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黑豆豆们似乎发现了她的存在,它们齐刷刷地在笼子里原地一蹦,转过圆胖的屁股,小眼睛对着她的方向看,鼻子旁边的胡子一动一动的,用力嗅闻。
她吓得赶紧后退,跑到了室外厨房旁边。
她想仔细看看他的料理台是怎么建的,将来自己也做一个。然后,她发现厨房的地面上铺了细小的碎石子,还没铺完铺平,不过,等完工之后,这块地面就很难再长出草,也不怕潮湿。
在料理台一边,她发现了一个好东西——用竹子做的小桶!或者说类似竹子的植物。这植物和竹子拥有一样的特征,空心,有节,外壳质地细密结实,她能看出的不同是这植物的外壳颜色是深紫色的,靠近节的地方近乎黑色。
这个小桶的直径比她做的木碗略小一点,大约二十公分高,他在筒子两侧钻了洞,安了一根编绳当把,可以提可以挂。桶里还剩半桶清水。
有了这个取水存水可方便了!她现在存还是用营养剂瓶子。自从海牛奶在她翻山越岭的时候给摇晃分离成了乳清和黄油,装过海牛奶的几个瓶子到现在也没清洁干净。她试了用树枝把黄油勾出来,还试过往瓶子里装草木灰再用水泡,始终都是油腻腻的,现在还散发臭味。木碗装东西还行,但是没法存水,大概是没经过晒干处理,昨晚用木碗装的一碗水,到了早上就几乎全都渗出来了,只剩下一碗底。
不知道他在哪里发现竹子的……她赶紧放下小桶四处查看,厨房一角堆高高一堆还没来得及分类的柴草,她正要走过去翻找就听到不知哪只黑豆豆发出叽叽的低叫,其他黑豆豆也跟着叽叽地叫起来。
她吓了一跳,急忙飞蹿出厨房,藏身在一棵大树后面,就听到木屋的门打开了,指挥官走了出来。
这时两人间的距离绝不会超过十米。
她心跳狂飙,庆幸自己藏身的这棵大树下长了一大蓬齐腰高的草,能把她结结实实挡住,此时她身上的战斗服还在调整拟态模式,渐渐和草丛融为一体,草间被她碰掉的露珠在衣袖上缓缓滑动,这几滴水珠影响到战斗服调节拟态,她的身体此时已经变成了草丛的黄绿色,可手臂被水沾到的地方还在调整,在水珠和草丛之间犹豫着。
她盯着自己的衣袖默默祈祷:快点变!快点变!不能被他发现啊!
还好,他这时没往她这边看,先在山崖下的柴堆旁提了一个桶。
当他提着桶慢慢向小溪边走时,她的战斗服终于完成了拟态。
她蹲在地上,还能从草丛缝隙里看到他在干什么。
她以为那桶是用来取水的,却看到他蹲在溪边把桶洗了洗。
嗯……这主意挺好啊!昨天——尤其是前天晚上,她太兴奋了睡不着,睡不着就容易渴,喝了水就难免要上厕所。一晚上跑到水边好几次,不仅冷,还害怕呀!
她立刻决定:等我找到竹林,我也要做一个便桶。
他站在溪水边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在桶里装了些水提回去。
她趁着这个机会向着小溪冲去,一跃而过溪水,蹿进溪水另一边的树林,在林子里找了个草丛蹲下。溪水两边都长了许多一人多高的茅草,能把人藏得严严实实,但是坐在草丛中向外偷窥,茅草杆叶细长,不会遮挡视线。真乃偷窥利器。
跳进草丛之后,她感到安全了,摸摸仍在狂跳的小心脏,暗叹,我的天,这实在太赤鸡了。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急促呼吸几下,正在犹豫是要赶紧跑走还是蹲在这儿再看看,就见他拿了个竹子做的碗出来了,碗里还有些绿绿的东西,可能是野菜之类的植物。
她以为他要去厨房坐下吃早餐,没想到他端着碗又来到了溪边,三两下脱得干干净净,跳进冰冷的溪水里了!
这条小溪最深的地方也只能没到他大腿,所以嘛……
还没等她捂上狗眼,他从竹碗里拿出那团青草放在溪水里蘸了蘸,又从碗里拿出一小块淡黄色的东西往草上摩擦了几下,然后,他用这团青草擦洗身体。初升的阳光这时很配合地照耀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光,一条淡绿色的水线带着点泡沫顺着他的下颌慢慢蔓延向下,划过喉结,继续向下。
虽然她没有太多的艺术素养,但眼前这画面立即让她联想到了少年纳克西斯,他拒绝了许多女仙的求爱,爱上了溪水中自己的倒影,最终化为水仙花。
以他的年龄而言,他的体型有些过于清瘦,但却和描写水仙少年的古典名画中的形象更为贴合,眉目疏朗,薄身宽肩,长腿细腰,无论是肌肉还是筋骨,甚至手臂和颈项上的血管走向,每根线条都纤秀殊丽——只除了一个地方。它不太符合古典美学审美,米开朗琪罗之类的雕塑大师会觉得如实刻画显得“粗俗”,要么会用一片无花果叶遮住,要么会艺术加工把它变小。
她盯着这位在水中央迎着朝晖沐浴的美男子欣赏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紧紧攥着拳头,把指尖藏在手心。
唉,再没什么能比眼下这情形更容易解释“自惭形秽”是什么意思了。
不用看都知道,她的双手黑乎乎脏兮兮,啊,简直就是两只猴爪子。
一边欣赏艺术,一边自惭形秽了一会儿,她晃过神,哦……原来他从碗里拿的是肥皂。天哪,他都已经做出来肥皂了!什么时候做的?
清晨时分树林里的气温是21度,溪水里更冷,所以他这个澡仪式感远大于功能性,他很快用草叶浴球和自制肥皂擦洗完身体,端起竹碗盛水从头淋下。
然后,他随意拨了拨头发,甩甩头,上岸走了。
天光已经大亮,她不敢再逗留,麻溜地跑回了自己的地盘。
这天她干活儿格外卖劲。搬木炭木材的时候一直琢磨人家是怎么把肥皂弄出来的。
最古老的肥皂据说是行脚商人或是猎人发明的。他们在篝火上烤肉,动物脂肪落入灰堆里和草木灰意外融合在一起,翌日人们清理火堆时发现了这些奇怪的块状凝结物可以去除污垢,几经改良,就成了肥皂。
不过,二当家讲的版本就有点可怕了,在她的星球有一段漫长的混战时期,死的人太多了没法下葬,为了防止尸体腐烂引来瘟疫,只好全部在河边火葬——反正也没人认领了。尸体的脂肪和木灰顺河水流下,河边的洗衣妇们突然发现衣服更容易清洗了……
总之,制造肥皂最重要的两样原料是脂肪和草木灰提取物。要让肥皂凝固成块就还要再加点盐。
提取草木灰中的碳酸氢钠最简单的方法是把草木灰放入容器中加水混合,过滤出溶液。但她现在缺的就是足够大的容器。做木头碗的失败经验证明木头不是最佳的材料,她得想办法找到那片竹林。要么就去偷一些他的竹子。或者干脆直接偷走他的桶。但这么一来,她的存在就会暴露。所以还是在附近找一找吧,既然他能找到竹子,她也可以。
她想了想之前她走过的路线,认为竹林可能存在的范围大致是两个,一个是在比落木林更向上更北的山上,另一个,是从他的救生舱着陆点向西走的地方。这两处是她还没去过的。把他目前完成的工作量平均一下,就能推测出他目前的活动范围不太可能超出这个区域。再远一点,他就没法每天回到营地了,他得保证篝火一直燃烧着才行。因为别说是舰队指挥官了,在这个时代,普通的士兵也不会随身携带打火机或是更原始的取火工具。只有海盗们,日常生活就是时刻冒险的海盗们,天知道下个落脚的地方会是什么样的,所以打火机、打火棒是他们必备的装备之一。
还有一个竹林可能存在的地点,就是这两位幸存者营地之间的缓冲带。这也是她没有涉足过的地方。
不过,变态似乎没有竹子制品,那么这个地点可以暂时忽略。
下一个任务:找竹子。
然后就能做肥皂了!
第15章 Day12
参考了指挥官的庇护所是如何扩建的,她对自己的小房子该怎么建造有了更详细的计划。
从基建的狂热中冷静下来后,她准备了几根木桩测量计算了那片泥沼的浮力。浮力计算公式并不复杂,作为一名优秀的海盗,便携式光源秤这种东西当然必须随身携带,不管是当雇佣兵还是作为海盗商人,收款的形式非常多样化,她的这个小秤既可以秤以克拉为单位的宝石,以克为单位的金子,也可以称以公斤、吨为单位的高能源矿石。
有了沼泽地的浮力数据,她选了两个适合的地点,再在电脑上设计几个备选方案进行预估,最后选了一个最保险的方案。她要先建一个相当于房子面积两到三倍的平台,然后在平台上盖一个小屋。
发现附近很可能有竹子后,她建屋子要用的材料选择也更多了,木炭虽然更轻便于搬运,但是充满气孔的内部结构意味着它很易碎。她的碳条小棚屋昨晚就碎了一块,暂时用石头堵着,不然每晚睡觉时冷风嗖嗖往里灌。所以木屋的基座和木屋本身都要用木材建造,或者,用竹子。
竹子是很优秀的建筑材料,内部中空,表皮光滑,比木头更耐腐更有韧性,同样长度、粗细的竹子也比木头更轻更容易在森林中搬运。但她有点担心附近的竹子其实只有那么一两根,所以水仙指挥官的房子完全是用木头做的,只做了些竹器。
探查完指挥官营地的第二天,她就出发去寻找竹林了。
在她印象中,竹子这种植物似乎不会住在高山上,所以她先往下找,并没向着指挥官营地附近走。
这次她的装备比之前几次探索时高级多了,她背了一个筐子,里面装着两条炭烧熏鱼,装满清水的瓶子,一卷树皮编的绳子,可以做临时帐篷也可以当被盖的伞布,火把,最近做的各种工具,当然还有小宠物黑豆豆的笼子。
为了隐蔽行踪,她在筐子外面插了些带着叶子的树枝,不过走了没多久她就听到背后传来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回头一看,小黑豆豆抬起两条小前腿,趴在笼子边上啃食筐子上插的树叶。
这家伙不知道是消化系统是直的,还是它根本就是个造便便机,这边一投入原料,那边就高效率地排出一粒粒橄榄球形状的便便。时不时就有一粒便便顺着她肩膀滚下来。
她简直想把这小混蛋压在筐子最下面,让它够不着树叶,可是她还得靠人家的嗅觉听觉示警呢。她只好用树枝在筐子边搭了个云台,小黑豆豆的笼子捆在上面,大便掉了一路。
这片落木林的形状像一个不太规则的椭圆,越往西边走地面越干,泥塘沼泽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潮湿的落叶形成的烂泥,倒在地上的木头上时常能看到各色各样的蘑菇。
指挥官的救生舱就降落在落木林的西北角上,和另一位幸存者的着陆点遥遥相对。
快走到落木林的边缘时,地形突然看起来非常奇怪。之前的落木是杂乱地倒在地上,她猜测是不是在十几二十年前发生过一场小型地震,毁坏了树木,改变了溪流的方向,一边露出了布满大鹅卵石的河床,一边又渐渐形成了沼泽,在十几年后,一场也许是闪电引起的山火又将原先河流和地震破坏的树林之间那片幸存的树林烧成了焦炭。
这是很合理的推测,但是,她现在眼前的景象让她有了全新的猜测。
远远看去,这片森林的地面是一片绿苔铺就的绒毯,上面是一个个绿色的大绒球,每个绒球都比她的小腿更高,她一人无法环抱。
走近了就会发现,每个“绒球”,其实是大树桩被一层又一层的地衣、苔藓包裹形成的。
那么,这些树的树干去了哪里?
看起来,就像这里的树木被砍伐过,然后被运走了。
又或者,它们只是看起来像树桩,其实,埋在绿苔下的是一群大小相似的大石头?
她放下背篓,用昨天刚做的木铲子去铲一个大绒球上的绿苔。
这时候,她才第一次认真观察这星球上的青苔,它们其实有很多种类,毛绒绒的细丝状的,有胖墩墩的小叶子的,叶子长得有些像柏树叶的,像针叶松的,像片状海藻的,还有像蝴蝶翅膀的,颜色也深浅不同,有近乎灰白色透出一点点绿意的,也有近乎祖母绿宝石的深绿,有些叶子上还长了一层微不可见的小绒毛,有的还开着小花,紫色的,黄色的,白色的,浅蓝色的,花朵最小的就比针尖大不了多少,最大的和她的小拇指尖差不多,她觉得最神奇的是有些小花虽然小到从它旁边经过完全不会注意到,但蹲下仔细看就会发现这小小的花可不简单,花瓣有很多层,形状就像一朵被微缩了的牡丹花。
如果这个星球也有造物主,那么这位造物主的心思还真挺有趣的。
木铲穿破了“绒球”的顶端,触碰到了硬硬的一块,她用力一掀,足有半个手掌那么厚的青苔翘起了一道边,她戴上手套,抓起这道裂缝,把整个苔藓剥离,露出来的,是一片黑色的断面。她撕掉一块苔藓当抹布擦拭断面,擦掉了一层腐殖质。
是木头。
真的是木头。
她将整个绒球上的青苔全都剥掉,虽然外层的木质已经化为腐殖质,但树桩的形状十分明显。
她的心重重地跳了几下,取出光能槍,调低能量,蹲在地上,将“树桩”的表层平平地切掉了大约十厘米厚的一层,腐烂的碎渣在光能槍发出的射线经过时纷纷化为灰烬,她站起来,踢掉这层灰烬,一株大树的年轮完整地暴露出来。
她没再耐心地剥除苔藓,直截了当地又用光能槍切开了两个绒球。
全都一样。是树木。
如果不是苔藓的根系将木桩表层化为松散有纹路的腐殖质,她甚至可以想象,当年这些树木被砍下时,切口非常平整。就和她现在切的不相上下。也许当年切割树木的人,用的也是光能枪。
有人来过这个星球!
就在十几二十年前!
她的心脏猛跳了几下,等等,那片落木林,并不是因为地震毁灭了森林,而是——而是当年那批不速之客也选择在这里着陆!因为这里靠近水源,又相对平整!飞船着陆时撞倒了大片的树木,很可能还引起了山体滑坡,才造成了现在的地貌!
如果他们真的在这里着陆了,那么,能撞到这么一大片森林的,应该是一艘主体至少六十米长的飞船!
那些人还在这星球上吗?还是又离开了?
他们是什么人?海盗?探险家?逃犯?
还是……他们已经全都死在这里了?
那……飞船呢?
她吞咽了一下,勉强镇定下来,挥起铲子又挖开附近一个不大规则的绒球,这次在苔藓覆盖下的是一块岩石,这是一块花岗岩,表面有被高温碳化的痕迹。
她继续向一旁挖,把绒球之间的凹陷上附着的苔藓都撕开,露出了原先的地面。原本的泥土地触摸起来就像陶器一样。显然,这一片森林的树木被砍伐后,在极短的时间内受到高热,但热源迅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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