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啊,我看着她精神焕发,孩子也是只有些许的先天不足,把这事儿给忘了,直到最近她三番五次地生病,才想起来,那药方子的药效可是霸道的很,没道理她佟氏就能躲过去。”
“现在看来,不过是珍稀药材吊着命,养得好罢了。”
“但就是四阿哥那儿,他渐渐大了,这些年奉懿贵妃为母,日后回来,他如何面对我?会不会对我心有芥蒂,不亲近我?会不会嫌弃我位分低,不能给他一丝一毫的助力?”
想到这儿,乌雅贵人就觉得心中失措无助。
茉心被她这一番话吓得有些心惊,但仍是面色如常道:“四阿哥与您终归是亲母子,血缘的关系,又哪里是可以轻易斩断的?”
“你也别担心这个了,懿贵妃的身子,现在里里外外都破败不堪,就像是漏风的美人灯,那一点儿火星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灭了。”
乌雅贵人这才点点头,心中稍安,微微弯起嘴角,“你说得很是,到底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自然会和我亲近,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只是她还是心心念念主位问题,“这懿贵妃,眼看没几年活头了,宫中的主位就只有十二个,哪怕我挣不上主位身份,有个位分也成啊,可承乾宫即使最后空出来,佟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必然会送女入宫,继承懿贵妃高位的。”
说到这儿,眼中显而易见地,又带上了一抹不甘之色,轻嗤道:“到底是八旗贵女出身,又是皇上外家,哪怕是当初的四妃,靖妃两年之内封妃,也不会有她们佟氏女这般轻而易举了。”
“如此速度,再快点儿,都可比肩当年的董鄂妃了。”
若是钮祜禄氏也就罢了,人家是开国功臣之后,家族代代繁荣昌盛,人才辈出,人家直接封妃封后,那都正常,可佟氏一族,靠的是孝康章皇后的余荫,家族势力也没到能与钮祜禄氏比肩的地步,凭什么懿贵妃一直压在钮祜禄贵妃头上?
茉心轻声道:“佟氏一族是慈和皇太后娘家,自然情分不一般。”
“皇上一直提拔懿贵妃,但说宠爱,根本没几分,说实在的,应当就是给母族的颜面罢了。”
乌雅贵人虽然心中明白,却还是不爽至极。
她翻个白眼,“皇上晋封,一贯抠搜吝啬,我这生了两个儿子,都不知道要熬到几时呢。”
茉心被她这话吓了一跳,手上收回去的茶盏差点都没拿稳,“主子,可不兴说这话,议论皇上,皇上再如何,捏着咱们的命呢。”
“再说了,您看原来的张庶妃,现在的贵人,她也生了两个公主,若说资历,强了您一大截儿,还是贵人,还有永寿宫的新贵人,二子一女,也还只是贵人,皇上晋封,自有其考量,咱们不该多言。”
“再往高了说,您瞧瞧荣妃,当初那生了多少个孩子,足足六个,还不也是做了好些年的庶妃,一跃封嫔,最后到妃位?”
在他们皇上这后宫,反正也别想有顺治爷董鄂妃的晋升速度了。
拼孩子拼家世拼资历,也算是比较正常的后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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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年,进了三月,富察舜华就召见了母亲博尔济吉特氏。
等她给太皇太后等人见礼过后,母女二人相对而坐,闲聊着。
“你大哥二哥三个,现在真可谓是官运亨通,你大哥如今是护军参领,掌护军宿卫宫禁,可见皇上信任,你二哥,去岁迁内阁侍读学士,皇上也是常常召见,听皇上口风,今年可能还要再升一升,怕是要去外任了,至于你三哥,现在成了二等侍卫,前途更是可期。”
富察舜华一笑,旋即脸一肃,“家里这是要起来了,蒸蒸日上的,只是,有些话,我还是得提醒母亲,您必得同哥哥们说。”
博尔济吉特氏甚少见到她如此模样,自然慎重,支着耳朵,“你说就是,这儿没有外人。”
“如今咱们家,几个哥哥皆有要职在身,而我,又是有皇子的后宫主位,哪怕家里再是鲜花着锦,也必得约束好族人,千万别叫他们生出事端,须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咱们家蛰伏多年,可千万别在此时,因着他们而毁了。”
“您也不是没见过那等一朝得势,就不知所以的人,哪个有好下场?必得低调才是。”
博尔济吉特氏思量一会儿,缓缓地点头。
富察舜华瞧她听进去了,又接着道:“可下面这个,更是要紧。”
“您听好了,除了家里人,谁都不要说出去,您虽是从草原而来,但入京多年,想也看遍了这朝堂上的是是非非,后宫的波诡云谲,一着不慎,全盘皆输,然后宫与前朝联系紧密,我又有皇子傍身,想必,已经有不少家族,想要靠着咱们家了吧?”
“这是必然的结果,我不会阻止,毕竟独木难支,有些事情,咱们不好出面,但是一定要挑选家风清正,当家人品性良好的,不然就是给家里拖后腿。”
博尔济吉特氏一一应了,又看到女儿抬了眼在那儿叹气,有些犹豫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尽管说出来便是了,我是你额涅,哪怕你说了大逆不道的话,难道额涅还能宣扬出去不成?”
富察舜华摇头,苦笑着,“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同您说。”
“这事儿吧……唉,眼见着皇子们都逐渐大了,大阿哥再过几年就能娶亲了,您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大阿哥虽居长,但咱们大清,却是有储君的。”
“眼看纷争将起,不论是哪一方的示好,能和稀泥就和稀泥,千万别掺和,最好两不沾,在胤禳成年之前,万不可生出是非来。”
博尔济吉特氏心神大震,“这……何至于此?”
富察舜华有些疲累地揉揉眉心,“何至于此?真的至于啊,额涅。”
“索额图与纳兰明珠,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大阿哥与太子,一个居长,一个身份正统,偏身后家族势大,自入关以来,逐渐汉化,朝中汉臣颇多,皇上也看重他们才能,颇为器重,他们奉行立嫡立长,话语权极重,一个长,一个嫡,就在这储君一事上,日后必定是水火不容,针锋相对。”
“咱们身为有皇子的人家,他二党的争端,万不可掺和进去。”
若是康熙如他父皇一般短命也就算了,那肯定是太子继位,都没二话的。
但偏偏这位,寿数绵长,活到了快七十岁,雍正四十多岁继位就可看出他多能活了。
太子的失败,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康熙的长寿上。
她知道历史上富察家是雍正的亲家,那就说明当时的富察家,可能有波折,却仍是顺利度过康雍时期。
但现在,她入宫了,孩子排位在前,富察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势必会卷入夺嫡之争。
但现在,尽可能的,她们家要保存实力,才能有效应对由夺嫡而产生的洪流,不被裹挟。
“再就是,除非皇上让咱们家掺和进去,明确支持哪一方,咱们就顺着皇上心意,否则,只能做个纯臣,您明白吗?”
博尔济吉特氏被这些话炸得一时怔然,少顷后,恢复正常,眼中带着复杂的笑意道:“额涅不是草原上十五六岁的时候了,自然明白这其中利害,你放心就是,你哥哥们那儿,自有我去说。”
她微微叹气,“只是,本来说好的,家族会一直护佑你,可没想到,当初你小小的一团,出落得亭亭玉立,进了宫,却要反过来,由你提点家族了。”
“你还是受苦了,额涅倒希望你还能像在家一样,无忧无虑的。”
富察舜华眼中逐渐带了些水意,“皇宫……虽拘束了些,但女儿不曾受苦受罪,比之旁人,已是幸运有余。”
她又低声道:“其实,若非女儿入宫,家里原本可以不必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入了宫,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哪怕富察家在历史上的确陷入夺嫡之争,或许伤了元气,但有了她,有了她的孩子,只怕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尤其是,她与乌雅氏,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这辈子都没有和解的可能。
而历史上最后的胜者,是乌雅氏所出的四阿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09章
她握紧了博尔济吉特氏的手, 微微一笑,“所以,额涅, 您一定要记得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并转告给几位哥哥, 时时警醒, 自古以来, 储位就是大事一桩, 说句不好听的, 能以太子或长子之身而顺利继位的,又有几人?”
“想想秦朝始皇帝长子扶苏, 或是汉武帝太子刘据, 再往后,唐太宗嫡长子李承乾,就连明朝朱见深, 还曾被亲叔叔废过太子之位,所以,不论是哪一派,千万千万不要掺和。”
“如汉景帝原太子刘荣那样全身而退, 还封王得以保全己身的例子, 只是少数而已,就算如此,刘荣的下场也没好到哪儿去。”
她长长一叹,“所以,额涅,您一定要再三小心,您外孙子还小, 怎么也要十来年才能牵涉其中,可千万别被人当了刀使还不自知。”
博尔济吉特氏看着殚精竭虑,千般算计的女儿,心中苦楚无限,却不能向外人道出。
见富察舜华一丝头发散了,她伸手,帮着将其捋到了耳后,“很累吧?你小心翼翼,步步为营,额涅看着心疼。”
富察舜华摇摇头,“您就放心就是了,有富察家在我身后撑着,女儿的日子自然轻松许多,累不累的,都进来了,也只有把日子好生经营下去,好好活着才是正理,累点儿就累点儿。”
“下至贩夫走卒,这是出力气的,上至达官显贵,这是出脑力的,各有各的辛苦,我如今虽耗费心力,却也是应该的。”
“这世上,哪有天降的好事儿,也不怕把自己砸死,这样,我才心安一些。”
“额涅留下来和我一起用晚膳吧,今儿知道您要来啊,墨竹早早地就准备好了佛跳墙的材料,收集了有几日,两天前就炖上了,看火就看了好几日,一会儿您尝尝。”
博尔济吉特氏笑着道:“你还记得我爱这个呢,当初我吃的第一次,便惊为天人,只可惜啊,这材料要求苛刻,甚是难寻,没想到今儿还能借上女儿的光。”
“您喜欢就多用一些,不只是食材,宫中厨子的手艺也好一些,御膳房有一位专做闽菜的大厨,此番,便是托他做的,听人说,他见到这食材,当即摩拳擦掌,连我的宫女都扔在一边儿了,一连准备了好几日呢。”
博尔济吉特氏笑道:“有人爱吃菜,就有人爱做菜,可见这位御厨是个厨痴,极爱钻研。”
富察舜华给博尔济吉特氏斟了一杯柠檬柚子茶,笑道:“都说朝闻道,夕可死矣,都是痴人,但这样,难免就在人情世故上有所欠缺,不过他厨艺好,性子也不错,又与旁人分属不同菜系,过得也算安生。”
“主子,晚膳摆好了,请您与夫人移驾。”
待用膳后,富察舜华有心想要再留博尔济吉特氏一阵儿,她却是说什么都不肯了。
她无奈之下,只好叫人将她送出宫去。
是夜,富察家府邸,兄弟几人加上他们的妻子,都站在了博尔济吉特氏所居的椿萱院。
马斯喀皱眉,“额涅,小妹当真是和您这般说的?”
博尔济吉特氏在外头看着性子和善大方,在家却是风风火火的,不顾及形象,顿时翻个白眼道:“我才四十几岁,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年纪呢,自然是没错的,更何况她几次三番嘱咐我,千万别忘了,我记得牢牢的,绝没错!”
又缓了语气,慢慢道:“其实我觉着,你们妹妹为人如何,你们都是了解的,她性子一向稳得很,既然敢说出来,那么就绝不是空穴来风,仅凭自己臆测,她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马齐右手轻轻敲着左手掌心,“自然,先前九阿哥刚出生不过两个月,那些人就把手伸到了他的乳母身上,可想是有多么迫不及待,钮祜禄贵妃当初有孕,也是千防万防,才顺利产子,大阿哥今年已经十四岁,太子也有十二岁了,再过几年,都能成家了,偏偏大阿哥身后的纳兰一族不是善茬,斗起来,是必然的事儿。”
“若是其中一个是平庸之辈就算了,偏还不是,各有各的才能,出类拔萃,皇族又俱是心高气傲之辈,怎么可能相安无事?”
博尔济吉特氏叹气,揉揉太阳穴,“你们妹妹怕家里卷进去,叫我告诉你们,一切都听皇上的,皇上说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不开口,只做个纯臣就够了,万不可随波逐流。”
“她心中愧疚,若非她入宫,说咱们家也不至于早早就卷进其中,她没帮到家里半点不说,还得叫你们在朝堂上步履维艰。”
马武“嗐”了一声,摆摆手道:“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是一家子骨肉,这话就见外了,咱们家已经慢慢起来了,大哥怕是过一阵儿也要升迁了,我也一样,明年许就可以升一等侍卫了,若不然,正常讲,还得等两年,这其中若说没有妹妹的缘故,谁信呢?”
博尔济吉特氏微微一笑,“是你们自己有才能,皇上才愿意提拔。”
马齐微微颔首,摩挲着茶杯,“咱们家或早或晚的,都会卷入夺嫡,就如三弟所言,咱们家已是起来了,怎样都会入了某些人的眼里,是可拉拢或者为敌的对象,尤其是咱们家是有皇子的,可想而知盯着咱们的人有多少。”
“小妹说得对,是该好好儿约束族人了,若有作奸犯科,违法乱纪之人,一律重惩,以正家风。”
“若叫人盯上,以此为名攻讦,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了。”
“至于其他……”马齐顿了顿,“皇上八岁登基,就连当初只手遮天的鳌拜,都被他生擒,足可见其智谋,也的确该跟着皇上的意思走,才是最保险的。”
末了,马斯喀叹道:“妹妹是越发心思缜密了,只是,这得经了多少的事情啊!就按着她说得办,眼看着嫡长之争要开始,咱们家也得积蓄实力了。”
众人皆是点头,表示赞同。
博尔济吉特氏笑道:“那富察家的那些族老,就交给你们了,至于女眷,只管交给我和你们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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