瘾,剩下的往袋子里一装,塞进挎包,拿了车又往外踩。
刚才进门断的那句歌词又被他重新接了
起来,嘴里还有虾的味道,他优哉游哉往巷口骑。
“呲——”一个急刹车,他停了下来,长脚撑地,腰挺直,他打量一眼拦在前面的人,笑了笑说:“乖妹儿,我未成年。”
“cut!”黎炼出声,“很好!两个都很好。”
对面巷子里,宁泽西从状态里出来,脚踩上踏板,带着车往前两步,“师姐,跟你对戏可真爽。”
夏意浓看他一眼,还没开口,另一边镜头后黎炼又说了一句:“下一场准备,半个小时后开拍。”
“紧张么?”宁泽西本来没觉得不自在,黎炼给了期限,他反倒有些紧张了。
夏意浓紧抿着唇,头顶日光倾斜下来,热度灼人。
她并不想废话,只说:“这是我第一场床戏,希望我们能好好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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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更新:2020-11-05 14:24:30
下午三点半的太阳悬挂在头顶, 巷子里的阴影下,排排列列各色的猫轮流打着哈欠,清晰的蝉鸣在城市里已经十分少见。
屋里光线阴暗, 房顶压得很低,陈西背靠沁凉的门板,嘴角的笑若隐若现,挎包斜在身前, 似乎还隐隐散着龙虾味。十七/八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他在同龄人里又尤其突出,刚做不久的头发蓬松, 快要挨着天花板。
眼前的人穿最普通的印花衬衫,半透明的纺纱, 将里头吊带和轮廓勾出来。陈西可以用包里的龙虾发誓, 在进门之前,他没往这个地方瞧过。
虽然还是只有两个人, 可由亮敞的巷子换到晦暗不明的老房子里, 彼此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一道轻的浅的,一道在荷尔蒙的逼迫下变得厚重, 却又是年轻的,气氛也跟着光线暧昧不已。
陈西不止身高拔尖,那张脸也十分突出, 光线越弱, 他脸上的轮廓越深,也愈发显得他不像表面年纪那般天真无邪。
两人被对方的视线拉扯着,却都没有主动进一步。屋顶是瓦,那只经常在夜里春叫的猫不知怎么爬了上去, 提前了时间,开始喵呜不断。
江虹用刚做的薄荷绿指甲去碰陈西的手臂,若即若离,断续在他手上划着线,陈西视线黏在她手上,手也慢慢往上伸,下一秒分明就可以碰上,却始终不挨上前,一会儿终于就要皮肤碰着皮肤,江虹却一下收回手。
屋里湿气重,像在热带雨林,外头又是高温,两人像是处在冰火两重天当中,体内躁动不安,表面却波澜不惊。
江虹转身往窗子处走,镜头特写在她肩膀,再是手臂。木窗户敞开,后头是天井,再往后仍是人家,同样敞着窗户,两家人共享着隐私。她将靠近床边的一半白色纱窗拉上,手往自己脸上扇了扇风,随后两只手捉住衣角,往上抻着将衬衫脱了下来,再去脱牛仔裤。
纤细的一对长腿挨上凉席,江虹靠在床边,拿了打火机点上一支烟,不会儿,烟雾萦绕着白纱,萦绕着白皙的肩头和秀气的天鹅颈。
“带身份证了么?”她单膝屈着,小腹上有可以忽略不计的赘肉。
陈西没有即刻回答,刚
才进了这个屋,他先扫视了一圈。窗前摆着个大物件,但他并不认识这个笨重又老旧的大画幅相机,脱了皮的木桌上放了苹果电脑,鼠键看着高端,几台相机也并不便宜,和屋里陈设格格不入。
床上的凉席不像是新的,薄毯和枕头更像是从学校领来的便宜货。椅子上堆了几件衣服。
粗略扫了扫,没有再值得看的地方,他视线便黏着江虹不放。
“我说了,未成年。”他嘴上这么说,脚却是往里迈的。
“那你进来干什么?”江虹用力吸了一口烟,两边脸颊凹进去,骨相在那两秒十分明显,愈发显得她瘦。
有人说过,江虹有时候像一只鬼影。
“你也没让我别进来。”陈西大喇喇往椅子上坐,屁股下内衣被他压瘪。
江虹不跟他废话,身子朝前,将烟往他嘴里送,顺带着喷他一脸烟雾,只重复三个字:“身份证。”
陈西躬着背,双肘撑在膝盖上,努力离江虹很近,他牙齿轻咬着烟蒂,说话不缓不慢,“你喜欢吃虾么?”
江虹觉得现在的陈西,看起来更像是二十八岁。
她盯着他的包,“你包里的,应该是我们吃剩下的。”
陈西扬了扬眉,整张脸一生动,又透露出稚嫩,“我奶奶的照片,是你拍的?”
他先前在电话里听说了刚搬来的摄影师,但并不知道这位摄影师已经深入内部,坐上了他家的餐桌。
江虹看着他不置可否,答案却昭然若揭。
陈西吐出一口烟来,伸手拉了背带,打开开了挎包,从里头拿出钱包递给她。
江虹接过后打开,里头不少现金,她哼笑了声,将里面的身份证抽出来,快速扫完一眼,又放回去,钱包一合往他腿上扔,“你留级了。”
“没有。”
“你都要十九了。”
陈西也哼笑了一声,“十九岁读高三,有什么稀奇的?”膝盖上钱包就要滑落,他将手伸出去,碰的不是钱包,是面前滑腻的大腿。
荷尔蒙和冲动给了他勇气,等肌肤挨着肌肤,他是躺在下面处于被动的那个。
陈西是生涩的,甚至是羞涩,江虹负责前戏,负责让他进去,负责让两人大汗淋漓。
他们一直在聊天,江虹没有这个习惯,
但陈西太紧张,她自认为贴心地帮忙转移他的注意力,可显然没料到,陈西是个话痨。
普罗大众似乎生来就对他人隐私感兴趣,陈西只不过十九岁,就被荼毒同化了。
“你还是学生?”
江虹不会撒谎,“是。”
陈西的声音还有些抖,“大几?”
“大二。”
“那你是不是只比我大一岁?”在她的潜意识里,十九岁应该上大一。她上大二,那就是二十岁。
“比你大两个月。”
“艹……”陈西骂出脏话。
他进去了。
“别顾着说话,你该动了。”江虹拍了拍他的脸,一张别人应该不会舍得打的脸。
陈西全身紧绷,喉结来回滚动,一句话隔了很久才说:“恭喜你,你睡到了处男。”
老旧的床来回晃动,唯一幸事是不发出声音,就像进入高.潮的江虹。
陈西望着表情有了变化的人,呼吸一下一下越来越重,他被绞着,一句“我能不能出声”还没问出口,极致的快意先抵达,他本能地瘫软下去,埋她脖子里闷闷喊了一声。
过后,江虹又从烟盒里抽出烟,问趴在里侧一动不动的陈西要不要来一根。
陈西不动,像昏死了过去。江虹便兀自将烟点燃。
半根烟后,陈西似乎从留恋的情绪里出来,侧头将脸压在凉席上,另一侧脸印出凉席印子。年轻人的嗓子似乎也恢复得很快,他声音清亮:“你刚刚说你最近在拍的作业,是什么来着?”
“人。”江虹吐着烟圈。
“哦对,处在一种状态中的人。”陈西仍旧躺着,似乎感受到下体还在跳动,“你要不要拍我?”
江虹并不看他,不回答便是否认。
“那你觉得我处在什么状态?”
江虹衔着烟,“青春。”
“你要拍什么?”
江虹眯着眼伸出手,将柜子上的钱包拿出来,从里头数出五张纸币,两个字吐出去,“死亡。”
陈西愣了愣,等见她俯身从地上捡起另一个钱包,要把那五百块塞进里头,他立刻就炸了,翻身去拦,“艹!老子不是鸭!”他伸手去拉江虹的手,另一只手把自己钱包夺回来。
钱散在了凉席上。
“……”陈西看着一片粉红色说不出话,再去看悠闲
的江虹,竟生不起气来,“……初夜在市场上只值五百?”
“不知道。”这是江虹第一次给钱。
陈西“呵”了一声,“但是在你这里只值五百。”
“不值。”江虹将剩下的烟扔了,转身下床从椅子上拿了衣服重新穿上,“初夜并不值钱,五百块,买的是未来。”
陈西翻不出白眼,只能假装在心里翻了,见她继续把裤子穿上,边系着扣子边问:“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他一听,粗略一琢磨,才明白她嘴里的“未来”是什么意思。
隔了会儿回:“今晚?”
江虹回了头,“没空。”
陈西“嘁”一声,视线挪去桌上,看见相机,想起他奶奶先前一直说想拍照,也不知道拍好了没,“你给我奶奶拍照,收多少钱?”
江虹对着镜子梳头,镜头里出现了两个她。
“你回家多么?”她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陈西以为她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说:“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天天回来。”
江虹不理会他的油腻发言,往头上别了个骷髅头发夹,“你奶奶说她日子不多了。”
陈西听了笑话似的笑出声,想起什么又忽然止住,警告她:“你别拍我奶奶!”
她说了,她要拍死亡。
镜头一转,在巷子的对面,老人刚从外头回来,打了井水将绿皮西瓜放进去浸泡,再进厨房淘米,见柜子门开着,低头一看,里头装虾的盘子空了。
老人并不恼,转身到了窗边,拿着碾糯米饭的圆棍子敲着窗台,冲对面店面的后门喊着:“小严呐!”
喊了几声,门口出现趿着拖鞋穿白褂子的严湖,头发翘着,睡眼惺忪,“嘬阿贼(干什么)?”
“你那几只猫,又来我厨房偷剩菜了。”
严湖挠挠头,“这一回又是什么好吃的?”
“虾。”
“靠……”严湖揉着脸,“吃得比我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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