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下一刻,容珣握住她的手,翻转剑刃,直直抵在自己心口上。
“回不去了呢。”
肆虐风雪中,男人眼尾深红妖冶,俊美的面容看上去比以往还要艳丽,弯着唇角轻轻说:“来,让小叔叔看看,你有多勇敢。”
“娆娆选谁?”
孟娆呆住。
她完全没有料到,容珣竟会用这种方式逼她做选择。
眼中骤然弥漫上氤氲的雾气,孟娆挣扎着想要将手抽回去,可手中剑刃却越刺越深。
嘀嗒嘀嗒——
血珠从容珣衣襟渗出,顺着剑刃一滴滴落在雪地上,剑柄的刻纹胳得孟娆掌心生疼。
耳旁寒风呼啸,她几乎能听到血肉被撕开的声音,就像是完全不知道疼。
慌乱无措中,一旁的陈珏猛地提了口气,一掌击在容珣背上。
哐当——
手中的长剑落在雪地中。
容珣闷哼一声,唇角沁出血来,俊美的面容瞬间苍白。
陈珏重伤之下打出的一击并不重,他倒在地上,语声急切地催促孟娆:“你快走!”
“不想死就快走,他已经疯了!”
嗯,已经疯了。
容珣背靠着墙,缓缓滑落在地上,鸦黑色的华袍铺散在雪中,轻抬眼眸看向她。
扑簌簌的雪花从睫毛落下,肆虐的寒风中,小姑娘唇瓣轻咬,犹豫了一瞬。转身,将陈珏扶了起来。
脑中声音骤然尖锐。
“多可怜啊。”
“你弄伤自己都舍不得杀她,可她还是选择了陈珏。”
舍不得。
他怎么会舍得。
密密麻麻的疼痛从伤口蔓延,容珣闭上眼睛,漆黑的睫毛微微濡湿。
“娆娆。”
“小叔叔也受伤了呢。”
他平缓的嗓音很轻,呼啸而过的寒风中,孟娆甚至能听到他语声中微弱的颤音。
她搀着陈珏的手一僵,怔怔回头。
大雪覆盖小巷,容珣发丝被风吹散在衣间,唇边还带着殷红的血,面容苍白得几近透明。
有那么一瞬,孟娆甚至觉得,他伤得比陈珏还要重。
心脏微微缩紧,她下意识地挪动脚步,一旁的陈珏忽然拉住了她:“先走。”
陈珏头脑还算清醒,低声提醒道:“他伤得不重,一会儿就能恢复。”
融融风雪中,容珣眼瞳漆黑,安静地看着她。
身旁陈珏又张口要说什么,远处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陈珏隔着风雪看去,瞳孔缩紧,低声说:“狄元来了。”
孟娆睫毛一颤,猛地回过神来。
容珣要杀陈珏不是在开玩笑。狄元马上就到了,她再不带陈珏走,陈珏必死无疑。
陈珏不能死,更不能死在容珣手里。
巷外马蹄声越来越近,耳旁陈珏还在催促。孟娆重新搀起陈珏的胳膊,匆忙道:“小叔叔,娆娆送走小侯爷就回来。”没有要丢下你。
绵软的语声传入耳畔,容珣蓦然垂眸,唇边溢出一丝很轻很凉的笑。
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扑簌簌的风雪从天而降,容珣靠在墙上,衣袍上落满了未化的雪,静静看着渐行渐远的小姑娘,眼眸黑得看不见一丝光。
巷内冷风呜咽,她再没有回过头。
“……”
-
容珣这次过来,并没有告诉其它暗卫。狄元辗转了几个小巷,才通过模糊的脚印,勉强寻到了这里。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地上的血迹结了一层冰,狄元心中一惊,忙去查看他的伤势。
容珣双眸轻阖,整个人悄无声息的。除了心口的一处剑伤以外,他身上还有七八处深可见骨的伤痕,全是之前在白府留下的。
那些伤口匆匆处理过,上面虽撒了些止血的药粉,可这会儿却不知为何,又开始慢慢地往外渗血。
狄元不敢耽搁,忙要将他带回客栈里,容珣却缓缓睁开了眼。
他眼神空得没什么焦距,只是淡淡问了句:“药呢?”
狄元一怔,忙将袖中的瓷瓶递了过去。
药丸一颗接一颗地被吞下,色泽清润的汝窑瓷瓶,不一会儿就见了底。
狄元随身携带的药很快就被吃惊,从未见过容珣吃这么多药,他语声发颤,小心翼翼地问:“剩下的药都在客栈里……殿下、殿下是不是不够?”
手中瓷瓶骨碌碌滚在地上。
容珣顿了一下,忽然闭上眼睛,低低笑了。
“不用了。”
脑海中声音刺耳地响起,容珣眼尾泛红,风雪中的面容白得可怕。
多少都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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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没用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让狄元怔在原地。他知道,容珣说的不是不用,而是没用。
净心丹没用了。
狄元脑中蓦然想起, 自己回京取药时, 曾问过阿宁的话。
阿宁当时,只回答了简短的两个字。
——“会疯。”
如果没有净心丹,容珣会疯。
狄元心脏一紧,又想起了太子这些天散布在宫中的传言, 说什么九殿下像宣帝之类的话。他慌忙道:“可能这批药成效不太好,殿下别忧心,客栈里还有些, 殿下回去再试试。”
劝慰的话传入耳中,容珣却兀自弯唇低笑起来:“无所谓的。”
有什么好试的呢。
他本来就是个疯子,居然还妄想装一辈子。
多可笑。
没有人愿意和疯子在一起,她看到了他那样难看丑陋的样子, 连头都没有回。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鲜血从唇角流出,容珣阴影下的黑眸泛着隐隐的红, 指尖抵着心口,自言自语般的轻声说:“看到了就看到了。”
杀了陈珏就好了。
只要杀了陈珏, 她就不会再想着别人了, 她说过要陪他一辈子, 就一定是一辈子。
嫌弃也好, 厌恶也好, 他可以把她困在身边,也不介意先占有她的身子。
反正她已经放弃他了不是吗?
无所谓的。
心口尖锐的痛感被一点一点压下,不断有血珠从指缝间滴落。容珣却像是没多少感觉,低声吩咐:“去追, 见到陈珏不用回报我,直接杀了。”
狄元一怔,这才看到地上还有几排脚印,他丝毫不敢多问,只轻声道:“那孟姑娘呢?”
睫毛上的雪扑簌簌落下,容珣漂亮的眼眸沾染着夜色的暗光,轻描淡写地说:“只要不死,怎么样都行。”
缺胳膊少腿都无所谓。
他不嫌弃的。
“……”
-
孟娆带着陈珏赶到余县时,已是第二天傍晚。
容珣的人一直追得很紧,好在那家客栈还开着,孟娆扶着陈珏进去时,老板娘吓了一跳:“姑娘你……”
孟娆道:“廖婆婆,我哥哥受了些伤,您能不能收留我们一晚,我们明天就走,一定不给您添麻烦。”
暗淡的灯光下,少女一张小脸灰突突的,上面还沾着几点干涸的血迹,发丝凌乱地散在面颊两侧,只露出一双过分明亮的眼睛,带着些许恳求地看着老板娘。
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老板娘愣了一瞬,还是匆忙关了店门,将二人带到了后院房间中。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房间内只点了一盏灯。
四周静悄悄的,房门推开时,铜盆里的木炭发出“噼啪”几声轻响。
老板娘打了盆热水放在桌上,回头看着正在帮哥哥处理伤势的小姑娘,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姑娘,你哥哥伤得这么重,怎么就你和他两个人,你小叔叔没同你一起来吗?”
桌上的烛光晃了晃。
孟娆睫毛眨了一下,好半晌,才轻声说了句:“我和小叔叔走散了。”
走散了啊。
老板娘喃喃道:“那你小叔叔一定很着急吧。”
“……”
孟娆眼睫垂下,干涩的喉咙微微发酸:“嗯。”
很着急。
老板娘叹了口气。
如果孟娆的小叔叔在,肯定会把她照顾得很好,不会让她这么狼狈的。
“姑娘先安心在这待着吧,缺什么就和老身知会一声,老身会给你送过来的。”
孟娆睫毛颤了颤,轻轻“嗯”了声。
房门应声关上。
陈珏看着眼眶微红的小姑娘,轻声问:“你之前和阿……”
语声稍顿了下,似是不愿再叫那两个字,陈珏抿了抿唇,低声改口:“你之前和他来过这里?”
孟娆又“嗯”了声。
自从离开平阳后,她的话就一直不多,与之前明艳活泼的样子判若两人。便是陈珏再迟钝,也能隐隐猜出是因为什么。
他和容珣相识十余年。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容珣会对他兵刃相向。
他毫无防备,更没想到,自己最后竟然还要一个小姑娘挡在前面,出手相救。
房间内的灯光暗淡,少女垂眸包扎伤口的样子却很认真。
他手臂处绑着少女先前系好的结,手帕上的小雏菊只绣了一半,边缘还沾着几滴干涸的血。
陈珏眼睫微不可闻地颤了颤,在孟娆伸手要将手帕取下时,不知出于何种情绪,他忽然将手臂往回缩了下。
就像是不想让她将手帕取下似的,下意识的一个举动,连他自己也怔住了。
小姑娘抬起眼睫看向他:“小侯爷,你手臂伤得重,得用绷带重新包扎一下的,会有些疼。”
她目光中带着几分不解,却十分柔软,像是以为他在怕疼。
陈珏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垂眸避开了她的眼,轻声说:“我自己来吧。”
他驰骋疆场多年,这点伤其实算不得什么,体力恢复得也比常人快,往常也是他一个人处理伤势的。
孟娆愣了愣,也没有坚持。只将纱布和伤药都放在床边儿上,又重新去打了盆热水,轻声说:“廖婆婆是个好人,不会暴露小侯爷行踪的,小侯爷可以安心在这儿休养几天,等伤养好了再回京城。”
陈珏看向她:“你要回去找他吗?”
孟娆说:“我答应过他的。”
少女眼睫轻轻垂下,像是想到了什么难过的事,语声却很坚定。
她带着几丝歉意开口:“小侯爷,对不起,我……”
“你不用为他向我道歉。”陈珏打断了她的话。
他与容珣相识多年,容珣心思细腻,很少暴露自己的想法。
好的时候过分好,无情起来也完全不需要理由。
就算这件事是因孟娆而起,那也是容珣自己的选择。
没有人能完全猜得透另一个人的想法,就算是孟娆也不例外。
小小的姑娘,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她挡在面前的那一下,已经足够让他震撼。
他笑了下,轻声说:“做决定的人是他,不是你,你已经很勇敢了,不用因此感到内疚。”
孟娆睫毛微颤了下。
不是的,如果她能早些发现,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树叶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灯光下的小姑娘慢慢低下了头。
陈珏手上还绑着她系好的手帕,他垂眸看着那朵小小的雏菊,像是盛开在悬崖峭壁上最倔强的花,带着旁人不能理解的固执与坚持,在一片荆棘中生根发芽。
他看着她,良久良久,忽然轻声说:“如果想回去找他,就去吧。倘若……”
语声稍顿了下,他说:“倘若遇到什么难事,可以随时回来找我。”
孟娆抬头看向他。
陈珏笑了笑:“没关系的,去吧。”
孟娆鼻子酸了酸,点头,将手里的绷带都放在床边,整理好,走出了房间。
寒风依然刺骨,孟娆裹紧衣袍,尝试着召唤小柒指路,可是小柒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怎么也叫不出来。
孟娆一时间也无法确定,这究竟是不是任务的关系。
没有心思再多想,她牵了匹马,寻着来时的方向,消失在夜色中。
-
容珣寻至余县附近时,已是深夜,天边浓云翻滚,压迫小城,像是随时要再下一场雪。
有侍卫在城门外驻守,狄元看着远处莹莹灯火,勒住缰绳,低声道:“爷,太子的人刚刚到这里,现在守备正严,要不然我们明日再进城?”
零星的雪花从天空中坠落,容珣白色羽缎上渗出一小块血迹,抬眸扫了一眼远处的城门,幽深的眼瞳中看不出多少情绪。
这次他带的人并不多,狄元也没想到容珣会亲自过来抓人,见他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他张了张口,刚想再劝。身后树林里,忽然传出窸窣的响动。
容珣目光一冷,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走。”
嗖嗖——
几十支羽箭划破长空,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
甲胄森严的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马儿嘶鸣声中,一位身着绛紫锦袍的男子笑着从远处走来。
“九弟怎么一见到孤就要走?”
大片火光将雪地照亮,光影中的男人长相阴柔,腰间玉珏被风吹得锒铛作响。
他看向容珣,笑道:“孤这段时日找你找得好辛苦,却没想到九弟会自己送上门来,你那亲舅舅的消息果然可靠,也不枉孤来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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