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测着,又摇摇头,感到无法理解:“可是,这么做又有什么意图呢,为了掩饰什么吗?但如果凶手只是失手将她推下楼梯,怎么解释随身携带了一把刀做凶器?”
“我也不知道。”松雪望着他,然后耸了耸肩,“可能一时惊慌失措,可能仇恨很深,想着既然都做了,不如痛快一点,就……说到底,我们怎么能理解凶手的想法,我们又不是凶手。”
“你刚才也说过,可能是一时冲动——”
“普通人是不可能成为凶手的,幸村君。”她说着松开手掌,不自觉地摸了摸桌沿,“就比如我和绫小路,我们之间互相不大喜欢,但她最多找人往我的鞋柜里塞毛毛虫或者泼颜料,却不会指使别人开车故意撞我。这些事情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幸村沉吟着:“这么说,你认为车祸事件的幕后人不是她?”
“嗯,我相信不是她。”松雪说,“还有件事,一直萦绕在我脑海中……说不定和她的死有关。”
幸村又回头看向墙面。
他只认出了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头像,因为柳生曾经虔诚地将她的照片作为自己钱包里的“护身符”,被大家发现的时候,惊奇地围观了一遍。
因此,让人印象深刻。
这时候他微微地笑了下:“我们好像也变成了侦探。”
松雪歪着头看他。
幸村轻咳一声,转过身来:“没什么,继续说吧。”
“噢,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我的想法过于天马行空。”松雪抚了抚自己的额头。
“在场的川原同学第一时间怀疑是我,为什么?之前在班上,大家都在说,因为我惹了绫小路,才会被车撞了。尽管没有明说,但这么看来,他们都怀疑是绫小路找人做的,所以顺理成章认为我怀恨在心,想要报复她。”
她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可我突然想到,绫小路是个很直率的人。这几天班上同学当着她的面议论、说我的坏话,都会被她打断。如果被她听到,她一定会当场否认吧?”
表面看,这与她的死并没有什么联系,但幸村依然迅速地跟上了松雪的思路。
“你是说,车祸事件之后的真凶——假设有这个人存在的话——真凶知道她的性格、习惯,而班上的同学也清楚。他们愿意相信她,因此会转而去怀疑别人。”
松雪忧心忡忡地点头:“真凶担心自己会被发现,因此先动手,把绫小路除掉——这个想法会不会有些荒唐?”
“不一定。”幸村的反应意外得很平静,“你也说了,不能用常人的想法去理解凶手。”
两人都沉默下来。
他们被各大推理小说家围绕在教室中心,一张张微笑,或严肃的沉默的脸注视着他们。
周围静悄悄的,尽管推理社就位于整个活动楼的四楼,但楼下警方人员忙碌的声音被楼道和墙壁隔开后,几乎无法影响这片安静的空气。
松雪有些沮丧地靠着课桌面坐下,半晌才道:“这种想法,其实会让我心里好受一些。”
“……会吗?”
“嗯,当我成为案发现场的第一发现人时,我当时的反应时,会不会有人为了陷害我,才做出这种事情……”她抬起头,望向微笑的阿加莎,“如果是那样,我依然对她的死负有责任。”
幸村缄口不言。
然后,松雪突然站了起来,转身走向门口。
“我听到了脚步声,他们应该在找我了。回头见,幸村君。”
等她走出去不久后,又有人轻轻敲了门。
幸村回头,看到柳生走了进来。
“她走了?”他环视一圈,却毫不意外,“哦……看来是我担心多余了。”
“是我们担心多余了。”幸村纠正。
面对同学的怀疑,警察的问询,还有绫小路家人的诘问,任谁都会感到不知所措的吧?已经有了一位受害者,他们不希望再看到另一个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就算她的不在场证明比其他人都更为充足,但到底先前和绫小路矛盾较深。
在这个充满了年轻人的校园里,人言可畏。
因此,柳生在警方抵达之前提出,让松雪先来推理社休息一会儿。他是社团成员,有活动室的钥匙。
松雪明白他们的好意。
但她知道,自己其实并不需要这种过度的保护。
此时,她被领到现场两位警官面前。男警官正在翻看笔记本,上面记录了刚才对学生和老师们的问话,女警官则温柔地请她坐下:“听说你是第一发现人,我希望你没有感到不舒服。”
“我还好。”
松雪简单地概述了自己整个下午的经历,看着他们做完记录,对自己点点头。
那位男警官终于停下笔,跟同事感慨:“唉,日本这一代的年轻人啊,谁会想到这些高中生也会——”
“嘘。”女警官严肃警告,“现在可没有证据一定是学生做的,也许是老师呢?或者是社会人士,偷偷潜入学校呢?”
“唔,确实都有可能,监控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有几处死角,不能排除外部入侵的可能性。”
“但果然还是身边的人最可能——”
女警官挑起了眉毛:“你是说这几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拿刀捅了同学,还把她推下楼了是吗?”
“死者并不柔弱,”男警官犹犹豫豫地说,“如果发生肢体上的争执,其实她会更有优势。所以现场才会有那把刀?呃,只是我的猜想而已。”
他的同事也皱起眉头:“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如果凶手有一把凶器作为威胁,死者就不敢还手……这也能解释我们之前的问题,为什么凶手会提前带一把刀,也许有预谋,也许只是想吓唬一下绫小路,但不小心失手……”
两人投入地聊了一会儿,突然发现松雪仍然坐在这里,没有走,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男警官顿时有些局促地板起脸,重重地咳了几声:“这位同学还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想起什么线索了?”
她摇摇头:“我想知道,法医的结果出来没有,绫小路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两位警官诧异地对视一眼。女警官站起来,拿起手机匆匆走出了教室。
不一会儿,她就回来了。
“是后脑勺撞击,胸口的外伤是死后造成的。”她向同事汇报了尸检结果。
两人都沉默了。
他们转过头,探究地打量着松雪,像是高木和佐藤看向某位小学生的表情。
“你是怎么猜到的?”
“出血量并不大。”她当然不能解释自己的“预言”能力,只能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我看多了推理小说,就稍微多想了一下……”
男警官捶了下手心:“我想起来了,刚才的学生也说,是你推测死亡时间是在四点以前?”
女警官沉吟着,突然露出了谨慎的表情,望着松雪:“这位同学,你应该不姓江户川吧?”
“……”
她谦虚地清了清嗓子,说:“怎么会,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啦。”
第8章 杀人网球(八)
怎么向有钱人表达感谢呢,松雪思索再三,有灵光一现。
——她决定请他们吃冰激凌。
此时,他们四个人,她,忍足,迹部还有桦地同学坐在甜品屋的落地窗前,占据了整个小店最佳的地理位置,四人方桌上,一人面前摆着一个香蕉船。
松雪专心致志把巧克力球吃完了,给坐在自己一侧的忍足递了个眼神,示意着斜对面的迹部。
他倚在椅背上,抿着嘴唇一脸不快,全身进入放松状态,散发着明晃晃的大爷气息,把那几个打工的小店员吓得如履薄冰,躲在后台悄悄观望。
在他们看过的影视剧里,这些少爷千金的人物确实不喜欢被卷入凶杀案的调查,认为这是对自己的冒犯。
但松雪觉得,迹部看上去并没有这么幼稚才对。
他怎么啦?
被警方问了几句话就生气了?
忍足放下勺子,靠过来跟她耳语:“可不是嘛。为了作证,不得不公开承认自己在别人的学校里迷路半个小时……总之,他觉得有被冒犯到。”
“……”
松雪理解地点点头:“懂了,还是面子问题。”
两人悄悄交流完,抬起头,迹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呃。”
“你还好意思说?”他眉毛一挑,手指敲着桌面,微微恼怒,“忍足侑士同学,本大爷让你顺路一起来,你以为是为了什么?你倒好,见色忘义,转头就跑了!”
忍足:“……啊,这。你不早说?”
“我不是之前就让你当过导航员了吗?”迹部横眉竖眼。
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忍足哑口无言,看向坐在松雪对面的桦地,犹豫地问:“桦地你也不认路吗?”
桦地早就将冰激凌吃得一干二净,正襟危坐,一语不发。
他转念一想,也是,从来只有迹部走在前面,桦地只负责跟随,哪里管那么多。
松雪继续开垦第二颗香草球,安安静静,绝不火上浇油。
还好,迹部抱怨完,脾气消得也快,往肚子里填了两个冰激凌球,冷却下来了。
到这时候,今天的话题才正式开始。
“那么看来,你们打算自己查出谁是凶手?”忍足挑着盘子里融化的奶油,明显有了不少兴致。
随即,他又表示理解:“如果不早点查出真凶,学校里应该会有很多不利的流言。毕竟,那位死者和松雪同学有不少恩怨,就算不在场证明充分——”
“我跟绫小路并没有仇。”松雪摇摇头,纠正。
“但他们都认为你有。”忍足有些同情地说。
迹部漫不经心地戳着盘子里的香蕉:“女人啊,就是麻烦。”
“所以,迹部君也觉得凶手是女生吗?”松雪惊讶,“你不会还怀疑我吧?”
“当然不会,本大爷还没那么蠢。”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如果是你,那至少得在三点半之前以短跑健将的速度返回学校,避开所有监控,翻墙进入校内,然后再原路返回——”
说到这里,迹部的目光瞥向她身上的校服。
“看你在校门口信步闲庭的样子,可不像刚跑完步。”他耸了耸肩。
“这不就正好吗?”忍足摊开手,兴致勃勃地说,“我们这里四个人都没有作案可能性,就可以放心地进行下一步了。”
迹部呵呵一笑:“看出来了,你确实很想参与破案。”
忍足谦逊地摆摆手:“其实是白夜太太的小说让我的热血都沸腾起来了,忍不住就,摩拳擦掌……你懂我的意思吧?”
他向好友眨了眨左眼。
迹部当做没看到,而是看向松雪:“你似乎已经有一点想法了。”
“诶?”她愣了下,随即说,“哦,因为我觉得,我知道的线索可能比我想象中得多一些。”
“比如?”忍足坐直了些。
“一个礼拜前有辆车在路上撞了我后逃逸,可能是同一个人做的。”松雪深思熟虑地,重复了一遍,“很有可能。”
两人脸色都变了。
“车祸?”忍足吓了一跳,勺子都松手落在了桌面上。
“不是意外,而是蓄意?”迹部反应很快,微微眯起眼睛,流露出审视的意味。
“幸村君也怀疑,但证据太少了,无法确定。”松雪答道,“至于我,一醒来,什么都忘了……”
她镇定地抬起头,和他们大眼瞪小眼。
忍足无比诧异:“都这样了,你还这么心大?”
“杀人犯如果一直没被抓到,再度行凶的可能性很高。”迹部也淡淡地提醒道。
“所以才要早日抓到他,不是吗?”
沉默意味着认可。
忍足向后靠在椅背上,重新拿起勺子,放在手里转了转。
“好,现在我们归纳一下嫌疑人。松雪同学潜意识认为是男性作案,迹部则相信是女人的情感作祟——总结,目前凶手属于人类的范畴。”
他清了清嗓子:“十分完美。当然,我觉得要是能进一步缩小范围就好了。”
被点名的两人对视一眼。松雪不由笑了:“我也没这么说啊,只是这样表达比较方便。你们不要钻牛角尖嘛。”
迹部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忍足你少在哪里挑拨,”他不耐烦地说,“想说什么就快说。”
“好。”忍足顺从地点点头。
他并未急着发表观点,而是将手机里的记事本翻出来,简单地列了几点。
“现在有几个重点问题。我们可以一起来看看。
“第一,凶手为何要在死者死后补刀。如果他——或者她,失手把绫小路推下楼梯,又认为她还未断气,却没有想办法抢救,而是下定决心置她于死地。
“这里,我个人补充一句:是否是因为绫小路认出凶手的真面目,怕她事后指认自己?”
“你这个想法挺有意思。”迹部挑了挑眉毛,有点感兴趣。
忍足继续读下去:“第二,为何选择绫小路。如果凶手是同一人,为什么不继续对松雪下手,而是转而攻击其他人,制造更多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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